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歡搖了搖頭。「來不及了。」然後,她的視線隨即轉向雷盛身後的張嫂,問道:「眉姨呢?我要去看看她。」
「老爺……」張嫂立在原地,不敢擅作主張。
「帶她去吧!」雷盛歎了一口氣,頹然望著那張支票,久久說不出話來。
如眉靜靜地跪坐在佛堂裡誦經,氣氛肅穆莊嚴,而空氣中瀰漫的檀香味讓若歡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
「眉姨。」她輕聲喚道。
如眉聞聲合上佛書,緩緩回首,洗盡鉛華後的容顏素淨異常。
「你來了。」她笑容可掬。
「我帶來一筆錢,好讓雷氏度過這次危機。」
「你原諒他了?」如眉詫異地望著她。
若歡搖搖頭。「我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要徹底遠離他。」
「若歡,你既然原諒我,為什麼不試著原諒他呢?」如眉語氣溫和。
「這是兩碼子事。你和媽媽的幸福都葬送在他手裡,他是罪魁禍首,根本不值得同情。」她說著,緩緩走近如眉身側,問道:「難道你已經原諒他了?」
如眉的臉上倏地閃過一抹陰霾。「我也是個罪人,根本沒有資格談論這個問題」。她奪走了紫菱的丈夫,而方婕又奪走了她的丈夫,這是因果報應,她不敢有絲毫怨言。
「眉姨,你也是個受害者耶!」
「但是,我幫助他犯罪。」
突然,若歡用手按住太陽穴,口氣緩和了下來。「算了,我們別再談他了,一提起他我就頭疼。」
如眉無奈地笑道:「是啊,他的確是個讓人頭疼的男人。」
「眉姨,今天我是專程來向你告別的,以後,我可能就再也不會回到台灣來了……」
如眉抬起眼,盯住她倔強的面容,認真而愧疚地說道:「我原是個不值得你在乎的人。」
「眉姨,你千萬別這麼說……」若歡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你,若歡。」她的雙眼不覺蒙上一層霧氣。
「我要搭今天晚上七點的飛機離開,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若歡低頭看了看表。
「正好我要去接小軍下課,順便可以送你去機場。」
「不,這太麻煩你了……」 如眉忙打斷她的話。「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能拒絕我。」她說著,旋即從椅背上取下大衣。「走吧!」她從大衣口袋裡摸出鑰匙。「我開車送你去。」
見她如此誠懇,若歡也不忍再拒絕。「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們在陰雨霏霏中並肩走出雷宅,而若歡至此已完全走出雷盛的生命版圖……」
泰國。普吉島。
才一走出普吉機場,若歡就看見雲天站在他的白色賓士車旁朝她揮手,濃眉下的黑眼仍然閃閃發亮。
「一切還順利嗎?」他接過她的行李,關心問道。
「順利啊!」若歡伸了個懶腰。「台北的冬天既冷又濕,真不是人住的地方,我才離開兩夫,就開始想念這裡的陽光了。」
雲天把行李放進後車廂,笑道:「你說漏一項重點了。」
「什麼?」她一頭霧水。
雲天繞過來站在她身側,用手抵住車門,俯近她耳畔,輕輕道:「想念陽光,更讓你想念的,恐怕是我吧?」
若歡噗哧笑了出來。「你的臉皮倒是愈來愈厚了。」
「你錯了——我的臉皮從來就不曾薄過。」說著,他已彎身坐入車裡。「要是臉皮不厚點,你恐怕早就被趙媛那臭小子給拐跑了。」
她隨之坐進了車。「人家趙嬡現在可是『名花』有主,哪還看得上我?」
「開玩笑,他要是敢動你一根毫毛的話,看我不剝了他的皮才怪。」他故作兇惡狀。
「喲,你以前的風度翩翩都到哪裡去了?現在可是原形畢露了。」她嫣然一笑,揶揄地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技巧純熟地把車滑入車道。「怎麼,後悔『誤上賊船』了?」
「你說呢?」她曖昧地朝他一笑。
他轉頭看她,發現她的臉孔在普吉島的夜色裡耀眼如一顆星子,在他的生命裡閃閃發亮,而他必會傾盡所有的心力來關照她、愛護她,讓她永不再遭受噩夢的襲擊……
清晨,若歡尚在睡夢中,依稀聽見一串銀鈴般的童聲在耳畔響起。
「阿姨,阿姨,起床了……」念荷邊搖她的手臂邊喊。 若歡恍恍惚惚睜開眼。「念荷?」
只見她一隻手藏在身後,神秘兮兮地說:「猜猜看我帶什麼來了?」
若歡一臉睡意,但仍勉強打起精神。『鮪魚三明治?」
念荷搖搖頭。
「咖啡?」
念荷又搖頭。
「剛摘下的向日葵?」
念荷還是搖頭。
「阿姨猜不出來了。」她索性放棄。
於是,念荷笑嘻嘻地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湯尼赫然躺在她小小的掌心裡。
「啁!」若歡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霎時睡意全消。
「怎麼了?」念荷一臉疑惑地望著她驚魂未定的面容。
「沒什麼,沒什麼。」若歡故作鎮定。她怎麼好意思在一個小女孩面前承認自己害怕一隻蜥蜴?
「你看,它的尾巴真的長出來了。」念荷指著掌心的湯尼,認真地說。
若歡瞥了它『眼,果然看見它新長出的一截小尾巴。
「是呀,阿姨沒騙你嗎?說會再長就會再長。」
「嗯,」念荷笑著點頭。「希望爸爸不會發現它的尾巴變短了才好。」
「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若歡笑道。
「啊,對了,爸爸要我來請你去吃早餐。」念荷突然想起了「正事」。
若歡伸個懶腰後隨即翻身下床。
「你先去吃,阿姨梳洗後馬上就去。」
十分鐘後,若歡正要轉進餐室時,客廳的電話忽然響起。
若歡持起聽筒時,正巧看見念荷坐在沙發上翻閱前不久才買給她的「熱帶魚類百科圖鑒」。
「喂,請問你找哪位?」
「若歡嗎?」彼端傳來紫絹溫柔的嗓音。
「啊,阿姨你怎麼打電話來了?」若歡大吃一驚,畢竟越洋屯話費對紫絹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公司的人找你都快找瘋了,他們要你馬上趕回法國。」
「可是,我在這裡待得好好的……」
「他們說公司現在人手不夠,你要是再不回來上班,就會影響到下一季的工作進度,到時候將會考慮另請攝影師……喂,公司都這麼放話了,你還是回來吧,別再貪玩了。」
「他們竟敢要脅我回去?豈有此理!」若歡氣道。
「歡歡,這個工作你可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可千萬別意氣用事呀!」
「阿姨你放心,我會考慮清楚之後再做決定的,其他的事,就等我回法國之後再說吧!」
「也好,那你下次記得帶左先生回來吃飯哦……」
「阿姨,他又不是住在我們家隔壁,哪能說帶回家就帶回家?」若歡頗覺啼笑皆非。
「反正你自己想辦法,這個人橫豎我是一定要見的……」
「好好好,下次回去就把他『綁』到你面前,行不行?我要掛電話了,再見!」她知道,要是再不掛電話,下個月的電話費可能會讓紫絹哭得涕淚縱橫。
放下聽筒後,念荷一屁股坐到她身旁。
「怎麼還沒去吃早餐?」
「我不喜歡一個人吃。」
「爸爸呢?」
「和客戶去開會了。」
「走,阿姨陪你吃。」若歡拉起她的手。
「阿姨——」念荷賴在沙發上不動。
「怎麼啦?」
「你是不是要離開我和爸爸了?」真是一個敏感的孩子。
「呃——」她著實不知從何說起。「阿姨還在考慮……」
「不要走,好不好?」念荷拉住她的手,眼眶中竟有淚水在打轉。「我只有你一個朋友……」
她一時心軟,不禁安撫她道:「念荷,先別難過,阿姨沒有說一定要走啊!」
「真的?」她破涕為笑,伸出小指,認真地要她承諾。「來,打勾勾,不能騙人哦!」
「好,打勾勾。」她粲然一笑,兩人的小指輕輕互扣在一起。
午後,左宅後院。
「唐莉,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若歡懶洋洋地躺在涼椅上。
唐莉逕自在另一張涼椅上躺下來,開門見山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我下個星期就要回法國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怎麼,玩夠啦?」若歡轉頭打趣她。
只見她把手枕在腦後,望著碧曉的天空瀟灑地說:「玩歸玩,戀愛歸戀愛,但還是得工作呀!」
「你當真捨得離開趙媛?」若歡好奇地用手支起頭。
「『小別勝新婚』嘛!天天膩在一起多沒意思。」聽得出來,唐莉口氣中多少有些勉強。
「還在熱戀期的女人會相信這一套?你少唬人了!依我看哪,八成是法國的總公司對你下最後通牒了。」若歡斜眼睨她。
「你怎麼知道?」她詫異。
「因為我也被下最後通牒了。」她據實以告。
「哈哈哈!」唐莉聞言,放聲大笑。
若歡白了她一眼。「笑什麼?」
「笑你的運氣和我一樣背啊!」
「幸災樂禍!」若歡沒好氣地又白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