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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八至一九三七,這十年間,文藝創作最多產的作家是巴金、老捨、張天翼和沈從文。這四位作家的創作,無論在題材、風格、文筆各方面,都有獨擅之處,在新文學史上,我以為可以各專一章。江西人民出版社計劃編印一種《百花洲文庫》,打算重印一些三十年代文學作品,由於這些書久已絕版,非但愛好文學者無從得讀,就是從事新文學史研究的工作者也不易獲得這些史料,因而這個計劃是極有意義的。編者托我代為組稿,我也願意盡力幫助他們。 巴金和老捨的著作,已有人民文學出版社在印行全集,無須另外重印。去年我到北京,見到了張天翼談起此事,才知他的短篇小說已編成全集,將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印行。我請他自己選定一個短篇小說集,交給江西人民出版社印行。他以為既已編成全集,就無須單印舊本,還不如在全集中選出一個集子來,較有意義。我同意這個辦法,於是他選出了一本《二十一個及其他》,給江西編入《百花洲文庫》。這是作者的自選集,可以說是全集的精華。 沈從文的作品,解放後大部分沒有重印過。我去找到從文,和他商量此事。雖然他的任何一個集子都可以重印,但還是應當選擇一下,分個先後。我們交換了一些意見,最後我建議先重印他的《邊城》或《湘行散記》,因為在我的印象中,這兩本是他寫得最好的散文。一九三七年,我經過湘西各地,接觸到那個地區的風土、人情,不禁就聯想起從文這兩部小書。我在辰溪渡口做了一首詩: 辰溪渡口水風涼,北去南來各斷腸。 終古籐蘿牽別緒,絕流人馬亂斜陽。 浣紗坐老素足女,捉棹行歌黃帽郎。 湘西一種淒馨意,彩筆爭如沈鳳皇。1,迷 -------- 1沈從文是湖南省鳳凰縣人。 這就是「有詩為證」,說明我在親臨其境的時候對這兩部作品的感受,也證實了這兩部作品的生動而深刻的現實主義。《湘行散記》已由湖南人民出版社納入出版計劃,因此,從文同意我們重印《邊城》。 去年八月五日,我在上海錦江飯店會晤了美國青年金介甫。他是專研究沈從文的,寫了一大本博士論文《沈從文的作品與中國社會》。使我驚訝的是他初次來中國,卻說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他要我提供一些關於沈從文作品的意見。我說:沈從文的小說,就他本人的發展來說,題材和風格,都有演變,我不能舉出哪些小說是他的代表作。但就其散文的風格來說,他所描寫的風土人情,是忠實於他的出生地湘西的。從這一個角度講,他的《湘行散記》和《邊城》無疑是極為優秀的作品。金介甫同意我的意見,並且說:「正是為此,我過兩天就要到湘西一帶去看看。」我們談了兩小時的沈從文才分別,後來聽說他果真到湘西去旅遊,在鳳凰還欣賞了土風歌舞。 這裡卻並不是「有外國人為證」。一個國家的文學作品,外國人說好,未必都好。例如中國的舊小說《玉嬌李》,在十九世紀中,不知怎麼傳到了歐洲,歐洲文學界就紛紛談論,以為傑作。但這部書在中國只是第三流的才子佳人小說。金介甫讀了沈從文的作品,急欲到湘西去看看。我到了湘西,就想起沈從文的作品。這是說明:一個成功的文學作品對讀者的感染力,是不分本國外國的。 現在,《邊城》已在排印,即將出版。出版社認為應當有一篇作者自己寫的重版序言,向讀者作一個說明。碰巧沈從文到美國去探親兼講學了,沒有時間可以等待他回來後從容執筆,因此,我寫了這一篇題記,向讀者說明我們重印此書的原委。 一九八一年二月二十日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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