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這種基本常識都沒有。你真是笨!笨死了!」他氣得大吼。
「那照你這麼說,鬼娃就是我的名字了?那我娘的名字,不就叫娘?」她雖覺得有點奇怪,但又忍不住地問。
「你——」一肚子火無處發!要不是她是女人,他早就賞她一拳了。「娘不是名字!」
「可是你說平常別人怎麼叫你,那就是名字啊。娘都叫我鬼娃,所以我的名字叫鬼娃;我叫娘,娘,那娘的名字不就是娘嗎?」她笑了笑,自以為自己領悟得快。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還有『爹』也是鬼怪的稱謂嗎?」她想了想又好奇地問。她也從未聽過這個字眼,對她來說可鮮得很。
「我……我真會被你氣得怒火攻心而死!」最後他只能無奈道。「爹跟娘是雙親,有了你爹娘才會生下你……懂嗎?」
「有爹娘才會生下鬼娃嗎?那為什麼鬼娃只有娘,沒有爹呢?你也是爹娘生下的嗎?」她將目標定在他深邃的雙眸。
「當然,你真是個怪人耶!我當然是爹娘生的,只要是人,都是爹娘生的呀!」真的真的受不了。「你真是個快要笨死的丫頭!」
但是這又教他想起了他一出生就父母雙亡的慘痛,他是連親生爹娘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呢……
「可是娘說鬼娃是從石頭蹦出來的……」她的眼神又往下墜。
這……這是什麼娘親啊?「我想你娘是騙你的,沒有人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這句話倒是他對她的安慰。
「哦?真的嗎?那鬼娃是娘生的嘍?可是……那鬼娃的爹呢?」她好奇的眼神又轉到裴雲皓身上。
「不說這個了。」他怎麼能隨便回答這個問題呢?這麻煩的女子。「不過你說你叫鬼娃,好奇怪的名字,陰森森的,聽起來好像絕非善類的感覺,很怪!」裴雲皓這次倒是實話實說。
怪?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她怪,她真的怪嗎?但是瞧瞧裴雲皓身上著的綢緞衣裳,雖不是挺華麗,但也是色澤華美,是塊好料質;再瞧瞧她自個兒全身烏漆抹黑,這身黑衣也是穿了好多年了的,處處可見縫縫補補的痕跡……她跟這個叫裴雲皓相較起來,好比天壤之別。
還有,他說的外頭的世界,又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呢?原來外面不如她娘說的都是鬼怪,外頭還有好多人哪……她有點點好奇,但是她可以離開這兒嗎?她娘想是不會答允吧……還是別胡思亂想了。
她從未和任何人交談,就連她自己的娘親,說起話也是能簡就簡。加上她娘整日都是一臉威嚴,她幾乎是能不和娘搭上話就不搭話,因為只要搭起話來,娘不是責罵,就是對她滿臉的不屑,那曾讓她難過良久,但是久了也就慣了。怎麼說她們母女倆也是這揚清寺裡惟一一起相依為命的親人。
自小時起,她也不是傻子;小女孩敏銳的觀察力她也不缺。雖說娘是她所知惟一的親人,但是不知怎地,她總深覺娘打從心底也沒喜歡過她;娘常對她是不理不睬的,而她也沒什麼可以一塊玩的玩伴。娘親對她的法術要求嚴格,每天都要她練上兩個時辰才准她歇會。
在揚清寺這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怪地方,她習慣了自己和自己生活,自己做自己的玩伴,那些妖魔鬼怪對她來說並不可怕。
怪?那又怎樣?反正她也不可能出了這揚清寺,她是注定了此生到終老都得在這過活的;再說她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她也沒把握出了揚清寺到了裴雲皓所言的那個外頭世界,她能適應、能像現在這般快活……
快活?是的,是快活,那些個妖魔她可以掌控,但是外頭的人她可以嗎?想必裴雲皓是活得不輕鬆吧!
這麼想著,她原本失落的小臉上又露出淺淺的笑,這反教裴雲皓看傻了。
「你一定活得不容易吧?一定很可憐!」她油然生起憐憫之心,是對裴雲皓的。連瞧裴雲皓的眼神都是那麼……就好像裴雲皓是十足的小可憐。
她總想著他生活的地方一定很繁雜,或許成天吵不停,因為那是個人多的地方。
裴雲皓聽了只差沒吐血,他正準備要安慰、安慰她的,安慰她其實叫鬼娃也沒什麼不好,怎麼樣都是娘親給的名,但是現在——
「鬼娃!鬼娃。你是適合叫鬼娃的!陰陽怪氣,長得像鬼一樣,我看你是我見過最醜的女人了,就連那些個妖女都比你美上幾倍!」他是被刺激的。他高傲的鬼子少爺何時需要人同情了,還是這怪裡怪氣的女人!
「鬼娃習慣叫鬼娃了,我是怪,但是反正我也都是一個人生活,現在是,以後也是。沒所謂……鬼娃怪就怪、丑就丑吧!美有什麼用?美得像妖姬,還不是被我這醜得見不得人的鬼娃給收伏了。」她眼神慢慢地垂下。
她現在的模樣恐是教人很心疼的,但是裴雲皓怒火中燒,想在裴府裡沒人敢頂撞他如她;在外頭大家又尊他是裴家富商大少,巴結都來不及了,哪會傷她這般無禮!
不過她說,她都是一個人生活……這句話總教他聽得不順耳極,但是又不知問題是出在哪,只覺得這句話他很不喜歡。
「不跟你瞎扯了,狗嘴吐不出象牙!」裴雲皓氣得口不擇言,猛然抓起她的手。
那手白得也像是失了血色樣,她不會都只在夜晚出沒吧?
他突自顧幻想,她該不會實也是個鬼,但是嘴裡騙他是人?因為不是只有鬼才在夜晚出沒……只有鬼才會全身上下都沒有血色?就連她那白淨的臉蛋也是……
他又猛搖起頭!他在胡亂想些什麼呀?她的手白是白了些,卻是有溫度的呢,她該真的是人吧!「狗嘴裡本來就長不出象牙啊,你說的話好怪。」在她眼裡恐是裴雲皓才是怪裡怪氣的人。
但是裴雲皓就這麼毫不忌諱地拉起她的手。雖說她娘也拉過她的手走,但是……怎麼現下被他拉起的小手,有些微在顫抖?
「我看你少說話的妙!」他氣急敗壞。他應該一開始就別說那麼多話,否則哪有這怪怪女子這麼多的問題?
「你要拉我去哪?看你的談吐像是沒教養的人一樣。」她彷彿被他拖在後頭走般。
說教養,她娘可是從小沒少教過她,女孩該說什麼話、該怎麼說話、做兒女的該如何說話等等,她娘一樣也沒少教她。哪像裴雲皓這樣兩三句就不時口出誑語,簡直是沒教養極了!
「我沒教養?你懂個什麼!走啦!」他真的會吐血了!為了怕自己真吐出血來,他更使勁地拉著她。
拉著她一直走、一直走,但是……
天殺的!他是氣瘋了嗎?他又不熟這裡的路!他猛然停下,害得鬼娃也跟著撞上他;他回過頭,有點困窘,但還是裝作十分生氣的樣子。
「現在天色晚了,我自個兒也走不出去,這兒又那麼黑……再說要是我一個人這麼胡亂闖的,半路又遇到那些妖女,那我豈不就要葬身在此了?」裴雲皓說得半點都沒有想要求人的意思,可還傲得很呢!
鬼娃靜靜地聽裴雲皓說得口沫橫飛,像是慢慢地在習慣他的自傲、他的自負,她第一次發覺人類原來比鬼來得有趣,他說話有時說一不是一、說二又有可能是二,高傲得不願承認自己丁點錯……
「所以你還是帶我去你住的地方,這樣你也好保護我是不?」他又拉著她走。「喂……要往哪走?你住哪,我可不認識路喔!」他還是一副她本就該帶他回去。
「往這啦,不認識路還一股勁兒地拉著我跑……」鬼娃噘起嘴,這裴雲皓或許比鬼還不講理。
「你別嗦!真是得理不饒人。」裴雲皓回頭瞥了她一眼。
可是這得理不饒人的人,可還真不知究竟是誰喔!
第二章
裴雲皓和鬼娃一路穿梭在這只有月光照明的小徑。
這兒的樹叢不僅高聳,枝葉也很茂密。雖說樹和樹之間都有些許距離,但是那些四處延伸出來的枝幹,卻是依稀將這小道整個遮掩住,因而連那月光透下來的光暈也是極微弱的。
一路走來仍然教人全身一股寒意直襲而來,那些擾人的淒厲聲也沒間斷過,裴雲皓走得可謂戰戰兢兢;但鬼娃倒是神色泰然,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唳聲,她自小接觸到大,早司空見慣了,再說她一身法術也不是學假的。
現在鬼娃慢條斯理地走在裴雲皓身後,而裴雲皓走在前頭,則是心下滋味百般。他打定了主意,打明兒個一大早他就馬上離開這鬼地方!
古怪的揚清寺,還有這一身鬼氣、渾身都怪的女子,他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也要將她的名字徹底地遺忘掉。取了個這麼令人寒悚的名字,鬼娃、鬼娃的,要是真銘記在心的話,那他豈不是要成天發惡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