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午後一位江天公子遣人送來的,箋中除了稱揚她的身手外,也不假飾對她的欣賞。
這倒是第一回有人對她表示好感哩,梁紅豆不期然於心中升起一陣陣甜沁沁的虛榮感。不過她對這位江天公子一點印象都沒有,也就不明白他長得是圓還是扁。
不管了,先睡一覺再說吧。梁紅豆隨手把紙箋揉成一團丟在地上。不多時便沉入周公的領域中,寂靜的室內只餘她均勻的呼吸聲。
約莫一柱香過後,有一柄薄刃挑開門上的橫閂,一道身影輕盈地侵入房中。杜浩然躡手躡腳走近梁紅豆床畔,俯視她熟睡的面容,將一枚白玉和她枕下的玉珮交換,並在她頰上印上輕吻。
「祝你有個美夢,小蝴蝶。」
這兒的事辦完了,舅子那兒還有一件哩,真是累人,還是給朗文師傅辦好了,他武功高強,應該可以完成這件事。杜浩然伸伸懶腰,鑄雪樓那兒的事總得要解決,不然紅豆一輩子都有危險。
他靜靜凝瞄梁紅豆的睡顏,溫柔的笑意在他眼中搖漾……
半盞茶時間後,門外有聲貓叫聲引起他的注意,他唇畔溜出一抹奸計得逞的笑意,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
院子裡,朗文含笑立在月光下,影子被月光拉成扁扁一線,他向著杜浩然微微頷首,而杜浩然則回給他一個篤定的笑。
「舅子開了那禮嗎?」
朗文搖搖頭,失笑道:「他命柳姑娘好好躺在被裡幫他暖床,睡得可安穩了,而柳姑娘則是怒氣衝天地躺在裡邊,不得動彈,那眼裡射來的恨意都快把我射穿了。那……請您辦的事兒?」
兩人相視而笑,杜浩然拿出白玉瞅著朗文。朗文拿出一塊玉珮在月光下晃著,玉體通透,閃耀著瑩白光流……
入冬後的湖水冰寒透骨,,若一個不注意跌進湖中,那直衝心口的寒氣可教人猛打顫了。
船娘緩緩划動竹篙,口中哼著小調在湖面上穿梭,冬天遊湖的人比起夏天少了許多,不過還是有附庸風雅的人會來湖上轉轉,點點餐盒、聽聽曲兒。
特別是今天范府的人在湖上舉行宴會,來湊熱鬧的人也擠滿了半個湖面,不趁這機會多賺點怎麼成。
另一艘小舟悄悄地泊在另一邊的湖岸旁,兩名頭戴斗笠的人影坐在舟上,跟著湖波晃著,一黑一白的頎長身形,隱在樹枝條陰影中,白色的影子輕輕地搖著摺扇子。
黑影子往天上放了只灰鴿子,撲撲撲地飛向湖面的另一邊。
范家畫船上鬧烘烘地都是人,觀景亭中擺了十張八仙桌,桌上堆滿了菜碟,四名歌妓優雅地撥弦彈唱,博得滿堂彩。
范岫鴻笑盈盈地鼓掌,今天的聚會倒是熱鬧,歌妓唱得也不錯,尤其是身邊還坐著一位大美女時,更是快樂似神仙。
柳小仙鳳眼含怒地斜睨著范岫鴻。這人真大膽,居然還把差點殺了自己的人帶在身邊,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如果她現在能使出武功,她絕對會要他好看,好報昨夜他給的難堪!但是反觀她自己,放在桌底下的手還被綁著,連要喝杯水還得借他的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和范家的公子感情有多濃烈哩。
就拿現在來說好了,隔桌的老爺們瞟過來的眼神中都含著窺同伺味,那種曖昧揣測的有色眼光教她渾身上下不對勁。
范岫鴻順著她視線望去,和那些老爺打個照面,彼此交換一個會意的笑容。
見他那種噁心的笑容,柳小仙恨不得撕爛他的嘴。
範文漢拍拍掌,又換另一批舞伶上場,水袖一甩,琶琶樂音便響起,舞伶甩出的水袖像是夏日盛開的水蓮。
突然間,數名黑衣大漢自圍欄上竄入,目標指向范岫鴻及梁紅豆,其他人嚇得做鳥獸散,舞妓和歌伶亦尖叫地跑開。
自從上回在船上遇劫之後,梁紅豆便把軟劍繫在腰間,刺客一來便抽出軟劍迎敵;而范岫鴻則拉著柳小仙躲開,雖然他不懂武功,但是逃命這本領他可精了。
一團混亂中又竄出另一批藍衣客,同樣襲向范岫鴻和梁紅豆。梁紅豆蹙眉,她快應接不暇了,但奇怪的是這一批藍衣怪客似乎明白她的玉揣在腰帶中,招招指向腰際。
不行!萬一玉被奪走,她可是會被她兄長念得耳朵長繭!
一想到這點,梁紅豆便更加提防,可是從藍衣人的武功路子看來,他們似乎沒意思下毒手,而且在黑衣人出手傷人時,他們還會幫忙擋一擋。
「危險!」柳小仙驚呼。
一柄長劍當著范岫鴻的臉面刺來,范岫鴻拉著柳小仙趕忙向左邊閃過,但是另一柄又刺來,他馬上拉著柳小仙旋進廊柱後頭,但臂膀還是被利刃劃開一道口子。紅灩灩的血液染紅他的袖子,范岫鴻不禁咬住下唇,疼得他眼淚都流出來;柳小仙見他一副狼狽模樣,卻又直護著自己,一絲不忍升上心口……
此時,一名藍衣客攻其不備,巨掌一抓,拿到范岫鴻的玉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讓那玉在半空中亮了下,登時所有黑衣人、藍衣人全攻向他,粱紅豆和范岫鴻呆呆地看著他們展開另一場混戰。
這時,一名黑衣人掌擊向那藍衣客,玉滑出他的手,飛向欄杆外。
黑衣人群起搶之,最前頭的黑衣人人只差半個手掌的距離就能抓到那玉,誰知一名莽撞的藍衣人從他身側撞了他一下,那玉就被撞到湖心去了。
連個聲音也沒有,那玉沉入澄藍色的湖水當中……
此時一陣「蹬蹬蹬」聲響,許多人在階梯上頭跑動的聲音傳來,是當地的捕頭領著衙門內的捕快傾巢而出來這兒捉刺客,一看苗頭不對勁,那黑藍兩批人馬登時便撤離,只剩下遍地狼籍的混亂和一頭霧水的衙役。
遠遠的湖面上,旁觀這鬧劇的黑衣白服兩人,笑盈盈地注酒對飲,那白衣人笑瞇瞇地搖著扇子。
「遊戲開始了。」
黑衣人不理他,專心地想著棋盤上的棋子。
一清早,湖面上又塞滿了輕便的舟船,「撲通撲通」地,許多人紮緊褲帶後便躍入湖水中,雖然水溫低得嚇人,可是為了賺范府的賞銀,還是有許多不怕死的人下水去。
下水去是為了找昨天范岫鴻掉入湖中的玉珮。
當範文漢知曉那玉是祖上傳下的玉後,狠狠罵了范岫鴻一頓,責怪他如此地粗心大意,趕緊貼了告示僱人下水去找玉,雇錢值二十兩銀,杭州城中的漢子便一古腦來報到。但奇怪的是又傳出有人出賞金五十兩要那玉。
於是下水找玉的人又被分為兩方人馬,有人則想著同時領兩方的賞金——領范家的雇金,把玉交給另一家拿五十兩銀,如此一來,一、兩年的生活就有著落了。
「找著啦!」一位冒出水面的黑漢子高聲喊,引來其他人艷羨的目光。
但旋即又一名冒出水面的小伙子也放聲高喊他找到了!
一時間水面上紛紛有人歡呼奪標,結果是總共找到了不下百枚的白玉!
找到玉的人面面相覷。這怎生了得?掉了一塊玉,卻冒出了近百枚的玉珮……這……這……這……
「管他的,老子就是要賞金!」第一位找到玉珮的黑漢划著小舟向著岸邊去,朝著願出五十兩銀的大爺那裡報到。不過說也奇怪,這位大爺行事詭秘,要找到玉的人到西邊的隱密處去領賞。但誰管那麼多,拿到銀子才實在。
經由他一刺激,找到玉的人也紛紛朝著岸邊去,各自領賞,不過誰也沒想到,朝著范家去的人在中途會被一名奇怪的老頭攔下,告知要他們把玉交給另外一家,賞銀保證比范家高得多;不肯去的人馬上被站在怪老頭身側的壯漢打傷,弄得沒人敢去范家,紛紛轉向。
梁紅豆和范峋鴻坐在大廳中大眼瞪小眼,他們已等了兩個多時辰,但是到現在都沒有玉的下落。這是怎麼一回事,伯父不是雇了二百人找玉嗎?怎麼還沒找到?
這時,一名男僮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門來。「堂少爺,據說找到玉的人都拿給一位叫鑄雪樓的人了!」
范岫鴻和梁紅豆睜大了雙眼:「鑄雪摟!」
那不是人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門派,可……鑄雪樓怎生會和玉珮扯上關係?難道派人來刺殺他們兄妹倆的也是鑄雪樓……范岫鴻和梁紅豆面面相覷。怎麼會變成這副局面?
此刻西湖畔的亭子中,杜浩然喜孜孜地搖著扇子望著遠方的水面;朗文則斜著眼看著有些得意忘形的他。
「姑爺,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麼?」
杜浩然閃過算計的眸光。
「為什麼不高興?這一次迸帳可不少哪,兄弟們年終還可以加菜哩。」他有些哀怨地瞅了朗文一眼,這鏢頭就是不開竅,一本正經地,真無趣。
朗文不敢領教地瞇了他一眼,幸好沒和姑爺結下樑子,不然哪天成為他算計的對象,說不定他還得幫杜浩然算銀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