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汝安忍不住笑了出來,把那份不自然的客套一併丟掉。
經過這一折騰,早已過了早餐時間,兩人在路邊買了皮蛋瘦肉粥,坐在渡口的河堤上吃了起來。
經太陽一照耀,薄霧早已散去,再逢上假日,淡水此時到處都是車聲、人聲,熱鬧滾滾。
丁汝安注意到,嚴浩沒有問她昏睡的原因,只是像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般,帶她逛街吃早餐,她不禁對這個「陌生鄰居」感到好奇。
他的外貌、身高簡直可以去拍電影了,深邃的眼眸如一湖不見底的湖水,她看三秒就得掉開視線,否則,她恐怕會掉進去,然後溺死。剛毅的下巴有著她最喜歡的線條,這個人……
要小心!她再次提醒自己。這種長得又高又酷又開著好車到處跑的人絕非善類,而且他連穿著簡單的運動服都能讓人感覺得到他全身上下充滿著粗擴的氣息,這種人說有多危險就有多危險。
「你幾公斤?」嚴浩忍不住問。
老天!他的聲音是那麼低沉有磁性,就連問到她的致命傷,她也生不出氣來,還覺得耳朵一陣酥麻。
「你好奇的不會是體重吧?」她丟給他一個「你問那麼多幹嘛」的眼神,而快速轉動的腦袋突然想到,剛剛該不會是他抱她到醫院的吧!一陣紅暈又潑灑上她的臉龐。
該死,怎麼今天一直讓他看笑話?
「其實我都好奇。」廣浩大方的笑著。
「一五三四0。」她故意把數字連成一串。
「我如果再問你年齡,你說完後我可能會以為你在告訴我電話號碼。」
她敗給他了,這個人臉皮厚到不怕別人給他臉色或送他一個大白眼。
「丁汝安,身高一五三、體重四十、現年二十三。」她拋給他一抹燦爛微笑。
「電話號碼呢?」
這個人真是咄咄逼人,她著實有點招架不住,心中更是響起了警鐘。
直覺告訴她,這個「好鄰居」絕對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那種萬人迷,靠著出色的外表騙人,換女朋友的手段之高,就如吃飯般簡單。一想到這,她立刻收回有些悸動的心思。她就有這個本事,一旦認清楚之後,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敏銳的觸覺斷得一乾二淨。
一旦沒有任何意志力支撐,疲倦感再度湧上來。
「啊──」她打了一個大呵欠。
嚴浩側過頭看著她,「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敏銳的察覺到她的退縮。他是怎麼了?放著好好的假日不過,和一個陌生女子坐著看海吃早餐,還被人家認為意圖不軌?他八成吃錯藥了。
好笑的是,上車不到五分鐘,她竟然又睡著了!
這對嚴浩來說簡直是種侮辱,這個女子當著他面打呵欠也就算了,竟然無視他的存在,自顧自地夢周公去。他實在很想搖醒她,告訴她有多少女人排隊想坐上他身旁這個位置,而她竟捨得睡覺。
「丁小姐,醒醒!」他已經快失去耐性了。
習慣性的揉揉雙眼,汝安突然清醒過來,「對不起……」
「下車吧。」嚴浩面無表情的望著前方。
「對不起!我實在太累了,連續趕了一星期的稿子,每天睡不到三小時,今天一大早才趕到出版社交稿。真的,我不是這樣沒禮貌的人,一上車就睡,真的對不起!」
她只差沒磕頭了。
「你是畫家?」他放鬆臉部線條。
「其實也不算是,只不過是畫畫封面人物及部分插畫罷了。」
嚴浩沒有多說,只用眼神催促她繼續說下去。他發現這個女孩敏感又聰明,他似乎不用藉著言語就能和她溝通。
呼!汝安鬆了一口氣。她其實可以掉頭就走,管他生啥勞什子氣,但是她感覺得出他的微怒中帶著洩氣,像顆被扎破的氣球,她竟有點不忍。而且,她心中明白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她的背景,最原始的因素。
「嗯,我是有點太拚命賺錢了,而主因是這棟房子。」汝安抬頭望了望身邊的大樓,「你知道,這裡的房價並不便宜,我只好強迫自己接下大量的稿件來償付屋款。」她笑笑。
「你呢?」她已不設防,真心想交這個「大」鄰居。
「你是問身高?」說完,他看她嘟起嘴瞪著他,旋即,兩人大笑了起來。
「我是玩相機的人。美其名叫攝影師,其實不過是拍拍人物罷了。」他也頗為謙虛的說。
「拍寫真?」汝安雙眼為之一亮。
「那不過是攝影的一小部分。攝影的種類很多,拍人物算是最簡單的,而我剛好就是做這方面。」
汝安看他一談起攝影那種嚴肅而謙虛的態度,一改先前玩世不恭的模樣,讓她油然升起一股好感。通常最有本事的人,最貶低自己。
「也許有不少人羨慕吧!羨慕我成天和一群美女膩在一起。」嚴浩語氣中摻雜著幾許無奈。
「其實,拍人物也不簡單,像我畫畫,也是要參考很多人物。我總是四處去找可以入畫的美女,常常發現,一個好攝影師真的可以賦予人物新生命、新形象。但是,我也看過有人把一個美麗的女孩拍得像廉價的阻街女郎。」她吐舌淺笑。
「你的工作需要人像照片?」
「嗯!我在書局買寫真集時常惹來周圍人異樣的眼光,這或多或少帶給我一些困擾,後來我只好托我弟弟幫我寄一些雜誌來。」
「你弟弟?那不更容易造成別人誤會?以為他是慾求不滿的色狼!」
她笑瞇著眼,想起了一則笑話,「我突然想起一個朋友所發生的事。有一年他到他叔叔的公司上班,他叔叔是做內衣直銷的。第一天上班,他仍是一貫的帥氣打扮,牛仔褲、大T恤,加上一頭他引以為傲的及肩長髮,就這樣快快樂樂上班去,提著公事包,挨家挨戶拚命推銷。後來,他叔叔卻被通知到警察局保他出來。原來他老兄被警察臨檢,不管他怎麼解釋,警察就是一口咬定他是在附近出沒的變態偷衣狂。說來也不能怪那警察,他的長相還真的滿像的,再加上一大箱內衣,難怪人家會誤會。從此以後,他把頭髮剪掉,每天穿西裝打領帶。」
「我跟你那朋友有相同的困擾,只是我無法以穿西裝打領帶就能矯正別人對我的想法。多數人在第一眼就把我定位成花花公子,再加上我的工作,他們更認定我是個風流浪子,我也懶得解釋。」
「對不起。」汝安想起自己剛才對他過於武斷的評斷,感到一陣羞愧。
「嗯?」他沒聽清楚她的話。
「沒事,我自言自語。」她急急搖手。
「若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
「什麼?」她不懂他的意思
「我公司幫很多明星拍照,你不妨找個時間來我們公司走走,看看未經過印刷的相片會不會讓你更有靈感,也省得你花太多時間及腦筋在找資料上。」
「真的?!」她天真的把手握拳放在眼睛下轉動,狀似痛哭流涕。「你有沒有看見我含淚的眼睛?你真是我的──」她突然停止胡鬧,動也不動的望著他。
嚴浩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側著臉看她,深黑的眼眸半瞪著,像放射魔力般定定的望著她,眼神很認真、很專注。若她沒看錯的話,這眼神中賞識的成分太濃烈……
但是,他只是第一天認識她。
這嚇到她了。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別輕易叫一個男人注意你的眼睛?」他仍保持原先的姿勢,低沉而緩慢的說。
汝安就像被催眠般,深深望進他那一雙黑潭中不可自拔,也不想離開。
「開玩笑的啦!」他伸手輕拍一下她的頭,語氣是逗弄的。
她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急忙慌亂的說:「我該下車了。」
「好好休息。」他並沒有挽留她。
愣愣的看他駛入地下停車場,她才步入大樓。心跳的節奏依舊沒有減慢,她心中不斷提醒自己:不行,現在不是談感情的時候,更何況,他是她最不想接觸的那一型。
天,頭好痛。
電梯以蝸牛的速度下降至地下一樓,再上升。
喔!她心中的慘叫呻吟直上頭頂。果然,她再度迎上他迷人的笑容。
「嗨!好久不見。」
她一點也不喜歡他的幽默,苦惱的玩弄著鑰匙圈上的「櫻木花道」,心中悄悄對著櫻木說:櫻木,我有個鄰居比流川楓帥耶!
進門前,嚴浩遞給她一張上面寫了七個數字的紙,「是朋友嗎?」
「嗯!」汝安回答得堅毅而肯定。
沒錯,是朋友。
☆ ☆ ☆
「嚴浩!」遠遠的就聽見一個高十八度的女聲拖著長長的尾音,伴著刺耳的高跟鞋聲,如連珠炮般蒜炸到他身邊。
「嚴浩,你好差勁哦!教你帶人家去玩都沒空,倒有空陪小女孩看海吃早餐!我怎麼沒聽說你有戀童情結?」一語未畢,她已將塗著鮮黃色蔻丹的纖指親密地放在嚴浩肩頭。
一股刺鼻的香味在三十多坪的攝影棚內瀰漫開來,讓人有些透不過氣。嚴浩望著身旁一身艷黃的妙齡女郎,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