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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大家正在廠門口等候公方代表,余靜和嚴志發在中共長寧區委統戰部部長辦公室裡。楊部長談完以後,指著他們兩人說:
  「『五反』的辰光,你們合作過,現在又在一道搞公私合營,可以說是老搭檔了。志發同志對滬江廠的情況也熟悉,你們兩人去,一定可以把工作搞好,不要膽怯,余靜同志。」
  余靜聽到「不要膽怯」四個字,臉上緋紅了。這是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秘密,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不料給楊部長一語道破了。她調到市裡學習對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工作,聽了市裡許多首長的報告,經過反覆討論,對黨的政策有了深一層的瞭解。她感到在訓練班裡短短幾個月裡提高了不少,心裡十分高興,以後回到廠裡做黨的和工會的工作更有把握了。學習完畢,市委組織部找她談話,要派她到滬江紗廠擔任公方代表。她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當任公方代表。她雖然是在滬江長大的,解放後也沒有離開過滬江,但她過去做的是工會工作和黨委工作,從來沒有做過行政工作,尤其是沒有做過公私合營廠的行政工作。這個工作對她說來,是完全陌生的。何況行政工作要直接領導生產,按時完成生產任務。這樣的經濟建設工作,她根本沒有負責過。她希望不做經濟工作,還是做黨委工作,再做工會工作也可以。她向市委組織部表示:自己能力差,怕不容易完成公方代表的任務,希望組織派另外的同志到滬江來工作。組織部的同志說:這次短期訓練主要是訓練公方代表的幹部。全市許多行業申請公私合營,黨要派幹部去,如果她認為滬江工作吃力,那麼,可以考慮調換另外一個廠家,不過,還是要擔任公方代表的職務。余靜好半晌沒說話。她低著頭在想:黨的過渡時期總路線總任務,是要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基本上實現國家工業化和對農業、手工業及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在訓練班裡學習了很久,自己也完全擁護,在總路線燈塔的照耀下,可以看到祖國光輝燦爛的前途。
  不管是工業化也好,對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也好,都要有人工作啊。她原來就在私營紗廠工作的,不回到滬江去,一定要到另外一個將要公私合營的紗廠裡去。如果到別的廠去,情況一點也不熟悉,幹部和工人也不瞭解,資方和公方代表更不認識,那困難更多。作為一個黨員,應該服從組織分配,到工作最需要的地方去。要是大家都不服從分配工作,那算啥共產黨員呢?她後悔剛才提了意見,可是又收不回來了。她慚愧地抬起頭來,說:由組織決定好了。組織部的同志,反而徵求她的意見,並且說:對工作有意見,提出來,組織上可以考慮的。她說沒有意見,於是決定到滬江紗廠來,並且把訓練班學習的嚴志發派給她,一同去工作。她總怕完成不了黨交給她這樣重大的任務,不僅要改造私營企業,還要改造私營企業的上層代表人物。徐義德和梅佐賢這些人物是不好對付的呀!雖然經過五反運動,和過去情況不同了,可是鐵算盤還是鐵算盤啊!酸辣湯也還是酸辣湯啊!
  接受了黨給她的光榮而又重大的任務,她拿著市委組織部的介紹信,到市人民政府紡織管理局報到,委派她到公私合營滬江紗廠擔任公方代表。她回到家裡坐在客堂間,皺著眉頭在想。余媽媽看到了,問她為啥不高興?她不嘖聲。余媽媽一問再問,她只好把心事向余媽媽傾吐。余媽媽也擔心,她完成不了生產任務,責任可不小,要她再和組織上商量商量,派別人去不行嗎?她說不行,現在人手少,訓練班裡的人都要做這樣工作。余媽媽一聽這話就愣住了,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誰也不言語了。後來還是余媽媽想起,問她為啥不找楊部長商量一下呢?第二天她就和嚴志發一同來看楊部長了。
  她簡單地向楊部長匯報了學習收穫和組織部分配工作的情況,要求楊部長指示他們怎樣做好工作。楊部長分析了「五反」以後民族資產階級有變化和徐義德目前的思想情況,鼓勵他們去。余靜聽了,增強了信心,坦白地對楊部長說:
  「我原先確實有點膽怯,怕完成不了任務。」
  「當然,擔任一項新的工作,總沒有原來的工作熟悉,如果能夠在一項工作上深入鑽下去,永遠做這個工作,駕輕就熟,再理想也沒有了。不過,我們是共產黨員,要進行革命,完成一項總任務以後,就要提出一項新的總任務。既然叫新的總任務,就是沒有做過的事。拿對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的工作來說吧,別說你們兩位沒做過,我也沒做過,市委和區委負責同志也沒做過,我們全黨的幹部沒有人做過,大家都是新手。」
  「大家都是新手?」余靜回味這句話。
  「你說誰做過?」
  「沒人做過。」
  「那就對了。」
  「干吧,」嚴志發精力充沛地說,「余靜同志,多大的事,有黨領導,天也塌不下來,怕啥!」
  「誰說怕的?」余靜挺著胸脯說;「當然干,馬上就走!」
  楊部長送他們到門口,握著余靜的手說:
  「對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任務完成了,以後,黨一定還會有新的任務提出來的。」
  「你放心好了,楊部長,我接受黨分配給我的任何新任務!」余靜說,「以後分配工作,我再也不講價錢了。」
  「組織上決定以前,允許幹部提出意見,這是你的權利,為啥要放棄呢?」楊部長笑著說,「自然,講價錢是不對的,黨員不服從組織決定是不許可的。」
  他們擠上公共汽車趕到滬江紗廠,徐義德和趙得寶他們已經等了很久了。
  余靜到了廠裡,首先改選了中共滬江紗廠委員會,除了原有的委員以外,嚴志發、秦媽媽和湯阿英參加了黨委會,余靜擔任書記,趙得寶擔任專職副書記。趙得寶主要在黨委會工作。廠裡工會也改選了主席,由秦媽媽擔任,從車間調到工會,脫產搞工會工作。湯阿英被選為工會副主席,做秦媽媽的助手。但湯阿英暫時還要兼顧一下車間的工作。接著滬江紗廠合營工作籌備委員會也成立了,徐義德是主任委員,副主任委員是余靜。籌委會下面設立兩個組:秘書組和清估組。
  清估組的正副組長是梅佐賢和湯阿英。
  余靜從黨委會辦公室搬到廠長辦公室辦公,她的桌子正好和梅佐賢的桌子面對面。嚴志發在行政工作上暫時沒有名義,他在余靜桌子右面放了一張小桌子,做余靜的助手。徐義德最近特別積極,每天上午都要到廠來辦半天公。他在廠長辦公室裡熱情地對余靜說:
  「你擔任我們廠裡的公方代表再理想也不過了。老實說,你沒來以前,我擔心我們廠裡的公方代表,要是來個不懂業務的,我們要接受公方領導,公方代表又不懂,許多事體就不容易談,我們私方就有些為難了。我早就想:如果像你這樣的人來當公方代表,那就好辦了。公方代表要紡管局委派,我也不好亂提意見。在廠門口聽說你就是公方代表,我高興的不得了,紡管局的首長真有眼光,果然派你來了。」
  「徐總經理對我過分誇獎了。我能力不強,經驗不足,組織決定了,我只好服從,我對廠裡的情況倒是比較熟悉,有事體商量起來,確實方便些。」余靜望望徐義德和梅佐賢說,「今後你們有啥意見,希望隨時提出來。」
  「你太客氣了,余代表,」梅佐賢從沙發上站起來,微微欠了欠身子,說,「你是我們的老領導,老上級,滬江紗廠有了你這樣好領導,保險公私合營工作一定很出色!」
  「合營工作做的好不好,主要看黨的政策貫徹執行的怎麼樣,單是我一個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要靠黨委,工會和大家的力量。這次棉紡織企業申請公私合營,徐總經理積極參加,我聽到十分高興。」
  「你怎麼曉得的?」徐義德臉上露出驚異的神情。
  「我在紡管局聽說的。這次合營,許多問題都是你們自己提出,自己討論,自己擬訂方案,貫徹了民主討論,充分協商的精神。」
  「主要還是市委的領導好。我們學習了陳副總理的講話,根據紡管局指示的裁併規格,經過反覆協商,擬出了一個企業裁併方案。最初報上去,老實說,誰也沒有把握。過了兩天,局裡批了下來,完全同意我們的方案:通達等三大企業,在原企業總管理處下進行合營;生產條件比較適合單獨生產經營的單獨合營,有我們滬江等四家廠;合併合營的共同有兩類六家:原來和通達有關係的兩個廠並股不並廠,歸到通達系統進行合營,那些廠房簡陋,設備陳舊,技術力量不足的小廠,和鄰近條件好的大廠進行並股並廠合營,除了並人並任務以外,機器設備,分別情況,有的利用,有的擱置。經過合併改組,原有的十三個企業單位,並成七個;二十三個廠並成九個。這麼一來,既有利於生產,也有利於進一步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實在太好了。」
  「由你們討論提出方案,要比紡管局提出的好。你們最初為啥不肯提,反而要紡管局提呢?」
  「余代表,你不瞭解。」徐義德把聲音放低,說,「當初有人企圖通過合營趁機會撈一把,很多人積極活動找對象,大魚想吃小魚,小魚要吃蝦。不瞞你說,還有人想吃掉滬江哩!」
  「那一定是一條大魚。」余靜笑著說。
  「可不是一條大魚麼,就是鼎鼎大名的潘信誠,通達紡織公司的總經理。這位總經理平常不大吭氣,好像與世無爭,關於企業利益的事,他都躲在後面,從來不出頭,一接觸到他自己利益的事體,就伸出頭來了。他是工商界的巨頭,棉紡業的元老,市委又很重視他的意見。他要滬江和通達合併,我不同意。大家這麼爭來爭去不是個辦法。我們解決不了,只好請政府出來說話了。紡管局只提出裁併改合的規格,要我們討論提出方案。有了規格,事體好辦了,潘信誠就不提吃掉滬江的事了。」
  「凡事有了原則,就好辦了。」
  「你這話再對也沒了。余代表,這次裁併改合的方案,就是體現了紡管局的原則,大家沒有話講,一致贊成。」徐義德把話一轉,說,「可是清產定股的問題就麻煩了。這問題和裁併改合一樣重要,也可以說,比裁併改合還重要。」
  「那當然,這關係到每個廠的資產淨值,股份數量。」
  徐義德出神地看了余靜一眼:余靜離廠去學習了幾個月,對上層資產階級比過去熟悉的多了。連他們爭論不休的清產定股問題,也看出了問題的實質,不禁流露出欽佩的神情,歎服地說:
  「你一語道破,這是有關資本家切身利害,有關社會主義改造,誰也不肯馬虎。就是這個問題,在公會裡討論了很多次了,總沒有一個結果。請示紡管局,這次紡管局更妙了,連個規格也不給了,要我們擴大討論範圍,並且說,各廠還可以自己討論。」
  「紡管局真的沒有給規格嗎?」
  余靜這麼一問,徐義德頓時愣住了,紡管局給了規格?一定是馬慕韓壓下了,不向同業傳達,怪不得他那麼堅持哩。大概是政府照顧大戶,有意給潘家和史家這些大戶的機器升值。政府為啥不照顧中小戶一下呢?他不能吃這個虧,要照顧,大中小戶必須一視同仁,不能把中小戶甩在一邊。他要力爭,質問馬慕韓為啥不把紡管局指示的規格拿出來讓大家討論討論,然後再根據規格向紡管局提意見。為啥不照顧中小戶?難道中小戶是晚娘生的嗎?既而一想,他又覺得不像有規格,縱然馬慕韓一手遮天,紡管局會不問起嗎?何況江菊霞是合營工作組的副組長哩。馬慕韓知道了,江菊霞一定知道,而江菊霞知道,就等於他也知道。一定沒有規格。他肯定地說:
  「我沒聽說紡管局指示過規格,也許今天指示的,那我就不清楚了。」
  「提出來很久了。」
  「很久了?」徐義德皺起眉頭,困惑地望著余靜,彷彿在問:他怎麼不知道呢?
  「你沒聽說過嗎?」余靜也有點困惑了。
  「沒聽說過。」徐義德心想馬慕韓辦事真是辣手辣腳。
  「總經理如果曉得了紡管局指示了規格,早就給我們說了。」梅佐賢也感到這件事十分蹊蹺,徐總經理是棉紡業消息最靈通人士,許多內幕新聞都是他首先知道的。這麼重要的消息,徐總經理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對余靜說,「紡管局指示的規格,你是不是可以給我們講講?」
  「當然可以。清產定股是一項很重要的工作,又是很複雜的工作,要根據『公平合理,實事求是』的原則來進行,公方領導,私方負責,職工參加,公私協商,最後送到主管機關批准。棉紡織工業公會沒有給你們提起嗎?」
  「這個嗎?」徐義德暗暗鬆了一口氣。徐徐地說,「提倒是提過。」
  「那麼,根據這個原則辦好了。」
  「問題沒那麼簡單,你不清楚我們棉紡織工業公會的事體難辦的很。那些巨頭們肚裡另外有一本賬。早些辰光公會裡提到清產定股問題,潘信誠的兒子提出了一個計算公式。要是按照這個公式計算,潘家的機器要升值千把萬也不難。這麼一來,政府太吃虧了。大家說我們資產階級唯利是圖,一點也不錯,臨到企業公私合營了,潘信誠還要撈一票。特別叫人吃驚的是馬慕韓,他是工商界進步分子,也贊成潘家的公式,你說,奇怪不奇怪?當時爭持不下,大家同意留到以後再說,同時請示紡管局,最近紡管局的指示下來了,要我們擴大討論範圍,說各廠也可以自己討論。」
  「你不是說今天上午十點鐘討論嗎?」
  徐義德看看表:十點還欠十分,他說:
  「十點快到了,他們也該來了……」
  徐義德的話還沒有說完,韓雲程、郭鵬和趙得寶、秦媽媽、湯阿英他們準時來了。徐義德等他們坐好之後,講了一下棉紡織工業公會討論三個公式的經過,說:
  「我們無論如何不能同意潘宏福的公式,你們說,是啵?」
  「潘宏福為啥要提這個計算公式?」趙得寶知道潘信誠是上海棉紡業的大亨,他兒子提出來,大概有啥原因。「那還不明顯嗎?」梅佐賢早從徐義德那裡瞭解了真相。他說,「通達的機器舊式的多,有的還是前清時代買進的,當然主張用這個公式計算。」
  「原來是這樣!」趙得寶沒有說下去。
  「潘宏福的公式得出來的已使用年限,根本和實際不符,因而是不科學的。我們曉得任何一種機器,實際耐用年限,總要超過規定的耐用年限。」韓雲程字斟句酌地說,「這樣算法,既不公平,又不合理,從我們純技術觀點來看,也說不過去。
  我個人同意徐總經理的意見,這個公式不能成立。……」
  郭鵬心裡完全贊成韓雲程的意見,可是在徐總經理和梅廠長面前,他不能附和別人的意見而沒有自己的見解,一時又想不出新的說法,卻又不甘沉默,他搶著說:
  「徐總經理提的這個計算公式,比較公平合理,我贊成這個計算公式。不過已使用年限的歷史資料倒是一個問題,如果歷史資料不全,算起來確實有些困難。」
  「我們廠裡有歷史資料。」秦媽媽說。
  「對,我們廠裡有歷史資料很全,」梅佐賢得意地說,「我對這些資料一直很重視,鎖在保險箱裡。用的辰光,總是我自己拿出拿進,一點也沒有遺失,這次果然派上用場。」
  「有的老廠歷史資料不完全的怎麼辦呢?」
  「這個……」梅佐賢給郭鵬問得說不下去了。
  「我就不相信沒有歷史資料,」湯阿英說,「資本家買機器辦廠,會把資料扔掉?這是騙人的鬼話。」
  「那也不一定,敵偽時期,把廠分散,搬來搬去,可能有些散失。」郭鵬見徐總經理一個勁注意聽他的話,他又是高興又是擔心,一怕說錯,二怕總經理誤會。他說,「我提出這個問題來,只是希望大家多研究一下,把理由想的充足一些,說服別人更有力量。」
  「啥資料全不全,」趙得寶說,「潘家馬家一心想把機器多算錢。」
  徐義德聽了湯阿英和趙得寶的話,感觸很深:他們簡單幾句話就說到資本家的心裡,抓到問題的核心,比梅佐賢和郭鵬都強。而梅佐賢和郭鵬都是他得力的助手哩。他點點頭,說:
  「趙同志說的對,拆穿來講,他們就是想把機器升值。真的沒有任何歷史資料可以證明已使用年限嗎?我也不相信。」
  剛才韓雲程本來要談到徐總經理提出的計算公式,被郭鵬打斷了他的話,又搶先贊成徐總經理的計算公式,便坐在沙發上默默不語,且聽郭鵬誇誇其該。關於歷史資料的事,郭鵬給徐總經理一反問,緊緊閉上嘴了,不再饒舌。湯阿英見大家默默地坐在那裡,她冷靜地回想她擋的細紗車,從車頭一直想到車子底層部分,忽然得到啟發,說:
  「歷史資料真的沒有嗎?要說沒有,那是騙外行的話。就是一點歷史資料沒有,也可以找出已使用年限的根據。」
  「沒有歷史資料,也可以找出使用年限的根據?」梅佐賢驚奇的眼光對著湯阿英。
  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在湯阿英的身上,連徐義德也用著驚詫的目光等待湯阿英的回答。湯阿英不慌不忙地說:
  「如果歷史資料沒有,機器總還在吧?沒有機器,那就不存在估價的問題了。既然有機器,問題很簡單。你們忘記了嗎?每一部機器上都有鑄造的年號,一查年號,基本上就可以查出已使用年限了。」
  郭鵬萎縮到沙發裡去了,這麼簡單的常識,他自己為啥沒有想到呢?真沒料到在湯阿英這個年青女工面前丟了這個臉,更糟糕的是徐總經理和梅廠長就坐在旁邊啊!
  徐義德暗暗吃驚:他竟然也沒想到這一層,差點叫潘信誠和馬慕韓唬住了。紡管局要擴大範圍討論實在是有道理。他想到上海灘上幾度變動,有些工廠曾經停工,便望著韓雲程,問道:
  「查出年號,有人說機器曾經停止使用過,要是沒有歷史資料,你說怎麼辦呢?」
  「這也不難。凡是停止使用的,一定有資料可查,上海幾個主要時期停工,完全可以算出來的。退一萬步說,就算各廠情況不同,停工長短不一樣,也可以折骨評定。只要有機器,總可以計算出來的。」
  「你說的完全對,」徐義德興奮地站了起來,大聲地說,「這麼講,潘信誠和馬慕韓的理由更不充足了。比較起來,還是我提的那個計算公式公平合理,余代表,我們就定下來,怎麼樣?」
  余靜一言沒有嘖聲,她冷靜地注意聽每一個人的意見,並且把它仔細記在小筆記本裡。徐義德問到她,她翻了一下小筆記本,想了想,說:
  「今天談的很好,把一些問題弄得更清楚了。清產定股的原則,剛才已經和徐總經理談了,紡管局指示的很清楚。財產清點的原則,要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對企業合營時全部實有財產,認真清查核實,做到不重複,不遺漏。財產估價原則,應該以現值為率,參照一九五○年重估基礎,再就資產折舊和其他實際變動情況,作一些必要的調查。這樣公平合理,本來沒啥司爭論的。棉紡織公會既然提了三個不同的計算公式,大家的意見又不一致,我們今天暫時不定,還是請徐總經理拿到公會去討論一下,然後再定,比較合適。」
  「你認為我提的那個計算公式怎麼樣?」徐義德見余靜說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楚,並且很有分寸,認為這位公方代表不推板,以後和她共事得小心點,眼前的余靜又不是「五反」辰光的余靜了,看她掌握政策講話風度,舉止老練,神態沉著,簡直是另外一個楊健。他焦急地等候回答,熱情地叫了一聲「余代表」。
  「這三個公式比較起來,你提的那個比較公平合理。」
  「余代表真有眼力,啥事體都瞞不過你,一看就清清楚楚。」徐義德心裡有了底,興奮地站了起來,眉頭上洋溢著得意的神情,胖呼呼的腮巴子上堆著微笑,愉快地說道,「明天我到公會找他們討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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