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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後漢紀》



「略舉義教所歸,庶以弘敷王道」

  《後漢紀》是編年體的東漢史。記事溯自新莽元鳳四年(17年)綠林起義,止於漢獻帝延康元年(220年)曹魏代漢。
  全書30卷,21萬餘字。
  《後漢紀》的作者袁宏(328—376年),字彥伯,東晉陽夏(今河南太康)人。他幼年喪父,家中生活比較清苦。在艱苦的環境下,他刻苦力學,終有所成,少年時代就以文思敏捷、文章華美而聞名於世。他曾作過桓溫等人的幕僚,後來任東陽郡太守,49歲時死於任所。袁宏也是個著名的文學家,他一生著述宏富,所著《後漢紀》、《三國名臣贊》現仍存世,《東徵賦》、《詠史詩》、《竹林名士傳》等都已失傳。
  《後漢紀》的撰寫,經歷了近十年的時間。袁宏所以採取編年體裁記錄東漢史事,是受了荀悅《漢紀》編寫成功的影響。《後漢紀》繼《漢紀》而作,但袁宏面臨的寫作條件卻比荀悅困難一些。當年荀悅撰寫《漢紀》的時候,只有《漢書》這一部已確立了權威地位的紀傳體西漢史,他運用較高的史學識見和編撰技術,對《漢書》加以剪裁,就寫成了卓有成就的新著作。袁宏著《後漢紀》的前後,關於東漢史的著作有好多種,它們各有短長,袁宏所依據的資料要比荀悅繁富,遇到的困難和付出的功力更比荀悅多一些。另外,在同類著作上,他有不少競爭對手,他必須在水平上超過他們,才能讓自己的著作站住腳。經過歷史的選擇,現在關於東漢史的著作,只有范曄所著《後漢書》和袁宏所著編年體《後漢紀》保存下來,說明這兩部書確有過人之處。
  袁宏在《後漢紀》裡表現了綜銓史事的才能。他發揮編年體的長處,以時間為經,理出了東漢一代歷史的發展線索;
  以人物、事件為緯,展示了同時期各事件間的聯繫,及各人、各事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的作用,容易使人們建立起對東漢史的整體印象。他以8卷的篇幅寫光武時期約40年的歷史。以光武帝事業的發展為基本線索,綜述呂母,赤眉、新市、平林諸起義軍的始末,以及王莽的覆滅、群雄的興敗,又敘述了東漢開國功臣們的生平及戰績,頭緒繁多而有條不紊,人物眾多而各有特色,關係錯綜而無紛亂之感,清楚地交待了東漢興國這一歷史事件。他以後6卷寫黃巾起義以來,董卓當權、群雄混戰、曹操得勢、赤壁之戰,以致曹魏代漢,也是銓綜得當,脈絡清楚,堪稱全書最詳細、精彩的部分。
  袁宏用他的實踐,豐富了編年史體的表現手段。他在書中使用「言行趣捨,各以類書」(《後漢紀序》)的編撰方法,這比荀悅的連類列舉有些發展。袁宏往往把時代略近的同類人物放在一起加以記述,如卷五寫了閔仲叔,又寫了王丹、嚴先、周黨、王霸、逢萌,這都是以隱士終身或度過長期隱居生活的人物。卷十一寫章帝禮遇江革,因寫江革的生平,並寫毛義、薛苞,這都是以孝著稱的人物。這種寫法,吸收了紀傳體的長處,擴大了編年史可能容納的範圍。
  袁宏在書中還為自己提出了「觀其名跡,想見其人」(《後漢紀序》)的要求,力圖以某種類型的人物去感染讀者。
  這個要求為《後漢紀》帶來了筆下傳神的氣氛。如卷二十三寫郭泰軼事:「鉅鹿孟敏,字叔達,客居太原,未有知名,叔達曾至市買甑,荷擔墮地,逕去不顧。時適遇林宗(郭泰)。
  林宗異而問之:『甑破可惜,何以不顧』?叔達曰:『甑既已破,視之無益』。林宗以為有分決,與之言,知其德性。謂必為善士,勸使讀書遊學。十年,知名當世。」「初汝南袁閎盛名蓋世。泰見之,不宿而退,汝南黃憲邦邑有聲,天下未重,泰見之,數日乃去。薛祖恭曰:『聞足下見袁奉高,車不停軌,鑾不輟軛。從黃叔度,乃彌日信宿。非其望也』。林宗答曰:
  『奉高之器,譬諸氾濫,雖清易挹。叔度汪汪如萬頃之波,澄之而不清,橈之而不濁。其器深廣,難測量也。雖往稽留,不亦可乎』?由是,憲名重於海內」。這裡所寫郭泰的鑒識和風度,可以說達到了「觀其名跡,想見其人」的要求。
  袁宏表現了更多的文章家的才華,卻缺少一點歷史家的審慎態度。他更喜歡品藻人物,重視對人物才情風貌的描寫,有更多的清談趣味,這與體現在他身上的世族名士風尚是不可分割的。
  《後漢紀》成書於范曄《後漢書》之前。它給《後漢書》供應了豐富的歷史材料。由於編年與紀傳兩種體裁有不同的撰寫要求,因此《後漢紀》與《後漢書》在東漢史的記述上,此簡彼繁,此詳彼略的情況是大量存在的,《後漢紀》的史料價值並沒有因《後漢書》的問世而有所降低。
  袁宏比過去的歷史家都更強調歷史記述的政治意義。他在《後漢紀·序》裡系統闡述了自己的撰史觀點:「夫史傳之興,所以通古今而篤名教也。丘明之作,廣大悉備。史遷剖判六家,建立十書,非徒記事而已,信足扶明義教,網羅治體,然未盡之。班固源流周贍,近乎通人之作,然因藉史遷,無所甄明。荀悅才智經綸,足為嘉史。所述當世,大得治功已矣。然名教之本,帝王高義,韞而未敘。今因前代遺事,略舉義教所歸,庶以弘敷王道。」按他的思想,歷史著述應包括兩個功能:一是網羅治體,大得治功,是指政治上的成敗得失說的。另一個就是扶明義教,是指封建倫理上的是非說的。
  他認為對第一個作用,前人很注意並作了些工作。而後一個作用,則發揮得相當不夠,所以他要在書中彌補前人的不足,「略舉義教所歸,庶以弘敷王道。」
  袁宏認為,名教就是維護封建秩序的法寶,而名教的根本,又在於君臣之道。因此他論述的重點是君臣關係。君臣關係是封建等級制度的最集中表現,他拿天地高下的自然現象和父子相繼的血緣關係套在君臣關係上,把封建君臣關係說成自然的規律和永恆不變的準則。從這一點出發,他對劉秀背叛更始政權,另起爐灶有所非議。對於曹魏篡奪漢家天下的行為,也作了批評。他指出漢朝還未滅亡,曹魏不該取而代之,既已取而代之,就不該再用禪讓之類騙局來美化自己,已經奪取了人家的天下,還要吹噓自己可以與堯、舜比德,這不是太欺罔天下了嗎?他對漢魏替興的看法與陳壽截然不同。他以名教觀點看歷史事變,對後來的封建史家有很大影響。袁宏強調君臣之義,在當時是有現實意義的。當時桓溫大權在握,時刻準備重演漢魏禪讓的把戲。袁宏攻擊曹操,實際上是在諷刺桓溫。
  名教的另一個方面是規定一般人之間的社會關係。袁宏在書中反覆闡述了人們應遵守封建秩序,遵守三綱五常等人倫準則的思想,擺出了一副說教的面孔。
  袁宏也看到歷史上的一些變化,主張禮制上的改革。他指出了三代歷史上傳賢和授子的變化、刑賞的變化、婚制的變化等。他強調天下形勢就如同下棋一樣,是變化多端的,因此不可拘泥於一定之規,而應隨時隨地改變禮制、政策等。這樣的看法,還是很難得的。
  袁宏還主張百家並存,不同學術流派自由發展;反對皇帝奢侈,反對酷刑和濫刑,主張德刑並用,以德教為先,繼承和發揮了某些儒家傳統思想。
  《後漢紀》卷十,專有一段記述佛教,對佛教教義作了宣揚。在史書中以正式記載的形式稱頌佛教這是首例。袁宏宣揚名教,又頌揚佛教,這正是當時正宗學者的特點,反映佛教勢力已經侵入了史學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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