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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抗議,我要控訴! 中華民國二十八年九月一日,《大美晚報·夜光》編輯朱惺公先生被暗殺了。這是汪精衛最近所施行的恐怖政策的犧牲者,是新聞記者被他所殺害的第一個。 死者在生前曾經接到過恐嚇信,上海所有不被收買的正直的新聞記者也都接到了。以破壞「和平」相詰責,以支持抗戰為炯戒,這發信者正是汪精衛的忠實的黨徒。但恐嚇所得的反響是一致的輕蔑,堅決的行動。只有朱惺公先生發表了公開信,加以答覆和駁斥,於是他招來了恨毒:兩個暴徒挾持著,另一個從容地用手槍抵住他的太陽穴,加以擊殺。事後汪精衛卻命令林柏生出面來替他洗刷血污,還指朱惺公先生為「共產黨式的作者」。─—即使共產黨可以入人於罪,這也是無恥的構陷,朱惺公先生死去了,他的文字還在著的,它們將為殺人者的罪惡作證。 死者只是一個毫無抵抗力的文人,他只有一支筆,一點對於祖國的忠誠。擁護抗戰到底的政策,反對賣國求榮的「和平」,也許是他的罪證,然而作為一個中國人,他是無辜的,他是清白的! 不料人心的險毒和卑劣竟至於如此!對以武力侵入我們國土的仇敵奉行「和平」;對自己徒手的愛國的同胞,卻實施暴力。 對於這樣的人物,這樣的政策,還能說什麼話呢!假如正義在世間尚可托足,人性還不至淪於末劫,那麼即使被殺害者的血匯成洪流,也無從沖淡人們的憎恨 ─— 那不可形容的永久的憎恨。兩年以來,中華民族正傾全力以與敵人搏鬥,求生存者,對犧牲決不會吝惜;倘使一個民族的生存,可以毫無代價地取得,這生存也就不足珍惜。但我們不能不承認,朱惺公先生這樣的犧牲是冤屈的。他不死於敵手,卻死於我們的內奸─—侵略者的鷹犬的手裡。求仁得仁,他以生命完成了自己的志願,卻替我們留下了最大的悲憤。不,這是中華民族的奇恥大辱! 原諒我的質直,朱惺公先生生前所發表的文字、所表現的思想,我是很少同意的。對菊吟詩,剖瓜寄慨,那種舊文人的作風,在較為年輕的一代中,怕是也很少同意的吧?尤其是那對於恐嚇者的公開的答覆,剖白心跡,表明行徑,對著暗中射來的冷箭,袒胸露腹,毫無隱蔽地挺立於壕塹之上,其實分明可以看出這不是個有謀有勇的戰士,不過是一個鯁直的義民罷了。然而他也竟逃不過毒手!從這裡我們明白了「和平運動」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們究竟要將中國擺佈到什麼地步! 可是讓我們以最大的敬意獻給死者吧,因為他的死,證明從容赴義,畢竟是人類可貴的情操。我們不能不奇怪的是,同是新聞記者,而且是一個副刊編輯的殉難,一周以來,為什麼上海各報的副刊上竟沒有一點表示?唇亡齒寒,縱不為公理與正義,也應當為自己吶喊一聲吧。看看《夜光》中讀者哀悼的熱烈,我相信投稿者決不會沒有的。敬愛的先生,你們何所為而沉默?尤其是平時慷慨激昂的副刊,《剪影》和《浪花》上動輒罵人為「汪精衛」,比人以「張伯倫」的前進的作家們哪裡去了? 是的,行動勝過語言,戰士在衝殺中未必一定大叫;但誰也無法否認,語言也正是行動的一種。躲在壕塹裡是可以的,但他本身必須是戰士。對暴行的噤默,卻是對戰鬥的迴避。 我要抗議,我要控訴! 一九三九年九月七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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