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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撤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殘酷,在埃及這種日夜溫差有天壤之別的寒冷的夜晚,竟然把只穿著睡袍的她趕到外面來。
他開著臨時買到的小貨車,停在跪坐在路邊的她的前面。
那一瓶香擯,讓他冷靜了許多。
「上車。」
他的語氣冷冷的,一如他們在薩伊的初次相處,但他沒有料到,當她默默地站起來以後,不是走向這輛車,而是轉身繼續走在冰冷的街上。
「可惡,你想得肺炎嗎?上車。」他衝下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那肌膚傳來的冰冷頓時攫住了他的心,有一個地方,隱隱作痛,他到底做了什麼呀?
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以暴力相向,難道他在她的面前,已經喪失了克制自己的能力嗎?
「我……要回家。」被他拉住的龍弩兒,聲音恍恍惚惚,腳步也不穩,她倒向他的懷中。
「我帶你回去。」難以想像的柔情瞬間溢滿心中,他輕柔的抱起她,「我帶你回去。」
「不要生氣。」恍惚間,龍弩兒好像看到了風撤的臉孔,可是,她認為那是不可能的,那不過是幻覺,但即使是幻覺,她也有話想要告訴他……
「不要生氣,風老師,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的,我好怕……我好怕……」
「怕什麼?」憂惚中傳來的聲調很溫柔,一點也不像風撤平日做作的溫柔,龍弩兒完全放下了心。
「我好怕……怕你呀!老師……」
他心頭一緊,和幾乎在夢中的龍弩兒對話,他悲哀的望著身旁的她,竟然也能讓自己感受到如此深刻的痛楚,她……當然怕他?
開車到了最近的醫院,風撤抱著龍弩兒求診,同時,他打了電話通知龍少曙,要他來帶走她。
因為,他已經無法再承受,承受這一次又一次受傷的感覺。
太可笑也太可悲,他本來不過只是想要教她……而現在卻為了她而有如此的感覺……
黯然的這次換他離開了她。
第六章
就連現在……
風撤淒楚地一笑,又將手中剛倒好的酒,一飲而盡。
彷彿也能感覺到他默默離去時的那種痛和茫然,那時候的他,真的全不知道,也不懂,為什麼在自己這個萬雪順遂的人生裡會出現這樣的感覺。
從那個時候起,他知道他的人生起了某種變化,非為陌生,也非奇妙。
她的身影在那以後,就不再成為他的噩夢,反而成為他每天晚上的時候思考。
他當然想起她,但越想越困惑,他對她如此的思念。因為他始終沒等到她?還是因為傷到她的愧疚。
他一直傷害她,甚至逼她成為她自己的那種……連自己也陷進了那張自己一手策劃出來的情網,以致到現在,這般日日夜夜思念的苦澀。
面對問題思考,一向不是他所考慮的。
像風一樣來去,自由的心對於男女之間,向來是難以抗拒的。從何時起,竟有這樣的困惑,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為了逃避腦海裡這樣日日夜夜縈繞的思緒,他選擇了工作。
日以繼夜的工作,讓他一個案子接一個案子地奔波,在世界各地爽去如風,數次處於生死交關的邊緣。表面上他為的是藝術,但實際上,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要的只是遺忘,遺忘這個困惑
可是,上蒼並不如以往讓他雪上加霜,化板上那個斑駁的黃灰色壁紙,那個時間流逝的回憶又狠狠的提醒了他。
眸中不住流露出深切的黯淡,上蒼告訴他,他非但不能遺忘,還必須接受那個困惑後所隱藏的事。
一年多前,正確來說,是一年半以前,風撤前往中國大陸,探訪有「死亡之海」尊稱的塔克拉瑪干沙漠,也就是中國人口中所稱的大戈壁。
大多數的人是沿著古代絲綢之路,也就是這個相當於一個紐西蘭面積的沙漠邊緣行走,絕不會妄想直接進入這個終年風沙不斷,刮起狂沙暴風時,沙牆甚至能高達沙丘三倍以上的死寂之地。
然而,偏偏就是有這麼不要命的一路人馬,想要對人類的極限作挑戰,想由南而北橫越整個死亡沙漠,找跟他們一樣不要命的風撤,作隨行的攝影記錄。
他們在沙漠邊緣,作了將近三個月的訓練,便依照計劃,開始前往這個在古書記載中,只能以死人枯骨作為地獄。
而就在他們出發不到一個月的時候,遠在台灣。
一棟陽明山的雙層小別墅,也是龍馭驤的住宅中,難得龍家四兄妹齊聚一堂。
「你說什麼?大哥,你確定這個人是風撤?」龍弩兒訝異的看著龍曜溪手中那張轉了好幾手的傳真照片,幾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在一大批駱駝和吉普車前合影。
「對,我沒記錯的話,他們的名單上,的確是有個叫撤的人,那應該就是你那個攝影大師,風撤對吧?」
「嗯!」龍弩兒的笑容有點勉強,從十七歲那年起,到現在多少年了?七年多來,家裡人在提到風撤時,總是不忘戲弄她一下。
當然,除了兩年前,從埃及和她吵回台灣的龍少曙,打從在埃及上演了在醫院相會的戲碼後,他就開始對風撤嗤之以鼻,連談都不屑談到他。
龍弩兒知道那是因為龍少曙想護著她的心情使然,但是,她對於他口中那些批評風撤的話,卻也說不出任何辯駁,因為,龍少曙說的沒錯!
風撤是一個自大又狂妄的花花公子,自私又自利的典型男人,他對女人好,只是因為他想女人身上得到他要的東西,不論是可資利用的身世背景或是女人的身子。
這些話,如果是在那次事件之前,龍弩兒一定會盡全力為他辯駁,因為她深信,一個透過鏡頭,可以釋放出如此堅韌寬廣的生命力,傳達出世界和宇宙這麼美麗的生命脈動和大地氣息的人,怎麼可能會有一顆自私自利的心?
然而,直到她自己被他傷害……
她知道,她已經不能只看到他的好。一個才華洋溢的人,還是會有他陰暗的一面存在,尤其被那陰暗傷害的人正是自己時……
「嘿!你沒事吧?」龍曜溪絕少和家人見面,但卻也注意到了龍弩兒異於平日的黯然神態,「我以為你會想知道關於風撤的消息……『」
「大哥。」龍少曙的聲音斷然阻斷了他的話頭,「你未免也太后知後覺了,風撤那傢伙,早就被我們從弩兒的老公名單中剔除了。」
「剔除?」龍曜溪十分不解風情的笑了起來,充分發揮龍家人平日欺負自家人的特質,「他不是唯一的一個嗎?剔除了以後你想讓她去當尼姑呀?」mpanel(1);
「大哥!」龍少曙竟然率先抗議了起來,
龍曜溪訝異的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龍弩兒臉上那默認的哀傷,「哎呀!對不起!我太久沒見到你們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看看龍弩兒,顯然沒有開口的打算,他只好轉向龍少曙。
然而,當他聽著龍少曙概略的敘述,還一邊偷偷的觀察著龍弩兒的臉色後,他的眉頭慢慢的鎖了起來。
「所以呀!你知道那傢伙有多混帳了吧!除非上蒼無眼,才會讓他活著走出死亡之海……」
「曙!」龍弩兒的抗議傳來,「你怎麼這樣說?」
「等等,弩兒。」龍弩兒的抗議被龍曜溪擋住了,看到大哥臉上嚴肅的神情時,她嚇了一跳,挑了挑眉以眼光詢問。
「如果曙說的是真的呢?」
「什麼?」此語一出,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在一旁一直興味盎然的看著他們對話的其他家人,都看向龍曜溪。
「怎麼回事?」龍弩兒絞起了大T 恤的衣角,陣陣不安的等著龍曜溪往下說。
「我這次之所以會接到他們的消息,是因為他們已失去蹤影兩天了。我以前的老闆和他們的領隊有交情,因此,我和少曙前去幫忙搜尋……
「我可不去。」他話還沒說完,又被龍少曙打斷,「要我去救那些自己往地獄闖的笨蛋,門都沒有!我跟你說過了……」
「閉嘴!曙!有種你自己去拒絕你的老闆。」龍曜溪瞪他一眼,一個威脅,就讓他乖乖的縮了回去。
龍少曙乃是國際緝毒組織現任的幹員,龍曜溪則是在幾年前就退休了,然而,這次是因為他以前的長官,也就是組織目前的上級長官,有私人之托,想請求他們前去大陸,協助國外趕來和當地的救生搜索隊。
「有這種事?」
強烈不安的情緒握住了龍弩兒,她訝異的看著龍曜溪,又轉頭看向龍少曙,後者眼光閃避。
「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面對龍弩兒的質詢,龍少曙難得的低聲下氣回答。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是你自己說要忘記他呀!」
「可是,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呀!至少也是活生生的一條生命,你怎麼可以因為私怨就拒絕去幫助他?你……」話越說越急,她看向龍曜溪,「大哥,你們什麼時候出發?在沙漠裡失蹤兩天了,老天!那你們還在台灣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