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芳跌跌撞撞的走出芳鄰,從小路往捷運站走去,經過學校沒開啟的側門,從這裹可以望見體育館開啟的門,她無力的攀著欄杆往內望,眼淚再度決堤,直到看不清前方的景象,才手背一抹離開側門。
沒想到突然從側門內傳來一聲叫喚:「石芳?」
她遲疑了一會兒,往回走,用迷濛的淚眼望著出聲處。
「真的是你──」李見傑丟下網球拍,三兩下躍牆出來,才發現石芳早成了淚人兒,「石芳,怎麼了?」
石芳流著豆大的淚珠,肩頭抽搐著,低著頭強忍住不哭出聲。
「乖──」李見傑將頸上的毛巾攤開蓋住石芳的頭。
石芳這才蹲下身子埋在毛巾內大哭出聲。
李見傑攬緊石芳的肩膀,一同蹲坐在石路上,兩旁的草叢遮住兩人的身影。
許久,石芳才從毛巾下現出臉來,天色已經暗了,她竟然哭了整整一小時。
她面對李見傑時仍帶著靦腆,而李見傑則定眼瞅著她看。
「我不放你走了。」他說得冷靜而確定。
石芳沒有動靜。
「來,我載你回家。」他拍拍屁股站起,伸出一隻手,等著石芳伸出手。
石芳將自已的手放進李見傑的大手內,他猛力一拉,石芳彈跳起來。
他握著不放,對著欄杆內的警衛室大叫:「伯伯,幫我開門。」
怎麼可能?伯伯會輕易開門?石芳才思索不到三秒,鐵門緩緩往左移動,開出一個大縫讓他們進去。
「伯伯,謝啦!」李見傑揚揚手,帶著石芳走入體育館,彷彿伯伯幫他開門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是,守側門的伯伯一向以難纏出名啊,李見傑哪來的魅力?
「這伯伯……」石芳指指警衛室。
「我一向人緣很好。」李見傑揚起一抹陽光般的笑容。
石芳點點頭承認,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為何人緣好,像現在,他沉穩的給予她適度的依靠,也許傷口一時仍在抽痛,但也許可以縫合得美麗吧!
☆ ☆ ☆
安樹牽著機車陪蔓如走出校門,經過那兩個死纏爛打的外校生面前。
事情該有個結果,於是安樹主動走上前去,冷冷的對他們說:「同學,追女孩子要能放能收,既然人家已經表明無法接受,就請有風度的放手,不要再為難了。」
「你算哪根蔥,要你開口。」其中一個獐頭鼠目的臉湊近安樹,不屑的問。
「他是我男朋友。」蔓如躲在安樹身後鼓起勇氣道。
「嘖!小白臉嘛!」另一個矮個子朝安樹腳邊吐了一口痰。
安樹怒目一瞪,將機車架好,大聲說:「你再說一次。」安樹挺直身子,他高出說話者兩顆頭。
「哼!走著瞧,你小心一點,出了車禍別想到我。」矮個子歪嘴念著安樹的車號,然後手一揮,吆喝著另一夥伴離去。
安樹將車繼續牽離校門口後才發動,「上車,我送你回去。」
「安樹……他們威脅要……」蔓如被他們放下的狠話嚇住了。
「放心,我機車都放校內,不會有事,來吧,上車!」
「但是……」
「上車!」安樹有點急躁,他的心仍掛念「芳鄰」內的石芳。
「對不起。」蔓如小聲的說。
「事情能解決就好。」說完,他加快油門,往蔓如的家飛馳而去。
等到他再回到「芳鄰」,已是六點多。
「老闆娘,石芳呢!」安樹沒找著石芳,跑到櫃檯前詢問老闆娘。
「你有寄放在我這兒嗎?」老闆娘愛理不理的回答,這小子,笨!不知讓石芳哭過多少次,這一次恐怕……
「她什麼時候走的?」安樹不太相信,石芳真的不等他了。
「安樹,」老闆娘語重心長的說:「若無法好好善待石芳,就鬆手吧!」說完她又忙著手邊的工作,不再理安樹。
安樹一時呆愣住,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放手?要他放手?他心裹住著石芳,腦子想的也是石芳啊,為何……
「她變得沉靜、不快樂,你沒發現嗎?你沒想過是誰造成的嗎?你有沒有站在她的立場想過?!」老闆娘的話一句句敲入他混亂的心,如雷灌耳。
是他!
他對蔓如的心軟造成石芳難過。他第一次相信石芳的堅強,他……
安樹的雙手插入亂髮撐著頭顱,他第一次擔心來不及,擔心不再有機會,昨天石芳不多問卻直掉眼淚時他就該覺醒,結果他竟一再的讓她難過。
安樹失神的呆坐片刻走出「芳鄰」,發動機車時,心中亮起一個希望──淡水,石芳說她想去淡水。
也許他可以找到她。於是加快油門,他飛快的趕往淡水。
他看看左手無名指的石頭形戒指,看看黃昏的天色,希望黑夜不要太早來。
結果,他遍尋淡水各處石芳可能去的地方,卻沒見到那個身影。
吹著海風,他竟有股想哭的衝動,隱約中他知道太晚了。
許久,他才背著一身濕鹼的海風味踏上回家的路途。
回到家中,戰媽正看著電視,她環抱手臂,懶懶的用蹺在茶几上的腿指著茶几上的小盒子,「你的,沒有郵戳,可能是親自送來的。」
聰明的戰媽其實早已猜出是誰,只是不曉得這兩個年輕人怎麼了。
安樹一看,有糟透了的預感,彎下身拿起紙盒便往房裡走去。
一打開,安樹便無力的往床上倒去。是那條樹形墜子的項煉,他送給石芳的生日禮物。
伴著項煉附上一張紙條,石芳的筆跡──重重的「謝謝」兩字,其餘什麼都沒寫。
安樹握著項煉,臉埋進枕頭內,淚水充滿了他迷濛的眼。
第八章
石芳沒有再到「芳鄰」去,每天下課便被李見傑拉著往網球社跑。
兩人談戀愛的消息不逕而走,石芳依然保持著守口如瓶的三不態度──不承認、不否認、不解釋。直到小毛來問。
「總算逮到你了。」小毛踏進文藝社後出聲。
石芳放下水彩筆,回頭問:「你找我?」一臉詫異。
「你想我該不該找你?」小毛反問。
石芳瞬間垂下眼瞼,她努力不去觸碰的問題,此刻攤在陽光下,令她不知如何回答。
「你真的和網球社的那個人在一起?」小毛問得頗不禮貌。
何謂在一起,是交往嗎?她和李見傑算是在一起嗎?那麼當初她和安樹算是什麼?石芳哀怨的想。
「你真的放得下那顆白癡樹?」
撫撫項上空無一物,石芳笑了笑,「原本樹就不是我的,何來放不放得下。」她說得無風無雨。
「石芳,不要連對我也是這副無所謂的面孔,我們是哥兒們。」
深吸一口氣再吐出,石芳咬著下唇,她發誓不再哭了,這下子眼眶又灼熱起來。
「小毛,我若不放下,只會糾纏得安樹痛苦而我也不好過,有過一段就夠了,真的,我已經很感激他願意陪我一段,很夠很夠了。」她不斷點頭,誠懇的望進小毛的眼眸。
她將回憶深鎖的堅定看得小毛心疼,「你這白癡!」他不忍再看,側臉啐道。
「嗯……安樹還好嗎?」快放暑假了,接下來會有更長一段時間沒有他的消息,石芳忍不住問。
小毛不回答,反問:「我們「三劍客」真的解散了?」他滿臉愁容與不捨,是這司迪麥廣告所說的──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他覺得安樹和石芳一夜之間都成長了許多,但卻將友誼幻化掉了。
這也是石芳不捨的一點,她懷念「三劍客」的日子。
「也許。」石芳久久才回答。
如果知道友誼會比愛情持久,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愛情,至少,和安樹仍可以像小毛這般「哥兒們」暢談。
「安樹要我告訴你,騎機車要小心,不要側坐。」小毛撇撇嘴,有點難堪,要他轉達他們之間的簡單問候。
石芳眼臉一垂,感到鼻酸,他就是這樣溫柔善良,就連對已分手的人也是這樣。她又氣又怨的想。
他不知道自已的溫柔可以毀掉一個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堅強面容嗎?石芳氣憤的轉身面對畫架上的畫,不再多說。
「對了,「芳鄰」老闆娘要我拿信給你。」小毛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
石芳條地回頭,神情恐慌的望著那封信。
「怎麼了?老闆娘說之前也常有人寫信給你,不是嗎?」
石芳雙手冒汗,這個人又來了!原本以為之前那幾封信只是惡作劇,沒想到隔了幾個月,他又寫來了。
她顫抖的要去取信。
小毛突然警覺性的抽回手,不讓石芳拿信,要脅的說:「從實招來,怎麼回事?」
那個人說,她要是落單的話,他隨時會來強……石芳的眼前浮現前幾封信中猥褻、變態的言辭,他還說,再一次來信時,她就要格外小心了。
「石芳!」小毛驚駭道,石芳突然刷白的臉嚇壞了他,「你再不說,我自已拆信了。」
「別!」石芳阻止著,信的內容令人作嘔,她不希望小毛看見。
小毛壓根兒不理會,動手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