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 緋沄看著沒有動過的飯菜問。
「呀!」紅情急急地叫了一聲。「就是前廳有位姑娘來找你。」瞧她忘性大的!
「姑娘?」 緋沄疑惑地問道。「有說是誰嗎?」該不會是家裡的那個小搗蛋吧!
「是一位看起來雍容貴氣、很優雅的姑娘。」
雍容貴氣,還很優雅,她所認識的人當中就只有——
「沒錯,就是我。」玉織羅噙著笑,身形典雅地走進膳房。
「小姑娘,形容的不錯喔!」她讚賞地輕拍紅情的小臉蛋。
「是啊!我認識的人當中就只有你這麼做作。」 緋沄笑著嘲諷道。
「得了,我這是天生冰肌玉骨,雍容雅貴,哪像你天生的軟骨頭,少了那一點支持,走到哪偎到哪。」玉織羅也不甘示弱反擊。
緋沄撫掌大笑。「來,我們到外頭談去。」她示意玉織羅往外走。
「嚴龍堡的造景很不錯。」玉織羅優雅地滑著步,稱許地說。
「是啊!冬天除了賞梅的梅嶺外,還有一處松院景色也不錯,各有各的美與味道。」另外還有春天的回春院……只怕那時她已經不在了。
斂起木然的神色,她巧笑地問道:「怎麼突然來了?」
「我很擔心你。」玉織羅看著高遠的寒空,緩緩地說。
「你向來擔心我。」 緋沄緩步跟在她身後。「這回我又做了什麼?」
「我聽說你並沒有在找臥龍令。」
唉!又一個。「雲哥去找你了?」
「沒。我不需要他來找我,我就可以知道,你忘了只要我想知道,江湖上沒有瞞得了我的事。」玉織羅回頭朝她微笑道。
「我只是累了,玉。」
「累了?憑嚴堡主對你的信任,你根本不需要賠上一條命。」玉織羅平心而論。
「你又知道我會賠上一條命?或許我躲得過。」這話說的連她自己也不相信。只是當初「她」曾說過,若她能在獵殺中存活下來,那麼兩人之間的契約就宣告結束,她從此以後就自由了。
不可諱言,這個想法相當吸引人。
「你拿自己的命來賭嗎?」玉織羅氣急敗壞逼問。
「那又如何?給了『她』這一次,下一次不是又要面對同樣的事,我是打算賭。」 緋沄聳聳肩坦承道,姣好的唇畔漾著一抹不在意的微笑。
「那麼嚴堡主呢?」
「這關嚴嵂什麼事?」 緋沄別過頭不想深談。
「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你與嚴嵂之間的感情吧!小緋,你太小看我了,也小看了嚴嵂對你的感情。」
「我們之間差異太大,不會有結果的,他終究會熬過去的。」 緋沄吶吶地說。
「你為什麼這麼說?你愛他、他也愛你不是嗎?」玉織羅堅定地拉過她。「小緋,你可以讓他幫你。」她定定地直視緋沄的褐眼。
「幫我?」
「小緋,我知道你害怕受傷,但你仔細想想,倘若嚴嵂真因你出身青樓而不再愛你,那一天的來到你會知道你完全失去他了,你會如何?」
失去嚴嵂……緋沄茫然地想……「會痛。」心會痛,她揪著自己的胸口喃喃道。
「你不怕一箭穿心的痛苦,卻害怕愛情可能帶給你的傷害,這不是太傻了嗎?事情要有個先來後到,咱們先解決『活命』這一回事,再來去想愛情『或許』、『可能』帶給你的傷害,不是較實際些嗎?」帶領數百人生計的探子頭,著眼點較常人理智些。
「來不及,我們已經分手了。」是很有道理,但她向來不緬懷過去,後悔自己所做的事。
「那你更傻,如果具有一死的決心,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享受才是,做什麼弄得兩人在僅有的時光中這麼不愉快?」玉織羅朝緋沄曖昧地一笑。「曾經擁有,這樣死也死得痛快?!」
「玉!」 緋沄對她的論點實在苦笑不得。正所謂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朋友,瞧玉織羅外表端莊典雅,骨子裡倒是同她一般有著驚世駭俗的想法。
「跟你說了這麼多,我都渴了。」玉織羅微一揚手,一直跟在十步遠的丫環隨即趨上前來,恭敬奉上仍溫熱著的茶。
緋沄搖了搖頭,她跟玉織羅不同之處又在此顯現。她向來隨性,討厭累贅,而玉織羅則不同,她會注意所有細節,打理自己也打理別人,她享受生命,為了不受所有「例外」、「突發」的因素打擾,她向來有萬全準備。
就如同現在,她竟自備茶水,活像嚴龍堡可能連滴茶或水都沒有似的。
「你竟然把水龍吟都帶來了。」水龍吟是玉織羅最信任的丫環。
玉織羅聳了聳肩。「有備無患嘛!」她抬頭望了一下天色。「倒是你,把我的話想清楚了嗎?」
「您大忙人親自登門,分文不取說了那麼多話,我還能不清楚嗎?」 緋沄皺著眉嘲弄道:「我猜,如果我不聽話,你一定會命令水龍吟追打我。」
因為優雅的玉織羅是不做追打人的動作的,這類瑣事,向來由水龍吟代勞。她想起有一次她還因為得罪了玉織羅,結果玉織羅命令水龍吟揍她,沒想到水龍吟真的追著她打了起來,手勁還不輕呢!她可是足足疼了好幾天。
玉織羅也想起了那次的小插曲,兩人相視笑了起來——
◎ ◎ ◎
從那一夜後,嚴嵂再度將自己關進書房內,他不理會任何人,脾氣不暴躁,卻冷沉得嚇人。
嚴龍堡的人都十分擔心堡主的狀況,因為連堡主的好友魯公子都無法勸堡主離開書房,而向來跟堡主關係不錯的緋沄姑娘,這些天也完全不曾聽她談起堡主,對堡主稍稍表示關心。
直到一個下雪的夜裡,紅情被無情地從暖暖的被窩裡搖醒。
她顫著身子來到堡主的房前,鼓起膽子地敲門。
「滾!」門內傳來森冷的怒喝聲。
紅情嚇得幾乎摔掉手中的碗,可為了大伙美好的明天,她深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推開書房的房門。屋內漆黑一片,紅情慶幸地想,幸好她帶了蠟燭。
一抬眼,便瞧見堡主失魂落魄地坐在沄姑娘經常躺著休息的臥榻上,臉埋在雙手內,整個人陰沉得駭人。
堡主似乎沒聽見她進來。紅情吶吶地喊了一聲,卻讓嚴嵂猛地抬頭給嚇退一步。「奴婢……奴婢……送了碗甜湯給您……」
「出去。」嚴嵂冷冷地道。
「湯……湯是……」
「帶著你那碗該死的湯給我滾出去!」他沒耐心等結巴的丫環把話說完,大聲斥退。
「是……是沄姑娘特別為堡主準備的。」紅情趕緊將身負重任的甜湯放在桌上,一口氣將話說完。
嚴嵂心頭一怔,連忙喚住正嚇得往外退的紅情。「她叫你送來的?」
「是。」紅情顫顫地點頭。
「還說了什麼?」
「沒……沒有。」
沒有。嚴嵂發出苦笑。是呀!人家都有心愛的人了,哪還會在意你。
不過是碗湯,她只是在盡她的責任罷了。醒醒吧!嚴嵂,別再妄想了,她永遠都不會愛你的。
他走近那碗熱湯,有那麼一剎那想打翻它,但掙扎了片刻,仍沒骨氣地將它捧在手掌心中——
「光看湯是不會自動跑到你嘴裡的。「柔潤的嗓音震入嚴嵂的心田。
他僵直了身子,緩緩地開口:「你來做什麼?」
緋沄緩緩地踱入門內,走近他,一步、兩步……直到整個人納入他的陰影中。「你那天沒讓我把話說完。」她仰著頭對他說。
說什麼?說你愛的人不是我?說我們曾經擁有的一點意義也沒有?他的心都被掏空了,還能怎麼想?
嚴嵂難堪地背過身子,悶著聲不答。
「過來。」 緋沄將他拉至窗欞邊的臥榻坐下。
他毫無感情地開口,聲音不輕不重。「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出去。」即使貪戀她的容顏,他也無法忍受再看到她。
「你看到的那個男人,」她含笑地開口。「我確實愛他——」
天殺的!心已被掏空了,為什麼還這麼的痛?「恭……喜你。」他冷冷地打斷她。
「他是我的親哥哥。」
嚴嵂飛快地抬頭。「這件事不容許你騙我。」聲音似乎沒那麼緊繃了。
「何必?」這個傻子!她為他做了生平第一件事——解釋自己的行為。
她從不這麼做的,她向來我行我素慣了,但他受傷的表情卻令她該死地感到心痛,本想就這麼分開也好,他與她的這段情本就不在她的算計之內,只是……最終她還是來了。
「為什麼是現在?」他平白受了這麼多的煎熬,就為了一個不構成威脅的男人。
緋沄媚若桃花般的明眸定定地看了他許久,見他髮絲凌亂、神情憔悴,完全沒了平時的剛毅神采。歎了口氣,她滑入他僵直的懷中。「我想——」她仰頭靜靜地開口。「我也想念你。」給了他遲了五日的回答。
她想過了,沒道理讓兩人都痛苦,玉說得對,明天的事,就留給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