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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驢子就吃肉


              誰要是想揭我的老底

              流芳百世與遺臭萬年

  電視劇《宰相劉羅鍋》的片尾主題曲裡這樣唱道:「小時候爺爺給我講許多故事,故事裡有好人也有壞人,……故事裡有好事也有壞事,……故事裡的事,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故事裡的事,說是就是,不是也是……」

  那逝去的並沒有逝去,給後人留下了許多故事。那大大小小的故事集聚起來莫不就是那一串串歷史那一段段動人的歷史。歷史是一面鏡子,照出於百年來人世間的情移意遷,喜怒悲愁;歷史是一卷翻不完的書本,記載著祖祖輩輩的奮爭拼奪,辛酸血淚;歷史是一位白髮蒼蒼的學者,講述著陳舊的故事,卻給我們許許多多的新的有益啟迪。

  世事艱難,人情複雜,歷朝歷代圍繞著交朋友不知幻演出多少故事,讓人歡喜,令人掩淚。在滿清政府統治的時期,到了中晚清時期,便有一段故事,有一位官大人的紅纓是用他朋友的鮮血染成的。他的真實性名已經沒人提及,故事在傳說過程中,人們便信手拈了一個名字給他安上,叫他作「布世仁」,他的那幫可憐的朋友們也分別喚作——「趙志」、「張琦』、「李正」等等,名字雖不真實,這故事卻是有根據的,讀者若有興趣,去查閱一下清朝的稗官史,興許能找到這位布世仁的原型。好人會被歷史記住,而壞人則更會被人們記住,甚至,是更不容易被人遺忘。或許這就是所謂「流芳」不過百世,而「遺臭」卻能萬年的意思。

                 破落

  寒冬臘月的北平城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鵝毛大雪,天氣冷得逼人。北平城南門外大雪半尺多深,這樣的天氣沒有誰肯出來。有錢的人家坐在溫暖如春的安樂窩中享受人間富貴榮華;沒有錢的窮苦人家,瑟縮在空冷的屋中,心中暗暗祈禱著春天早日來臨。街上的行人愈見稀少,店舖的門懶懶地開著,店中的夥計也圍著火爐烤著手,漠然地望著店舖外像落葉般的雪花,嘴裡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一切都顯得這麼冷。

  城南外有一座破廟,早已沒人知曉是給那家神仙修築的,更不知是誰修的。廟牆破舊不堪,沒有人來進香,甚至廟裡的神像也已面目全非,斷臂缺足。房頂堪堪被幾根木樑托住,卻也已是千瘡百孔。有的大洞竟能飄進雪花來,落在屋子裡,在地上堆成小堆,竟像是城外野地裡的孤墳,圓圓尖尖的,讓人看了忍不住感到心寒,說不定會打幾個寒顫。屋裡的牆角督晃到處都是蜘蛛網、黑大黑大的蜘蛛在網上來回游動,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誤撞到上面的飛蟲。北風從牆洞裡吹了進來,網便一陣顫動,那蜘蛛欣喜地舞動著黑粗的足肢巡視一周,卻一無所獲,驚異地停在網中央,惶惑而又似失望地看著網外的世界。

  廟內沒有任何聲響,只有雪花撲簌簌的聲音和微風吹掠房頂蓬草的聲響。破舊的廟宇恰似一座破舊的墳堆,無聲無息地哀立著,像是在哀歎,又似是在祈盼。

  廟內有了動靜,傳來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居然有人。在廟屋內靠南牆角處,橫臥著一個人。此時,正瑟瑟地抖動著身體,嘴裡哼哼地低吟著。身上的衣服破得像這座廟,那件或可稱得上是棉袍的棉袍也已干瘡百孔。裡面的棉絮翻露在外面,沾滿了泥土。腳上的一雙鞋也只有鞍幫,又像是用破布胡亂纏在腳上,勉強住了腫爛的雙腳。髒亂的頭髮遮住了大半臉,深陷的眼窩下一雙失神的眼睛望著牆壁,寒冷的空氣使他不住地打顫,腿也蜷起來,縮成一團。嘴裡嚅嚅地說著:「不,不行,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得更好,不,我不能就這樣活活凍死,我……我要錢,我要官,我——官——。」

  他念叨著,他竟掙扎著坐起來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向屋內望望,四周掃視一遍,發現北牆邊有兩塊石頭,他扶著牆壁瞞珊過去,撿回來那兩塊石頭,又跌坐在地上,從剛才鋪在身子底下的稻草中抽出一把,又順手從破舊的衣服上扯下一團舊棉絮放到地上,雙手拿著石塊湊到棉絮上,用力地碰撞,一下,兩下,三下……「騰」地冒出火來,屋裡彷彿一下子溫暖許多,紅紅的火焰照得陰暗的角落亮堂起來。他小心地將火堆引大,將身體向火堆邊靠近些,旋即又掙扎著起身,搖晃著將散了架的桌子拖到火堆旁,把桌板用石頭砸成細條架到火堆上,火焰高起來。屋裡真的熱乎起來,從屋頂落到屋內的雪堆也較軟地塌了下去,化成了雪水。

              老鼠的味道還不錯

  這個人雙手高高地罩在火苗上,眼睛望著火堆出神。突然,牆角的一隻老鼠被火光和火苗呼呼地響聲驚嚇,竟撞到了他衣服洞裡爬不出來,他眼睛一閃,手竟是如此之快,隔著衣服狠狠地掐住了那只可憐的老鼠,又慢慢地順著衣服洞將它抓出來,攥在手裡。小老鼠在他的手中吱吱地哀號,長長的牙齒咯咯直響,卻被抓得動彈不得。他看著手中的老鼠,目光冷得嚇人,「嘿嘿」地笑出聲來,一咬牙,猛用力,老鼠不再掙扎,兩隻小眼突突地鼓出眶外,四隻小腿撲蹬幾下便沒了氣息,竟活活地被他掐死了。

  他笑著將手中的死鼠扔進火中,立時發出「吱吱」的響聲,刺鼻的糊焦味隨之彌滿廟屋,他卻全然不知似的,貪焚地望著火中被火舌舔得冒油的老鼠,嘴巴不停地陋動著。他用一根細木條撥了撥火中被燒得焦糊不辨的老鼠再也等不及,將燒焦的鼠肉撥出來,用木條敲了幾下,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又立即編了回來。那焦鼠還在「吱吱」地響著,但他復又伸出手擔起來,用嘴不停地吹著氣,將它放到左手,又掂回右手,邊吹邊不停地雙手倒著。等到不怎麼燙了,他便將燒鼠送到嘴邊,一口咬下去,露出了紅白的鼠肉,一股白氣散出來,竟還略略有生血,他哪裡顧得這些,大口大口地吞嚥起來,國圇吞棗般地連老鼠骨頭一併吞了下去。外面雪下得正緊。

                乞丐大聚會

  當他吃得正香的時候,忽聽外面有人喊道:「大夥兒快點,這裡有個破廟,還能這些風,都到這裡來吧——」

  他停住吃,一抬頭便見一個乞丐打扮的年輕人闖了進來,那人也發現了他、雙方都是一驚。那年輕人手中拎著一個半大的瓦罐,不知裡面裝些什麼東西,衝他笑了笑,說:「喲,原來這位大哥早來了,……咱們一塊兒沾個光怎麼樣,我,還有幾個弟兄,也是流浪兒,缺吃少穿,無家可歸,又趕上這倒霉的雪天,——」

  他也沒有理會,漠然地看看那個年輕人,便又自顧啃起手中的燒鼠肉。

  隨後,那年輕人說的弟兄便跟著擁進廟屋,一個個衣衫不整,鞍履破敝,臉上身上髒亂不堪,有的手裡捧著豁口的瓷碗,有的抱著壞口的小陶罈子,說笑著擠進來。發現他後,先是愣了,但打量打量他後便又都說笑著湊過來,和剛才先進來的那位年輕人一起,擠到他生的火堆旁,與他對面圍坐下來,他依舊沒抬眼皮。

                 訴苦

  那年輕人笑了,看著他,等了一會兒,才又說:「我叫張琦,我自己起的名字,我從七歲便開始流浪,這些人也和我差不多,都成了要飯的。這位大哥雖說衣服有些破了,但看上去不像一般人,想是碰了什麼災禍,流落到這裡的吧,——」

  他手中的老鼠只剩下乾癟的鼠頭,他順咂嘴,又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的糊肉末和殷紅的鼠血,抬起頭看看這些人,慢聲說:「我——,我前幾天和家人來京應試,誰知,路遇強盜,可憐我一家人被殺得慘死不堪,只有我死裡逃生,苟活至此,有冤無處申訴,三四天沒有吃過飯,每天靠捧點雪充飢,好不容易挨到這座破廟之內,渾身酸軟疼痛,方才勉強生起火來,唉!——」

  張琦旁邊有一位和張琦年齡相仿的年輕小伙子聽他說完,氣得呼呼直喘氣,捶著腿直罵:「嘿,真他娘的,這世道,好人沒法混啊。這位大哥,你的遭遇和我差不多,我爹媽也是被匪寇給殺害的,搶走了我家的財產,還放火燒了我家的房子。他娘的,我趙志要是遇到那伙狗賊非得跟他們拚命不可,只恨自已當時年紀小,沒有記清那伙狗賊的模樣。嘿,他娘的,讓老子如今四處討飯過日——」

  又一個小伙子接口安慰道:「志哥,這位大哥,你們遭遇和受的苦我們也能體會得到,我們兄弟幾個哪個沒有受過苦,哪個不是流浪的孤兒,爹娘不疼,姥姥不愛,無依無靠。可是,咱兄弟們走到一塊兒了便是福份,你們說是不是——」

  其他人隨聲應和著:「李正說的對!——」

  他歎口氣,低聲自語道:「唉!『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想不到還有這麼多與我同病相憐之人——」

  那張琦見他歎氣,拍拍手說:「這位大哥不必擔心,咱兄弟們既然碰上了,咱們就是有緣份,以後便是朋友,接著咱們窮哥兒們的規矩,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位大哥若不嫌我們,咱們便交個朋友怎麼樣?」

  他苦笑幾下,歎氣說:「唉,這位小哥真會說笑,我還敢嫌別人?我現在都要凍餓致死,倒怕你們不可憐我呢?」

  眾人笑了,善意地笑了,趙志說:「這位大哥,瞧你說的,咱是窮幫窮,富幫富,什麼嫌不嫌的,再往後,咱們就是朋友了,哎,對啦,光說話,還沒問這位大哥的名字——」

  他忙回答:「啊,我叫布世仁——」

  「好」

  張琦和李正齊說好,張琦說:「行啦,以後你就是布大哥,兄弟們,咱們又有了一位大哥,布大哥——」

  眾人隨聲應和,布世仁連忙擺手,又相互辭讓一番,便加入這伙窮流浪漢中。

  張琦又讓大家把各自的盆碗罐壇都搬過來,搬到火堆旁,張琦說:「布大哥,今天是臘月初八,臘八這天是咱叫化子喝百家粥的日子,也巧我們幾個出去討了許多剩飯回來,雖說有些——,但放到火上再熬一會兒,也可以當作一頓好飯,美美吃一回,——」

  說著,把大大小小的罐罐盆盆湊到一起,裡面儘是些米粥豆飯什麼的,都結成了硬硬的冰塊,上面落的一層雪花已經開始在火旁融化了。張琦找出一個比較大一點的陶罐,把其他盆碗裡的冷粥小心地倒進陶罐裡,又有人找來幾個枝叉搭一個三腳架,將陶罐小心地放上去,然後在下面添著柴火。高高的火焰,跳動著,親切地舔著罐子底,罐裡的冰塊一點點地融化。

  大夥兒都看著那堆火,望著上面的陶罐,張琦邊往火裡填木條邊跟布世仁閒聊著:「布大哥,你剛才說是來京應試的,嗨,應什麼試呀,現在這世道,官官相護,丈人當官升女婿,一人得道家裡的雞狗都比別人的威風。他娘的,一般人哪裡能撈得什麼官喲,你沒聽人說嗎,『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他娘的,就苦了老百姓啊——」

  布世仁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又看了看眼前這幫衣衫難以遺體的叫化子,輕輕搖搖頭,又看了看火上燒著陶罐,喉結上下動了動,嚥了口唾沫,聽張琦接著說:「這不,聽說有過兩天知府慶什麼五十大壽,真他娘的,五十慶什麼大壽,又是借口搜刮錢財,又讓人給他演戲裝點湊熱鬧。聽說光戲班就要了好幾個,各縣縣官還要各獻寶貝珍玩,可再看看咱們,太冷的天,躲在破廟裡吃剩飯剩菜,真他娘的——」

  布世仁的眼睛便是一亮,眼珠子動了動,來回轉幾下,急切地問:「你說什麼?知府要慶壽,要慶壽?——」

  張琦一愣,別人也有些吃驚,張琦轉頭看看他,拉長音說:「是啊,怎麼,布大哥——?」

  布世仁眨眨眼,低頭輕聲說:「啊,沒什麼,隨便問問,我也覺得奇怪,五十慶什麼大壽嘛,夠黑的,夠黑的——」

  陶罐時已經開始冒熱氣了,一股淡淡的米香飄出來,散在四周,大夥兒都忍不住多吸幾口香氣,用舌頭濕濕嘴唇。布世仁低著頭,卻無反應,似在細心考慮什麼。張琦又往火裡加了些木條,廟裡的那張供桌幾乎燒淨了。李正和趙志則坐在一旁用小木棍和土塊玩起了遊戲,其他人也各自找些樂趣,等待陶罐裡的剩飯熬熱。

               世上還是好人多

  布世仁呻吟了半響又自言自語地歎氣說:「唉!」只是可惜——」

  「可惜什麼?——」

  張琦等人又是一陣困惑,張琦問道:「布大哥莫非有什麼為難之事嗎?要是有事,你儘管說出來,兄弟們能幫的一定幫忙。布大哥既然和咱們成了朋友,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夥兒想想法子,『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沒準兒呀,我們還能幫上忙呢——」

  其他人也紛紛說:「布大哥說說看——」

  布世仁抬起頭望著張琦又看看大夥兒,卻又低頭歎口氣,欲言又止。

  趙志有些著急,抱著拳說:「布大哥,你真是急死人,怎麼這般婆婆媽媽,有事你就說嘛,嘿,急死人啦——」

  布世仁又抬起頭,嘴唇張了張,好半天才出聲說:「兄弟們的情義太讓我感動了,其實,其實——,我——我是說現在我分文皆無,一身破爛至此,也沒有顏面去城中朋友家借些錢來,我——我實在是——唉!——」

  張琦等人聽著,忍不住笑起來,李正說:「布大哥卻是為這事,這也不用怎麼愁,我們兄弟幾個雖說是要飯的,可有時也偶爾碰見幾個好人送些糧食、銀兩。我們便將糧食攢多了賣掉換回些銀兩,各自也略略有些積蓄,這樣吧,布大哥拿去買件衣眼也好辦事,大夥兒願不願意?」

  眾人誰也沒有二話,各自在緊身的衣袋裡掏出些瑣碎銀兩,湊到一起也沒多少,但買件衣服足夠了。都將銀子捧到布世仁面前,遞到他手裡。布世仁的眼睛擠了擠,淚水湧了出來,他用雙手推讓。

  「不不不,我不能要你們的錢,我——兄弟們這份情意我心領了,我實在——」

  張琦把碎銀硬塞進布世仁手中,笑道:「大哥,你這又何必,兄弟們的,就是大哥的,要夠朋友,你就收起來,只管去用!」

  布世仁拉著張琦的手,抓著散碎的銀子,顫聲說:「弟兄們,我布某人就此愧受此銀,如果以後我布某能有出頭之日,我一定忘不了各位兄弟,忘不了這一夥兒朋友——」

  大伙都笑起來,陶罐裡的粥突突地沸騰了,鼓起了一個個氣泡,張琦趕緊小心翼翼地把陶罐從火上端下來,找來破碗,給每個人分一些,大夥兒便各自捧在手上,「唏噓」地吃起來。

  第二天,布世仁說進城找朋友借錢,其他人也要去討飯乞食。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太陽露出笑臉,天氣卻愈加寒冷了。

                凶相畢露

  布世仁沒有回來,後來張琦看見布世仁跟著知府大人的轎子進了府衙。張琦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人,揉揉眼睛,又跟著仔細看看,的確是布世仁,身上已經穿上當差的衣服,直著脖項,趾高氣昂地跟在轎子後面,大步向前走著,一點也看不出當日那股落魄不堪的勁頭。張琦又驚又氣,真想喊住布世仁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又忍住了。正這時,身後一陣混亂有人吵吵著讓行人問道,卻是給知府慶壽的戲班子到了,前面後面都有幾個清兵護衛著,說是護衛其實就等於押解。大車小轎一行人在街上走過,張琦也只得往道邊擠靠,看著這一干人等從眼前晃過去,再找布世仁,早沒了蹤影。

  張琦、趙志、李正等人又在破廟裡聚齊了,熬著飯,張琦忍不住對其他人說:「大夥兒都看見沒有,今天我在街上好像看見布世仁跟著知府的轎子走了。我當時想喊他一聲,後又一想,就是他聽見了,怕也不會停下來,也就沒有喚他。可是,我看他的那身打扮和神態,怕是給那知府狗官當了奴才,而且他看樣子還挺得意呢——」

  趙志一聽,「噌」地從地上蹦起來,破口大罵:「他娘的,布世仁可真不是人。這狗東西,原來竟是這種沒有骨頭的種,敢情拿了咱們的辛苦錢去討好知府了。這狗雜種,讓我碰著非接扁了他不行,——」

  李正卻拉住趙志,擺擺手說:「志哥不要著急,這事還不能過早地下結論,我們還沒有鬧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衝動不得,你說呢,琦哥?——」

  張琦點點頭,說:「李正說得對,我們也不能這樣簡單地認為布大哥就是個孬種,沒準兒他也是迫不得已,咱們還得找機會尋他問個明白再說,——」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大家等著討來的飯食熱了,便各自分得一些吃起來,誰也沒再說什麼。

  這伙兒人在知府衙門口守了兩天,卻沒有見到布世仁的影子,大家都又氣又急,直想衝進去揪出他來。

  到第三天,仍是不見布世仁出來。張琦、趙志和李正便是到府衙門前,守門的清兵將他們攔住,喝令他們後退。張琦緊賠笑臉,抱拳拱手說:「兵爺,辛苦辛苦,容我向兵爺打聽點事,不知這裡可有個布世仁老爺?——」

  那清兵上上下下打量幾眼這夥人,一揮手說道:「好大的膽子,敢說我們布管家大人的名諱,還不快滾!滾——」說著,便用刀衝他們比劃,喝令他們離開。

  張琦趕緊從口袋裡將準備好的一點碎銀子遞過去,連聲說:「兵爺,你辛苦辛苦,麻煩您給布老爺說一聲,就說外面有個叫張琦的求見,——」

  那清兵一見銀子,咧嘴笑了,一把抓過來,又瞪了張琦一眼,喝道:「好好等著,不行胡鬧!——』」

  張琦等人點頭稱是,那清兵轉身進了府衙不一會兒,又跑了出來,對張琦等人說:「布大人這就出來,還不趕緊跪迎,快「快!——」

  張琦等人低頭,偷眼觀看,果見布世仁邁著方步走出門來。趙志見到布世仁哪裡等得,大呼:「『布大哥,你——」

  話沒說完,被李正拉住。布世仁的臉一下子變了顏色,看了看張琦等人又看了看那兩個守門的清兵,低聲喝道:「你們先退下——」

  那兩個清兵趕緊「扎」一聲,退人門內。張琦等人圍過來,布世仁又向四外看了看,急聲說:「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你們——唉!——」

  說著希世仁一拍手,皺起了眉頭,張琦用手止住別人,走上前說:「布大哥,我們也不願在這裡與大哥見面,只是這幾天沒有見到大哥,又聽說大哥如今高昇,成知府大人的親信,很有些疑惑,今日到這裡也正是為了向大哥問個清楚,布大哥你怎麼會呢?」

  張琦上下打量著布世仁的衣眼,布世仁捏了捏衣袖,繃起臉說:「我怎麼啦,『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難道這也有錯嗎?」

  張奇心裡一冷,眼睛盯著布世仁的臉。

  「布大哥,我也聽人說『賢才保明主,俊鳥登高枝』,可是這知府狗官魚肉百姓,你保他這不是——」

  布世仁臉色一凜,冷冷地笑了,說:「你懂什麼?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丈夫能屈能伸。當年韓信忍為胯下之辱,日後便成國家大將軍,你們懂什麼,哼——」

  趙志在旁氣得直跺腳,嚷道:「你——,你忘了那在破廟裡的事了吧,你忘了那天你說的話——」

  布世仁聽到「破廟」兩字,臉一陣青一陣白,眼睛來回轉動,眉毛顫了顫,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布世仁忽然變成笑臉,笑著對眾人說:「各位兄弟,此處講話不方便。我一時也說不清楚,這樣吧,明天我在「翠仙樓」請大家吃酒,到那兒咱們再細細地詳談,怎麼樣?」

  張琦一看,事情到此,也無他法,看來在這府衙門口確有些不方便。於是,拱拱手說:「布大哥,好,咱們明天『翠仙樓』詳談,布大哥,我們告辭了!」

  說完一揮手,眾人也無他話,跟著張琦回去,趙志又回頭瞪了一眼布世仁,咬咬牙,布世仁用手摸摸下巴,眼睛瞇起來,暗暗咬牙,眼睛射出兩道冷光。

  第二天,「翠仙樓」上熱鬧非常,張琦等人早早來到樓上,店夥計想打發他們走,他們喝住店夥計。焦急地等待布世仁的到來。

  等了很久,忽然趙志指著樓下喊道:「布世仁來了,——」

  卻見布世仁身後一隊清兵,手拿鋼刀衝上樓來。布世仁來到樓上,看看張琦眾人,手一擺,喝道:「全部給我就地正法,這一幫都是盜匪,一個也不許留活口,殺!」

  沒等張琦等人明白過來,清兵擁刀而上,立時血光進濺,翠仙樓上血流成河,可憐張琦一幫人不明不白地慘死於布世仁的刀下,而這些人的鮮血卻給布世仁戴上了一頂紅纓的官帽。

  人說「利慾熏心』,極度的個人私慾往往導致歹毒的極端。這布世仁事雖屬野史,卻也著實給人上了一課。

  歷史不能忘卻,我們從歷史中可以汲取經驗,吸取教訓,鑒證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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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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