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哥——」她悲腔的叫喚,昏迷中的杜雲影自然是半聲不聞。
程勳抬頭看了看那群不知所措的孩童們,自己彷彿也感染了他們的心緒,一時之間,變得不知如何是好,茫然的了無頭緒,只任焦慮在胸腔裡打轉,然而懷裡昏躺的心上人,卻半點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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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雲影不曉得自己昏迷了多久,當他漸漸開始恢復意識的時候,隱隱感覺有個柔軟的東西覆在自己的唇上。只一會兒,那種感覺便消失了。
他慢慢睜開自己的雙眼,看見程勳近在咫尺的臉龐迅速抽離,她赤紅著雙頰,頗不自在地退開床邊兩步。
「杜大哥,你醒了?」程勳的眼神刻意別開,不敢與他目光相對。
杜雲影盯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心中怦然一跳,他即刻能明白她方才對他所做的事。這不禁讓他有絲臉紅。
他淡淡移開了膠著在她身上的目光,雖然自己也不好意思面對她,但總不能讓彼此尷尬於現狀。於是他設法轉移情境,開口問:「那群孩子呢?」
程勳彷彿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定神之後,眼波流轉道:
「我把他們送交給官府處理了。」
「喔。」他看她十指交握,緊張得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言喻。「這裡是哪裡?」
「朋來客棧。」她急道,神色不安。
他凝神瞧她半晌,想到一個暫避彼此窘狀的方法。徐徐道: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暫且出去好嗎?」
程勳如獲開釋,用力點點頭,急忙瞟了他一眼後,慌張地開門出去。踏出門口的那一刻,本想回頭問他:她又回來纏他,他覺不覺得生氣?
但她依然把門帶上,暫時隔離這個此刻難以啟齒的問題。
杜雲影看她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廊上,於是坐起,在床上吁出一口氣。他反覆在想,他們兩人的現況究竟是好是壞?難道要如此持續下去?
程勳放不下對他的情感,於是日積月累下來,有增無減。那麼他自己呢?這段日子和她相處下來,自己又有什麼感受?日後會不會有如她對他一樣,愛得無可自拔?
近兩天來,胸口無時不感到悶痛,就是此刻,亦是陣痛頻頻。杜雲影不由得要問自己,這具身體還撐得住多久?什麼時候自己會一命歸陰?
若是日後的傷勢沒有轉機,那麼難道就讓程勳抱著對他不可得的愛看著他死去?
這對她來說,是一種殘酷吧!
假如她得到他的愛又如何?事情到了終究難逃的結果,會不會使她更心碎、更乏力與傷心?……
這些問題真是難倒了杜雲影。他苦苦思索著,找不出一個好答案。但什麼樣的答案對她來說是好的,他就更不明瞭了。
若是說在他有生之年還能給予她一點什麼希求,那麼就是回應她對他的情愛了。
或許,這正是他能為她所做的事情。
撇開結果的好壞不提,杜雲影作下決定,用僅剩下的生命,愛程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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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哥。」程勳輕叩門扉幾聲,推門而入。「杜大哥,要不要下來一起用晚膳?」
正盤坐調息的杜雲影睜開眼,輕聲道:
「你先下去吧,我立刻就來。」
「嗯。」她嘴角掛著一絲淺笑,掩門離去。
杜雲影輕輕拭去額角的汗珠,深深吐納一口氣。
他發現運功療傷只會助長傷勢,然而若只是調整氣息,則可以把疼痛的感覺降到最低。
他下床著鞋,斂容一番後才出房下樓去。
一樓的客桌可以說是坐得滿滿的。而程勳坐在靠窗的角落,有兩名男子正站在一旁與她搭聊。
「姑娘怎麼不說句話?在下兩人不過是想結識姑娘,姑娘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其中一位長相儒雅中帶著幾分輕佻的男子說。
杜雲影很明顯地可以看出程勳臉上的不悅與冷漠。
「是呀,姑娘,有道是『相逢自是有緣』,我倆與姑娘結緣於此,本是喜事一件。既然如此,姑娘何不與我倆一敘,樂道相逢呢?」另一位相貌微鄙的男子道。
程勳臉別向窗外,對兩人的話恍若不聞,直到第三人的腳步聲走近,她才轉過來一看,隨即樂道:
「杜大哥,你總算下來了。」語氣裡表示似乎已盼他許久。
兩名男子見程勳是有伴而來,神色上有絲不悅。不約而同地拱手道:
「這位兄台,幸會。」
杜雲影略朝兩人一笑,道:「幸會。」
相貌微鄙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問:
「兄台,這位妹子可是你府上親屬?」
杜雲影別有用心地看程勳一眼,帶著神秘的微笑道:
「不,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此言一出,不僅兩名男子吃驚,連程勳俱是一怔。她心想,這是他為了替她解除兩名男子的糾纏,才這麼說的吧?不過在理解之餘,她心中仍有一股滿足的竊喜。
接腔道:
「不錯。兩位要是沒別的事情,是否可以站開一些,讓我杜大哥過來就座?」
她的話裡有排擠兩人的意思,兩名男子心底雖然不舒服,但也不得不離開。有絲尷尬陪笑道:
「既然妹子不歡迎咱們,那咱們也不多打擾。兩位,告辭。」拱手一揖,識趣地離開這間客棧。杜雲影斯文地坐了下來,與程勳互視一眼,只見她眼底含著羞笑,臉蛋上卻刻意隱瞞,盡量不把心裡的想法表露出來。
兩人叫了飯菜之後,杜雲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問她:
「方纔我對別人那麼說,你不反對?」
程勳抬眼看他一眼,便迅速垂下眉睫,掩不住羞澀地,淺笑搖了搖頭。
他凝視她含羞帶怯的容顏,心底竟升起一絲香甜。接著又問:
「你打算就這樣陪我一輩子嗎?」
程勳眼底有驚詫,不禁要猜測他這麼問的用意何在,不過,她立刻予以點頭。
想著她一路陪他走來的點點滴滴,杜雲影的眼眸裡流露出溫柔。「如果我能給你的,只是漂泊風塵、相伴一起,這樣你也願意跟我一輩子?」
程勳緩緩抬起臉來,柔情似水地與他相對,堅定不移地說出自己的答案。
「我願意……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就算是浪跡天涯的日子,我也願意相隨不離。」
杜雲影把話聽進心裡,字字句句都撥動了自己內心寧謐的琴弦,只是弦音隨起隨落,是否能譜成戀曲,還是未來的變數。
「多謝你的意願。」
他溫文一笑,沒再多說什麼,這卻令程勳大感失望和落寞;他們兩人之間,畢竟還不是情投意合。只是,他為什麼問這些呢?
她不禁懷疑問:
「杜大哥,你是不是有了什麼打算,否則為什麼要問我這些話?」
他語塞了一下,立刻神色自若道:
「我只是不希望將來你會後悔。」
程勳聞言,另生想法,喜上心頭羞怯地問:
「你是不是願意——願意接受我的感情了?」
他抿著雙唇,緩緩倒抽一口氣,而後浮出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笑容。
程勳直截了當的作風,實非一般女子身上所能見到的。也因為如此,困惑著對情感漠不在乎的杜雲影。即使在半個時辰前他下決定回應她的愛慕之意,但想法與事實作為之間總有一段差距。目前他仍無法將自己的心態做一個調適,因此遲遲不能放開自己去接納她的感情。
就在他苦於言詞之際,店小二送上香味四溢的飯萊,適時給了他緩衝話題的借口。
「先用飯吧,什麼事情待會兒再說。」杜雲影眼底略帶一絲歉意,抽出一雙竹筷遞給了程勳。
她停頓了半晌才接過,用著一種既失落而苦悵的心情,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咀嚼這頓艱澀而索然無味的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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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姑娘。」杜雲影已經連敲了好幾下門板,就是不見程勳出來應門。
方纔她顯得相當痛苦地吃完了一碗米飯,而後匆匆說要梳洗一番便跑上樓。
其實,杜雲影哪會不曉得,是自己之前刻意迴避問題的反應惹她傷心,因此間接導致她沒了食慾,才會巴不得離開。
她的難過是起於他的不是,因此他自然要前來關心一番。
又連叩幾下門,仍不聞有人應聲,杜雲影於是猜想,該不會是人不在房內,於是他輕輕將門掩上,頓足一想:人會上哪兒去呢?
杜雲影於是離開客棧,四周去找尋她的芳蹤。
此刻的程勳人坐在堤岸的草地上,她偶爾看看水波裡圓月,偶爾凝視天上的銀星,或者是把玩自己長髮紮成的辮子。
如水月的容顏上沒有半點笑容,有的正是明月不近人心的苦悵。像星子的眼眸雖然美麗而耀眼,但銀光一閃一閃的,何嘗不是憂傷的顏色。
杜雲影尋至河岸,看見她落寞一人坐在草地上,心下有絲不忍,輕輕朝她走了過去。
怔仲出神的程勳依然可以很快發現來人的足音,她只用了眼角餘光,就已經清楚來者何人。
她轉過頭,硬是擠出笑容以對。
「杜大哥,你也出來走動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