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身著紫衣,相貌俊秀,就是眼神輕佻了些。
「東陵,你真有閒情逸致,在這兒陪佳人談心賞月。」白捍來,便調侃著東陵。
東陵俊眉微蹙,沒有答話。
段司雨可就沉不住氣了。
「你是什麼人?」她明知故問。
白捍一邊轉弄著手中長簫,一邊陪笑道:「在下清水堂堂主白捍。」
「白捍?喔,白費心機的白,與人捍格的捍?」段司雨替東陵調侃回去。
白捍聽了也不生氣,反而說:「沒錯,姑娘真是聰明。」
「白捍,有事嗎?」東陵擔心再說下去,沒完沒了。
「聽展逵說,他今天在市集上,不小心冒犯了這位姑娘,而我身為清水堂堂主,沒能好好管教自己的部下,實在覺得慚愧。」白捍說得冠冕堂皇。
其實他本來要找的對象是東陵,不是段司雨,因為他對於東陵在市集上教訓自己手下的事,感到十分不悅,東陵有什麼資格管他清水堂的事?
不過剛剛在無意間看到段司雨使用無儔之後,他便深深的被無儔的威力所震撼,這下子私人的恩怨,可變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將那把劍奪到手了。
白捍對段司雨作了個揖後,又道:「在下想請這位姑娘移駕清水堂,讓我好好招待一番,以表歉意。」
「好啊。」
「不必了。」
段司雨和東陵同時開口,卻是不同的答案。
東陵瞅了段司雨一眼,臉色明顯不悅。莫非她對每個人,都是這樣不設防,而不是只對他特別?
腦中一掠過這樣的念頭,他的心竟覺得有些難受。
「帶路吧!」
段司雨雖察覺東陵似乎有些不高興,但她卻沒有多想他為何反對的原因,因為她突然又有了一個試試無儔的銳利度的好方法了。
「不過,得東陵陪我一起去才行。」段司雨雖然答應前往清水堂,但是還有附帶條件。
「我沒空。」東陵神色不悅的說完,轉向白捍。「天色已晚,不宜再到清水堂打擾,何況你已親自向段姑娘道歉,這件事就算了。」
「喔,那段姑娘的意思呢?」白捍轉向段司雨,問她。
「我的意思和東陵一樣。」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當然是不願意和他意見相左囉!
本來,她還想藉著無儔,來測試一下清水堂的樑柱堅不堅固,現在只好打消這樣的念頭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勉強了。」白捍倒是沒再多費唇舌,只是多瞧了段司雨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快回去吧!免得你爹爹擔心。」東陵背著她說話,以免又因她的鬱鬱寡歡而心軟。
「嗯。」段司雨微微點頭,「你先走吧!」
她要看著他的背影離去,才肯死心。即使她是多麼渴望他能夠回過頭來,再看自己一眼。
但她知道東陵不會。
果然,東陵沒再說什麼,也沒再回頭,逕自走了。
段司雨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他從面前消失,只覺得心裡隱隱作痛。這一別,又要幾個月的空等才換得短暫相見?
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眸子裡泛起了煙霧。為何東陵就可以走得無牽無掛,自己的一顆心卻要為他懸宕不下?
「段姑娘。」
耳畔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段司雨嚇了好大一跳。
「你回來做什麼?」竟是白捍。
「在下惦記著姑娘,所以回來看看。」
段司雨冷哼了一聲。
白捍瞧見她眼角猶有未干的淚痕,故意問道:「姑娘哭過了?」
段司雨橫了他一眼。「你管不著,誰說一定要傷心才能哭的,你沒聽過喜極而泣嗎?」
白捍唇角微揚,勾起一抹冷笑。「伶牙俐齒。我就開門見山說出來意吧!我要你手上的無儔。」
「不可能。」段司雨握緊了手中的無儔。
她這才明白,原來白捍方才見東陵在場,不好動手,才假意離去,等東陵一走,他立刻折返,真是陰險!
「是嗎?」白捍失了耐性,朝段司雨緩緩逼近。「你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只好冒犯了!」
「你敢?」段司雨心裡一驚,急忙後退。
「怎麼不敢,你現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你……你別過來!」段司雨一顆心懸在半空,卻不忘強裝縝定,她知道唯有出其不意,才能傷得了白捍,但是,她沒有一舉成功的把握。
瞧著段司雨花容失色的模樣,白捍眉宇間儘是掩不住的得意,他一個箭步上前,扯住了段司雨的衣袖,段司雨心中一慌,用力掙脫,袖子應聲而斷。
「可惜呀可惜,扯壞了姑娘的衣裳……」
段司雨驚魂未定,白捍又來捉她,一雙柔荑硬是被他制住,無儔立刻被他奪去,情急之下,她張嘴在他手臂上一咬。
臂上一疼,白捍立刻放手,但他惱羞成怒,一掌拍向段司雨背後,段司雨承受不住他的掌力,應聲飛出,往山谷下滾落……
第三章
四周除了漆黑還是漆黑!
翻滾的速度快得讓段司雨來不及抓住任何一樣足以讓自已停下來的事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荊棘雜草在身上反覆鞭笞而過、宛若酷刑,直到……一切終於靜止下來。
段司雨以手肘撐地想要坐起來,立刻疼得輕呼出聲……這一摔,真的不輕哪!
「好痛!」眼角溢出的淚水是段司雨對自己的心疼,段司雨小心翼翼地拍去身上沾染的塵土,背部疼得有如火燒。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段司雨感受著前所未有的心慌,緊張情緒瞬間瓦解,堅強隨著崩潰。
「爹爹,司雨對不起你,讓無儔被搶走了……」段司雨想起了最疼愛她的爹爹,鼻子一酸,淚水滾流而下。
她費力的站了起來,只覺得舉步維艱,她強迫自己別去想那侵蝕著每一根神經的疼痛。
然而,那疼痛是如此的清楚啊!
突然,她覺得左臂傳來一陣酸麻,下意識的伸手碰觸,不料竟碰到一條軟軟滑滑的東西……
是條蛇?心下這麼一想,段司雨立刻被嚇得花容失色,趕緊用力揮動手臂,將那條蛇甩了出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連條蛇都來欺負她,嗚……
此刻願意陪伴她的,只有夜的衣裳和風的沁涼了。
漸漸地,她感到體力在消退、意識在抽離,四肢已然不聽使喚。猛覺一陣強烈的暈眩直衝腦門、她癱軟在地,只覺得體內忽冷忽熱,氣息窒礙難行,直要將她刈得四分五裂,冷汗刺激著傷口,在她身上交揉成無盡的折磨。
她絕望的想,自已一定快死了。瀕臨死亡邊緣,她多想再見東陵一面,只是,可能嗎?
「段姑娘——」
剛才手下來報,說救了一名傷勢嚴重的女子回來,要他過來看看,沒想到那女子竟是段司雨。
他輕輕的將她扶起,才發現她身子火燙,似乎傷得不輕。
「東陵,是你嗎?」段司雨不敢相信在死前竟然還能見到他,兩行熱淚立刻奪眶而出。「東陵……」躺在他的懷裡,她呼喚著他的名字,幾乎泣不成聲。
當幸福與死亡都距離自己這麼近的時候,她是該喜還是該憂?
東陵見她身子發顫、不住啜泣,眸子裡泛起一絲心疼,安慰她道:「沒事了,別哭。」
段司雨攢起秀眉,哽咽的說:「我被一條毒蛇咬到了。」
「沒關係,我有解藥。」他鬆了一口氣,立刻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丹,餵她吃下。「這顆藥丹能解任何蛇毒,你放心好了。」
「可是,我還被白捍從背後重重的打了一掌……」話沒說完,她便猛烈的咳了起來。
東陵趕緊幫她拍拍胸口,替她調勻氣息。他原本放下的心此刻又懸在半空,一雙濃眉也蹙了起來。
「先別急,我幫你看看。」
東陵執起她的手,為她把脈之後,忍不住面露一絲驚訝。
她竟中了陰陽掌。
陰陽掌是白捍的成名招式之一,中招之人,體內會持續忽冷忽熱、痛苦難耐,若不及時醫治,不過三個時辰便會身亡。
段司雨見東陵陷入沉默,益發覺得自已沒救了。
「死前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段司雨幽幽的說著,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摩挲,她雖看不清楚他,但她要記得他的每一分輪廓。
即便他將來不會記得她。
東陵目光一沉,將她摟緊了些,沉聲道:「別說喪氣話。」
段司雨搖搖頭,勉強一笑,又說:「爹爹看不到我,一定會很擔心,你幫我告訴他,說我……」
說到這兒,她的胸口突然一陣翻騰,鮮血自她口中溢了出來,在唇邊凝成觸目驚心的深赭。
mpanel(1);
「別再說了。」東陵替她揩去血跡,心頭突然覺得好沉重。
「東陵,我死了以後,爹爹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生活,會很可憐,你有空,便去看看他好嗎?」
現在能讓她割捨不下的,也只有東陵和爹爹兩人了。
「似水堂不是慈善人家。」東陵無情的說。
他既不願她死,又怎麼能答應她的要求?然而他的冷言冷語卻讓她聽得心中一痛,淚水滾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