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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詩抄》預告了五年,今天總算編定了。從收集、潤色、抄寫到編定,足足費了我四年時間,在我所曾印出的單行本著譯中,這一本算是最難產的了。但是,五六十年間,隨時即興譯出的外國詩篇,居然能編成一集,並由湖南人民出版社為我印行,在一九八○年前,還是我不敢設想的。 從新文學運動中產生的我國的新詩,經過許多詩人的探索和嘗試,已經逐漸地在走向世界。現在我們的新詩,在很大成份上已擺脫了舊詩的拘束,而分別和外國的詩壇合轍了。英、美、德、法、俄羅斯和蘇聯,乃至日本,這些國家的近代詩人,對我們的新詩人都有過影響。我這本譯詩集,能夠列入《詩苑譯林》;與眾多的譯詩同志一起,對外國詩盡一點介紹之責,對青年詩創作者提供一些借鑒的參考資料,我私心引為榮幸。 這一本集子是按照我翻譯的年代先後編定的。英國和美國兩部分是一九二八至一九三五年間所譯,那時正是意象派流行的時候,我也喜歡這一流在美國被稱為「新詩」的作品,因而我所譯的大多是意象派的詩。抗戰期間,在長汀廈門大學,看到幾本希臘詩,於是也選擇了幾十首。抗戰勝利回到上海,得到一本英譯的波蘭詩選,於是又譯了不少波蘭詩,在上海《大晚報》副刊上發表過一部分。一九五○年代,讀外國詩不多,但碰到一些介紹西班牙詩歌的譯本,又隨手譯了幾十首。一九六○年代,忽然又對外國詩熱心起來,想編譯幾種外國詩選,第一個計劃是選譯法國和比利時的象徵派詩,於是就動手選擇,打算譯滿一百首,就可以編一個集子。豈知「浩劫」從天而降,一百首沒有譯滿,非但詩興闌珊,連已譯成的稿本也被抄去了。今年,正在抄寫失而復得的法國詩和比利時詩,無意中看到一本《丹麥詩選》的英譯本,詩興復萌,重理故業,又譯了十八首。我現在按照這樣一個譯詩的歷程編定我的譯詩集,作為我譯詩經驗的里程碑。詩是不可能翻譯的,尤其不能從譯本中再譯。我譯英、美、法、比四國的詩是從原文譯的,但我還不敢自信已譯得不失原意。有些是對原詩還沒有完全瞭解,有些是我的外文水平不夠,沒有看清詩意的結構。我看過外國人譯的中國詩,有許多譯文使我失笑。以彼例此,我就決不敢自許我的譯文了。法國詩有許多英譯本,對讀之下常常發現它們不能完全契合。英譯本往往改變原意或增加詞語,如果我從英譯本轉譯,和原詩的差距必然更大。法國人譯的英、美詩,也同樣有此情況。我譯的古希臘、波蘭、西班牙、丹麥諸國的詩,均從英譯本轉譯,也就只對英譯本負責。 關於譯詩技巧的理論與實踐,也有過許多不同的觀點。有人主張要照顧到原詩的音節和押韻法,原詩每行用十二音節的,就譯成十二個漢字,用十個音節的,就譯成十個漢字;韻腳也要依照原詩的用韻法,改成漢字韻腳。有人主張原詩的詩意結構或語法結構都應當保存,故應當一行一行地直譯。我以為這些觀念,都不很適當。一首詩的美,存在於四個方面:音節、韻法、辭藻、詩意。前面三項都屬於語言文字,這是無法翻譯的。我們翻譯外國詩,恐怕只能要求最忠實地譯出其詩意。我對於自己的譯詩工作,也只希望能做到傳達原意。如果不懂外文的讀者,可以借此瞭解一點外國人的思想、感情的表現方法,也就可以滿足了。 一九八六年六月十五日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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