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傷了那個女人的心,哭得你襯衫上糊了一大片口紅。你這件「花衣服」會讓那些港警以為我們當刑警的很閒。」
「讓他們羨慕不好嗎?這口紅印像是女人恩賜給男人的勳章。]吳民達開玩笑地拍著胸膛,忽然想起花玉貞動人心弦的哭聲,細細地,像拉小提琴,可比他旁邊這位女警探冷漠的哼聲好聽多了。
「噁心下流。」歐陽嬌容撇嘴笑著命令:「開車。]
吳民達卻推開車門。「你不是叫我換衣服?」吳民達從後行李箱拿了一件深色衣服回到車上,當著歐陽嬌容的面換掉衣服。
歐陽嬌容搖頭,不避嫌他看著阿達展現結實健美的肌肉。
「當我的面換衣服,你老兄實在太不把我當女人看了。」
「反正你喜歡的人又不是我。」吳民達笑著將襯衫衣角塞進褲腰裡,然後悠哉地開動車子。
「局裡喜歡你這個酷哥的美眉太多了,所以你少來撥惹我,小心我阿娜答拿你當槍靶,用你的心臟當靶心。」生活太緊張,好朋友開玩笑是沒有尺度的。
吳民達不在意地大笑。
「我領公家薪水,告訴你阿娜答不能公器私用。歐陽,我總覺得這次仿冒查得很不順,我懷疑局裡或組長身邊出了內奸。」
歐陽嬌容想起這幾次的不順,還有辛苦捉到的犯人不是在局裡被保走,不然就是到了法院馬上被法官放走,這種人走出去被車撞死倒好,偏偏看他們坐進她買不起的大房車裡笑著向她揮手說再見,嘔得她好想生氣。
「要是那些嫌犯統統分給嚴法官辦,我最樂了。」歐陽嬌容道。
「我和嚴力宏是高中同學,座位相鄰,學號相差一號,那時我們就志同道合,一齊發誓將來要聯手打擊魔鬼。沒想到我當警官,他爭氣地當上台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法官。他說台灣治安要改善,一定要從最高的層級開始逐一檢討,而不是由下往上,讓官階小的頂罪吃大虧。還有,檢查官和法官一定要清廉、博學、社會經驗豐富,才不致將無罪的人冤判,而讓有罪的人逍遙法外。」
「理想終歸和事實有段距離,你沒看好多檢查官比你我還年輕,連你的同學當法官都嫌太年輕了。我爸媽就說,這年頭只要會讀書、考運好就有當官的希望。烏紗帽一戴,社會經驗自有一些財團會靠攏調教,小警察的血汗就注定白流了。」
「別人我不知道,力宏絕不會貪圖黑心錢的。」
吳民達心裡卻想:每次看到掛綵或殉職同事的家屬哭哭啼啼的,他的心也是很痛的;因為大部分的同仁會當警察,一靠心裡的正義感支持,二是為了讓家人有溫飽的三餐可吃,可不是短視的貪圖那薄薄的撫恤金,然後死不瞑目地在天堂看老父老母哭斷肝腸、嬌妻幼子無依無靠另棲它枝。最好,最好沒有這種枉顯同儕努力和性命的垃圾同事,不然——吳民達咬緊牙齦。
歐陽嬌容笑道!「阿達,擋人財路升不了官,不做大官就做不了大事。你勸嚴法官出來選立委,我發動全台親朋好友支持他當選。」
「可惜這個人對政治沒啥興趣。」終於通過痛苦的塞車路段,吳民達踩下油門奔上中棲路。[上面說美國對我們的仿冒盜版很感冒,又祭出301條款來對付我們,所以我們還是把重心放在追查仿冒品上面。」
第二章
第二天,花玉貞已經不再妄想吳民達會打電話給她。而對自己愈沒有信心的人自尊心愈強,花玉貞就是對自已缺乏信心的人,她絕對不會先打電話找吳民達的。
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愛哭的人,花玉貞心情複雜地將手機丟在桌上。她的個性原本是柔弱多情的,但命運讓她失望,所以她很久以前就學會用「無情」來看待這個世界,也以無情對待週遭的人,沒想到她偽裝多年的無情和堅強,一遇上吳民達就徹底潰決。
想把心思從電話上移開,雙眼卻不知不覺又盯著電話。她何曾這樣可笑地等待一通電話?別等了!出去走走才不會變成瘋子。花玉貞從沙發上跳起來,手伸向桌上的行動電話又縮回來,沒有電話她就不會去想,還是不要帶好了。
走到門口時電話響起,花玉貞以為那通期待的電話終於打來,她緊張地用手壓住狂跳的心臟,慢慢拿起電話。
「喂,找哪位?」
「玉貞,很久沒有聯絡了,你的聲音依舊迷人。」聽到這個聽音就像看到那個人,花玉貞突然失聲,手上的話筒就像一把長刺的玫瑰花花莖,她握著貼在耳邊,不敢任性地把電話掛掉。
「怎麼,忘了我是誰了嗎?」
電話裡的聲音低沉富磁性,非常好聽,花玉貞卻知道好聽的背後有令人打從心裡發顫的邪惡。
「沒,沒有。」花玉貞急忙搖頭,不管電話那頭的人根本看不到她,她仍盡量擠出一臉笑容。「天哥,我高興得說不出話,你失蹤好久了。」
「出國一段時間,回來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你的電話。」對方悅耳地笑了。「好久沒見,下午三點在以前我們常見面的地方等我。」
「好。」花玉貞很想拒絕,但還是鎮靜地答應。她清楚知道表現得服從又不畏懼,是在羅雲天面前生存的自保之道。
「很好,再見。」
花玉貞乏力地攤回沙發上,思緒不覺飄回五年前那段可怕的回憶
二十歲那年,她這個獨來獨往的專業女騙子一時失察,落入人蛇集團手中,還差點被輪暴,幸好她臨危還能冷靜,豪放地說一個一個來時,心裡可是泌著豆大的冷汗。然後當第一隻豬公脫光衣服向她走來時,她緊盯著兩隻豬腿間的那塊肉,相準了抬腳用力踢,然後馬上跳窗逃跑。要不是笑那難聽的豬嚎岔了氣,她是可以順利逃走的。就在快被捉回去之前,當時還是幫派組長的羅雲天正巧出現,救了她。
她和羅雲天從那天開始認識。雖然認識,但她也只是不懂事地沾他的惡名橫行一下。
羅雲天身邊有位名校校花出身的女友,他叫她小雙。羅雲天因出身不好,所以喜歡帶她出去炫耀。如果他沒空陪她,小雙姐旁邊的跟班就是她。
後來,她才瞭解為什麼羅雲天一定要有她陪著,小雙姐才可以出門。
因為,羅雲天是個自私、不信任人、也不懂得愛的瘋子。但比起他的冷血,這些都不算什麼。
有一天,羅雲天說要出去兩天,叫她來陪小雙姐,臨出門前拿了幾顆藥丸給她,說小雙難受時就餵她吃一顆。
花玉貞想起她當時的訝異。小雙姐不是羅雲天心愛的女人嗎?當時,她不敢看羅雲天的臉,更不去問她手上的藥丸是做什麼的,她只是像傀儡一樣聽話做事。
如果說,羅雲天是惡魔,那她花玉貞就是惡魔的手下,羅天雲故意讓她成為共同殺害小雙姐的兇手。這點,她一直自責至今,而且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當小雙姐蒼白著憔悴的臉警告她說:「不要相信愛情,不要相信男人,離開他越遠越好。」說完,仰頭吞下一粒白色藥丸,那泛紅的眼睛裡全是恨意。
小雙姐並不高興吞下能解她痛苦的藥丸,而那廝磨牙齦的恨意三生三世都無法消弭。她心裡雖然替善良美麗的小雙姐覺得痛楚,然後在小雙姐下一次難過的時候,又抖著手含著淚把藥拿給她。小雙姐吞下藥後又告訴她:「玉貞,我不怨你。要是有一天我跟你說我要逃離他,你要幫我。」她記得她確實點了下頭,小雙姐才笑了。
羅雲天回來後,小雙姐就說討厭看到她。羅雲天以為小雙恨她餵藥,就不再找她來陪小雙姐。後來她才明白,小雙姐是在幫她,幫她離開羅雲天。
幾個月後,小雙姐意外打電話給她,電話中小雙姐虛弱地說道:玉貞,我怕一個人孤獨地走了,聽我說話好嗎?有一隻住在漂亮水族箱中的熱帶魚,它每天忙碌地在水族箱裡游來游去,自以為自在地生活著;有一天,它發現原來它的生活是那麼的痛苦,它開始驚恐、反抗,結果不管它再怎麼努力,就是游不出水族箱這方小小的世界、躲不開外面觀看的人。它醒悟了,它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於是,它聚集累積在心裡的怨恨撞向玻璃,玻璃如她所願地破掉了,水往外流,魚也得到自由。」小雙姐的聲音越來越小。「玉貞,我終於可以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了。」
每次想到這裡,花玉貞的眼淚就不停地潸潸流下。
小雙姐自殺時,她陪著小雙姐一起哭笑,沒有打電話給羅雲天,心裡煎熬著不叫救護車,因為她答應過小雙姐要幫她逃離羅雲天的摩掌;她緊緊握著電話,直到手抖得拿不住電話才掩面大聲痛哭。一位花樣年華的少女因為錯愛,最後賠上一生做了結,真教人忍不住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