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烈疲累地按著自己的眉心,回想起藹柔說起人言可畏時脆弱無助的模樣,他的心狠狠地抽緊。他多麼自私啊!不顧及她尷尬的立場,她這樣潔身自愛的好女孩,卻為了什麼都沒發生的單純見了幾次面,就莫名地賠上自己的名聲。
他好氣自己,心裡想著要保護她,卻是傷她最深的人。他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情場浪子的稱號,他原本以為跟藹柔只是單純的吃飯聊天看展覽,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誰知人們長了眼卻是盲目的,他們不去追求真相,而是將他們心中自以為是的事實化作口中無情的謠言,以訛傳訛,傷害了最無辜的人。
他該怎麼做?藹柔一定恨死他了。該去向她道歉?還是從此走出她的生活,還給她一片單純無愁的空間?從此不再見她嗎?安烈黯然地想著。
敲門聲驚醒了安烈。「請進。」他連忙回復神色自若的表情。
陳秘書說:「對不起,這封信一直忘了交給您,我拆開來發現裡面還有一層信封,就沒再拆了。因為早上請示待批的公文太多,就把這封信給漏呈了。」
「沒關係,擱著吧。」陳秘書放下信後便出去,並帶上了門。
安烈無聊地瞥了一眼桌上的信,那是一個平凡的標準信封,但他卻突然被上頭的字跡所吸引!安烈飛快地抽出裡頭的信,那是熟悉的淡藍色信封啊!
安烈顫抖地打開淡藍色上有靛紫色花草的信紙,熟悉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安副總裁大鑒:
謝謝您這一段日子對我的關心與照顧,您的指導更使我受益良多,對外商的簡報與接待很成功,遺憾的是因為個人的因素,我不得不辭去我的第一份工作。我真的在這裡學習了很多,本想當面向您道謝辭行,但是您出國尚未歸來,所以很冒昧地寫了這封信向您說再見。
記得第二次碰面的時候,您曾經向我要過名片,前陣子在家裡整理東西,發現幾張大學時代自己用印表機印著好玩的名片,上面的地址電話當然都不對了,不過還是附上一張給您作紀念。
最後祝您
身體健康事業順利
職舒藹柔敬上
拾起掉落桌面的鵝黃色名片,安烈看到E-mail地址旁寫著匿稱舒潔小柔柔。
是她!他感覺每個細胞都在狂喜地吶喊!為什麼她不曾向他提起呢?不管如何,上天既然安排他們相遇,這回他絕不會輕易放她走了!
第五章
安烈一下班後就停在藹柔家樓下,可他卻膽怯地不敢去按鈴,只是將藹柔所有寫給他的信翻了又翻、看了又看。這幾天他幾乎作夢也會笑!藹柔跟他想像的舒潔小柔柔是非常吻合的,所以知道的那一刻雖然驚訝,但相信卻是立即的。或許他的心早就認出她了,她可知道舒潔小柔柔在他心目中重要的地位?
不過經過長考之後,安烈卻覺得他沒有這個權力說出他或是她的身份,因為既然Andre和舒潔小柔柔兩人用的都是化名,這種傾吐和回覆的關係其實有點像神父和告解者的關係,除非藹柔主動承認她是他的聽眾,他不能、也不該承認自己是Andre──一個知道她所透露私密感情生活的DJ啊!
正想著,就看到藹柔提著牛奶麵包回來。安烈連忙下車。
「藹柔!」安烈忘情地喊著她的名字。藹柔在看到安烈後驚訝地睜大了眼。
兩人相視了十秒鐘,安烈先找回自己的舌頭──
「我問了人事室才知道你住這裡。我可以跟你談談嗎?」千言萬語想說,卻哽在喉嚨中,他只是以眼神牢牢地鎖住藹柔的臉龐,好彌補他這一個半月的空虛。她氣色好多了,烏溜溜的大眼睛正困惑地望著他。身穿著厚厚的鵝黃色夾克,左胸還有一隻環抱蜂蜜罐的維尼小熊,脂粉未施的模樣顯得更加孩子氣,讓安烈只想將她捧在手心好好呵疼。
藹柔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安烈了,然而在他帶給她那麼多困擾與麻煩之後,她沮喪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是不爭氣地高興見著他。他看來有些憔悴疲累,削瘦的面頰卻無損他的俊美,只怕更讓女人為他心疼、心動。
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藹柔不禁瑟縮了一下,安烈瞧見了,連忙說:「要不要坐進我車裡談?外面太冷了。」
「上來吧,反正謠言已經傳成這樣了,我想請你進來坐一下也沒差了是不?何況自個兒家菜刀擺哪兒比較清楚。」藹柔打趣著說。
當藹柔開啟鐵門後──
「你在門外等一下,我先收拾一下。」迅速地關上門,讓不及反應的安烈有點啼笑皆非。過了一會兒,藹柔再度打開門,「請進!」
安烈踏進藹柔的家,淡鵝黃色系的佈置映入眼中,許多可愛的小水晶、小陶瓷娃娃擺飾陳列在木架上,沙發上面還有好幾個像糖果的抱枕,這是一個很女性化、也很舒適的家,安烈下了這個結論──
「你的家佈置得很溫馨舒服。」
藹柔的眼睛立即亮起來,她興奮地說:「你這樣覺得?這個家完全是我親手佈置的唷!牆上的海報也是我自己挑選的,你看!」
她拉著安烈的手臂湊近觀賞,除了一張白色波斯貓照片,其它的都是電影海報,安烈和藹柔自然談起這幾部電影的劇情、配樂來,話匣子一開,兩人都忘了先前的尷尬。
藹柔講得有些口渴才突然想起──
「我應該倒杯茶給你的。」
安烈看著一頭鑽進廚房忙碌的藹柔,忍不住微笑起來。他似乎有點像小女孩辦家家酒的第一個顧客呢!他坐在沙發上,看到前方的茶几上有幾張稿紙。
捧著沖茶器、茶杯、奶油球的藹柔有些手忙腳亂地把茶倒好,她很端莊地把茶奉上,感覺自己像個招待客人下午茶的歐洲古堡女主人。
「謝謝你的奶茶,比店裡的還好喝。」安烈深吸了一口氣,很慎重也很懊悔地說:「對不起,給你帶來這麼多困擾,還害你丟了工作。」
只差沒九十度鞠躬和切腹自殺了。藹柔瞧著安烈的表情。等等!丟了工作?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你聽到什麼小道消息跟我「丟了工作」有關?」
安烈很誠實地把聽來的重述一遍,卻意外發現藹柔一副覺得很好玩的表情。
「原來我走後流言還有這樣的發展。老實說,我的離職當然不能說跟你沒關係,可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無法勝任總經理秘書的工作。」藹柔的表情轉趨嚴肅,「我的確曾短暫懷疑過自己得到這份高待遇的工作跟你有關係,可是很快我便否決了這種可能性。我相信我是憑實力得到的,而且我打聽過你從不干涉子公司的人事決定,你不像這種人,我們也沒那樣的關係,更別說你人根本不在國內。」
安烈感動地望著藹柔,被人瞭解的感覺真好!他沒有認錯人!
「我離職的原因是我無法接受那種陪客戶應酬被毛手毛腳的工作,」藹柔愈講愈生氣,「而總經理不但不保護自己的部屬,甚至還裝醉混水摸魚亂吃我豆腐!當我向他抗議時,他還說我別裝清純了,又沒少塊肉。第二天我就提辭呈了。」
安烈蹙眉怒道:「我看何總經理辦事能力很強,沒想到他竟有這種惡劣的行徑!」想到藹柔被一群酒醉男人亂摸的畫面,他氣憤地捏緊了杯柄。
「其實女性的職場生涯本來就是很困難的,碰上性騷擾有時也只能啞巴吃黃連,苦水往肚子裡吞了;真有那個勇氣和恆心毅力去向什麼婦女權益促進會之類申訴,也耗時久遠,還不見得能得到一個公正的裁判呢。」藹柔無奈地說著。
「都是我不好,害你被人看輕了。我該怎麼彌補?」
「再說下去你就真的侮辱我了。我沒有經濟壓力,也排好幾個面談機會。你不用擔心我。現在你不是我老闆,我也不是你的員工,你不用對我負什麼責任,我會過得好好的。」她有些賭氣地說。一切都說清楚講明白,以後就分道揚鑣、互不相干了吧。藹柔低著頭,兩手緊張地交握著。他為何一言不發呢?突然間,她的手被握入一雙溫暖的大掌中,她聽到一個他溫柔低沉的聲音堅定地對她說:
「讓我來照顧你吧。」
她是一個既脆弱又有骨氣的奇妙綜合體啊!從資料得知她隻身一人在台北生活,他更放心不下她了。聽著她的解釋,他反而更加心慌,她這麼清楚地交代似乎就是想證明他無需內疚,從此他們再也無任何關係了。他不要,也不准!看著她將自己修長潔白的手指扭得通紅,他突然瞭解到她心中也在掙扎,她一定也不希望就此不來往的。好個嘴硬裝堅強的小女孩呀!一股綿綿不絕的柔情頓時湧上他的心頭,安烈情不自禁脫口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