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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邲之戰



晉楚爭霸中原的第二次較量

  邲之戰,是春秋中期的一次著名會戰,是當時兩個最強大的諸侯國——晉、楚爭霸中原的第二次重大較量。在作戰中,楚軍利用晉軍內部分歧、指揮無力等弱點,適時出擊,戰勝對手,從而一洗城濮之戰中失敗的恥辱,在中原爭霸鬥爭中暫時佔了上風。至於楚莊王本人,也由於此役的勝利,而無可爭辯地擠入史所稱道的「春秋五霸」位置。
  楚國雖然在城濮之戰中遭到失敗,但由於它長期以來都是南方地區的大國,地廣民眾,物產豐富,兵力充裕,因此仍具備著東山再起的實力。城濮之戰後不久,楚國即同晉國講和,以減輕晉國的壓力,轉移晉國的視線。在達到這一目的後,楚國積極發展軍力,伺機再次北上中原,同晉爭霸。
  晉國方面自取得城濮之戰勝利後,開始放鬆對楚動向的警惕,而與原先的盟國秦之間產生了矛盾。矛盾的激化,是兩國間先後幾度兵戎相見。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殽之戰。是役,晉軍雖然伏擊秦軍成功,使對方「匹馬只輪未返」,取得戰役上的大勝;但是在戰略上卻是大大的丟分,它使得秦晉同盟關係陷於瓦解,兩國間戰事頻繁,秦國親近楚國,從而極大地牽制了晉的力量,這就為楚國再次北進中原提供了客觀上的幫助。
  楚國方面於是便利用這一機會,再次向中原地區用兵,擴張自己的勢力。它接連併吞中原南部的江、蓼、六等小國,並伐鄭伐陳,使之降服。接著它又先後迫使蔡、宋等國歸附自己。楚莊王繼位之後,英明有為,在他的整治下,楚國的實力有了進一步的增強,甚至借出兵討伐陸渾之戎為名,公然陳兵於洛邑境內,向周天子詢問九鼎之大小和輕重。九鼎是國家權力的象徵,楚莊王這樣做,無疑暴露了他欲取代周天子的用心。此舉雖然遭到周臣王孫滿的批駁,但是卻充分反映了楚國實力再度崛起的這一客觀事實。
  當然,楚莊王心裡清楚,要真正號令中原諸侯,光征服陳、蔡等國是不夠的,而必須從軍事上戰勝晉國才能實現自己的夙願。於是,他積極伺機尋求與晉開戰的時機。與此同時,晉國也不能容忍楚國勢力重新瀰漫於中原的局面,故召開盟會,爭取與國,力圖抑制楚國的北進。當時,鄭、宋等國家夾在晉、楚勢力之間,對哪一方也不敢輕易開罪,只好兩面討好,以求自保。尤其是鄭國,位於中原腹心四戰之地,處境更是微妙。這時它為晉國的威逼,權衡利害,又投靠晉國。楚國深知鄭在爭霸全局中的重要性,決定對鄭用兵,迫使其服己,以便進而封鎖黃河,阻晉南下。於是周定王十年(公元前597年)春,楚莊王以鄭通晉為罪名,大舉伐鄭,拉開了晉楚邲之戰的序幕。
  是年六月,鄭國都城在被圍數個月後,因得不到晉軍的及時援助,雖經堅決抵抗,但終於為楚軍所攻陷。鄭襄公肉袒向楚軍請和,楚莊王答應了這一媾和請求,退兵30里,派使臣與鄭盟,鄭國以襄公弟子良入楚為質。
  鄭國是晉進入中原的通道,晉國自然不能允許楚國控制這裡。所以當楚圍鄭二個月後,晉景公就委任荀林父為中軍元帥,率軍救鄭。然而晉軍發兵已延誤戰機,進軍又不迅速,所以當鄭與楚媾和的消息傳來時,晉軍才抵達今河南省黃河北岸的溫縣地區,陷入了戰略上的被動。
  在決定下一步戰略方案的時候,晉軍內部發生了尖銳的分歧和激烈的爭執。荀林父認為鄭既已降楚,晉軍再去救鄭就失去了意義,所以主張暫時不渡黃河,勒兵觀釁,待楚軍南撤後再進兵,逼鄭附己。上軍主帥士會贊成荀林父的意見,強調兵只可觀釁而動,楚軍當時正處於有理、有利、有節的優勢地位,現在同它作戰對晉不利,主張另待時機,再樹霸權。他們的意見無疑是正確的,但是卻遭到中軍副將郤穀的堅決反對,他認為晉所以稱霸中原,是因為軍隊勇武,臣下盡力。如今失掉鄭國,稱不得「力」;面臨敵人而不打,稱不得「武」,若是在我們這些人手上失掉霸主地位,還不如去死。
  並強調「成師以出,聞敵強而退,非丈夫也」。在這種好戰心理的驅使下,郤穀遂不顧荀林父的軍令,擅自率其部屬渡河南進。他這種行為嚴重干擾了晉軍統帥中樞的有效指揮。
  郤穀擅自渡河的事件發生後,晉下軍大夫即認為這麼做必敗無疑。這時司馬韓厥就向荀林父建議道:「郤穀以偏師攻敵,勢必招致危險,您身為元帥,對此是負有罪責的。還不如命令全軍渡河前進,這樣,即使是打了敗仗,責任也是由大家共同承擔」。荀林父猶豫不決,最後被迫令全軍南渡黃河,行至邲地(河南衡雍西南),由西而東背靠黃河列陣。
  楚軍聞知晉軍渡河,內部也出現了戰與不戰的分歧,令尹孫叔敖主張見好就收,及時撤兵,不與晉軍作正面衝突;而寵臣伍參則在分析了晉軍內部將帥不和、士氣低落等弱點後向楚莊王建議同晉開戰。楚莊王採納了伍參的意見,打消南撤念頭,轉而率兵向北推進,抵達管地(今河南省鄭州市一帶)。
  就在大戰一觸即發的前夕,鄭襄公派遣使臣皇戍前往晉營,以「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矣,而不設備」為由,勸說荀林父進攻楚軍,並答應鄭軍協同晉軍作戰。對鄭國的這一勸戰建議,晉軍將帥中又發生了一場辯論。郤穀力主答應鄭使的要求,贊成立即出戰,認為「敗楚、服鄭,在於此矣」。
  下軍副將欒書則不同意郤穀的意見,認為楚軍實際情況並非「驕」「老」和「不備」。鄭國來勸戰,純粹是出於對自身利益的考慮,希望晉、楚速戰速決,以戰爭結局來決定鄭國的去從。中軍元帥荀林父一時猶豫於兩派的意見之間,遲遲未能作出決斷。
  正在晉軍進退不決之時,楚莊王遣使求見晉軍主帥,表示楚這番出師北上,目的只是為了教訓一下鄭國,而並無開罪晉國的意思。晉上軍將士會代表荀林父答覆說,晉、鄭同受命輔佐周王室,如今鄭懷有二心,晉特奉王命質問鄭國,而與楚國無涉。回答得比較客氣。郤穀對此大為不滿,認為荀林父諂媚楚國,便派中軍大夫趙括用挑釁性的語言答覆楚使:
  晉國出兵是為了把楚軍從鄭國趕走,「必逐楚軍」,為此,不惜同楚軍交鋒,「不避戰」。這樣一來,晉軍內部的混亂分歧,便直接暴露在楚使跟前,楚莊王從而掌握了晉軍的意向和虛實。
  為了進一步麻痺晉軍,確保決戰的勝利,楚莊王再次派人以卑屈的言辭向晉軍求和。荀林父原先並無決戰的決心,見楚軍求和,即予以答應,並放鬆了戒備。這時,楚軍就乘機派遣樂伯、許伯、攝叔等人乘戰車向晉軍挑戰。既打擊了晉軍的士氣,又摸清了晉軍的虛實。
  楚軍挑戰後,晉軍中兩個心懷不滿,希望晉軍失利的將佐魏錡和趙旃,也先後要求前去向楚軍挑戰,未被允許,改為出使請和。趙、魏兩人進至楚營後,擅自向楚軍挑戰進攻,結果恰好為楚軍所利用,楚大軍遂傾巢而出,猛烈攻打晉軍各部,給前來挑戰的晉軍魏錡、趙旃、荀瑩部以沉重的打擊。
  並乘勝進逼晉軍大營。
  這時,荀林父還在營中等待楚軍派使者前來議和。楚軍突然如潮而至,使得其手足無措,計無所出,竟然在驚恐中發出全軍渡河北撤的命令,並大呼先渡河者有賞。這樣一來,晉軍更是陷於一片混亂,大敗潰逃,擁擠於黃河河岸附近,爭相渡河逃命,船少人多,渡河沒有指揮。先上船的怕楚軍追及,急於開船,未上船的跳入河中,手攀船弦,以至船隻不能開動。結果引起一陣自相砍殺,造成船上斷臂斷指積成一堆,使晉軍蒙受重大的損失。
  所幸的是,楚軍並無壓迫晉軍於河岸聚殲的計劃,晉軍大部才得以渡河逃脫戰場。另外,晉上軍在士會指揮下,預作準備,設伏挫敗楚公子嬰齊率領的楚左軍進攻,有秩不紊地向黃河北岸撤退;又晉下軍大夫荀首為營救其子荀瑩而奇襲楚先頭部隊成功,射死楚將連尹襄老,活捉公子谷臣。所有這些,也都起到了掩護晉軍渡河的客觀作用,減少了晉軍的傷亡。
  經過一天的激烈戰鬥,楚軍取得了戰爭的勝利,邲之戰就此劃上了句號。接著,楚莊王進兵衡雍,在那裡以勝利者的身份修築楚先君宮殿,舉行祭河儀式和祝捷大會。然後撤軍凱旋南還。從此,楚在中原的勢力更顯見長了。
  邲之戰的勝負歸屬與城濮之戰不同,但勝負的原因,兩場戰爭卻有著某種類似處,即勝敗不是由於雙方軍力強弱的懸殊,而是在於雙方戰爭指導者主觀指揮上的正誤。晉軍的失敗,是由於援鄭之師出動時機過遲;內部意見不統一,主帥荀林父缺乏威信且遇事猶豫不決;輕信楚軍的求和請求,放鬆戒備,給敵以可乘之機;當戰事全面爆發後,又驚慌失措,輕率下令渡河退卻,自陷危境;渡河時未妥善實施防禦,導致一片混亂。由此而喪失戰爭的主動權,陷於失敗。
  楚軍的勝利,則在於作戰指導的高明一籌。楚莊王親自統率楚軍,指揮集中統一,不像晉軍那樣各自為政。在戰前一再遣使偵查晉軍的虛實,並佯作求和以爭取政治上的主動和鬆懈晉軍的防衛。在作戰中,又通過挑戰應戰,由小戰變為大戰,迅速展開奇襲突擊行動,一舉擊潰晉軍。至於論者多以為楚軍沒有實施猛烈的追擊,以致未能取得更大的戰果。
  這其實是不諳春秋時作戰遵循「逐奔不遠」軍禮原則的誤解。
  在當時軍禮原則的規範下,楚軍只能是「不窮不能」,而無法脫離具體歷史條件去聚殲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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