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銀機旁的員工都在咬唇竊笑。令人受不了的店經理終於被訓了,大快人心呀!
範文畬一直遠遠地跟著柳劭月,跟著她上天橋,跟著她進新光三越,最後跟著她買票到了全台北最高的大樓樓頂。
「啊?」他小心翼翼的站到柳劭月身旁,和她一起看夜景,悄悄轉頭,以為他會看到一張哭得梨花帶淚的臉蛋,卻只接著不小心「啊」了一聲。
柳劭月知道範文畬跟著她,他從以前就一直很辛苦的追著她,她知道。「真漂亮,我從這幢大樓竣工開始就想上來了。」透過玻璃窗,她看到台北漂亮的夜景,嘴角掛上了一絲淺淺微笑。
「你的反應真出乎意料。」範文畬鬆了一口氣,他對女人的眼淚最沒轍了。
「我剛才一直在想我該有什麼反應,那個人會這樣訓我是因為我在學歷上寫了高中肄業,但那不是真的。」她的表情非常平靜。
「就算小學畢業她也不該用鄙視人的語氣說話,太多管閒事了,她的態度也許和你身上的制服有點關係,一般人看到太優異的人都會自卑,進而攻擊,反正她自以為是的口氣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我也告訴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她譏刺完以後馬上忘了,如果我還難過三天,那不是虧大了嗎?」柳劭月的眼神投向遠方。
今晚也讓她學到了一課,原來學歷是如此重要,沒有學歷的人很輕易的就成了高學歷者鄙視的對象,但是那店經理鄙視的口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只是因為那店經理多摸了兩年的書?有了IQ沒了EQ又怎樣?
如果求學問求成像她那般,還不如不要。
啊!她真的是氣瘋了,所以沒有考慮大多就把身上僅有的錢買了票,上來看夜景。
「難得你會這麼冷靜。」範文畬總覺得她怪怪的。翻出以前的記憶,柳劭月永遠好強,吵起來她不是最凶的一個嚇得人退避三舍,就是最冷靜的一個,但會用言語激得人惱羞成怒,唯一的共通點是她傷心,會哭,她生氣,也會氣哭,這次卻一滴眼淚也沒。
「週遭的人都覺得我很早熟,不會像同年齡的孩子一般無理取鬧,做事永遠穩重踏實瞻前顧後。太老成的吵架方式好累,明明氣得要死還要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錯,還得不斷告訴自已意氣用事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其實偶爾像個十七歲的叛逆小孩也未嘗不可。我不要冷靜,不要冷靜。」她微微搖頭,只笑終於轉成惡作劇的笑容。
看到柳劭月平日的笑容,範文畬挑了挑眉,「你不要冷靜?那你在想什麼?」
她轉過身和範文畬面對面,扭曲的表情憋笑憋得好辛苦。
「我在想……」
柳劭月對著暗藍的天空,突然放聲大吼:「他媽的!那婆娘下次別給我在街上堵到!」
她吼完,在範文畬錯愕的表情下,笑倒在他的懷中。
範文畬愣了足足一個世紀之久,才反應過來,接著賞了柳劭月頭頂一個大大的爆粟。
「女孩子不准講髒話!」
第八章
她這兩個月過得真精采呀!
先說睡覺的地方好了,離家出走的第一夜住賓館,第二夜跑去星羽的宿舍,兩姊妹徹夜聊到半夜,然後被範文畬拖到山上仰望星空,第三夜開始睡她租來的小房間,不過也只睡了那麼一夜,起因是一場感冒。
那房東提供桌椅、衣櫃、床墊各一,就是沒有棉被和枕頭,害她只能拿僅有的幾件衣物充當棉被,不安穩的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時就發現自己感冒了。
因此,範文畬以她不會照顧自己為由,拎她到Salut的宿舍,在他隔壁房間住下。
原先租的兩坪小房間,被範文畬先斬後奏的退租了,她才住了一天,房東卻不肯退還房租,說是賠償他們買傢俱的錢,範文畬居然也答應了,開玩笑!塑膠衣櫃、沒有抽屜的木板桌,外加夜市買的薄床墊,哪值幾千元呀!
她一氣之下,打算賴上範文畬,她就這麼吃住他的兩個月,本來要等範文畬抗議的,但他賺的錢給她花掉好像是理所當然,當她發現的時候已經賴他賴習慣了,這份既得利益像是戒不掉的毒癮,心中的一點罪惡感輕易被甜蜜掩去。
感冒的影響還不止如此,她那時鼻塞頭昏難過得要命,突然很想聽聽慕珍的聲音,忍不住打電話回家以後,母女倆在電話兩端哭成一團,接著聊了一個晚上,慕珍答應要等她肯回家再回家,逼得慶元也不得不答應慕珍要將女兒在學校的事打點妥當。
這下,她變成拿著免死金牌離家出走了,範文畬知這這件事以後的結話是:「不能用常理來推論你們一家三口的作風,你父母寵壞你了。」
她好奇範文畬陪她蹺課那麼久,學校的事怎麼辦?範文畬笑說他只要四次段考不缺考,而且學期平均all pass就行了,他們班上的風紀股長不會記他缺課,而老師看他沒來只當他蹺出學校玩耍去了——他比她還囂張呢!
總而言之,他不要她操心,她也不浪費腦細胞了,不過歉疚感偶爾還是會冒出來。
「擔心這、擔心那,如果回家不就一切都解決了嗎?你到底為什麼離家出走啊?」
他從來不放棄勸她回家,不過她發現他都是嘴上說說而已。
「自由。我離家出走就是想試試雲遊四海、浪跡天涯的感覺。」她抬起頭來看著天花板,很有遠大抱負的說。
「你離家出走一個星期,早上睡覺,空閒的時候看漫畫,晚上跟我來Salut,上班時間也是在玩,調酒沒學,酒量卻越來越好。這和以前的生活不是沒變?」
「對耶!我都忘了我就是想玩盡興再回家。」
當時她是這樣回答,結果範文畬上天下地的陪她玩了一個多月,足跡踏遍了全台北,甚至延伸到宜蘭。
玩到現在,再過兩天她離家出走就滿兩個月了,也許是玩夠、玩累了,壤小孩開始想回家。
「赫!月,回神。」現實中的範文畬在她面前彈了下手指,接著端出一杯杯的酒,「龍蛇蘭奎寧七號桌、亞芬妮蒂三號桌小姐、格仙奴三號桌先生、藍色夏威夷五號桌、阿拉斯加一號桌、兩杯千面蘿莎都是二號桌的、伏特加六號桌,小心六號桌那個人。」最後一句範文畬壓低聲音提醒。這兩個月的生意因他們兩個而熱絡,但也惹了些閒雜人等。
「噢。」柳劭月回神端酒去。
現在是上班時間,她最後還是回pub工作,雖然大部分的時候都在發呆,而且騰大哥回來後他們就三天兩頭請假出去玩。
「子龍,那小女孩和你一樣學得根快。」施騰站在範文畬身旁調酒,他看著柳劭月駕輕就熟且正確無誤的把每杯酒送到客人手上,滿意的讚許。
「她可取的只有記憶力,連調酒都學不會,現在更是整天魂不守舍。」趁柳劭月不在吧檯,他嘀咕幾句。
「看不出來嗎?小女孩想家了。」施騰看著範文畬笑。
「是嗎?我敲不開她那顆固執的腦袋,要不然她也不會都兩個月了還不肯回去。」
「不想回去的只有她嗎?」和他們小倆口相處了一段日子,施騰還會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情況嗎?
「離家出走的不是我。」範文畬不置可否,專心做他的事。
呵呵!這小傢伙也挺狡猾的。施騰一邊笑也一邊忙著工作,反正他們倆都是懂事的大孩子,不用他這老人家窮擔心。
「嘖!給我一杯蘭姆七喜。」柳劭月滿臉嘔氣的踱回吧檯,用力地坐回她專屬的高腳椅——範文畬面前的位置。
「客人點的嗎?單子。」他看到六號桌客人剛才拉著柳劭月不放,本著不在店裡鬧事的原則,他忍著,但很想給那個客人一頓打,但柳劭月絕不會喜歡他逞兇鬥狠的那一面。
「本姑娘點的啦!」柳劭月沒好氣的整個人趴在吧檯上。她到底是在賣酒還是賣笑呀?越來越多客人藉酒瘋揩油,尤其是六號桌那個每天來的客人最過分。
「那真抱歉,你只有七喜。」範文畬遞出易開罐飲料。
「哼!存心欺負我不會調酒,哪天我卯起來就喝純的。」柳劭月將汽水一口氣灌完。奇怪,她記酒名很快,調酒卻完全不行,即使看著筆記,一盅斯一盎斯的將各種酒加進調酒杯,最後調出來的還是那種喝了會讓人不敢恭維的味道。
「你講話越來越粗魯。」他記得自己從未在她面前講過粗話,到底是誰教壞她的。
「這叫本性。」她撈過範文畬剛調好的一杯酒,蹲到角落的座位慢慢品嚐去了。他只好再調一杯,親自送酒。
其實每晚都是這樣過的,柳劭月起先會幫忙兩三個小時,接著拗一、兩杯酒去喝,然後晾在旁邊等他下班,這樣一晚居然也有近千元的薪水可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