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抬首,看見兒子眼中散發的賊光,「橤兒,你可有好對策?」
慕容橤詭賊的附在他耳旁,輕聲說出自己尋思良久的計謀。
慕容虎聽完後,不怎麼看好這方法,質疑的問:「行嗎?聞人醉可不是傻瓜,況且他少近女色。」
市井早已流傳聞人醉有斷袖之癖。所謂無風不起浪,若貿然將女兒送去他莊裡,難保不被趕出來。
看穿慕容虎的擔憂,慕容橤拍著胸保證,「放心,爹,將瑊妹送去小住的計策絕對萬無一失,我敢跟你保證,聞人醉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
「你怎知道?」慕容虎好奇極了。
慕容橤故做神秘的嘿笑數聲,「杭州花魁告訴我的。」
「敗家子,」他被氣得快暈厥過去了,「玩女人玩到杭州?金陵還玩不夠啊?」
慕容橤肩一聳,撇開頭,暗地翻白眼。
罵他?也不想想他自己幾乎快踏遍江南的妓院了,還有資格罵他。
去!
● ● ●
盼了八天,終是等到平順捎來進城的消息。
聞人醉一接到消息便策馬前去。
而憂心愛子成疾的童梅,此刻正由著一張臉、腫著一雙眼,焦急不已地在門外引頸眺望。
若非莊內因需要而請來十數位名醫,此時的她只怕還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童梅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身後還跟了一堆伸長脖子的僕傭,每人臉上都有著相同的焦急。
終於,童梅按捺不住心慌,向陪著她走來走去的平富提議。
「富老,你派個人去看看,看是不是路上給事耽擱了,怎麼這麼久?」
「老奴馬上去。」平富早想這麼做了,他揉著酸疼的頸子,轉身往裡走。
才跨進門檻裡,就聽得僕傭喊道:「回來了,莊主他們回來了。」
話聲才落沒多久,就見聞人醉騎馬在前,他的身後是幾人扛著一軟榻,正以平穩的腳步慢慢行來。
馬蹄才停,聞人醉便躍身下馬,對著僕傭們下達一連串的命令,一眨眼,眾人已領命散去。
焦立於一旁的童梅待聞人醉交代完所有事後,才揪著心開口。
「醉兒,醇兒的傷勢嚴重嗎?」幾日所聽,不如見面一探。
聞人醉瞼色瞬間僵冷,「不太樂觀。」
他避重就輕的話聽得童梅整顆心墜人谷底,纖弱的嬌軀禁不起打擊的搖搖晃晃。
一旁丫環見狀,忙上前攙扶。
聞人醉看這情形,更不敢把實情說出。
「青兒,扶夫人回房。」他現在是一顆頭兩個大,又要顧及梅姨的身體,又得操心弟弟的傷勢。
「不,」童梅搖著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撐得住的,醉兒,別對梅姨這麼殘忍。」
「梅姨。」聞人醉無奈又疲憊的低歎。
他知道梅姨只是心疼兒子,他又何嘗不心疼呢?乍見醇弟的傷,他......
「梅姨,不管你待會見著了什麼,記住,別太激動,免得心疾又犯。」
隱含提示的話童梅焉會聽不出。
她抖著無血色的雙唇,看向軟榻。
揪著心口,她緩步靠去,伸手掀開垂覆四周的輕紗......
天!她的兒啊!
驀然一陣昏眩襲來,下一刻,童梅倒進聞人醉張開的雙臂中。
他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任誰看到原本爾雅俊俏的臉讓人劃了由額至下顎的大叉,沒有不受驚嚇的,何況是自己的愛子。
吩咐平順將軟榻直接扛入聞人醉的七巧軒後,他抱起童梅,先送她回興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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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數名大夫圍在聞人醇床前,不住的交頭接耳,討論彼此把脈的結果。
平順屏息的立在一旁等候大夫開出方子好去抓藥。
可半天了,沒一個吭聲的,只是一個勁地在那搖頭晃腦又歎氣。
平順按壓著額頭,不難想像聞人醉待會的臉色會有多難看。
果然,聞人醉一踏人房內,見大夫們個個面有土色,臉色倏地轉為陰沉,連週遭空氣都為之凍結。
「情況怎樣?」他心底約莫知曉這群大夫診不出個所以然,仍不肯死心的問。
眾人面面相覷,沒一個敢跳出來承受聞人醉欲殺人的怒氣。
此等表相,看得聞人醉怒火狂燃,若非礙於醇弟臥於床上,他早將怒氣化為暴吼了。
等了半天,他的鷹眼瞇成縫,微微閃露的眼神寫著殘忍。
「沒人敢說話?」他勾起唇,揚著陰鷙的冷笑,「很好,平順,傳話下去,將這些人藥鋪招牌全給我砸了。」
「啊......」
一陣慘呼響起,聞人醉笑得更冷了。
「一群庸醫,留你們何用?」
慘呼瞬間轉為驚愕無比的抽氣聲。
素聞問客莊莊主溫文有禮,今日一見,傳聞果然不可信,他兇惡的如幽冥地府來的索命鬼,嚇人無比。
眾大夫以為他那句「留你們何用」是要殺了他們,嚇得縮成一團直討饒。
「別殺我,我只是醫術不好,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說的人竟哭了起來。
其他人見狀,也暗暗拭淚。
聞人醉額上的青筋更見明顯,顯示他的怒氣正在爆發邊緣,若非他有超強的自制力,難保他不會失手掐死這群沒用的庸醫。
就在他想叫他們全滾時,一名年約四十,身材短小的男子排開人牆,不疾不徐的說:「聞人莊主當知令弟身中劇毒。」
見他點頭後,男子苦笑了下才又道:「莊主大概不知令弟身上的毒乃彙集了十種以上的毒草研製而成的吧?」
聞人醉聞言,不覺心驚,「能解嗎?」
話出口後,他才發現自己說了廢話,若能解,他們會一個個露出如喪考妣的神情?
男子無懼地直視他噬人的厲眼,歎道:「難。解毒前得先知曉所中之毒有哪幾種,是我等不才,只能斷出五種。」
五種?聞人醉踉蹌的退了一步,不敢去想解不開毒的後果。
「臉上的傷呢?」沉痛的他斂去所有噬人怒氣,只餘濃濃悲傷。
男子逸出幾不可聞的輕歎,搖著頭說:「那傷深可見骨,除非有生膚療效的再生草。」
「再生草?我馬上派人去找。」聞人醉急得理智大失,忽略男子話中的除非。
「莊主,別忙了。」男子對他搖頭。「對於再生草,我只是略有所聞,卻不知其模樣,不知生在何處。」也許,世上根本沒有再生草。
聞人醉錯愕的瞠大眼。「既有所聞,就定有其物。」空穴不來風,不是嗎?
「也許吧!」男子不忍潑他冷水,只能將所知盡數告知。「據傳,在七十年前,江湖上有一神醫曾醫好一位遭人在臉上劃了十多刀的女子,而這女子後來嫁他為妻,沒多久,兩人便消失於江湖中,再沒人看過他們。
「只是,偶爾會有傳聞,說某地曾出現一對俠侶,專醫疑難雜症,懲治十惡不赦之徒,久了,人們便喚他們為鴛鴦俠侶。」
鴛鴦?聞人醉腦中閃過某種訊息,卻快得叫人捉不住。
「你的意思是,那再生草除了鴛鴦俠侶外,無人知曉?」
男人的點頭無異是宣告聞人醇的死刑。
都事隔七十年了,那兩人怕不早化成一堆白骨。
聞人醉癱坐在椅上,怎麼也無法相信這件殘酷的事實。
男子欲言又止,沉吟了好一會,才幽然道:「令弟的眼睛遭毒粉侵浸,恐有失明之虞。」
這簡直是青天霹靂,聞人醉頓時僵成石人,動也不動。
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全聽進耳裡,平順的心也顯得相當沉重。
不過,他還是打起精神,送走了一干大夫,並自作主張的留下那勇氣可嘉的男子。
他想,莊內正巧缺個大夫,莊主應當不會反對留下那名男子。
再看一眼依舊未動的聞人醉,平順歎口氣,退出房外,安靜地守著。
第二章
紙,終究包不住火。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童梅每天都來探望兒子,卻不見有好轉之色,反倒日漸消瘦,氣色一日比一日差。
如此反常,再無疑心,真枉稱人母了。
她一路往書房疾行,不顧青兒在身後的擔憂叫喚。
推開書房門,一眼便瞧見連日未合眼.神情顯得相當疲憊憔悴的聞人醉。
他也看向童梅,沒忽視她眼中閃爍的堅定光芒。
該來的,總還是會來。
揉著微泛疼意的額角,他遣退青兒,步出案桌外。
「梅姨。」他扶她入座。
童梅凝睇著他,心中也為他感到心疼。
「醉兒,人要救自己也要顧,瞧你,瘦了不少。」
「我知道。」他在她身旁落坐,心思百轉千回,就是不知該如何說起。
望著他的豫色,童梅淒楚一笑。「還是不想告訴梅姨嗎?」
「不,不是的。」話全卡在喉頭吐不出來,聞人醉是有口難言。
他的難處童梅看入眼裡,也不為難。
「醇兒傷得很重。」她的肯定來自眾人的隱瞞。
聞人醉垂下睫毛,遮住眸中的痛苦輕點頭。
童梅臉色微白,淚水含在眼眶中,只是逞強的不讓它掉落。「真的沒辦法了?」想到有可能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就抑不住的哽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