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才剛入夜,北方第一大青院「醉花蔭」此刻燈影誘人,風流名士們在此聚集,觥籌交錯,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輕歌曼舞。
相較於前廳的歌舞喧囂,後院的一角倒顯得清幽雅致,一棟小巧優雅的樓房立於水榭之上,小樓四周紅色紗幕圍繞。
倏地,一道黑色身影輕巧地竄入。
把腰上的小包袱往床上一丟,緋沄拉下面罩,鬆開盤繞的黑髮,慵懶而放鬆地以玉指梳發,輕輕一擦,黑如墨的長髮竟垂長至腳踝。
她蓮步輕移地走到窗台前坐下,輕啜手中的溫酒,將艷若桃李的面容醺得瑰紅魅人。
半晌,她微啟雙唇,「既然來了,何不現身?」春眸微瞇睨向角落。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聲音的主人慢慢地走出陰暗處。
緋沄不屑地撇撇嘴,「今天是十五,你不來嗎?」
來人身著黑色夜衣,面容清麗卻無血色,冷冷地問:「東西呢?」
緋沄輕嗤一聲,拿起適才丟上床鋪的黑色包袱,「哪!你要的東西。」
打開袋口,是一把小巧的金色十字弓,弓身完全由黃金打造,銀色的箭矢。
黑衣女子將十字弓拿在手上秤了秤重量,滿意地點點頭,才冷淡地看了緋沄一眼,「師父會很高興的。」
緋沄面色一凝,「見鬼的『她』會高興!」
自己千里迢迢弄回這把弓,可不是為了討『她』歡喜。頓時,她厭煩地擺擺手,「你請回吧!我想休息了。」
「『索紅』姑娘。」黑衣女子一動也不動,加重語氣地喚道。
索紅是緋沄在醉花蔭的花名,除了她的家人,只要她人在醉花蔭,她向來以索紅自稱。
她微微皺眉,「我有預感,我不會喜歡你接下來的話。」
黑衣女子手一揮,一張黑色的帖子凌空飛來,硬生生地射入床頭柱。「新的任務。」她冷冷地說。
緋沄斜眼瞄了黑帖一眼,再瞧瞧自己纖美的玉指,慵懶地開口,「何不由你來告訴我內容。」
她一點也不想看那張見鬼的黑帖!她可不是「她」那群走狗,對「她」的黑帖一點興趣也沒有。
「是一張令牌——」黑衣女子緩緩地道:「臥龍令。」
「地點呢?」「她」對所要的東西向來有所偏好,色澤、大小、還有最重要的是東西所在的地點。這是她們之間長久以來的遊戲,由「她」來決定想要的東西及遊戲地點,緋沄則是負責弄到手。
「嚴龍堡。」
嚴龍堡?
這可有趣了!緋沄微揚唇畔,黑雕龍嚴嵂的盛名,她可是久仰已久,不過,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她這間醉花蔭的客人中,達官貴人、名流雅士、俠客多得不勝枚舉,但獨缺這位貴人,傳聞中,黑雕龍為人嚴謹、恪守禮教,甚少涉足青樓之地。
據樓裡的姑娘說道,有次嚴嵂曾被友人拖著前來,人尚未踏入門檻,姑娘們還來不及碰到他的手,只見他厲眸一掃、一拂袖,丟了個「髒」字,扭頭就走,姑娘們可是罵了他好些天。
看了緋沄一眼,臨走前,黑衣姑娘破天荒地補了一句,「記住兩個月的時間!這次的獵人是范柔,你若失手,『她『絕不會讓你有活著的機會。」因為,這次師父已決定要她的命!
緋沄揮了揮手,一臉的不耐煩。
她相當清楚,「她」對於點名所要的東西其實興趣不大,主要的目的是要讓她嘗到被獵殺的滋味,只要期限一到,「她」旗下的獵人便會追殺她,只是這些年緋沄從未失手過,未能如「她」的意罷了。
◎ ◎ ◎
「喲——什麼風將咱們嬌滴滴的大美人給吹來了?」推開珠簾,玉織羅調笑著說。不同於緋沄的美艷,玉織羅長相平凡,雖不美,但很有味道,雍容的舉止及一雙特殊的墨綠色眼眸彌補了她的不足。
「少貧嘴。」 緋沄嬌睨了玉織羅一眼,慵懶地往椅子上蹺腿一坐,拿起丫環們適時奉上的酒,就口便飲。
「嗯,還是你的丫環瞭解我。」她滿足地品嚐著口中的甘美。當今世上文人雅士皆偏愛飲茶之道,但她緋沄不愛茶的清香、甘美,獨愛酒香。
「找我什麼事?」既然她不想閒話家常,玉織羅只好直接切入正題。
「問點消息羅!」 緋沄甜膩膩地說。
玉織羅的解語軒是江湖第一大情報總局,手下探子數百名,所有江湖消息來她這查準沒錯,不論是江湖恩怨、不為人知的醜聞,甚至是尚未破解的奇案,她這邊都建有文案,只是索價過高,一般人根本出不起價錢。
玉織羅賞了緋沄一個白眼,真是誤交匪類,每會來找她,都是要免費的消息來著。
「這次又要坑我多少?」
緋沄埋怨地看她一眼,「不會吧?計較這個,咱們是好姐妹,問你點消息就是坑你,是不是朋友呀?」不等她回答,緋沄又嘀咕道,「你若有需要來找我,我會算你錢嗎?」
玉織羅聽了,心中不平,「姑娘,你那裡是妓院好不好?專門勾引男人的,我會有需要才怪!」
「玉——說真的,改天你真有需要,我可是親自服侍,分文不收喔!機會難得,你考慮、考慮。」她眼兒含媚地睨著玉織羅,嗲聲嗲氣地說。
緋沄雖自嘲青樓女子,但實為醉花蔭的幕後主事者,因為宣傳功夫做得太好了,花名索紅雖名滿北方,卻無人見過她的珠容玉貌,故稱難得。
玉織羅是又好氣又好笑,「那真是謝了!」真是敗給她了,什麼事都能拿來玩。緋沄向來將世事看得透且不受世俗拘泥,根本不把虛偽的禮教放在眼裡。
「還是趕緊將你的來意說清楚吧!」玉織羅搖了搖頭。
「不討錢了?」 緋沄笑彎了眼問。
「我呀——」玉織羅含笑靠近她,低低地說:「就等著你將來親自為我服務。」
語畢,如銀鈴般的爆笑聲自緋沄的口中逸出。
「你被我帶壞了。」笑聲未歇,她搖著頭說。
玉織羅玩上了癮,輕啜了口美酒,朝她眨眨眼,「說說你的問題吧!」
她輕晃酒杯,懶懶地吐出三個字,「臥龍令。」
玉織羅在腦海中搜尋了一會兒,回道:「你想知道臥龍令的什麼?」
「價值囉!」
玉織羅沉吟道:「你知道近幾年在海上竄起的海上霸主臥龍潛嗎?」她等著緋沄點點頭又繼續說:「當年臥龍潛竄升之快,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一時之間謠言四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謠傳他的島上藏有寶物!就是這些寶物幫助他拿下海上霸主的地位。」
緋沄鼓掌叫好,「很精彩,繼續說。」
玉織羅沒好氣地瞪了緋沄一眼,「你可以想見後果,一時間臥龍島成了江湖中人最熱愛的話題以及旅遊聖地。」她嘲諷地撇撇嘴,「貪婪的人都想一探臥龍島,令臥龍潛防不勝防,這之中最嚴重的是影響到臥龍潛的妻子,他一怒之下,設立重防,自立重典,毫不寬貸,非請勿入,否則入島者死!唯一的例外是持有臥龍令者。這就是臥龍令的價值。」
「我想,沒有寶藏那擋事囉!」 緋沄肯定地說。
玉織羅讚許地笑了笑,「當然沒有,不過是穿鑿附會之說罷了。」只有貪婪、愚蠢的人才會信以為真。
「我還有個問題。」玉織羅認命地做個「請說」的動作。「嚴龍堡堡主為什麼會有臥龍令?」
「這消息你也知道?」玉織羅有些驚訝。
「我哪知道什麼?就是不知道才來問你啊!」 緋沄揮了揮手。
「嗯……我知道的並不多,據我所知,嚴嵂曾經無意中救了臥龍潛的妻子一命,所以,臥龍潛以令牌相贈,代表交他這個朋友。」
她頓了頓,接著又說:「不過,為了嚴嵂握有臥龍令恐遭有心人覬覦,畢竟寶藏一事可不是普通的誘惑,因此,令牌相贈一事只有當事人、我以及探子知道而已,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也不想知道呀!」 緋沄聳了聳肩,「沒辦法,它是我的新任務。」
「偷臥龍令?」玉織羅大驚失色。
「幹啥這麼吃驚?」 緋沄美眸斜斜地瞟了她一眼。「偷東西在我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她自嘲地想,經過多年的訓練,她的手法爐火純青,偷、騙、拐、盜,無一不精。
「我不是擔心這個,我只是氣『她』利用你!」
緋沄無所謂地笑了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談什麼利不利用,我已經習慣了。」
玉織羅素手橫過桌面,握住她的,「緋沄,別讓『她』影響你,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被『她』掏空的!」
影響?緋沄輕嗤一笑,打小跟『她』一起生活,緋沄看清了世人虛偽殘忍的一面,『她』明的是大家閨秀、賢淑端莊,底子裡卻視人命為螻蟻。她不齒『她』的行為,這輩子她緋沄絕不會為『她』所操縱,最近她常在想,這樣傀儡的日子也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