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你說什麼?"她疑惑地問,腦中沒來由一股刺痛。
"別裝傻,爹說你記不得很多事,我才不信!你就愛誆人!"先在妹妹之前開口,星海對重點避而不應。
"海姐姐……"拉拉姐姐衣袖,星河感到畏懼。
甩脫妹妹的手,以眼神警告她,星海咄咄逼人地又道:"咱明瞭講,爹此生只愛娘,都是你這妖婆,使了妖法動搖爹,你快滾,別再弄得慶王府中烏煙瘴氣的!"
"你爹動搖什麼?"內心有些竊喜,但星海不友善的態度卻讓她心痛。
她說的事情,申漓一點也聽不懂,唯一確知的只有婁宇衡有女兒。
這能否說明,他為何突然願意放她走了?
小手不自覺撫上頸側,摸搓著數日前留下的傷口……距離那日好久了,她突然發現,自己沒再見過婁宇衡。
這道疤永不會消失,是他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記,代表她是他的所有物,不會再屬於任何人……
他忘了嗎?莫名感到一陣錐心刺痛。
為何痛?她該快樂的不是嗎?終於能去找小鐵哥,與心愛的人共度一生……可是真的,好心痛。
"動搖什麼?我才想問呢!娘都過世了,你還來勾引爹,這太下流,太無恥了!"一字字、一句句迅速吐出星海櫻色薄唇間,根本不像個十歲小孩說得出口的字。
"如果今日你娘還在,我才算下流無恥。"傷人的字語似乎動搖不到她分毫,好脾氣地糾正星海。
"呸!若你今日是個好姑娘,我也沒啥閒話好說。爹能再喜歡人,我也替爹高興。"
"是嗎?"不敢太大聲,星河別開頭扮個鬼臉。
打從那日同爹說完話後,她是認命了啦!
娘不在的事已不能忽視,爹續娶的事實也無從改變,身為婁家小女兒,她就算了,反正頂喜歡申漓的。
但……望望姐姐鬥氣昂然的面孔,她無奈吐口氣。
真不明白姐姐為何那般不願爹喜歡上娘之外的人,她敢說,就算今日申漓是閨女過門,星海也不可能眼睜睜見爹對她動心。
用力踢了下妹妹,要她安靜莫多舌,凶狠的眼仍堅定不移地瞪著申漓。
"我如何不是良家女子?好歹申府也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家大族,哪配不上慶王府?"對姐妹倆的矛盾她不予理會,冷靜的語調不是詢問,而已是逼詢。
她隱隱感到事有蹊蹺,心底卻有個聲音叫她別追究。
聽不進心中的警告,她還是問了。
"申府了不起嗎?你先前嫁過他人,是別人用過的破鞋!配不配得上慶王府?捫心自問吧!"丟下話,星海拉著妹妹跑遠。
大口喘著氣,星海感到眼眶有些溫熱刺痛。
"海姐姐,你--真要後娘走嗎?"星河停下步子,鼓起勇氣問道。
撇開頭,星海默然無語。
"萬一爹知曉,會不會氣咱們?"又問,不給星海逃避的機會。
"你希望娘被忘記嗎?"星海吼道,眼淚一滴滴滾落,花了一張小臉。
一震,換星河無言以對。
"我絕不要!娘不能被爹遺忘,爹不該喜歡別人。"哭得不能自己,她堅決地泣吼。
"可是……後娘很可憐。"回頭,星河瞧見申漓似乎呆怔住了,纖纖身影望來孤寂。
"我顧不了的。河妹,就如同管家說的,要是爹當真喜歡上後娘,就會忘了娘的。"正因如此,她才會忽視自己其實很喜歡申漓的心意,而說出傷人的話。
沉默半晌,星河才道:"我想,向管家說得對。"
兩姐妹複雜地交換個眼神,靜靜牽手走遠。
申漓則傻了似的呆在原處,櫻唇半啟而不自知。
破鞋?嫁過他人?
老天!她才"十六歲"不是嗎?記憶中也壓根兒沒有嫁人的印象,別說"他人"了,她也不記得自己嫁過婁宇衡。
她困惑地思考著人生中的每一片段,仍得不到蛛絲馬跡。
原該與小鐵哥在遠方過著神仙生活,誰知卻成了勞什子"慶王妃"
這還不打緊,她勉強能按個解釋在上頭。但,怎會又莫名其妙冒出另一個她嫁過的人?
難不成,她真如婁宇衡所說的,遺忘了不少重要的記憶?
抱著頭苦思良久,申漓"唬"地站起身,衝出房門。
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唯今之計只有回申府找兄長協助。
她非得弄清楚,一切出了啥差錯。
暗處,一雙暴戾的野性黑眸牢盯著她靈巧的身影,不顧一切地離開慶王府。
眸中染上計謀得逞的滿足。"婁宇衡呀婁宇衡,總一日我會要你失去一切,悲慘地死在我手上!"
第七章
午後,下了場大雷雨,申浞巧立個名目,留待家中陪妻兒,偷得浮生半日閒--只要不速之客沒突然蹦出來。
手中摟著五個來月,頭頸初硬的兒子,他面無表情地望著面前,一臉困惑的妹子。
"九姐,喝茶。"申書苗笑意盈盈地端上一杯清茶。
抬眼望了下她,申漓苦澀一笑,又垂下頭。
許久,她才又仰起頭,漠然道:"我是不是忘了什麼?"兄長和樂融融的家庭,已喚起她的部分記憶。
只是,仍抱希望呀!
"你以為呢?"不正面回答,申浞若有所指。
"我和小鐵哥該離京月餘了。"喃喃低語,不知是對誰說話,自己或兄長?
申浞抿抿薄唇,將兒子交人妻子手中。"苗兒,你帶孩子迴避一下。"帶些歉意。
明瞭地頷首,申書苗抱過孩子進了內堂。
目光溫柔地守護妻子隱入別室,他才回首望申漓。"何小鐵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晴天霹靂!申漓渾身猛烈一震,澄淨靈活的眸忽如一片死水,混濁且失去焦點。
也不緊張,申浞端茶啜了幾口,全不將她的震愕放眼底。
實則,他心下正琢磨著,是否把真像說出來呢?
"是呀!他死十年了……"如怨如訴的低歎,切斷他的思緒。
望向她,先前的天真不再,冰冷如面具的神情恢復,連同那朵完美得使人不快的笑花。
"醒了?"一語雙關。
不答,她優雅地啜飲茶水。"十四和孩子好嗎?"
"托福。"淺笑對答,並不在意她的敷衍。
"在南方遇了慶王爺?怎麼,十四不回來了嗎?"
"南方?"挑起劍眉,他可感到奇怪了。
之前,他只有過一次離京,到申書苗之前出家的尼姑庵訪視老尼,雖是近南方,可未曾到南方。
那時,是遇著了婁宇衡……"婁兄老愛撿簡單的方式說話,我是在京外遇見他,可沒到南方。"
"那不重要,大哥為何說了那麼些話?"擱下磁杯,她略有不耐地將垂著頰側的發撩向頸後。
"不該嗎?"三個字,堵得申漓作聲不得。
氣悶地垂首,她低低柔柔道:"全憑大哥作主,阿九無能置喙什麼。"
低笑聲,申浞甚不在意地道:"為何回來?"
"一時解釋不了,但和小鐵哥……脫不去關係。"她平靜恬雅的柔語中,隱藏挑釁。
"還忘不了他?"頗不以為然,他蹙了眉。
冷望他,申漓扯出一抹絕冷的笑。"可不,總忘不了。"
"沈三采已死,仇已報,你還有啥好惦念?"
忿忿咬咬牙,冰冷黑眸如今似要噴出火似,她巧妙地以修長睫毛遮掩。
"你仍恨我,是嗎?"雖見不著她的眸,申浞也明白她的激動。
"不敢。"拱拱身,她好卑微地軟聲應道。
嗤笑聲,他直截了當戳破她假面具。"阿漓,咱兄妹廿來年,你心底想的我沒理由不知。"
既然面具破了,申漓也不再虛應,怨恨地迎視他無情黑眸。"為何要拆散我們?"她一直想問,如今終於實現。
沉吟了會兒,申浞難得認真地道:"我說了,你願信嗎?"
"你沒騙過我。"絕對信任的答案讓他苦笑。
他們兄妹倆是很矛盾的,既相互鬥心機、耍權謀,卻又極端信任彼此。
啜口茶潤喉,申浞一字字緩道:"你想同何小鐵私奔的事兒,是他親自來同我告的密。"
"說謊!"她失吼聲,不可責信。
她當然不相信,提出私奔的人正是何小鐵。
當時她並沒有立即答應,甚至一個月避不見面。因為她明白自己的身上有義務未盡,不可能放下一切逃離申府--
而,何小鐵並未因此而死心,每日不畏風雨地守在她的繡樓外,用盡各種方式傳達訊息給她。
那樣真誠的心意怎會假呢?她就是因此才決定不顧一切地同他走。
在約好的夜裡,她在橋頭站了一晚,卻遲遲未等到他,天色初明時,申府派出的人找著了她,將她帶了回去。
因受了一夜風寒,加之何小鐵失約的打擊,她大病一場,直到次月才痊癒,也同時得知了何小鐵去世一事……
更令她承受不了的,是這一切竟是她的親大哥一手策劃,何小鐵正是申浞送給沈三采的"禮物"!
"你以為何小鐵約你私奔之事,我會不知道?阿漓,府中的事,沒一件瞞得了我。若我願意阻止,那一個月何小鐵壓根兒沒機會守在你繡樓外。"申浞平緩地、無情地冷聲宣告一個事實,將申漓喚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