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朱阿姨!」溫馨自己陪著流淚,還為她拿面紙擦臉,「我不再生你的氣了。」
「真的?」朱鳳儀吸吸紅通通的鼻子,問:「所以你再辭職了?」
「我……」她為難地解釋:「可是我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和總經理共事了!」
「我明白!那小子老心懷不軌,把你放在秘書室,我也放心不小。」
天底下會如此貶低自己兒子的,大概也只有朱鳳信凶。隔著門板偷聽的郝勁波,不禁暗罵母親的落井下石。
「不如……把你調任其他部門,這樣就不必每天面對那討厭鬼啦!」她提出一個可行的辦法。
「可是……」
「只要你肯留下來,別說調職了,哪怕讓你當總經理,我都無所謂!」朱鳳儀當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段 了。
「我才不想當總經理咧!」溫馨終於被逗笑了,「朱阿姨,請問董事長有缺特別助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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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朱鳳儀的確有請特別助理,只是後來不管事,所有工作便由嚴稼興兼任。現在既然溫馨開口了,她自是得想辦法將工作重新分配,不過郝勁波卻因此失去了得力屬下,至於秘書室的細瑣,則由嚴稼興的侄子暫代。不知內情的人,還道溫馨走運了,由總經理跳到董事長身邊,無異是升了一大級。
「失戀讓人成長。」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年少時的失戀經驗,讓郝勁波視「情」字為無物;而這段無始無終的單戀,卻令他徹底悔悟--愛情遊戲中最大的輸家仍是自己。
為了不讓深深的思念繼續腐蝕脆弱的心,郝勁波傾其狂熱在工作上,甚至連大大小小的會議都盡量撥空參加了。當然,這其中有大部分的原因,全為了董事長的特別助理。由於兩人在不同的樓層上班,想見溫馨,惟有利用會議時間。
從前他總覺得女人只要三圍發達即可,大腦充其量不過是用來裝飾的;然而台上那位侃侃而談、條理分明的小女人哪!卻帶給他另一種新鮮感。原來溫馨在市場分析方面有如此獨到的見解,她的犀利、她的風采,無一不令在座的各級主管佩歎--當然,也一併征服了他。
「她是不該被埋沒的。」一向對「女強人」嗤之以鼻的郝勁波,這回卻破天荒地給予肯定。
「勁波,你變了!」連齊維邦都忍不住說,「如果你能及時發現女性同仁的潛力,『茂遠』的成長絕不僅於此。」
「可惜,我『發現』得太晚了。」他一語雙關。
「公司今年度的旅遊快到了,希望各位主管鼓勵同仁共襄盛舉。」最後上台報告的是總務課課長,他突然問:「溫秘書,我在名單沒看到你的名字,是不是小王漏掉了?」
「不!是我自己不想去……」當事人歉然說。
「去啦,溫秘書,我們的旅遊一向辦得不錯耶!」其他的人馬上慫恿,「而且眷屬一律免費,歡迎你攜伴參加喔!」
「這……」溫馨猶豫之際回瞥了郝勁波一眼,才道:「好吧!既然大家如此熱情,那麼我就『攜伴』參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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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所謂的「攜伴」,不是別人,而是寶貝兒子潤潤。原本大夥兒以為那是她的小弟或侄子,一聽潤潤連聲喊「媽」,有意追求溫馨的男同事全嚇傻了眼。
「真瞧不出來喲……」竊竊私語傳進了站在一旁的總經理耳裡,「原來看似乖乖牌的人,也有『未婚生子』這麼前衛的作風?」
「你們幾個沒事學女人家嚼什麼舌根?還不快去幫忙把木炭搬上車?」
郝勁波發完脾氣,隨即望向溫馨,剛巧她也轉過頭來。那瞭然的眼神似乎在說--謝謝你,我不在乎。
可是他在乎!溫馨一定是為了徹底根絕不必要的騷擾,才寧可受人背地恥笑,也要讓兒子的身份曝光。郝勁波不禁責怪自己的一時口舌,逼得她出此下策……
「勁波!」忽然,一聲嬌喚遠遠喊來,「快來幫我拿東西呀!」
「文芳?」郝勁波連忙過去提起那兩大包行李,「你怎麼跑來了?」
「還說呢!要不是我昨天打電話找你,也不會從小嚴那兒知道,你們公司要辦旅遊了……」她撒嬌說,「不管啦!這回你一定要讓我跟啦!」
這個秘書真是狗腿,如果他想帶女伴去,何需勞小嚴多嘴?礙 於員工們一副艷羨的神情,郝勁波反倒不了意思攆文芳走了。
「但我身為領隊,恐怕不能好好照顧你哦!」他喚來小嚴,「文小姐這一路就由你負責照顧了!」三輛遊覽車終於浩浩蕩蕩朝中部發了。溫馨剛好與郝勁波同車,由於他老逗著潤潤說笑話,害她也不得不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備受冷落的文芳,不禁懷疑起這對母子的「企圖」。
四個小時的車程很快過去,來到家場正好中午時分。他們吃完中飯,便步行到「煙聲瀑布」那兒賞景,讓大自然的析洗滌掉都市人煩雜的心思,直到雲霧開始在縹緲如仙境的山林中幻化,導遊才呼喊眾人起頭的路回車上。
「媽,是兔子耶!」腳程較慢的溫潤,驚喜地發現到高處那個晃動的小東西。
「小心點!」望著兒子蹣跚爬上斜坡,溫馨真擔心他會滾落下來。正欲跟上,身後的爭吵聲拖住她的步伐。
「是你自己要跟來的,我早說過無法分身照顧你的呀!」郝勁波火大地說。
「人家真的走不動了嘛!」是文芳。她正揉著發酸的腳踝,哭道:「勁波,你到底怎麼了,一路上對我愛理不睬的?現在我腳痛得要命,你連句安慰話也沒有就一個勁地罵,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的……」
「大小姐,我並非故意對你凶,而是已經起霧了。再不下山的話,跟丟了可怎麼辦?」他扶起文芳,「我勸你今天就回家吧!免得接下來兩天的行程,又有你受了。」
這個女人真麻煩,又不是服裝走秀,居然踩了三寸高的高跟鞋來,還帶了一堆零食,害他背得大包小包,玩興全被掃光了。
「我不抱怨就是了,勁波你別趕我走嘛!」文芳挽上他的頸項,小鳥依人般靠近他懷裡,「一想到晚上能跟你睡在一起,我的腳就不那麼痛了。」
「誰說我晚上要……」跟你睡的?
郝勁波一抬頭,正好與溫馨哀中帶怨的眼眸交集。他想解釋什麼,半張的口又因覺得多此一舉而閉上。
胸口如被重物撞了似的溫馨,則迅速轉身遠離那對貼成一線的男女。
我承認,一開始對她的確是以貌取人……
若非她最近改變不少,或許我仍不曉得,她在我心中的份量有日益加重的趨勢……
老實說,當她聽到這段對話時,真是嚇了一大跳。以郝勁波的,多的是倒追的名門淑媛,何以對一個媽媽級的婦女產生興趣?
原以為總經理只是因為自己的「新造型」感到新鮮,然而在會議中或偶爾擦身時,他眸中那團渴望的火簇,經常弄得她心臟小鹿亂撞之餘還隱隱作痛。縱使不斷告訴自己,這泡沫式的愛情,是任何聰明女人絕不會輕嘗的毒藥,但他和女友親熱的模樣,卻依然一次次加深她的醋意……
「天哪!你胡思亂想的毛病怎麼老不改?難道上回遍體鱗傷的經驗不夠慘痛嗎?」她猛然敲自己的頭,並趕上前追問一位同事:「請問你有看到我兒子潤潤嗎?」
「沒有耶!他不是一直跟著你嗎?」那同事反問。
「糟了!潤潤一定還在斜坡上……」溫馨倒抽了口 ,隨即交代:「我回頭找找,很快就趕去跟大家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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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這山嵐來得真快,不過一眨眼工夫,能見度已低到五公尺以內。溫馨爬上斜坡,放聲呼喊著兒子,但是潤潤的身影就像雲霧般飄渺無蹤。
「潤潤--」
山谷空蕩蕩的回音加深了她的不安。眼看天色漸漸昏暗,溫度又在持續降低中,潤潤單薄的身子怎受得了呢?慌張的她淨顧著搜尋兒子,絲毫沒察覺自己也正慢慢陷入迷霧的包圍……
「哎喲!」她不慎滑了一跤,膝蓋處立即傳來一陣熱。
原以為頂多受點皮肉之傷的,哪知立定一站,腳踝的劇疼嚴重得教她痛叫出聲--糟糕!扭傷了!
仰頭一看,四處儘是白茫茫一片,別說找潤潤了,恐怕連回頭路都摸不到呢!
「潤潤--你在哪兒……」溫馨終於放聲哭泣,「媽媽好痛,根本沒辦法去找你……我們母子會不會一起死在這山上……」
山嵐挾帶著濃重的水氣,滲透過她單薄的衣物,冷得溫馨直打哆嗦。疲累的她老覺得眼皮好沉,正忍不住想向睡神豎白旗,一聲聲急喚如春雷般,轟醒她渾沌的意識。
「溫馨--你在哪裡--回答我--」是郝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