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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性學大師馬格奴斯·希爾許斐爾博士,在一九三一年三月一日,從舊金山出發,取道日本、中國、南洋、印度、埃及而回德國。這一次遠東、近東的旅行,結果是寫出了一本趣味非常豐富的遊記。書名《男男女女:一個性學家的世界遊記》。一九三五年美國濮德曼書房印行了格林氏的英譯本,遂成為當年最暢銷的一本讀物。 這是一本性質很嚴肅而內容極饒趣味的著作。作為一個性學大家,作者在這個旅行中,向遠東、近東各國的兩性關係作了一次仔細的考察。在「兩性關係」這個名詞的涵義中,包含著性風俗、婚姻、婦女運動、婦女與宗教、性病這許多問題。作者是個專研究性學的醫生,又是一個有精細觀察力的民俗學家,同時還是一個一等的文章家,所以這本書既不是枯燥的學術著作,又不是輕薄的浪子日記。從這書中,我們可以獲得許多兩性問題的知識,同時又可以知道歐洲人對於東方的兩性觀作何評價。 作者所記日本的兩性關係,及其對於日本的感想,我覺得最親切、最深刻,這或者是因為我們平素最知道日本的情形之故。但一個初次旅行日本的,尤其是僅僅滯留了六個星期的歐洲人,對日本就能有這樣深切的觀察,也不能不使我們佩服了。 日本在近幾十年來,拚命自詡一切文化水準已趕上了西洋,但事實上,它只做了一個表面,沉溺在它的假文化底裡的,還是一個古舊的封建社會。 關於日本婦女的地位,作者說:「日本婦女的地位,雖然從第一次歐戰以後便大為升格,但是古老日本的舊傳統,還是沒有克服。這舊傳統就是以為每一個好的日本婦人必須對於男子盡三種的責任——在出嫁以前,她必須侍候她的父親; 出嫁以後,侍候丈夫;丈夫死後,侍候長子。 「由父母主持的婚姻,並沒有取消多少。年輕的日本之所謂『自由戀愛』,其意義只是說,一個青年可以自由選擇配偶而已。青年男女之由於戀愛而想結婚的,至今還被社會目為有妨名譽的事。所以幾乎每天,我可以在任何報紙上,找到戀愛男女因雙方或一方父母之不贊成其結婚而情死的記事。」 關於日本的妓女生活,作者說:「在日本,有沒有買賣少女的事實呢?許多人都相信那是已經沒有了。但事實上卻還是很普遍地流行著。只有在再三申明之後,你才會相信那些父母們真的願意把他們的少女賣幾百圓。雖然他們表面上說是『出賃』的,但這並沒有改變了買賣的事實。 「一個酗酒的父親帶了女兒到城裡去賣,並不是稀罕的事情。到了少女買賣的經紀人那裡,辦妥了交涉,讓那經紀人賺了一筆回佣之後,那父親就領得了一筆錢,留下他的女兒走了。而他所得的那筆錢,也許在他到家之前就花完了。 「於是那女兒的責任,便是自己賺回她的身價來,每一次給人發洩過性慾之後,她就可以付還一小點債務。但如果要把這筆債務償清,通常總得好幾年。除非有人願意花一筆大錢向妓院老闆買她回去。 「這就是每一個日本賣淫婦的夢想了。因為她們雖然並不對她們的職業發生興趣,但是她們乖乖的接受著,把這當作是做女兒的責任,是不能、而且也不願意逃避的。她們本人及父母,雙方都不把這件事情認為是可恥的。尤其是在婚姻——,一個曾在妓院裡耽過幾年的少女,並不會因此而減少了她的結婚機會。而且還有些人喜歡娶一個做過妓女的女子,因為他們希望她能有精明的性知識及技術,或是因為他可以從她那兒得到一筆賣淫積蓄下來的嫁資。」 這種妓女制度,作者說:「雖然有許多日本人不以為然而主張禁絕,但社會上多數人,尤其是那些花街柳巷的地主,卻不願意它消歇下去。而且東京的警察總監,還主張應該讓它更繁榮起來,以增加旅行家的消費而有利於國庫收入呢?」 至於日本的宗教,在佛教與神道(或祖先崇拜)這兩種國教以外,作者以為古代的生殖器崇拜還普遍地存留在日本國內。作者以為祖先崇拜原是從生殖器崇拜而來的,所以日本的生殖器崇拜,即是其國教神道的原形。作者記載他在東京,大阪,奈良等地的鄉村中看到的各種象徵生殖器的石柱,在大城市裡,雖然因警察廳目為穢褻而肅清了,但在東京上野公園裡的一個小洲島上卻還有一條挺起的雕刻著神像的生殖器石柱,日本男女常常用花圈花束去獻奠這種生殖器石,作者把這些崇拜生殖器的日本男女歸納為九類: 一、不生育的婦女(此類人數最多)。 二、哺育嬰兒發生困難的,或子女患病的婦女。 三、患小腹病,尤其是瀉血的婦女。 四、患陽痿症的男子。 五、患梅毒、尤其是白濁症的男子。 六、不幸的情人,他們常常在這生殖器石旁邊雙雙情死或單獨自殺。 七、孤寂的青年男子或女子,情慾方面有苦悶者。 八、妓女及妓院老闆,來此祈求生意興隆。 九、豐收或霪雨之後,人們亦多來此祈禱。 尤其有趣味者,是作者記載著他曾獲得了十餘個精美的生殖器石,大多數都是從不能生育的婦女家裡得到的。由此可見日本一般民眾,至今還是生殖器崇拜者。 日本人是非常尊敬其天皇的,前幾年,我們的生活週刊上載了一篇關於天皇的小文,日本政府便小題大做說我們侮辱了他的天皇了。但在希爾許斐爾博士的書中,作者卻對天皇作了更幽默的描寫。或許因為作者是個德國人,是日本的同志,所以不敢提出「抗議」吧?現在且把作者記載他參加皇宮中櫻花節宴會的兩段關於天皇的文章抄譯出來: 「當天皇走過時,人們便退立在兩條繩子的後面,形成一條過衖。在日本,面對面地看見天皇是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因為當天皇從他那躲在御園深處的宮中出來的時候,街路上的民眾必須立刻背轉身子去,不准看見御車的,這個規矩,還是為了表示敬意呢?抑是為了防止暗殺?我可不能斷言了。」 「據日本的神道講起來,日本天皇是天神在凡間的一位代表。所以,你可以在每一家妓院裡都看見有一幅天皇及其皇妃的肖像掛著。一個賣淫婦及某嫖客,在做那為了她的生意及他的情慾而做的事情之前,他們也決不會忘記先向他們的御容鞠躬致敬的。」 作者在這一次東方旅行中最感到奇怪的,乃是東方的婦女都向他請教如何才能生兒子。這情形恰與歐美相反,因為歐美婦女所要問的卻是節育的方法。在日本,這個人口已經過多的國度裡,非但民眾們要多產,而且政府還彷彿在獎勵多產,作者因此看出了日本的危機。在離開日本後,作者在船上記下來的一段對於日本的感想,是值得全部移譯出來的: 「日本呀,再會了。你們的鄉村之美給我了許多,你們的古代藝術與文化給我了許多,而你們這國度裡不斷地繁殖起來的那些有天才的刺激力的人民,乃是給予我觀感最多的。 「但是,如果要我對你們致幾句頌辭的話,那可抱歉了。因為,在你們的已消歇了的過去,以及忙忙碌碌的現在中間,如果你們希望產生一個幸福的將來,你們必須改變許多事情。 「最要緊的是,跟著時代的趨勢,教育你們的婦女,使她們獲得她們自己的人格,現在,她們大多數還不是獨立自由的生物,而是男子們的可愛的玩物。你們不能再讓那些把婦女當作商品而出賣其肉體的日子悠悠如故地過去。作為一個性學家的我,如果不把我的手指按在你們的國家機構的這一個破爛的創口上,那就是我對你們不起了。 「其次便是你們中有許多人誇炫不已的國家情緒。這種情緒,使人們得到的印象卻彷彿是一種補償過度的自卑感。固然,在我們歐洲人中間,這種國家的自我主義,通常稱之為愛國狂的,也已達到了極度;但是,在你們中間,這種愛國狂卻是用一種生物學的性現象點綴起來的,而這是非常危險的。 「你們自己驕傲著,以為你們的生殖率之增加,已使你們的人口可以每年增加一百萬;而其他強國,如英美德法諸國,則人民的生殖率正在逐漸減少下去。你們的生殖率愈漲愈高,現在已超過了第一次歐戰以前的德國之生殖率了。 「而同時,你們這個國度,事實上已經有人口過多之患了。一個國家在人口過多之後,只有兩個辦法:節制生育或擴張領土。你們彷彿是在挑著第二個辦法做。你們向台灣、朝鮮、滿洲伸張勢力。然而你們如果要擴張領土及增加國力,你們必須要捏造出(我並不說『拿出』)別的理由——一些穩當的,威風的,人道的理由來。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如果人家相信你們的理由,那就只因為他們沒有看明白你們的行動的真正的動機。 「作為一個日本人民的真正的忠誠的朋友,我要勸告你們:維持一個顧及到人口問題的政策。對於人口問題及節制生育問題,不要為歐洲文化所束縛。在歷史上,真正的和平及文化,沒有人口政策是不會獲得的。只有在根據於科學的性學原理的全部的性制度之改革的保護之下,你們的將來才能幸福,或是你們才能創造幸福。否則……」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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