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姐,快進來,小王爺正等著見你。」
這裡的人似乎都喜歡無禮地打量人,楚花雨笑了笑算是招呼過了,靦腆地趕快隨文明進去。
繞過人高的錦屏,才能走進小王爺的臥房。他的臥房一樣很大,正中有一組貴重的烏沉香桌椅,靠牆的床頂垂下水綠色的幃帳當然是上等的錦絨,鑲邊繡著如意。楚花雨隨著如意往下看,繡著百子圖的絲被下正睜著一對黝黑有神的眼睛,靜靜地打量她。
又出現一個在惦她份量的人了。楚花雨心想。
看到楚花雨,霍修治立刻覺得眼前一亮,彷彿一陣和風推走蔽月的輕雲,讓他頓感全身舒暢。他默聲不動看個夠,將她款款走來、明眸好奇張望的生動表情全納入眼底。
他人看起來很有精神,楚花雨心裡欣喜,嬌客浮上笑意,正要下跪見禮時,霍修治行動快捷地自床上躍下,用沒受傷的手將楚花雨托起。
霍修治暗黑的眸子緊緊看著楚花雨。「你我見面不必行這種生分的禮數。」
是命令嗎?他的聲音低啞充滿磁性,柔和中又帶著不容反駁的傲慢,楚花雨緩緩抬起眼睫,接受小王爺給她的笑容。
這兩天,她有多擔心他啊!
「傷口還會痛嗎?」
「給你看。」霍修治說著就褪下上衣,大方地向楚花雨露出纏著繃帶的胸膛。
楚花雨雙頰忽然飛上兩抹紅霞,扭怩地調開臉去。那時他時醒時昏,她只在他睡著時才替他換藥,現在病人神采奕奕坐在她面前,眼睛又睜得宛如杯口,教她怎好意思靠過去看。
霍修治過了一會兒才會意,黝黑的雙眸忍不住泛滿笑意。這傷口曾被她的香唇親吮過、被她用針線縫補過、被她換過藥,她看了、摸了不下數十回,怎這時卻不好意思了?霍修治催促道:「大夫,不看,我衣服不能穿回去。」
秋意薄涼,快看快讓他穿好服。楚花雨用力深吸口氣,小手微抖地解開霍修治身上的繃帶,然後滿意地將繃帶重新綁好。
冰涼的指尖在纏回繃帶時碰觸到他的皮膚,透進他的心房,霍修治心跳急促,忍下想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進懷裡的衝動。
霍修治抬起眼溫柔地看楚花雨專心在他胸前綁個結。「御醫說,只有女人會想到用針線縫合傷口,不過他們也同意你很聰明。」
「是我師父教我的。御醫有說你為什麼昏睡嗎?」好了。楚花雨退後一步,替霍修治將衣服穿好。
霍修治笑了。「因為我喝了很重的昏睡藥。」
「原來。」楚花雨恍然大悟。「師父一定是想到馬車晃動會撞到你的傷口,所以讓你睡著才不會覺得疼痛。小王爺,你有御醫看護,我該回去了。」
霍修冶聽到楚花雨說要回去,笑容自臉上隱去。「雨兒,多待幾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帶你遊覽整個京城。」
「可是我……」
「文明,雨兒是我的上賓,你懂得怎麼做吧?我要休息了。」霍修治突然對一直杵在門口的木頭人說話。他的聲音透著不可駁逆的威嚴。
楚花雨愕然地看著不一樣的他,心亂如麻地抗議:「我是被你們「抓」上車的,行李就是身上這髒衣裙,他們說你醒了就放我回去的。」
霍修治回首。黑眸攝人地看著急紅眼眶的楚花雨:「聽話,先跟文明去。文明,雨兒需要的衣服物品不用我來操心吧?」
文明尷尬回道:「小的會辦妥。」
楚花雨不知被他的溫柔還是他的男子氣概給迷惑了,她放棄抗議,跺腳轉身先走出小王爺的臥房。
幸好文明剛才逮個空到王妃旁邊說了幾句話,王妃突然扶著頭說身體不適。王妃站起來,其餘的人也不敢坐著,只是拖著很不情願的腳步扶著王妃回她所住的乞巧園,所以,楚花雨走出屏風時,客廳已經無人,不然她會被那些充滿敵意的注視剝得體無完膚。
文明追到楚花雨旁邊。「楚小姐,我跟小王爺這麼多年,不曾看到他對哪家千金動心過。」
文明竟有臉笑,楚花雨生氣地不看他。「那又怎樣?難道不管對錯,你們小王爺怎麼說你就怎麼做?」
文明伸手拉回亂走的楚花雨。「楚小姐,忠義王府既深又廣,你別走迷路了。等過幾天你再跟小王爺商量回去的事吧。」
該如何跟她講,成為忠義王霍小王爺的上賓,是多少王室千金、高官顯爵之女求之而不得的機遇?甚至有人想塞紅包叫他安排咧!楚花雨這傻女孩,不知成為小王爺的夫人或侍妾,榮華富貴馬上跟著她來嗎?到時她和她師父可以過錦衣玉食的日子,他文明又有什麼好處?不過得到一句對小王爺忠心的美名而已,她不謝他這個大媒人,反而還怪起他來,真是狗咬呂洞賓了。
「不回去,我師父會著急。」楚花雨一副楚楚可憐地看著文明。
「你放心住下,我會派人替你送信給你師父。」
「你不騙我?」
文明苦笑發誓。「文明沒壞得那麼透。」
☆ ☆ ☆
小王爺的客房當然比一般客房更舒適隱密,推開窗,就看到一座精緻的庭園冰榭,池塘裡種滿了荷,可惜秋天已至,只剩下幾朵殘荷無力地搖曳。楚花雨無暇細看,因為,此時文明正帶領一班有捧著托盤的、有抬著沉重箱子的婢女進來,她們分別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梳妝台上、桌子上和地上,然後一一斂禮告退。
楚花雨最先看到的是放在梳妝怡上那盤價值不菲的珠翠手飾,她清澈的瞳睜看不到一絲喜悅,甚至鼻息急促,一臉嚴肅地盯著文明。
文明突然扭捏地搖著高瘦的身體說:「楚姑娘,你別再看我了,文明沒有這些珠寶華服好看。」
楚花雨快要受不了這位心裡只有小王爺的宦官。擰著眉問:「文大人,請問這些是什麼意思?」
「小王爺送的。」
「太貴重了,花雨可受不起。」
「你自已跟小王爺說去,我還有事要辦。」
「文公公……」
文明聽到楚花雨求援的叫聲,無奈地調轉回來:「又怎麼啦?」
宦官看外表也是男人,真難以敵齒,楚花雨吞吞吐吐:「我好幾天……能不能替我弄些熱水,我要……」
文明手往胸前一揮。「哎呀!一忙都忘了,等下就來。我先走了。」
沒一會兒,一位圓臉婢女領著四位做粗活的下人提著熱水進來,她先笑瞇眼向楚花雨見禮:「錦兒見過小姐。」
然後等她們將熱水倒在屏風後的大木桶裡,又催她們退下。
楚花雨已經被王府裡的婢女比較得沒啥信心,不過,這位姐姐看似較好相處,楚花雨謝謝她,靜候著等她出去。
不過,錦兒竟上前去關上門,然後又轉了回來,用笑圓的臉說:「錦兒替小姐寬衣沐浴。」
什麼?楚花雨一聽雙眸張得好大。自她六歲以後,洗澡的事她從來不假他人之手。楚花雨抱緊雙臂,小小的頭顱左右搖著:「不用了,我不習慣。」
錦兒一聽,笑臉忽然變成欲哭的表情。「小姐,管事的張奶奶說,今天起錦兒就是您的貼身婢女,什麼事都要替你做。如果你不要錦兒,那錦兒又要回去做種花草的粗活了。」
難怪她不像那些局傲的王府婢女。楚花雨安慰錦兒:「錦兒姐姐,你可以留下來,但是我自己洗慣了,妳坐下歇息就好。」
小姐人美、對下人又好,錦兒轉悲為喜,靦腆地擦掉懸在眼眶的淚水。「小姐,那妳就自己洗。這裡東西放得到處都是,錦兒替你把它們整理整理。」
「隨你。」楚花雨笑了笑。不給事做錦兒會哭,就讓她有事情做吧,而且那些東西她也不想去動它。
楚花雨走到屏風後面,手伸到大浴桶裡試試溫度,然後笑著解下衣服,修長的身形很快沒入水裡。錦兒這時問道:「小姐,水夠不夠熱?」
「嗯。」好奢侈喔!泡在這麼大桶的熱水裡。
楚花雨拿起錦兒放在旁邊的皂膏聞了聞又放下,她家中自己做的都只放鬆樹的香脂和玫瑰水,這裡是放進什麼,好難聞。楚花雨只在手上抹上一點點,就把它放回去,開始「沉浸」在沐浴的快樂中。
忙碌的錦兒聽到屏風後傳來潑水聲和輕輕哼唱的聲音,眼睛笑瞇了。「小姐,你是不是很喜歡洗澡?」
「啊?」屏風後的征楞很快傳出笑意。「嗯,是啊。洗澡可以去掉一天的疲勞,又可美容,誰不喜歡洗澡?要是水裡能再加一把鹽就更好了。」
「小姐,洗澡水還要拿來喝嗎?」……
楚花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當然不能喝了,但是現在如果有一把鹽放進溫水裡,可以幫我把體內不好的毒素給排除掉,達到消除疲勞酸痛的效果。前天顛了一天一夜的馬車,顫得我骨頭差點散掉。」
「啊,我忘了她們說你是大夫。女子能當大夫,一定要聰明得不得了,你真是了不得。」錦兒佩服地點頭。她已經伶俐地將一切整理好,並把給楚花雨穿的衣服放在床上,要戴的放在梳妝台上。「你等一等,我馬上去找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