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鬥一開始兩人盡使出渾身解數,看得台下觀眾叫好連連。
不知打了多久,兩人依舊平分秋色,程民幾乎想要出面喊停,要兩人別再打下去了,但是他也只能靜靜地看,直到勝負雙方出現為止。
兩人的比鬥一直從辰時打到了正午,雙方頭頂艷日俱是一身大汗。但他們倆眼中的執著未減,為求勝利不肯放鬆一分。
到了決勝負的關鍵時刻;程勳竄上半空,以極快的速度揮晃手中銀劍。在沈輕紅的眼中看來,銀劍的動線成了蛇纏的銀色花環,美麗而極為刺眼。
就在他感到強光刺目的下一瞬,一道直竄的銀蛇已襲上肩頭,程勳手中軟劍指著他的喉心!
這一刻,時光彷彿停止了,眾人的眼神都在傳達一個訊息——
程勳贏了!
等她收劍入腰際,眾人的歡聲雷響,時光才彷彿又回到了人世。
僵持站立的沈輕紅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對萬分執著的星眸閃著痛苦的情貌。
程勳看了他一眼,竟覺不寒而慄。但她對他向來不懂得心軟,一甩頭便離開現場。
程民向眾人宣佈,比武招親大會自此結束,很遺憾沒人能迎娶小女。
戲幕已落,群眾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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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一番後的程勳來到萬月樓,在門前躊躇了一會兒,才毅然走進。
上了二樓,便瞧見萬娘娉婷站在那裡,她腳步一怯,萬娘卻已朝她走來。
「這不是程姑娘嗎?好生叫萬娘驚喜。」
程勳擠出笑容以對。
「萬娘,我今日來是——」
「這我曉得。」
萬娘眼中有著神秘的光采,她親切地持起程勳的玉手,溫和而教人不能抗拒。「跟我來。」
萬娘輕輕拉著她的手往內院走去。程勳自然以為她要帶她去見杜雲影,於是任她牽著走過彎彎曲曲的長廊來到內室,萬娘慇勤招呼她就座。
「程姑娘今日來,想找雲影對吧?」
萬娘也坐了下來。
程勳看她的模樣沒有要為她叫人的意思,倒像有事要和她談,心底不由得產生疑問。
「是的。」
萬娘笑了笑。
「可惜的是他出門去了,現在人並不在萬月樓裡。」
程勳略微一怔,更懷疑萬娘帶她來此別有用意。
「你用不著著急,待會兒我自會告訴你,他上哪兒去。」
程勳美目打量著萬娘,問:
「萬娘找我,有事?」
萬娘慢慢收斂笑容,露出一抹憂惱的神色,緩緩道:
「雖然你我昨日才相識,但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雲影。萬娘這麼說,對是不對?」
程勳雙頰略紅,眼神羞澀,不做任何表示。心底暗道:怎麼,我已經表現得人盡皆知了?
「你不說話,萬娘也明白你的意思。」
她站起身走向門邊,輕歎道:
「我也希望你和雲影能成為一對璧人,只是——」
她的話讓程勳一驚,於是雙眼不離地緊盯著她。
萬娘回過頭淒清一笑。
「我說得更完整一點,好讓你明白。」
「嗯。」程勳不覺點頭。
萬娘的眼神甚是寂寥地看著長空,慢慢傾吐:
「自從我的丈夫過世後,我一個無依女子,憑著夫家所留下的財產,獨立撐起這家萬月樓的生計。支持我堅強下去的,便是先夫在新婚之夜交予我的紅手絹。」
萬娘轉頭看她。
「那條紅手絹是先夫遠自西域帶回來的絲帕,上頭繡著極為纖小的紅花。我極為愛惜那條手絹,每每看見它都不勝哀傷。雲影屢次瞧我睹物思人,傷心不能自己。有一天,他向我討取那條紅手絹——」
聽到這裡,程勳聯想到杜雲影綁在頭上的暗紅色絲巾,眼神一亮。
萬娘又繼續道:
「他說我每見了此物便不勝憂傷,不如將手絹給他,也好將傷痛慢慢淡忘。我聽從了他的話,把手絹交給他,之後他便離開,要把我的傷痛帶得遠遠。兩年後再見到他,便瞧見他把手絹綁額頭上。當時,我不能明白他的用意。」
萬娘停頓了半晌,才又道:
「忽而某一天夜裡他對我說,其實他已仰慕我多年,對我的一分心意一直難以忘懷,他帶走手絹的目的,是希望我將先夫遺忘,盼我能夠接受他。我當時聽了甚為驚訝,立刻就回拒了他,他便鬱鬱寡歡地走了。」
程勳聞言猶如青天霹靂,不敢置信。她瞪大雙眼看著萬娘,心中萬般滋味無以形容。
「這次他回來這裡,我真希望他已經沉澱了心中的那分感情……」
萬娘語氣中流露著否定,於是程勳蹙著眉頭臆測道:
「你的意思是說——大哥頭上還綁著那條手絹,表示——」
萬娘不搖頭也不點頭,足以讓程勳明瞭她的意思。
程勳倏地起身,想飛快地逃離這個地方。
萬娘喊住她:
「程姑娘!雲影人在東城門外十里處,你大可去找他。萬娘由衷希望,你們能成為一對璧人。」
萬娘話一說完,程勳腳下不停地走了。
她走得是那麼地快,那麼地急,看在萬娘心底都有絲愧疚。輕歎一聲:
「我究竟是為誰來捉弄你呢?」
搖首望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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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勳架著快馬往東城門外急馳,噠噠的馬蹄就像她此刻的心境,動盪不安。
她難以接受萬娘對她所揭露的事實,那令她幾欲瘋狂。
剛見面她不能明白對他產生的眷戀是什麼,現在總算能懂了。
她想立刻到他的身邊去,想聽他親口證實一切,否則她不能相信。
那是假的!她在心中大喊。
你怎麼會讓我多年來的思慕就此絕望呢?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許多年?
馬兒順遂著主人的心意狂奔,一直來到了城外八、九里處,速度漸漸和緩下來。
程勳遠遠就瞧見一戶用磚砌成的矮房子,她佇馬遠眺前方一片遼闊的視野。
恰巧左前方有棵大樹,於是她決定將座騎留在樹下,自己步行過去。
紮好了馬韁,程勳拍拍馬兒,示意它乖乖留在原地休息。馬兒擺尾,靜靜看著主子朝前方走去。
程勳來到矮屋前不遠處,便聽見耕田的兩人的對話。
「杜老弟,你到現在還居無定所,難不成想學我打光棍一輩子?」許仲瑞鋤著田地道。
杜雲影抬頭笑道:
「也沒什麼不好。」
「說真的,你四處遊走,難道就沒哪家姑娘對你有意思?還是全教你給拒絕啦?」
杜雲影埋頭苦幹笑了笑。
「別的姑娘見了我這浪子,唯恐避之不及,怎麼會對我有意思?」
「喲!」許仲瑞眼神一亮:「還說沒有姑娘對你有意思,眼前不就有一個美麗的姑娘來找你了。」
杜雲影回頭一看,好生意外,程勳竟出現在這裡!
「程姑娘。」
「杜大哥。」她靦腆一笑,看著頭戴斗笠,雙腳打赤,髮絲束於背後,還拿了一根鋤頭的杜雲影。
「找我有事?」他問。
「哎,杜老弟,你這樣問叫人家姑娘怎麼答得出來。人家是來看你的——」許仲瑞立著鋤頭道。
杜雲影朝他一笑。
「我想程姑娘不是這個意思。」
他回頭看著她,溫和道:
「程姑娘有事儘管直說,杜某幫得上忙的,必當盡力而為。」
「我有幾件事想請教杜大哥。」程勳靦腆道。
「哦?」杜雲影好奇是什麼事。
「我的事不急著問。你們在忙啊?我來幫忙。」她看他們倆的模樣倒覺得新鮮,怎地,以往她看別人耕田也不覺得稀奇。
「不不——」許仲瑞忙道:「姑娘你是金枝玉葉之軀,哪能做這種粗活兒?杜老弟,你還不快到一旁陪陪人家姑娘去。」他在他身邊低語:「我早說人家姑娘是來看你的嘛。」接著朗聲道:「這兒由我來就行了。」
杜雲影只是似笑非笑,不語。
「沒關係,我可以的。」程勳說著脫下了靴子,露出一雙勻稱的蓮足。
「不行,不行!」許仲瑞出聲阻止,但她已走下田來。
「反正我都已經走下來了,就讓我來幫忙吧。」程勳無邪地笑著,如花似玉的模樣教人不知如何婉拒。
「你真的要做啊?」許仲瑞瞪大雙眼看她,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沒錯。大叔怎麼稱呼?」
「你——你叫我老田蛙就成了。」
「老田蛙!?」程勳噗嗤一笑:「不好吧,老田蛙大叔?」
「都叫得那麼順口了,還說不好!」
她輕笑兩聲,杜雲影在一旁也笑得開心。
她伸出一隻手來,道:
「大叔,鋤頭。」
「這——」許仲瑞面有難色,遲疑著不知該不該給。
「給我嘛。」程勳笑道。
「好吧、好吧。」許仲瑞只有將手上的鋤頭交給她。
杜雲影摘下頭上斗笠,遞給她。她接過斗笠,把視線調到了他臉上,突然,又瞧見了陽光下刺目的紅絲巾。紅絲巾就像一根針,扎痛了她的,她好不容易才說出「謝謝」兩字。
「怎麼了?」杜雲影查覺她臉上的異樣。「身體不舒服?」
「沒有,我沒事。」程勳硬是擠出笑顏以對。「只要把土撥得鬆軟就對了吧?」
杜雲影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