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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四月上旬,陝西師範大學召開了一個唐詩討論會。五月上旬,西北大學主辦了一個唐代文學學會成立大會。兩個會都在西安舉行,每個會都到了一百五六十人。前後四十天間,全國各大專院校和研究所、出版社的搞唐代文學的老中青三代男女同志,雲集西安,成為一時盛事。 限於經濟條件和精神條件,許多人都只能參加一個會,特別是一些老年人。我和萬雲駿同志參加了西北大學的會,因為華東師大也是唐代文學學會的發起單位。我在西安住了十二天,既躬逢勝會,認識了許多同行,又參觀了西安古都的許多名勝古跡。大會結束後,還到洛陽、開封去耽了四五天,倒也樂不知疲。不過,回到家裡,卻整整睡了兩天。 大會開幕式是五月四日上午在西北大學大禮堂開的,陝西省委和西北大學黨委、校長都有熱情的講話,開幕詞是西北大學教授、唐代文學專家傅庚生同志宣讀的。傅庚生同志已病了多年,艱於行動,這回是由他的家屬用籐椅子抬上主席台來參加,尤其表現了東道主的情誼。 今年春間,我收到任二北先生的信,他說他今年八十六,還有三大部唐代文學的著作要完成。他又把平生從事唐代文學的教學與著述生活,比之為敲鑼賣糖。我在大會上想到了這個「賣糖」妙喻,不免露出會心的微笑,覺得眼前整個大禮堂,坐滿了賣糖人,就詩興勃發,寫出了我的西遊第一詩: 勝會長安再度開,敲鑼我亦賣糖來。 唐音百囀鳴昭代,裙屐風流又一回。 五月六日,游昭陵。車過滻水、灞水,車中遊伴大家都注意了。灞橋送別,詩思在灞橋驢背上,這些唐代文學的典故,都在各人腦海裡湧現。待到車上灞橋,一看,既無楊柳可折,又無人騎驢吟詩,只有負擔的農民和乘車的運輸工人。橋,也不是平坦的木結構,而是鋼骨水泥建築。灞橋早已現代化了,美好的歷史回憶歸於幻滅。 車到昭陵博物館,停在門前,一下車就看到葉聖陶先生寫的門榜,五個大金字,莊嚴凝重,極能表現葉老的性格。進大門,是一個大院落。左右兩廂是展覽室,陳列著昭陵出土文物。我是賞玩碑刻的,到這裡自然要注意昭陵許多陪葬功臣和公主的墓碑,其中有歐陽洵、褚遂良、虞世南、王知敬等初唐著名書家的字跡。第一展覽室所陳列的是解放以前所有的昭陵碑。拓本流傳,以二十六碑為全份,但這裡陳列的只有二十個碑。仔細審視這些著名的碑石,字跡幾乎全都漶滅。我有昭陵碑全份拓本,大約是清代道光年間所拓,其所存清晰的字,比現在所見原石要多得多,可知這一百二十年來,碑石的損壞十分嚴重。第二展覽室陳列的是解放後新出土的昭陵碑,共十四塊,其中如王行滿書周護碑,高正臣書燕妃碑,吳黑闥碑,都是從來沒有人見過的珍貴文物,我雖然對它們極有興趣,也只能摩挲十多分鐘戀戀而出,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得到一份拓本。 著名的昭陵六駿石刻,我找不到,後來才在碑林看到。可惜只剩四駿,二駿已在美國了。四駿石全都碎裂,很可惜,但這六匹著有戰功的駿馬,已是宋代重刻,不是昭陵原物了。 院子正中巍然聳立的是英貞武公李勣神道碑。碑後就是李勣的墓域。原來昭陵博物館是在李的墳墓前,許多魯莽的遊客,沒有弄清楚,以為這座小墳就是李世民的昭陵,嘖嘖稱讚不已,卻不知昭陵還在十多里外。 昭陵的氣象確是宏偉,但看到陵前那些無頭的藩王,又感到失望。這座破爛荒蕪的古代帝王陵墓,到底有什麼可供遊覽呢?但是到昭陵來的遊客卻絡繹不絕。緬懷貞觀之治,也許是一個理由,但《秦王李世民》是正在上演的話劇和電視劇,《少林寺》又是李世民的故事。大約對李世民的宣傳,對這許多遊客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因此,我寫成了西遊第二詩: 二駿已浮滄海去,藩王身首各崩摧。 斷碑殘碣昭陵路,猶使遊人引領來。 五月八日,大清早就到了華清池。中國有不少溫泉,惟獨華清池以楊貴妃曾經「春寒試浴」得千載之名,至今遊人蜂擁而來,大家一到就首先要參觀貴妃試浴的地方。其實這是傻事。今天的華清池早已不是唐明皇時代的華清池。除了地點仍舊以外,草木台榭,都已星移物換。但是游古跡的人,雖然明知所到之處,已經是一個現代化了的古跡,可還是要找一個地方,用想像來看看貴妃的浴室。 於是我們從導遊小冊子上知道貴妃的浴室在「五間房」。走上幾十級山坡,看到一排五開間的平房,非常樸素平凡,像江南中等人家的住宅房屋。東邊兩間,遊人進出甚擠,我也挨著進去。靠左的一間,牆上掛著畫幅和說明書。沒有人看說明書,大家推推擠擠的看那幅畫。原來是一幅仇十洲「楊妃出浴圖」的摹本。畫的是貴妃從浴池裡出來之後「侍兒扶起嬌無力」的神情。貴妃披著一件輕綃的——什麼?姑且叫它浴衣罷,兩個宮女扶掖著,貴妃袒露出一條大腿。大約吸引遊客的就是這一部分畫面了。半裸體美女畫在我國已幾十年沒有公然出現,現在成為展覽會上的展品,確是不可多得的欣賞機會。 右邊那一間,就是東頭第一間,開著兩扇東窗,光線較亮。屋子裡空空的,沒有傢具擺設。中央地上有一個蓮花形的水泥砌的池子。但是沒有泉水,只能說是一個坑。說明書上說,這就是楊貴妃入浴的華清池。我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天真的遊客會相信當年貴妃洗浴的果真是這個池子。但是,我也覺得不能不相信,否則,我到華清池來的一切歷史的幻想就會破滅。 五間房的東邊三間,是無產階級革命史的紀念館,也就是西安事變時蔣介石出乖露醜的地方。這三個房間據說還保持著當時原樣。中間一室是蔣介石的臥室,床桌椅子,擺設得像個小客棧。玻璃窗也是當年原物,玻璃上還有槍彈孔。當時嚇得蔣介石從後窗跳出,逃上驪山,終於在一個山坳裡被抓住。那地方現在有一個捉蔣亭,我也去觀光了一下。 這一排「五間房」,東二間是浪漫主義的唐代歷史遺跡,西三間是馬列主義的革命遺跡。遊人從東二間出來,跨進西三間,這一分鐘時間,思想感情的轉換要有一千二百年的路程,實在不是容易適應的事。於是我寫出了西遊第三詩: 驪山勝地五間房,猶有楊妃試浴場。 卻被元兇來污染,半邊遺臭半留芳。 在華清池洗了一個澡,就到秦俑博物館去看秦俑。這一批驚動全世界的新出土文物,在報刊上已讀到過許多報道,也看到過外國考古學家的讚賞,說是萬里長城以後,中國又出現了一個世界奇觀。 儘管已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當我走進這個巨大的專題博物館,站到秦俑坑邊上一看,還是心房為之震驚。首先是震驚其大,儘管報道中說這個一號坑的面積有14260平方米,但光是一個數字,即使是五位數,我也無從想像其大到如何。現在親眼看到,才有實感,真是大得驚人。其次使我震驚的是,我所看到的這個一號坑,還只是挖出了四分之一。原來全坑已被分為八個小坑,已清理出來的兵馬俑,都是從前面兩個小坑裡出土的。後面還有六個小坑,沒有人力清理,許多人頭馬頭露出在黃土上,下身還埋在二千年的黃土裡。 秦俑坑是一九七四年發現的,經過文物考古工作者的勘探,至今已發現了三個坑。這個一號坑最大,但是只清理了四分之一。二號坑的面積是6000平方米,三號坑的面積是50平方米,據說這最小的坑,是這支龐大的地下軍隊的指揮部。其中出土的有將軍和戰車。這兩個坑也因為人力不夠,暫不發掘,仍舊用黃土封蓋了。 我算了一算,這三個坑裡的秦俑全部清理出土,恐怕還得再蓋兩座博物館,我這一輩子大約看不到了。再算一算,這三個坑都在始皇陵前1.5公里的偏東處。如果兩邊對稱,那麼偏西處也應該還有一個或三個俑坑。如果按照前驅後殿的規格,則始皇陵後面1.5公里處,也很可能還有至少兩個坑。至於始皇陵左右,更可能還有幾個伎女樂舞和侍從百官的俑坑。我這樣推測,不是沒有理由的空想,因為已出土的都是兵馬俑,難道秦始皇陵中,竟會沒有伎樂女俑嗎? 我站在俑坑邊上,俯看這許多栩栩如生的巨大的武士和戰馬,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孱弱。想像當年項羽和劉邦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入關亡秦,他們所遇到的敵手是這樣一支武猛的軍隊,那幾次大戰役肯定是歷史上少有的,也許司馬遷筆下只想突出劉邦和項羽的軍功,卻使秦軍減色了。於是我寫了西遊第四詩為秦兵吐氣: 戈戟森嚴護夜台,祖龍畢竟是雄才。 即今楚漢軍何在?萬騎秦兵捲土來。 唐代文學會期十日,倒有三日是招待參觀。 每逢出去參觀名勝古跡,出席代表分乘三輛大客車。但大會對老年人特別照顧,甘肅省政協主席、蘭州詩詞學會會長楊植霖同志,南京師範學院孫望教授和我,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大會特地給我們安排了一輛小轎車。 小轎車比大客車速度快得多,我們到華清池,還不到八點,沒有一個先到的遊客。華清池好像有兩個大門,我們的車開到較小的門前,鐵門立即開啟,車子直開到富麗堂皇的客廳階下。這時候,我發現自己成為貴賓了。 看過「五間房」,想試浴華清池,我們三人被帶到一所賓館,每二人一間,旁邊一個盥洗室,就是用瓷磚砌的湯池。原來華清池既是公園,又是大家都可以入浴的公共澡堂。澡堂也分等級,從每人三角到每人一元不等。我們洗的是一元的,當然是最高級的了。 從華清池到秦俑博物館,我們的小轎車仍是一馬當先,開到博物館貴賓招待室大門口,大門也登時開啟,讓車子直開到階下。 我們被引導入招待室。這是一個半中半西式的大廳,不像華清池客廳那樣的畫棟雕樑。我們在招待室裡坐下,就有女服務員前來送茶,接著由館長親自出來會見,給我們介紹了該館的現狀。然後陪我們去參觀一件始皇帝陵下出土的珍貴文物——銅馬銅車。這一間展覽室是不對一般遊客開放的。對外賓,只有國家元首才能來看看,對國內,則只有高級領導同志才可以看到。但也可以因特殊情況而被允許參觀的。我們一行人,大約算是特殊情況了。 四匹駿馬,一輛完整的車,一個馭者,全部青銅鑄成,大小約為實物的三分之一。秦始皇時代的冶金藝術,造型藝術,貴族的日常生活用具,都反映在這一輛四馬高車裡了。想到十九世紀上海蘇州時髦人坐的亨斯美馬車,還是不及它的氣派。 館長陪同我們參觀了銅車馬,就辭別了。於是我們和大夥兒一起去參觀公開的兵馬俑坑。 這一天的旅遊經驗,使我懂得車子的級別及其作用。我曾經恰好在大門口聽到一個工作人員問:「他們是坐什麼車來的?」因此悟出了車的奧秘。於是我寫了西遊第五詩,自我嘲諷一下: 館長謙恭迎上客,佳人倩笑獻香茶。 今朝措大成新貴,虧得光輝小轎車。 一九五三年,在西安城東半坡村,發現了一個新石器時代原始社會居民村落的遺址。經過五六年的精細發掘,整理出一部分現場,在一九五八年建成了西安半坡博物館。 半坡遺址據說發掘了一萬平方米,還只有整個遺址面積的五分之一。而半坡博物館中所展覽的一部分原始村落遺址,僅有一千平方米,占已發掘面積的十分之一。 半坡博物館分兩種展覽室。第一第二展覽室是一般性的實物陳列展覽,許多玻璃櫃內陳列著這個遺址出土的六千年前勞動人民的生產工具和生活用具。我們在這裡已看到畫得很別緻的彩陶。這些幾何紋圖案或動植物漫畫,拿到巴黎去,肯定可以說是超現實派傑作。有一些尖底的水罐,無法放在平地上。說明書上解釋道,這是古代先民已知道應用重心原理,用小口大腹尖底的水瓶,便於在河中取水。對於這個解釋,我卻有些懷疑。我看過一些考古人類學的書,這種尖底水罐,外國也有出土的;他們的解釋是,為了易於煮沸罐中的水。因為原始人民只在地上挖一個灶,尖底水罐擱在圓形灶膛上,下面燒柴火,受火的面積大,容易煮沸。我以為這個解釋比較有說服力。 另外一個展覽室,就是在一千平方米的遺址現場上蓋起的鋼骨圓頂大廳。這個大廳蓋得非常好。四面是高高的走廊,圍繞著遺址現場。遊客可以在走廊上俯視整個遺址。這裡是一座圓形房屋的遺跡,中央地上有一個洞,是豎立木柱用的。後邊是一個灶坑,還留著些殘灰。那邊是一座方形房屋的遺跡,可見到殘餘的木架結構。還有較大的地窖,據說是全村居民共同的倉庫。還有一道三百米長的深溝,據說是這個村子的防禦設施。我想,也許是護城河吧。 我們一路往前走,一路看過去,隨處有說明牌,不知不覺,已繞了大廳一周,好比上了一堂講古代社會的歷史課。這個博物館很值得一看,但遊客不多。 從半坡博物館出來,想到我們六千年前先民的文化,以及這些文化的發展史,可以證明我們這個中華民族的文化,永遠在創造,永遠在革新。就以最原始的工業成品陶器來說,我們現今的陶器,也還是世界上最好的。於是我寫了西遊第六詩,發揚華夏先民胼手胝足的創業精神: 半坡遺址仰先民,華夏文明日日新, 今日同心爭四化,箕裘莫廢舊精神。 五月十日上午,遊覽了兩所著名的唐寺,興教寺和香積寺。興教寺在西安城南二十公里的少陵原旁,建於唐高宗總章二年(六六九),是唐代樊川八大寺之一。三藏法師玄奘的遺骨就葬在這裡,因此成為唐代佛教的聖地。這個寺我久已聞名,玄奘法師的舍利塔銘,我也早已有了拓本,這回能瞻仰一番,一路上滿懷高興。誰知身到寺中,才知規模小得遠遠比不上杭州的靈隱、淨慈。大殿鎖著,不許進去,從窗格子裡窺看,空空洞洞的幾尊佛像,塑得很不高明。走進藏經院,建築也低矮,樓下是接待室,和尚起先不讓我們進去,後來因為我們中間有一位蘇仲翔同志是全國佛教學會副會長,我們推他去交涉,並且介紹了他的身份,和尚才取鑰匙開了門請我們進去被招待。這一大間屋子,四壁都掛滿了日本各縣佛教旅遊團所贈送的紀念旗幟,長的、方的、三角形的,五顏六色,寫著中日文的紀念文詞,還有許多人的簽名,我彷彿走進了日本的寺院。和尚照例背誦了一套介紹詞之後,便帶我們上樓去看藏經。我滿以為一定可以看到許多古本經卷,豈知只有寥寥十幾個小書櫥,所謂藏經,只是商務印書館印的大藏經和哈同印的磧砂藏,而且兩部都是不全的。失望得很,跑到玄奘塔前照了一個相,就趕到香積寺。 香積寺在韋曲南邊,建於唐神龍二年(七○六),是淨土宗善導和尚的塔院。當時亦為一大叢林,武則天曾特意來遊覽過。唐代詩人游香積寺的詩很多,以王維所作一首最為著名。詩曰:「不知香積寺,數里入雲峰。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禪製毒龍。」你看他把香積寺的環境寫得多麼幽深。我一向為學生講這首詩,總是根據詩句表現的畫面,把它講得好像是杭州的雲犧寺。誰知這回親眼看到了香積寺,卻在一片四無蔭蔽的平原上。兩進佛殿,也和興教寺一樣,是個小寺院的建築,四周環境,既無深山,也無古木,沒有空潭,不聞泉聲。如果說是古今地形有變動,也不應把一座深山裡的大寺變成平地上的小院。那麼,難道是王維做詩的誇張手法嗎?可也不應該誇張到無中生有。真是「盡信書不如無書」,以後我遊覽古跡,非但要丟掉「古」字,而且還要丟掉「跡」字。至於講王維詩的興趣,當然也跟著深山古木一起化為烏有了。於是又賦詩一首,立此存照: 韋曲南頭香積寺,無山無木亦無泉, 詩人佳句天花墜,化作晴空縹緲煙。 在西安旅遊十二天,我做出了一個經驗總結:西安是個古都,這個「古」字只能算到唐代。唐以後就不算古了。西安城中的鐘樓、鼓樓,都是宏偉的建築,在別的省市裡,可以列入頭號古跡,但在西安卻排不上,因為它們只是明代的遺物。西安及其鄰縣是一個地下大寶庫,解放以來出土的古代文物,都值得一看。現在能看到的,如半坡遺址,姜寨遺址,秦俑坑,永泰公主墓,昭陵博物館,都是世界第一等的真正古跡,如果你有機會去西安,不可不去看看。不過,這些古代文物的總和,肯定還比不上地下蘊藏著尚未發掘出來的多。不說別的,就是秦始皇陵,漢武帝的茂陵,唐太宗的昭陵,高宗和武則天的乾陵,這四座大墳,還絲毫未動,將來統統發掘出來,該有多少驚動世界的奇珍異寶供我們眼福。至於西安的地上寶庫,即自從漢唐以來始終在地面上的文物,今天恐怕除了大小雁塔和一些無足重輕的石幢之外,已絕無蹤影了。所以,我的結論是:到西安去應該盡量看地下古跡,華清池,馬嵬坡,興慶公園,這些都是托古改制的假古董,不看也沒有關係。 現在的西安市,已不是唐代的帝京長安,更不是漢代的長安,但這個城市的氣象還是雄偉的。站在鐘樓上瞭望,縱橫兩條大街,一望無際,加上近年來綠化的成就,真可以說是「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明成祖建設北京,不把皇宮造在城北,而造在城中,就無法構成漢唐時代長安的九大通衢。因而京城的氣象就侷促了。西安市雖然也沒有九衢,但以鐘樓為中心的城市設計,還不失皇都氣象。 在鐘樓上和兩位萍水相逢的老人攀談,從西安市容講到歷代皇都,他們以為秦漢唐三大繁榮強盛的封建皇朝,都以長安為京都。唐亡以後,西安不再成為京都,而且中國也不再有這樣興隆的朝代。他們最後的結論是:關中形勢,從古就有興王氣象,到唐代以後,關中王氣發洩已盡,所以中國就衰落了。這兩個老頭,大概也是讀過一點歷史的知識分子,這個「關中王氣盡矣」的論點,我聽了覺得並不陌生,記得清代有人說過。他們的議論,如果不是「所見略同」,就是抄襲翻版。不過,我忽然想到,清代人可以有這個觀點,而現代人卻不該仍然有這個觀點,因為無產階級的「王氣」也正是發祥於關中。當天晚上,西北大學的安旗同志送一個紀念冊來,要我留下一些筆墨,我就給她寫了一首詩,以結束西安之遊: 秦宮漢苑成禾黍,貞觀文華亦既殘, 莫道關中王氣盡,紅旗招展出延安。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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