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著下輩子。」冰焱側過頭來,不著邊際的冒出了這麼一句話,教人聽了一頭霧水。
「什麼意思?」妘芸迎向他的目光,不解他深淺的瞳眸中,那抹狂放的笑意所為何來。
冰焱握住她的手,笑容一斂,神情轉為認真,「做我的侍兒。」
「啊?」他是認真還是說笑?
妘芸震驚之餘,忘了抽回一雙柔荑。
「妳不是想報答我嗎?」冰焱凝視著她,重複方纔的語意,「那就做我一個月的侍兒。」
一個月,不長、不久、不算過分。
何況他也是為了她才做了這個決定的,因為唯有這樣,才能確保她不受任何委屈和傷害,而他也正好可以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來瞭解妘家衰敗得如此之快的原因,幫助妘家重新振作起來。
再說,世人大者是嫌貧愛富的,只要妘家能恢復當年的光景,誰還能否定妘芸?誰還敢再說她是絕代楣女?恐怕上門提親說媒都來不及吧!
但妘芸沉默了半晌,卻道:「我……我不能答應。」
「為什麼?'」
「因為……」妘芸垂下螓首,語帶一絲哽咽,「我娘要是知道了,會很傷心的。」她在街頭賣畫已經夠讓她娘擔憂的了,要是她再入冰家為婢,教她娘怎生承受?
冰焱聽了,嘴角一揚,忍不住笑了。「妳放心,我不是要妳日夜伺候著我,妳只要白日隨侍在旁,入夜便可回去。」
「真的嗎?」
「真的。」要地做侍兒,不過是為了留她在身旁的借口罷了。
「唔……」既然如此,她倒可以考慮考慮。
冰焱見她似乎還有些顧慮,索性再加一項保證,「這事純屬妳我之間的約定,沒第三者知道。」
妘芸聽了,心中一寬,這才點頭應允,「好,一言為定。」或許也只有這樣,她才能償還他的恩情吧。
瞧她首肯,冰焱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但發現她服藥之後,神色依然不佳,忍不住又皺起眉來。
「妳先歇著吧,我已經吩咐廚房燉了參雞湯,吃過再回去。」
「遵命。」她朝他眨眨眼,笑他一約定完便擺起主子的架式,但她還是聽話的躺回床上,又讓他替她蓋好被子。
因為現在他是主,她是婢了,不管他說什麼,她都得聽的,儘管再怎麼傻的人也感受得到冰焱那深邃眸中若隱若現的情意。
他對她的好,非關施捨,更不是同情,而是真心的付出。
只是,她妘芸不但一無所有。還得負擔家裡的生計,她能一晌貪歡嗎?她又敢愛上冰焱嗎?
☆ ☆ ☆
暝色降臨,停雲浮臨,又是一日將盡。
一挺拔、一纖弱的身影自冰家大門走出,立刻教落日餘暉照出了一對交錯重迭的影子。
「冰公子,我自個兒回去便行了。」妘芸跟在冰焱身後,輕若呢喃的說道。
他是主子,她是侍兒呀,哪有主子護送侍兒回去的道理?
「不行。」冰焱遑放慢腳步讓她跟上,邊否決她的提議。
敢情這小妮子膽大包天,不怕像她這樣柔弱的女子獨自提著十盒高麗參上路,會遇上搶匪?
妘芸沒冰焱那樣縝密的心思,直覺反問道:「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不放心。」難道非要他一個字一個字挑明了,她才能明白他的心意嗎?
「喔!」妘芸一聽見冰焱這般清楚明確的答案,無話可說之餘,一抹嫣紅飛上粉嫩的雙頰。
唔,她覺得自己真是問了個笨問題。
心緒翻飛之際,她又聽見冰焱開了口。
「以後別再叫我冰公子了。」
「啊?」那要怎麼稱呼?
「少……少爺……」她生澀的喊了一聲,不順口也就罷了,連她自個兒聽了都覺得彆扭。
而冰焱立刻搖了搖頭,喟歎一聲,還蹙起了雙眉,「也不需要喚我少爺,叫我冰焱就行了。」雖說彼此約定好他是主,她是侍兒,她也不必真的這麼拘於禮節吧?
真是個單純的傻丫頭啊!
冰焱……妘芸在心底念著他的名字,卻羞於輕喚出口。
大概只有像他這樣特立獨行的主子,才會既幫侍兒提東西,又要待兒直呼他的名字的吧,真是怪人。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
冰焱沒忽略她唇畔漾起的一抹笑意,瞬間心醉於她巧笑情兮的娟秀容顏,只不過,他更想知道她究竟是為何而笑。
妘芸笑意未歇的瞅了他一眼,「我笑啊,沒看過像妳這樣的主子。」
「怎樣的?」他在她心中是怎樣的?
「怪。」她故意心口不一。
「怪?」
因為在意她的看法,冰焱愣一了一愣,反而沒注意到她眸子裡的一抹戲謔。
「騙你的。」瞧他信以為其的模樣,妘芸反而有些內疚起來了。「其實你一點也不是……很與眾不同的。」
「哦?」原來天真善良的小妮子也會說話誑人。「怎樣與眾不同?」是個性上、作風上、態度上還是用情上與眾不同?
「各方面都與眾不同,你對我的好,我一輩子記在心裡。」就算貧富懸殊、就算尊異,曾經擁有她便心滿意足了。
「那好,我吩咐的話,妳也一定會聽了?」儘管冰焱聽得動容,表面上,仍是一副的模樣。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藉機讓這小妮子乖乖聽話,而不是老是怕麻煩他、怕虧欠他而百般婉拒他的好意。
妘芸揚起小巧的下巴,一派天真的應道:「你是主子,你說的話,我當然得照做了。」
「很好。」冰焱一聽,滿意的點點頭,毫不客氣的開始諄諄告誡,「這幾天妳得乖乖在家休息,不許胡思亂想。也不許外出,知道嗎?」
「這……好吧。」要她不胡思亂想實在有點困難,但既然冰焱這麼大方的放她幾天假,她說什麼也要答應。
「再來,告訴我你家裡的情況。」
「什麼情況?」妘芸螓首一低,不想告訴他。「一切安好啊。」唉,她實在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
「是嗎?」冰焱一聽,帶點質疑的語氣反問,「如果一切安好,妳為何會在寶橋街賣畫?」
「這……」
「如果一切安好,妳的身子為何會這麼差?」
「唔……」
「如果一切安好,妳為何不敢看我?」
「我……」嗚嗚,哪有人這麼咄咄逼人的?
冰焱見她答不上話,窘得雙頰飛紅,心軟之餘,語氣也和緩了,「剛剛才說要聽我的話,現在就不算數了?」
妘芸急忙搖頭否認,「不是的!」她才不是說話不算數的人。
「那告訴我。」
「好嘛……」屈就於他主子的威嚴下,她只好一百一十的將家裡的情況說了出來。
第五章
「因為生意變差的緣故,加上兩年前的一場大火,讓我爹受了很大的打擊,鎮日臥病在床,不見好轉……」妘芸將這幾年來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一遍,說著說著,淚眼迷濛,聲音哽咽。
冰焱默默聽完,輕摟妘芸入懷,安慰著她。
「別難過了。」
原來,妘家之所以家道中落,之所以衰敗得如此快,關鍵全在於妘成翰一個人身上……冰焱在心中忖度著,理出了頭緒。
嗯……看來,只要想辦法讓妘成翰重新振作起來,妘家所有的問題應該就能迎刃而解了。
想到這兒,他立刻問妘芸道:「令尊善於繪畫,可善於書法?」
妘芸邊以手絹拭淚,邊說:「以前不只有人向我爹求扇求畫,還常常有人登門跟他求字呢!」
他點點頭,「那好,我想跟他求十四個字。」
「哪十四個字?」妘芸眨著一雙因淚光而晶亮的眸子,好奇的問。
「隨富隨貧且歡樂,捲土重來未可知。」
「隨富隨貧且歡樂,捲土重來未可知……」妘芸復念了一遍,忍不住睜大了水亮的暉子,破涕為笑道:「你是要勸我爹東山再起,莫喪大志嗎?」
這麼好的隱喻,她以前為什麼沒想到?
冰焱勾唇一笑,讚許她的聰慧。
「沒錯,妳爹博覽詩書,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回去便向他說去。」
以她爹爹這麼博學,一定會懂的。想到這兒,她心裡忍不住雀躍。要是爹爹能振作起來,娘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呢!
見她轉憂為喜,冰焱本該就此「放手」。讓她離開懷抱的,可他偏偏捨不得,索性佔著佳人便宜,被動的等她開口。
果然,妘芸心情一好,立刻察覺自己還「受困」在冰焱的懷抱裡,不禁羞紅了臉,想推開他又怕觸碰他的胸膛,頰上的紅艷更深了。
「冰焱……」
「嗯?」他瞅著她,故意裝傻。
「你放手……」她的聲音低如蚊蚋。
「什麼?」
「哎呀!」見他這麼欺負人,她又羞又氣之餘,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你快放手啊!」
冰焱聽了,邪肆一笑,這才輕輕的推開她,助她脫離窘況,而後,他從懷裡拿出一張銀票,遞給了她。
「這一百兩銀票,就當作是我向妳爹求字的一點心意。」
妘芸見了,連忙搖了搖手,「這怎麼成?我不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