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和小漢漢回澳洲後,藹柔也開始積極地找工作。「錢多事少離家近」是她的目標。她的新工作符合第三條件:離家近,坐二十分鐘的公車就可以到。這家公司是隸屬於安偉企業的安和貿易,來上班三天,她覺得她的工作不像業務秘書,倒像是快遞小妹,連跑三地送型錄拿校稿。九月中了,太陽還是這般無情的酷熱,新燙的頭髮散發出刺鼻的化學藥劑味,臉上了薄薄的妝,現在也糊了。頰上好熱,汗水更模糊了視線,眼看公司大樓終於在眼前,她幾乎要痛哭流涕了。
衝進大樓,眼看電梯門就要關了──
「喂!等等我,別關!」藹柔急得大喊。好在電梯裡的人慈悲地聽到她的哀求,及時將電梯門再度按開。
藹柔趕忙走進電梯,從剛剛的大太陽底下,一下子走進陰暗涼爽的狹小密閉空間,藹柔感到眼前一片綠,視線有些模糊。她輕噓一口氣閉上眼,感受涼涼的冷氣,姿勢不太優雅地靠在電梯的金屬牆壁,讓背上也多體會些沁涼。
「小姐,小姐,你要到幾樓?」一陣低沉醇厚的嗓音響起。
安烈其實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再聞到一股燙髮藥水味,最後才看到一個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的女孩衝進電梯來。誰知她進來後便如老僧入定般地打起瞌睡禪了。想他安烈何時變成新光三越的電梯小姐了?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要很有紳士風度地詢問。
這聲音?這聲音好像有點似曾相識?
藹柔睜開眼,一個稜角分明的下巴,他好高!眼光再往上移去,哇!好帥的男生!不,男人。即使看慣可傑俊美的臉孔,她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是少見有致命吸引力的俊男;她一定沒見過他,否則怎會沒印象。她看到那名男子的嘴角牽動了一下,帶著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望著她。等等!他剛剛跟她說什麼來著?
「啊!八樓。」她連忙伸手去按,卻按到他手上去了,她像碰到熱鐵似的連忙退後三步,將自己塞在與他所站方位成對角的那一頭。
「呃……非常抱歉,浪費您不少時間。」她緊張地瞧著地面。
看來她已經醒了,不好玩。安烈極有興味地望著躲在角落的小老鼠。他有這麼可怕嗎?基於表現親善的意圖,他試著找尋話題──
「天很熱啊?」
「是啊。」藹柔拘謹地回答。電梯總算走到八樓,可以結束這尷尬的沉默了。
「啊!到了,謝謝您!」藹柔微微向他點個頭,匆匆地走出電梯。
「舒藹柔!你去火星啊?」藹柔暗歎一口氣,迎向可預知的悲慘命運。
蘇海柔?在電梯關閉前的最後一刻,安烈聽到有人大喊這個名字,應該是她的吧?可憐!一看即知是初出校園的社會新鮮人,小菜鳥一隻。唔……想到她那頂頭髮簡直像極了廣島原子彈爆發時的菌雲一朵。為了顧及小女孩的面子,他憋笑憋得都快內傷了;還有那紅得可以的臉蛋,再加上她突然睜開的大眼睛,他這會兒可真知道什麼叫杏眼圓睜了。有趣!安烈輕輕地低笑起來。
※ ※ ※
舒藹柔再次碰到安烈已是兩個禮拜以後的事了。這段時間已足夠她將安烈的八卦消息聽個夠了。廣播電台陳姐又開始對菜鳥開講「安烈副總裁追情史」;午休時刻,她拿出有安烈採訪報導的財經雜誌,開始圖文並茂地解說起來。
「說起在安偉工作的女性可說是幸也不幸,因為安副總裁不時會到各關係企業巡察,有機會近距離欣賞帥哥當然是幸;不過我們的安俊男換女友的速度可是以周作單位,最長不超過三個月,而且他秉持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從來不與公司員工交往。」
翻到安烈的照片,她聽到幾個小女生尖叫起來。
「都看過他了嗎?」
藹柔看著照片,原來就是他啊,倒是名不虛傳。不過看照片還不如看到本人來得震撼,因為照片不能顯示他那低沉迷人的嗓音。為什麼總覺得很熟悉呢?當初在電梯中僅是匆匆一瞥,現在仔細看著照片,才發現他的五官立體,有些外國人的味道;雙眼皮、褐色眼眸中深邃的眼神、挺直的鼻樑和背著微笑的薄唇,她不禁想起昨天的窘態,希望不要再碰到他,他大概也不會記得她吧?
陳姐的血盆大口繼續一張一合:「今年才三十歲。他是家中的長子,還在大學時就每年寒暑假都到公司學習,去年開始我們總裁安偉平乾脆帶著太太到美國養老,把公司都放心地交給他了。他接掌公司之後,結合大學所學,跨足電子電信業,趕上這股熱潮,更使公司規模擴大不少。我的內線來源說他比較不喜歡清純小女生,成熟的都會女子較對他的味。不過你們年輕女孩還是要小心,這種男人是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當偶像可以,跟他交往可會失身又失心唷!」
※ ※ ※
藹柔在二樓正準備坐電梯回八樓,卻見到安烈一人在電梯中,她第一個反應是──走樓梯吧。正想跨步,就聽到安烈帶著笑意說:「進來吧,不會超重的。」
藹柔只得硬著頭皮進去,立刻恭敬地喊:「副總裁好!」站到電梯的最角落。
安烈微皺了眉,唔……不好玩。今天她的臉一點也不紅,微帶濕意的卷髮撫媚地蓋住半邊臉,令他印象深刻的大眼正死命地盯在地上,好像想從水泥板下挖出黃金,於是他只能看到她綿密翹長的睫毛覆蓋在她俏麗的鵝蛋臉上。
安烈輕咳了一聲。
「這好像不太公平,你知道我是誰,我卻不知道你是誰。」順手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下意識熟練地說:「可否交換張名片?」
藹柔未伸手接,倒忍不住笑起來。
「我只不過是小職員,怎麼會印名片呢?」
聽著她清亮的笑聲,看著她揚起的嘴角伴隨著兩個可愛的小梨渦,安烈有一刻的失神。他深吸了一口氣恢復正常,開口道:「你還是收下吧,放回去也麻煩。那,我可以知道你的芳名嗎?」用他最溫柔蠱惑人心的嗓音循循善誘地問著。
藹柔微偏著頭,想起陳姐所說安烈的種種事跡,有點猶豫要不要開口。
「我打不到你的考績,別擔心。」安烈打趣著說。
「舒藹柔。舒服的舒,和藹的藹,溫柔的柔。」她乾脆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寫的。好名字,人如其名。」安烈讚賞地說。
「那你也是人如其名嗎?」藹柔開始後悔了,她豈不是在指他性格暴烈了?
安烈揚起一眉笑看著藹柔說:
「也對。碰到性格剛「烈」躁急的人,我有辦法使他「安」定下來。」
藹柔忍不住笑著說:
「對不起,我問得太冒犯了。不過,您口才真好!」叮的一聲,電梯門在八樓開啟。「我到了,先走了。」
背後傳來安烈的聲音:「你忘了說再見,再見嘍,舒小姐。」藹柔來不及反應,回頭只見安烈帶著笑意的俊顏在電梯門後掩沒。
※ ※ ※
處理完一堆煩心的公文,安烈疲累地按摩著深鎖的眉頭。他取出擺放淡藍色信箋的盒子,抽出一封隨意地看著。煩心時這是他的解悶良方。正看著,桌上的對講機響起,陳秘書報告著:
「副總裁,買到「乞丐與蕩婦」音樂劇的票兩張了。」
「太好了!幫我接廖文琪小姐。」雖然對文琪並沒有那種愛戀的感覺,不過她是他敬重的女子,他也該試著認真與女孩子交往交往了。
「副總裁,廖小姐在一線上。」按下閃動的紅鍵。
「文琪嗎?好久不見了。」
「喲!安烈,什麼時候你這個大忙人還會記得問候我這個小女子?」廖文琪爽朗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
安烈低笑說:「前一陣子你有男友嘛,怕人誤會呀。」
「還是這麼迷人的嗓音,聽電話都會心跳加快呢。」廖文琪半開玩笑地說,「第九十六號男友剛剛被我甩了,現在我正處於空窗期,說吧要我幹嘛?」
「這週五晚上七點半有空嗎?想請你去看蓋希文的「乞丐與蕩婦」音樂劇。」
「什麼劇啊?沒聽過耶。」
安烈有些訝異。
「很有名啊,你沒聽過SummerTime這首歌嗎?」
「不太Sure,反正我那天是有空的。唉!閻羅王在催魂了,我得過去了。」
「好吧,到時我去公司接你,可別忘囉。」
「怎敢忘唷!已經記在本子裡了,週五見啦。」
「嗯,Bye!」放下話筒,安烈忍不住有小小的遺憾。文琪是很好,不過感覺像哥兒們,興趣也不同,如果……拾起了桌上的淡藍色信箋,真能碰上像信中的女子就好了,她一定會懂得他的心的。他渴望有一個心靈互通的紅粉知己啊。
※ ※ ※
唉!真是氣死人了,到了最後一刻鐘,婉芬還是臨時被老闆抓班,藹柔只好一個人去看「乞丐與蕩婦」。節目還沒開始,她無聊地拿起望遠鏡四處觀看。知道自己買不起前排的票,所以她把買便宜票省下的錢買了一架性能頗佳的望遠鏡。咦?前方走進來的那對儷人可真是郎才女貌呢。等等!那男的不是老闆安烈嗎?哇!那可更要瞧瞧他身邊的女子是誰──削薄的短髮、分明的五官、一襲咖啡色絲質褲裝,展露一種幹練的都會女子氣息,看起來挺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