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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一至一九六五年,是我熱中於詞學的時期。白天,在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資料室工作,在一些日常的本職任務之外,集中餘暇,抄錄歷代詞籍的序跋題記。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詞學的評論史料最少。雖然有唐圭璋同志以數十年的精力,編集了一部《詞話叢編》,但遺逸而未被注意的資料,還有不少。宋元以來,詞集刊本,亡佚者多,現存者少。尤其是清代詞集,知有刻本者,在一千種以上,但近年所常見者,不過四五百種。歷代藏書家,都不重視詞集,把它們與小說、戲曲歸在一起,往往不著錄於藏書目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僅著錄了詞籍八十餘部。因此,我開始收集詞集,逐漸發現其序跋中有許多可供詞學研究的資料。於是隨得隨抄,宋元詞集中的序跋有見必錄,明清詞集中的序跋,則選抄其有詞學史料意義的。陸續抄得數十萬言,還有許多未見之書,尚待採訪。 晚上,在家裡,就讀詞。四五年間,歷代詞集,不論選本或別集,到手就讀,隨時寫了些札記。對於此道,自以為可以說是入門了。我以為,唐五代的曲子詞,是俗文學。《雲謠集》是民間的俗文學,《花間集》是文人間的俗文學。這種文學作品的作用,是為歌女供應唱詞,內容是要適應當時的情況,要取悅於聽歌的對象。作者在寫作這種歌詞的過程中,儘管會不自覺地表現了自己的某些思想情緒,這是自然流露,不是意識到創作目的。因此,唐五代詞的創作方法,純是賦體,沒有比興。文人要言志載道,他就去做詩文。詞的地位,在民間是高雅的歌曲,在文人間是與詩人分疆域的抒情形式。從蘇東坡開始,詞變了質,成為詩的新興形式,因而出現了「詩余」這個名詞。又變了量,因而衍為引近、慢詞。我們很難說,蘇東坡是唐五代詞的功臣呢,還是罪人? 基於這樣的認識,我在一九六三年,用《花間集》曲子詞的規格體制,選了一部宋人小令集,名曰《宋花間集》。一九六四年,又選了一部《清花間集》,使埋沒隱晦已久的《花間》傳統,在這兩個選本中再現它的風格。在歷代諸家的詞選中,這兩個選本,可以說是別開蹊徑的了。 這兩本選稿,我保存了二十多年,作為自己欣賞詞的一份私有財產,僅在少數友好中傳閱過,從來不想公開發表,因為怕它不合於當今的文學規格。去年,浙江古籍出版社的趙一生同志和王翼奇同志連袂來訪,得知我有此稿,他們表示願意為我印行,至少可以擴大讀者群,讓我聽聽各方面的意見。我感謝他們的好意,便同意把這部書稿印出來,為古典文學的讀者開闢一個視野,為我自己留下一個文學巡禮的蹤跡。雙方多少有些效益。當此發稿之時,詠唐人詩:「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心裡還不免有些顧慮。這兩個選本,雖然夠不上「風流高格」,確也不是「時世梳妝」,為此,寫了這篇總序,向讀者說明我選編此書的淵源。 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日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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