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街上,方忌威忍不住開心地自語:「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家好好洗個澡,換掉這身臭衣服……」突然,他的話語頓住了,連腳步也同時停止。
臭衣服……他低頭看著這一身已被他穿得有些髒了的衣裳。雖說這衣裳不是很起眼,卻是傅小柳一針一線為他縫製的啊﹗細細感覺,遠比他以前那些錦衣綢緞更保暖、更舒服﹗
等等﹗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那個仇人呢?
「可惡﹗」他聚攏濃眉,緊揣著衣服,低聲咒罵自己。
天曉得,他可是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仇人心軟的,但為何此時此刻,傅小柳的身影和笑容卻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不已,而他的心,就這麼震盪起強烈的不捨之情呢?
忽然之間,他向來清楚的思維似乎也迷亂了。
不﹗不﹗
他方忌威可是聰明人,更從未栽在任何一個人的手上,這次怎麼可能會為了傅小柳這個老愛扯他後腿的女人,破例認栽呵﹗
是的,絕不﹗方忌威在心裡告訴自己後,咬牙抑制自己滿腔的不捨,正要舉步衝回家裡去,將一切反常的煩惱拋諸腦後時,突然聽見了路旁那家回春堂中藥鋪裡鬼祟的交談聲。
由於此刻已是入夜時分,寧靜的街頭讓兩人的交談聲更加的引人注意。方忌威也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停下腳步躲在藥鋪門外附耳偷聽」」
「長富,這三兩黃金你收好。」
「老闆,這黃金就是柳夫人為了封我們的嘴用的吧?」
「噓﹗小聲點﹗要是讓柳夫人聽見了,一定會殺了我們滅口的﹗」
「可是,老闆,我不……不想要這些黃金了。」
「為什麼?不是說好我七你三的嗎7你怎麼又反悔了?」
「因為……我最近老是件噩夢,夢到震遠鏢局被害死的十多個人,來向我……索命啊﹗」
「長富,你……你別瞎說﹗我……我們只不過是把一斤砒霜賣給了柳夫人,他們怎麼會來向我們……討命呢?這……這冤有頭、債有主,要討命的話,就去跟柳夫人討去,可千萬則來找我們呀﹗」
「老闆,你也怕鬼啊?」
「這當……當然了,誰……誰不怕啊?」
「我也怕死了。只要我一看到鬼,我就會嚇得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呼﹗被你說得我都發毛了。我看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就早點休息好了。」
「好好好﹗」
老闆和夥計達成共識,急急忙忙的就關上大門。
動作之迅速,就連站在門外偷聽的方忌威也感到驚詫不已。
不過,更令他震驚的是,他們談話的內容竟和震遠鏢局的命案有關,甚至還抖出了柳夫人惠芸娘來﹗難道,柳夫人和震遠鏢局的命案有關?
若柳夫人真和命案有關,那麼也就表示廣東提督柳炎文有涉嫌的可能……這樣一來,傅家兄妹所說的話也全是真的?而鏢局的命案,和他們的的確確無關嗎?
天﹗他們很有可能不是殺人兇手啊﹗
一連串的疑問和驚詫,宛如洶湧的浪潮般席捲著方忌威的思維,震動著他的心緒。
*****
「方來福,起床﹗」
一路衝回家,方忌威偷偷地潛入方來福的房裡,不客氣地踹了正在被窩裡呼呼大睡的方來福一腳。
「哇﹗好痛喔:」睡夢中的方來福被踹下了床,這才驚醒。「是哪個王八蛋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踹我?」
「那王八蛋就是你十四叔,我﹗」方忌威一把將他從地上掀起。
十四叔?方來福精神一振,連忙揉揉眼,果然就見方忌威含慍的俊臉。
「十四叔,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
「先別說這個了。」方忌威抓著他,又抓來桌上的燭台就往外衝,「我找你有事,跟我走﹗」
「十四叔,你要帶我去哪?」
「雲來客棧。」
「什……什麼?那個死了十多條人命的雲來客棧?」方來福頓時睡意全消。回過神,他連忙緊抱住方府大門口的石獅子,猛力地搖頭,「嗚……我不去﹗我不去﹗」
「你敢不去?」方忌威威脅以的怒視著他。
「我不敢去,那裡現在成了廢墟,聽說就連白天也沒人敢去,更何況現在都已經是三更半夜了,一定更嚇人。」方來福整個人黏在石獅子身上,怎麼都不肯下來。
「這事關係重大,非去不可﹗」
「可是……」
「我告訴你,傅家兄妹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難道你真要見死不放?」方忌威揪著他的衣襟,雙眸裡淨是凜然的正氣。
「這……」看著十四叔雙眸裡難得一見的堅決,方來福也不得不為之折服了,「好吧﹗既然十四叔如此有正義感。我方來福也不能坐視不管。」
「這樣才乖嘛﹗」他安撫似的摸摸方來福的頭後,隨即冷肅起臉色,慷慨激昂的向天減去,「哼﹗我方忌威決定要將這件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這晚,當頭灑下的月光,彷彿就是上天賜予他的神奇力量,更像是他人生修德圓滿的光環呵﹗
「十四叔,我好久沒見過你這麼神氣了耶﹗」方來福感動極了、佩服極了,恨不得馬上給他一個愛的鼓勵。
*****
夜色中,一塊木板搖曳在寒風中,撞擊的聲響格外令人感到夜晚的森涼。
方忌威和方來福來到這高懸在空屋外的木板前,隱約可見木板上殘破的痕跡鏤刻著四個大字」」
雲來客棧
驀然,一股寒意立刻竄進兩人的心裡。
「走吧﹗我們進去﹗」方忌威吸了口氣,兢往客棧裡大步走去。
「哇﹗十四叔,你等等我﹗等等我﹗」
「方來福,你能不能走快一點?」方忌威不耐煩地催促。
眼前一片漆黑,方來福連忙緊跟在方忌威身後,憑藉著窗外的月光,依稀看見客棧裡毫無動靜,似乎沒有原本想像的恐怖。
就在他暗自吁了口氣時,猛然,腳下踩著了什麼不明物體似的,令他顫聲低呼:「哇﹗十……十四叔,我……我好踩到什……什麼奇怪的東西了?」
「什麼奇怪的東西?」方忌威沒好氣地盯著他嚇得扭曲的臉,慢條斯理的說:「我告訴你,你踩到的是我的腳。」
「你……妳的腳?」方來福低頭一看,腳下踩的果然是方忌威的腳,於是連忙移開自己的象腿,苦笑了幾聲,「呵呵﹗十四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還不快把燈點上。」方忌威板起臉低喝。
「是是是。」
被這麼一提醒,方來福才想起自己手裡還握著從房裡帶出來的燭台,立刻將它點燃。頓時之間,燭火照耀出一片光亮。
方忌威藉著火光,走上了二樓,循著依稀殘留的血跡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房前停步。
「事隔十多天,案發現場顯然是被整理過了。」
「十四叔,這裡有一桌壞了的飯菜耶﹗」方來福看著飯桌上一盤盤腐壞的飯菜,推論著,「可見當時被害人正在用餐。」
「沒錯﹗而且飯菜還整齊地置於桌上,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方忌威也趨前察看,然後若有所悟地道:「這也就是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命案是熟人所為﹗第二,他們分明就是中毒而已的﹗」
「中毒?」方來福詫然地問:「可是,當時在衙門裡,趙知縣和蔡捕頭明明說這些人全是被劍砍死的啊﹗」
「很簡單,兇手先以毒殺人致死,之後為了嫁禍他人,又以鏢局裡的青龍劍在死者身上各補一劍。」方忌威說得條理分明、頭頭是道。
「有道理﹗」方來福佩服不已,隨即又想起什麼似的問:「可是,十四叔,如何證明這飯菜裡有毒呢?」
「你試吃一口不就知道了﹗」
「哦﹗說的也對。」方來福點點頭,正要抓起一口飯來吃時,才怔然回神,「等等﹗萬一有毒怎麼辦?」
「那也算是捨身取義囉﹗」方忌威一副事不關己的悠哉。
「呵呵﹗那……我看,我還是別試吃了,先把它全部收集起來,或許以後還有機會拿出來當呈堂證供呵﹗」
「算你還有點腦袋。」
「謝謝十四叔的讚美。」
「哪裡。」方忌威應了聲,而後又沉下臉色,若有所思地自語著,「不過,單憑這點證據就想翻案,似乎挺難的。」
「放心﹗有十四叔出馬,什麼案子都能起死回生﹗」方來福狗腿地鼓勵著。
「希望真是如此,這麼一來,傅家兄妹就能平反冤屈了﹗」方忌威的雙眸裡疾劃過一絲擔憂和期盼。
他猛然一轉頭,就見方來福一臉疑惑地審視著他。
「嗔﹗方來福,你幹嘛一直盯著我?」
他仍緊盯著他,不解地問:「十四叔,你是不是發燒了?還是傅姑娘已經籌到錢請你替她翻案了?否則,你怎麼會替人翻案,還說要替人平反冤屈?」
「我……我……」方忌威老羞成怒,「我方忌威的事不用你管﹗」
是啊﹗他為什麼要笨得替傅小柳翻案呢?
呵﹗此時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認,在得知她是無辜的之後,他的心裡就突然湧起一股想要替她打抱不平的衝動,甚至還想要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