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錯了嗎?」韓千劍喃喃自語,還是天下女子皆如此善變?
「哇——」後頭的捕快紛紛發出無意義的讚美聲,呆呆地注視改頭換面後的藍大掌櫃。
「早就覺得藍掌櫃漂亮,不料打扮起來更美了……」
彷彿聽見他們的話語似的,藍菊悠回首望向他們的方向,拋來一個媚麗笑意。
看得那些捕快們骨頭都快醉了,全身軟癱,滑坐到石板地上去。
獨有韓千劍一時岔了氣,咳嗽不已……
第三章
難得公差有空放假一日。秋日青空高遠,乾淨的沒有一絲雲絮,雖是入秋時節,可是秋老虎的威力不減。在城中晃了大半天,韓千劍還是走到了菊香樓。
他拉低帽沿,遮住自己的臉。其實,他的帽沿已經夠低了,同時還有一層鴿灰色的紗罩著,不是很熟悉他的人是絕對認不出來,可是他心底還是不踏實。
他不動聲色地步上菊香樓的台階,佯裝成外地來的生客。小豆子果然上前來招呼他,替他找了樓上的雅座歇息。不過韓千劍拒絕他的安排,寧可坐樓下的散座便好,小豆子雖覺得納悶,不過還是依他,也幫他倒了涼水。
菊香樓生意依舊像天氣盤熱火火的,尤其是藍掌櫃變得嬌柔美艷後,吸引了更多的來客。她不再於廚房裡忙進忙出的,現下專職於櫃檯招呼客人,偶爾更是讓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老頭子吃吃豆腐。
韓千劍端起杯子啜飲,冷眼旁觀著後邊菊香樓和城裡糧行張老闆的調笑。
藍菊悠今天一襲絳紅綢裙,領口刻意不收攏,斜斜地露出半個香肩,遠遠瞧著便知她肌膚滑膩,看不出一線疤痕。圓潤的肩膀線條怎能不教男人心神動搖!
韓千劍目光盯張老闆。那不知羞的老頭子,都行將就木了,一雙賊眼直勾勾地盯著藍菊悠的香肩。瞧他睜大了眼的急巴樣,也不擦擦口水,快流成一道長江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來這兒吃飯的動機壓根兒就不純正。
還有,藍菊悠那女人也該檢討自己的舉止,哪裡像個良家婦女該有的表現!她整個人都快貼到張老闆身上去了,這像話嗎?
同時,他還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應是自她身上飄來的味兒,一陣一陣地彷彿在逗弄著男人的極限。
韓千劍全身繃得死緊。
「哎呀!張老闆,」藍菊悠受嬌地輕捶他的肩。「您真愛說笑……別老拿菊悠當傻子捉弄。」
「藍掌櫃,這城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張某人最古道熱腸,藍掌櫃你別一個人在這忙裡忙外,嫁來我家有人伺候著多好。」張老闆雙手捧住藍菊悠的手,不住地在掌上揉捏。
韓千劍覺得胸口梗著一股怒氣,一下克制不住,他捏碎了杯子,碎裂聲引來其他人的側目。藍菊悠也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瞳找尋聲源。
小春子哈著腰望著韓千劍:「大爺,怎麼了?是小店的茶不合您意嗎?小的給您換一杯。」他急急收拾桌面上四散的碎片。「馬上給您換一杯。」
韓千劍擺擺手,示意免了。
藍菊悠放下和張老闆打情罵俏的活兒,蓮步輕踩向韓千劍而來。韓千劍察覺到那香氣逐漸包圍住他的思維,他合上雙眼,壓下心中的怒意,試圖忽略那股香氣。
須臾,一隻修長的玉手按住韓千劍的肩頭,嬌滴滴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
「這位爺,是小店招待不周嗎?」
韓千劍從來不知道,原來女人的聲音可以柔得像要滴出水來。
「爺,怎麼進了店還要遮著臉呢?」藍菊悠以手碰掉韓千劍的面紗。
擔心被她掀開面罩的韓千劍,以手擋住,恰好迎上藍菊悠的手,將之攏在手心中。藍菊悠倒也不慌,安之若素地搖著手中的團扇,唇角還是一抹淡淡的笑意,反而是韓千劍慌張地放開了手。
「這位爺怎麼不說話?也不讓人看臉,是有見不得光的事嗎?」
「掌櫃言重,在下無別的意思。」
藍菊悠確定那聲音是刻意壓低的嗓音,然而那聲音的本質卻掩飾不了,有些耳熟;再細看那客官的身形也是很親切,很像某人……一個老是叨念著禮教禮教的人。
「韓捕頭。」她輕呼,眼瞳中滑過一抹訝異的神采。
韓千劍一愣,這麼快就被認出來?他自認為化裝得天衣無縫了。
「捕頭,您來就來,為啥要裝神弄鬼的咧?難道這麼做,飯就會變是更好吃嗎?」藍菊悠不徵得他意見便將斗笠拿掉,帽子底下的人果然是韓千劍。
韓千劍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哎呀,難得捕頭大人大駕光臨,小女子正有些事想請教一二。」說著說著,藍菊悠雙手便要環上韓千劍的頸項,他連忙往旁邊移。
藍菊悠見狀,面容上還是帶著笑,不過心裡頭可不這麼想,她眼瞳中的笑滿是惡意。
她乾脆在韓千劍身畔坐下,身體挨著他,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視著他。韓千劍只覺背脊一涼,打直了身體動也不敢動分毫。
藍菊悠向他移近,韓千劍便更往凳子外邊坐去。
如此的情形持續了兩回。那凳於是有固定長度的,韓千劍見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在他快摔下去時,藍菊悠伸手拉住了他的落勢,卻因為力道不足,連自己也一塊摔了下去,不過有韓千劍的身體作為肉墊,她是沒任何損傷地跌進他懷裡。
就差那麼一寸,韓千劍的嘴便要對上藍菊悠的唇,韓千劍有那麼一刻感謝教他功夫的師父,讓他能及時煞住,不然便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急急忙忙地拉她站起來,有些心虛地低頭看著她的臉龐。
但是那麼近距離瞧見藍菊悠的臉,教他一時間忘了呼吸,這是他打從出娘後第一回和女子如此接近。
「韓捕頭,你為何滿頭大汗呢?」藍菊悠溫柔和婉地問道。「小女子幫您擦擦汗。」
藍菊悠掏出懷中的絲絹,替他拭去額角、鬢尾上明顯易見的汗串。韓千劍根本是屏住氣息,動也不敢動,因為她靠得這麼近,使得她身上的香氣又更濃郁。
可是藍菊悠卻一直擦個不停,他一時氣悶,奪下她的手絹……
藍菊悠眨眨無辜的眼瞳,聳聳肩,然後又甜甜地笑開來:「其實奴家是想請教韓捕頭,奴家現在這模樣是事像個女人樣了呢?」
她朝著其他客人拋去一個飛吻,那些人便呆呆地笑著。
「你……」韓千劍說不出話來。
藍菊悠低下頭,裝出一副不勝嬌羞模樣,事實上是掩住她快笑場的事實。
韓千劍深深吸口氣,壓下胸口的悶氣,拱手為禮:「韓某告辭。」
藍菊悠拉住他的手:「捕頭怎麼了?來館子不吃些東西就走,似乎是嫌菊悠的手藝不好。」
「不是這個意思,我……」
看著她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韓千劍不知該如何回應,一臉尷尬地站在那兒,其他人的神情也是不贊同的模樣。
「上菜嘍!」小豆子端了一盤熱騰騰的青椒牛肉上來。
「聽說捕頭喜歡吃牛肉,今天特意炒了青椒牛肉讓您嘗嘗。」
韓千劍開始掙扎,是坐下來吃完還是有骨氣地一走了之?
「捕頭。」藍菊悠在他耳畔喚他。
韓千劍一回頭,方要出聲,藍菊悠便塞了塊牛肉人他的口中。
「好吃嗎?」
他認真地嚼了幾下,才點點頭。牛肉滑嫩,一咬便斷,似乎沒炒熟但不帶一絲血水,青椒青脆汁多還帶著蔬果本身的香甜……
「吃完再走。」藍菊悠哄孩子似地摸摸他的臉頰,將筷子送給他,然後有如彩蝶般地翩然離去。
而韓千劍則傻傻地點著頭。
提著一包油紙包,韓千劍一頭霧水地走在街上。
他分明是去菊香樓要糾正藍掌櫃的舉止,為何的被她訛詐了五兩銀子飯錢?
他拿起油紙包湊進鼻尖,裡頭透出蔥油雞的香氣。
她說他得帶些東西回去給那些捕快吃,搞賞他們平日的辛勞。
「為什麼老是被她耍得團團轉?」他納悶地問自己。
而腦中不停打轉的是藍菊悠叮屬如何烹調牛肉的方子,一盤盤冒著煙氣的牛肉料理在他腦海中飛舞著,記憶中的香氣已然叫他有些暈眩了。
而關於老是被藍菊悠氣得跳腳的疑問,在面對一群見了美食而歡呼連連的餓鬼時,便拋至九宵雲外去了。
「你們那麼愛吃菊香樓的料理啊?」韓千劍單手支頭,慢條斯理地問著那些搶食雞肉活似餓鬼投胎的差役。
只見他們個個嘴裡塞滿肉片,嘴巴旁油光滿漬,筷子裡還夾著一大塊。雖然如此,他們還是不約而同地點頭算是回答他們頭頭的問題。
班頭老林嚥下口中的雞肉,以帶著夢幻迷濛眼神入神地想著。
「藍掌櫃的料理啊,像是清蒸滑雞、姑姥肉、金錢明蝦、脆皮乳鴿、炒紅雲雪影、清蒸鱸魚、潮州生淋魚、文豆腐盒、清如意筍、潮州凍肉、東坡肉、醉排骨、大極明蝦、清燉獅子頭、芙蓉豆腐、怪味雞、火腿冬瓜湯、西湖牛肉羹……全都好吃,教人意猶未盡,還想再吃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