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勝吾睜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直直盯著自己的母親,一臉充滿期待。
「他……」安寧兒放不定適當的形容同,最後才開口.「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給了個極為籠統的答案。
安勝吾可不接受這樣含糊不清的敷衍,「媽咪……」她拉長了臉.「講清楚,說明白。」
而對女兒的逼供,向來冷靜自持的安寧兒也不禁侷促起來,一如當年而對心愛的男人,父女倆總是有辦法讓她失控演出。
奈何該來的、該而對的,終究還是躲也躲不掉。
愛那個男人,無關容貌、家世,無關名利、財富,而是一種感覺。在第一眼瞧見他的瞬間,那股強而有力的震撼,百百沖攪進安寧兒的心坎。
好個孤冷嚴峻的男人,她當時的直覺。
即使她心裡十分清楚,把心交給這樣的男人是一件多麼危險的感情,她依舊又無反顧,或許這就是所謂飛蛾撲火的情懷。
問題是,那樣一個卓爾不凡的男人,除非是親眼目睹,否則實在很難具體的說明白,再說,就算勉強以筆墨或言語,恐怕也無法達到精髓神韻的萬分之一。
為了不過們己的口拙讓女兒誤以為她的父親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安寧兒選擇為女兒以描出一個最貼近每個小孩想像中的好爸爸形象。
「你爹地他……是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
「溫柔體貼?」安勝吾略微提高音量。
「嗯。」安寧兒不自在的規避女兒的視線,「他總是笑容滿面。」
笑容滿面!「我爹地?!」
「對啊!講話溫文儒雅……』」安寧兒越說越溜,到後來甚至連打草稿的空檔都省了。
安勝吾不再說話,她手裡放著沒吃完的漢堡,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安寧兒。
或許是心虛的緣故,安寧兒每杜撰一句,便覺得女兒的臉色越沉,眼神像是在指控自己不實的陳述。
直到安寧兒因極度心虛說不下去了,才草草作了結束。
半晌,安勝吾語調微高的問:「說完了?」
「嗯。」她硬著頭皮點頭。
「螞咪確定,你剛說的那個遜斃的男人是我爹地?」她決定再給母親一次澄清的機會。
「你不喜歡?」安寧兒小心翼翼的問。
「螞咪說呢?」口氣冷淡。
瞧見女兒露出鬼靈精怪的表情,安寧兒忍不住在心裡祈禱,希望地別又問出什麼更刁鑽,更讓人無法招架的難題才好。
「媽咪是怎麼認識爹地的?」她對父母親的戀愛史感興趣得很。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的自己還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交警,青澀固執,又不知變通。
如果沒有遇上他,或許一切都將不同……
南從警校畢業的安寧兒,今天是她正式擔任交通警察的第一天,手裡拿著違規罰單的本子,克盡職責的固守自己的崗位。
從剛才安寧兒就注意到了,那輛加長型黑色勞斯萊斯。
按理說在她值勤的信義區裡,許多知名企業林立,有高級轎車出入是再稀鬆平常不過,實在不值得她特別留心,然而——
安個兒不疾不徐的走到該輛轎車左邊,就著前門車窗敲了兩下。
沒有回音。
由於前後車窗均是漆黑一片,安寧兒無法確定裡頭是否有人,只得再敲一次。
轎車裡的人原是不準備搭理安寧兒,偏偏車外的她就是不肯輕易放棄。
見車窗緩緩降下,安寧兒才要開口說來意,車裡頭即探出一張窮形惡極的臉,先聲奪人,嗓門奇大的喊,「幹嘛?」
只要是有點頭腦的人都看得出來,對方似乎不怎麼好惹,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多半會識相走人才對。
偏偏,安寧兒還只是個剛踏出仍校大門的菜鳥,初出茅廬的她依然篤信不能向惡勢力低頭的陳腔濫調,是以——
「先生,這裡是紅線,不能臨時停車。」她巡循執法規章,先對違規車主進行規勸,不聽勸告行則施以罰款處分。
「你說什麼?有種你再說一遍試試?」對方的神情比剛才又猙獰幾分。
安寧兒毫不為所動,神色平靜的重複,「紅線部分禁止臨時停車,麻煩你把車子開到別的地方,否則我只好開罰單了。」
對方顯然沒料到她有這個膽子,脾氣一揚就要耍起狠來,「臭女人,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先生,如果你再不收斂自己的言行.我只好加罰你一條藐視執法人員。」安寧兒公事公辦,並未把對方的恫嚇放在眼裡。
「臭女人!你……」對方說著就要打開車門。
安寧兒卻沒有移開腳步的意思,「如果你打算把時間浪費在下車尋釁上,我勸你不如把車開走要來得實際。」相信只要是聰明人都會贊同她的話。
這下子,對方真的被惹毛了,才推開車門.腳都還沒來得及跨出——
「黑熊!」
如果安寧兒沒有聽錯的話,聲音是從車門緊閉的轎車後座傳出。
前一秒還氣急敗壞,準備下車找人幹架的壯漢一聽.情緒立刻冷靜下來,「對不起大哥。」語畢重新把車門給帶上。
將黑熊的反應看在眼裡,安寧兒不由得對後座的男人興起一股好奇心。
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可以輕而易舉駕馭眼前這個看來橫眉豎目、身材魁梧的壯漢? 即便心裡好奇,安寧兒卻無意更進一步發掘,職責所在的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黑先生,是不是可以請你馬上把車開走?」
安寧兒此話一出,名喚黑熊的男人雙眼立刻瞪成了牛鈴般,鼻孔撐得老大,像要噴出火來。
或許是礙於車後座的神秘男人在場,安寧兒儘管看得出黑熊相當氣憤,卻不見他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在心底評估一下眼前的局勢,知道要跟一頭脾氣倔臭的蠻牛對峙,無異是在浪費時間,安寧兒決定找個肯講理的人,至於人選.自然是制得住蠻牛的人。
安寧兒移動腳步來到轎車後方,動手敲了敲後車窗。
她才動手敲了下車窗,下一秒,竟不知從哪冒出四個身材高大,卻西裝筆挺的男人將她團團圍住。
同一時間,前座那個名叫黑熊的男人也立刻開了車門,壯碩的身影整個籠罩在安寧兒正上方。
「你想做什麼?」黑熊質問她。
面對眼前這等陣仗,安寧兒要哥能再無動於衷,那就跟木頭人無異了。
然而緊張歸緊張,她卻不打鑄就此屈眼在惡勢力底下,「找個肯講理的人把車開走。」聲音還算鎮定。
「你找死!」黑熊打出娘胎至今,還不曾遇到這麼不識相的女人,尤其還是個臭條子。
就在安寧兒以為自己難逃被海扁的厄運時,轎車後座的車窗竟緩緩降下,原本準備動手的五名壯漢也因此停下動作。
「大哥!」
「老大!」
眾人齊聲喊道。
幸運躲過一劫的安寧兒將目光調向車後座的男人,事先沒有預作任何心理準備的她冷不防倒抽口氣。
天啊!這個男人……
男人的五官並不突出,左邊眉毛上方甚至還有一道二公分左右的刀疤,是個很普通的男人,然而籠罩在他身上的那股凜冽氣勢,和臉上刀削似的線條、緊抿的薄唇。
一股森冷的涼意從安寧兒的背脊緩緩竄升至腦門。
換成平日,轎車裡的男人是不可能露臉,多數時任,大多數的人總會在見識過他身旁的陣仗後自動打退煙。即便偶爾會有少數幾個打腫臉撐場面的狀況出口,蒼白的血色、打結的舌頭,顫抖的四肢,這些沒用蝦腳自有底下的人料理。
眼前的女警,青澀的臉蛋不難看出是個剛踏出警校的初生之犢,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怯意,即便不算明顯,仍難逃他的法眼。
不同的是,她眉宇間的堅忍和固執,與她微顫的紅唇形成強烈的對比,是他之所以露臉的主因。
他倒要試驗看看,眼前的女人在他銳利的通視下,可以堅持到什麼地步。
車後座的男人微微使個眼色。四名將安寧兒團團圍住的壯漢立即像來時一般,無聲無息的退去,就連黑熊也重新坐回前座,但臉上仍清楚寫著對她的氣憤。
不過須臾光景,週身的壓迫感使消失,這讓她不夢暗暗佩服起眼前的男人。
安寧兒看得出來,眼前的男人非池中之物,他全國上下散發出來的那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足以讓所有人臣服,包括自己。
但法律而前人人平等,她並未因此忘記自己的職責所在。
她困難的吞了口口水,鎮了鎮心神後才重新開口,「紅線,不能臨時停火」
男人雙後依舊緊報,一般銳利的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安寧兒的頭皮不由自主的發麻起來。
話雖這麼說,做事向來一板一·眼的安寧兒仍是有她的固執,執意公事公辦,拒絕向惡勢力低頭。
「先生,能不能麻煩你,請黑先生把車開走。」
安寧兒覺得他們兩人光是這麼靜靜地對峙,望進他靈魂深處的兩潭深速,便足以讓她心跳加速,不規則的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