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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的素描


                   《雙鳳樓隨筆》之七
  梅雨期內。什麼東西都發了霉,心境似乎也一樣的蒙上了一層綠菌。
  拈起了筆,蘸上墨水,想在攤在面前已經許久了的原稿紙上寫一點東西,但是除了筆尖上飽含的墨水外,什麼都是空洞,什麼也寫不下。
  窗外是驟雨初晴的灰白色厚綿綿的天空,靶子場射擊練習的槍聲像啄木鳥聲一樣的從低濕的空氣裡傳來。聽了這脫脫的槍聲,像睡在鼓裡聽著鼓聲一樣,使人分外感到沉滯。
  牆頭上斑駁的雨痕,給雲隙透下來的陽光漸漸曬乾了,但是狹長的水點還未完全從牆上消滅之先,軟弱的陽光中又夾著毛一樣的細雨了。
  正是這樣,在這樣的天氣中,一切都是勞而無功,不能消滅的不僅是牆上的雨點。
  我從架上隨意的抽下一冊書,想從上面獲到一點不意的新鮮的刺激,但所見的只是書脊上昨日所拂去的霉點今朝又新生
  霉的個性似乎比蒼蠅還要執拗。
  雖然是在下午,窗下池塘裡的青蛙仍在斷續的低唱。池塘的面積是一日一日的給人類侵佔作垃圾場了,青蛙的鳴聲裡似乎也含著一種哀怨。
  一隻蝸牛負著沉重的殼在窗外牆上向了屋簷緩緩的爬著。
  我要這樣的決定了,我說,蝸牛爬到屋簷的時候,我的笨重的筆尖也要爬到潔白的紙上。
  蝸牛與屋簷的中間只有二尺的距離,但是這二尺的距離在膽小而又遲鈍的蝸牛腳下卻是一道悠遠的行程。況且,誰又能保證這風雲莫測的長途上不會有意外的危險。
  果然,見著蝸牛只有幾寸的距離就要達到它的目的地了,我便低頭籌想著我要選取的題材;但是待我第二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空白的牆上只有一條蜿蜒的濕涎,蝸牛顯然是功敗垂成的遭了意外了。
  白鐵的水落上停了一隻麻雀,似乎像剛才吃了什麼似的在擦嘴。
  是早已登了彼岸?是中途突然墮下?是飽了雀兒的饞吻?
  「楊梅——水蜜桃」,在水果販哀求似的喊聲中,窗外沙沙的又來了一陣急雨。
  我絕望了。投下筆,我憤然的站了起來。
                    六月二十五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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