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小心。」明知自己不該對他關心,卻總是不由自主。
咧嘴一笑,他拿下腰上佩的荷包遞給她:「放心,我還沒出生就會騎馬,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
握緊荷包按在胸口上,她默默地點點頭,目送他走向一大群參賽者中。
騎手們紮著彩色腰帶,頭纏紅綠方巾,身下均是萬中選一的駿馬,然而其中最搶眼的莫過於綽和爾那匹通體雪白、宛若被白雪所覆蓋的馬。
他也是一副閒適樣,優遊自在地逗弄一隻不知何時飛來的雪白老鷹,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風範無限吸引人、令人心折。
騎手漸漸集中到起跑點上,個個蓄勢待發,就等裁判一聲令下。
獨特的信號聲在緊張的氣氛中兀地響起,馬兒們如箭矢般疾射而出,場上紅巾飛舞、看不清任何人影。
沒多久後,一道白影鶴立雞群將其餘跑者遠遠甩在後方,場上頓時歡聲震天,人群高喊;「綽和爾!綽和爾!綽和爾!」
君清姮雖沒有隨人群起舞,也不自禁握緊他的荷包,捏得手都痛了。
眼看綽和爾便要抵達終點,場中的呼聲越來越高亢,誰都沒料到卻在此時,他竟然摔落馬背,重重地跌在地上,被一陣塵沙淹沒。
突如其來的意外,令人群忽地全部噤聲不語,原本熱鬧異常的場上,忽然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君清姮只覺眼前一黑,幾乎要支撐不住昏厥過去。
一旁不知是誰伸手扶她一把。「喂喂!你這沒用的女人,可別真昏過去了!」
她認出這氣急敗壞的聲音是銀月,伸手便摟住了她顫聲道:「他中箭了,有人放暗箭……」
「你怎麼可能……」銀月不信任地白她一眼,才想多罵幾句呢!人群突然爆出震天歡呼:
「納欽,納欽!綽和爾!綽和爾!」
兩人連忙望了過去,只見漫漫黃沙中浮現一抹人影,在後面的跑著追上前,一箭步跑過了終點,奇跡似的獲得勝利。
人們像瘋了似蜂湧而上,有人甚至唱起了讚頌歌,一起簇擁住綽和爾。
君清姮也擠了過去,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擠開人群,跑到綽和爾身邊,不花已經扶住了他,另一隻手上拎著一枝銅箭。
「綽和爾!」她驚呼一聲跑上前,胡亂扯下衣擺按在他左臂正汨汨流著鮮血的傷口上。
「你哭了,為什麼?」他伸手接住她滾落眼眶的清淚,放在唇邊吻去。
不否認自己十分開心,他知道她是為了自己而哭……怪不錯的,這種傷可以多受幾次。
泣不成聲的搖搖頭,她不能說自己好怕會失去他,看他受傷墜馬的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會因此而死去。
從何時開始,她的心已完全被他所擄掠?
瞧她傷心欲絕的模樣,連不花也不忍心,出聲安慰。「君姑娘請放心,族長不會有事的。」
她不相信地連連搖頭,哭腫的大眼執拗地望向綽和爾求保證。
「傻姑娘,這點小傷沒什麼大不了,你別再哭了,我會心疼的。」彈了下她蹙緊的眉心,他寵溺地安慰她,若非怕自己身上的血會弄髒她的衣衫,早將她摟入懷中呵疼了。
稍稍舒開眉心,她執意與不花一同將綽和爾扶去療傷休息。
人群中,銀月滿心不是滋味地低罵了句擠出人群,一眼便看到了茂巴兒思。
「茂巴兒思,你哪兒去了,綽和爾中箭的事你不知道嗎?」沒好氣的指著他鼻尖用力按,她一直就對他沒好感。
「知道,我是在找行兇之人。」
斜睨他一眼,銀月無趣地踢了踢沙土,突然抬頭看他:「喂!我陪你一起找好了,反正綽和爾有人陪了,我好無聊。」
「這是茂巴兒思的榮幸。」
啐了口,她不以為然道:「你別這麼文謅謅的,我不喜歡。」
笑了笑,他握起她的手:「好,我明白了。」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兩道人影,漸漸走遠……
第六章
帳子內,不花正為綽和爾縫傷口,看著針刺穿皮膚拖著條帶有血絲的細麻繩,一次又一次,君清姮只覺胸腹一陣翻騰,幾欲作嘔,又強忍了下來。
「你出去吧!」綽和爾半點也不關心自己的傷口,反倒較心疼君清姮的慘白。
已經過了二個時辰了,她還是不住發抖,臉上毫無血色,小手上緊緊握著荷包及那條彩布。
「不要!」她想也不想的拒絕,惟恐他又胡來。
分明已經身受重傷,她很清楚那支箭射入他的左臂,只差數寸便會射穿他的手臂,那知他竟胡來到參加完接下來的所有競賽,獲得總冠軍,她看得幾乎憂心到死去。
「那你去幫我拿些酒來,我口乾死了。」既然勸不走她,他也就拐個方向騙她走。
「受傷可以喝酒嗎?」她沒立即離開,小心翼翼的求證。
接到綽和爾的暗示,不花朝她點點頭:「能的,請君姑娘安心去取酒。」
此時,君清姮只能起身走出帳子,她如何忍得下心拒絕受傷之人的要求?
只是……自己是否太在意綽和爾了呢?忘不了以為他須命時的心情,她是心甘情願想與他一起去,在黃泉路上永遠相伴……這是對他傾心的證明嗎?
腳步不由得緩慢了下來,她竟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嗎?此認知震得她站立不穩的蹲下身來,這是不應該的!
不只因為綽和爾是強擄她的人,更因為她是大汗的妻子,她怎麼能有資格去愛他?而他又如何會將她放在心上,充其量,自己不過是綽和爾擄來的女奴,一個身份非比尋常的「女奴」罷了!
怔怔呆在原地,久久沒動一下……她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了,多待一天就會更傾心於他,越來越走不開……
「喂!你在發呆嗎?」一雙小手猛地往她肩上一拍,銀月蹦蹦跳跳的闖入她眼中。
「銀月公主。」輕輕一福,君清姮已由綽和爾口中得知銀月的身份,更加強她要走的念頭。
「我以為你會在綽和爾身邊。」半蒙半漢的用詞,若不是君清姮已與綽和爾等人相處多時,還真聽不懂銀月在說什麼。
輕輕一頷首,她先前是陪在他身邊沒錯。「只是剛剛綽和爾要我去拿些酒。」
「酒?」銀月試探性問了句,並不很肯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見她點了頭,銀月便從腰帶上解下一隻羊皮壺遞了過去:「裡面是酒,阿爹命我拿來給綽和爾的。」
「大汗給的酒?」接過酒,柳眉輕蹙起。
儘管她認命嫁給大汗,但那個男人除了令人厭惡外,找不出別的形容。
「因為他每回受了傷,都要喝酒。」銀月拉著她的手往綽和爾的帳子走去,語氣一則以驕傲,一則更多的崇拜。
「他常受傷嗎?」仍是忍不住關心,她完全無法管束自己的心。
白她一眼,嫌她太大驚小怪。「身為蒙古的第一勇士,又是最大族的族長,他當然會有不少榮耀,沒受過傷就不是男人。」
聽的一知半解,不過也多少明白銀月的意思,君清姮搖搖頭深感不以為然,卻又不好說什麼,只能垂首默然不語。
仰首看看她,銀月突然動手往身後的羊皮袋摸了摸,拿出一塊乳白色的東西遞了過去:
「你臉色好差,吃塊『華西格拉』可以恢復體力的。」
「什麼?」接過東西,君清姮不敢立刻就口食用,她聽不懂那是種什麼食物。
「華西格拉呀!很好吃的。」銀月慇勤的勸食,好客一向是蒙古人的天性,儘管眼前這美麗的女子是自己的情敵,她也不改本性。
「嗯……」在她熱情之下,君清姮也不好再拒絕,只能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濃濃的奶香味頓時充滿了整個口中,她恍然大悟,原來是奶酪呀!
濃郁可口的味道,沒有一絲腥味,她一小口一小口將之吃完,算是數日來,頭一種能入口的食物。
「還要嗎?」看她將食物吃完,銀月很開心又摸出數塊奶酪遞了過去。
道聲謝收了下來,她一路上默默吃著東西,銀月便在一旁唱歌,清亮悅耳的歌聲略帶稚氣,仍不失草原民族的爽朗奔放,令聽者的胸襟不由一開。
不知不覺走到帳外,銀月大大方方掀開帳幕走了進去,看到赤裸著半身的綽和爾也毫不害羞。
「我阿爹要我帶酒給你。」比比君清姮手上的羊皮壺,她整個人便爬上綽和爾腿上,理所當然地坐著:「你為什麼不在呼和浩特城內蓋些大房子,老住帳子裡!阿爹不喜歡你這樣。」
「我對漢人玩意兒沒興趣。」他淡笑著一徑地不在意。
哼了聲,銀月指著帳內一角道:「那些書就不是漢人玩意兒?你說話也越來越酸了,說真的你用了十個帳子放書,怎麼就沒想過蓋間大房子放書,順便住人呢?」
瞧銀月一副老氣橫秋的嘮叨,雖然像是個小妻子,君清姮一則好笑,一則卻感到不是滋味,雖然聽不懂銀月在說些什麼,她也知道那是自己一輩子無法對綽和爾出口的……老天!她好妒忌!而她妒忌的對象也不過才十二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