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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咬金施計搶走夫人 仁貴失智追趕響馬


  打開棺材揭開蒙面的銀紗,眾人往裡一看,大吃一驚。原來,躺在裡邊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程咬金仔細一看,呀,這不是顧老太太嗎?
  他手舞足蹈大喊起來:「懷玉,你們四個看清楚了沒有?」
  秦懷玉等四人被這出乎意外的事情驚呆了,聽到程咬金的這聲喊叫,才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又往裡看了看,哦,果然是顧老太太。這四位真是又驚又喜。
  程咬金又叫刨墳的鄉親們到近前觀看,大家看後紛紛議論。有人問:「老千歲,您不是說薛元帥在墳裡,托夢求您放出他來嗎?怎麼不是薛元帥而是顧媽媽呢?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程咬金聽了這話,一睒眼,來了個「順桿爬」,說:「這就對了。棺材裡裝的是顧老太太,就說明薛仁貴還活著,這同夢裡說的他沒死不是一碼事兒嗎?你們說說,我做的那夢准不准?你們高興不高興?我說仁貴活了,沒糊弄你們吧!」
  程咬金這麼一打圓場,鄉親們不但沒有怨言,而且紛紛誇讚他——
  「老千歲與咱們這些人真是大不一樣呀!人家做一個夢,應驗一個。我做了好幾十個夢,夢見娶媳婦兒,結果,一個也沒應驗,還是光棍一條!」
  「咱們能跟老千歲相比嗎?要知道,人家當過大德天子呀!」
  「是呀,咱們都是凡胎匹夫之輩,人家那是真龍降世!」程咬金喜在心上,樂在臉上,說:「大家過獎了!過獎了!
  其實這事兒早在我預料之中,不足為奇。」
  他頭句話有謙虛的意思,後句話嘛,就缺少這種意味了。
  程咬金又說:「大家既然都看清楚棺材裡是顧老太太,咱們就別再讓老太太受罪了,快動手讓她入土為安吧?」
  大家迅速把棺材蓋兒蓋好,入葬填土。程咬金命人另刻石碑,換成顧媽媽的名字。
  一切安排妥善之後,程咬金又心生一計,對大家說:「今天這事,誰也別往外傳。若往外傳,傳者必遭大禍。」
  那個年頭都講迷信,程咬金又當過「天子」,鄉親們都認為他的話靈驗,都想平平安安過日子,都不願招來大禍,所以,都保證守口如瓶。
  程咬金告訴大家先回去吃飯休息,等用人的時候,再派人去請眾位鄉親。
  鄉親們走後,程咬金和秦懷玉等回到席棚,吩咐準備酒飯。有人送上茶來,秦懷玉笑嘻嘻地說:「四叔,您太高明了,這事兒,我們怎麼也想不到呀!」
  程咬金極為得意,呷了一口茶,搖頭晃腦,拉著長聲說:「哼,我老程若是沒兩下子,能當大德天子、十八國的總盟主嗎?」
  四個人一聽,撲哧一聲,不約而同地都笑了。
  「笑什麼?」程咬金兩眼一瞪。
  秦懷玉接過話茬兒:「四叔,我們一想起您剛才在墳前對鄉親們說的那番話,就想笑,您真是足智多謀呀!」
  秦懷玉這番遮掩的話語,自然貼切。程咬金臉上笑紋堆壘:「哈哈哈哈,我告訴你們,幹什麼都得見機行事,我若不那麼說,那些鄉親們能動手刨墳嗎?該蒙的時候就得蒙呀!」
  「哦,您老的意思是,該蒙人的時候就得蒙人?」尉遲寶林問。
  「那當然了。」程咬金說出這話後,似乎感到不妥,又急忙解釋,「我說的蒙人,不是瞎蒙、亂蒙、胡蒙。」
  「那是什麼蒙呢?」尉遲寶林又追問了一句。
  「什麼蒙?蒙也得有個准,八九不離十。在仁貴府上的時候,我問過兩個丫環、婆子。『怎麼沒見到顧老太太呢?』她們說顧老太太前年去世了。顧老太太無親無後,對仁貴有大恩哪。根據仁貴和柳氏的為人,他們夫妻肯定得把顧老太太埋到薛家墳裡。可是,來到大王莊之後,我讓隨從到薛家墳找了好幾遍,也沒找著顧老太太的墳。我琢磨這裡邊肯定有鬼。我又派隨從向大王莊的人暗中打聽。人家說,自從薛元帥還鄉之後,薛家墳還沒埋過人。我才斷定,這次埋葬的就是顧老太太,所以才要刨墳掘墓,弄個水落石出。」
  四個人聽了以後,如夢初醒,連連誇讚程咬金。
  尉遲寶林說:「四伯父,我看咱們應當趕快回絳州找我嫂子,讓她交出我薛大哥,咱們也好快些回京交旨。」
  「對!」尉遲寶慶表示贊同。
  「這事趕早不趕晚,夜長夢多呀!」秦懷玉發表己見。
  「四伯父,咱們什麼時候動身呀?」羅通催問。
  程咬金兩眼一瞪,臉一麻搭,又訓斥起來:「牛屁股上的蠅子——亂哄哄什麼!你們四個是兩對廢物,跑了一兩趟,也沒請出薛仁貴來,還給我出餿主意呢!你們這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嗎?若按你們的道道辦,準得砸鍋!」
  「四伯父,我們說得不對嗎?」
  「對個屁。你去找柳氏要仁貴,怎麼開口呀?你說不說刨墳開棺這事兒呢?若是說了,柳氏一發火鬧騰起來,那不耽誤咱們的大事兒嗎?退一步說,柳氏就是不鬧騰,她只要對我們說:『仁貴是沒死,他已看破紅塵,離家遠走高飛了,如今也不知他到哪兒去了。』你說說,你怎麼辦?」
  四個人立時傻了眼,面面相覷,誰也答不上來。秦懷玉面露微笑,問道:「四叔,您有什麼妙計呢?」
  「妙計自然有。」啪啪啪,程咬金拍了拍他那個大肚子,好像妙計就在他那大肚子裡裝著似的,「告訴你們,我讓仁貴掙命似地跑來找我,還得讓他們夫妻給我賠禮。不然,我不饒他們!」
  四個人一聽程咬金越說越玄,更摸不著頭腦了。羅通急切地問:「四叔,您快說說您施的是什麼妙計吧!」
  程咬金看到這四個人那焦急的神態,臉上綻出了得意的微笑。他沒有說自己的錦囊妙計,而是向他們發問:「我先問問你們,我說出這條妙計來,你們能不能聽我的分派按計行事?」
  四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同聲答道:「能。」
  「好!」程咬金這才把早已想好的妙計和盤托出。
  四人聽完,目瞪口呆。程咬金問:「這條計策怎麼樣?」
  怎麼回答呢?四個人沉默無語,好像都有難言之隱似的。
  程咬金追問:「你們都啞巴啦?倒是說話呀!」
  尉遲寶慶說:「四伯父,恕侄兒直言,這條計嘛……就是損點兒。」
  「哈哈哈哈……」程咬金開懷大笑,「你們說對了,是有點兒損。可是,仔細琢磨琢磨,仁貴他們損不損呢?用詐死欺騙咱們,把咱們也折騰得夠受的了。他既然用了損招兒,咱們還客氣什麼?也得用損招兒來對付他,也得折騰折騰他!你們若是覺得這招兒不好,就拿出高招兒來吧!」
  四個人仔細一琢磨,也真想不出別的法子來,只好按程咬金的計策辦,聽從他的分派。
  吃過飯後,程咬金讓秦懷玉、羅通為一夥兒,尉遲寶林、尉遲寶慶為一夥兒,並一一做了部署。接著,他派兩個隨從去準備物品,又吩咐兩個隨從:「你去召集大王莊的百姓,多挑那些年輕力壯的,要是體格好,能跑能顛的,上點兒歲數和歲數小點兒的也行。不怕人多,越多越好。這些都要男的。另外,再挑八個女的,要手腳利索的。告訴他們,事成之後,每人給二兩銀子,還管一頓酒飯。」
  隨從走後,羅通、秦懷玉覺得程咬金分派給他們的差事不大好辦,便問程咬金:「這麼幹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出了事兒,我兜著。你們倆若是不願幹那差事,就跟寶林、寶慶換一換。」
  羅通和秦懷玉一聽最後這句話,連忙擺手,說:「別換了,我們倆照辦就是了。」
  尉遲寶林、尉遲寶慶兄弟倆,自從程咬金分派差事後,一直哭喪著臉。尉遲寶慶捅了一下尉遲寶林,示意讓他說話。尉遲寶林說道:「四伯父,我們哥兒倆到時候怎麼開口怎麼動手呀?」
  「我早琢磨好了,就你們哥兒倆幹那差事合適。小叔子跟嫂子開個小玩笑,叔叔和侄女開個小玩笑,這算什麼呀?仁貴他們什麼也說不出來!」
  在程咬金眼裡,這哥兒倆的差事連一般的玩笑都夠不上,只能算作「小玩笑」。而在這哥兒倆看來,那差事根本不是什麼「小玩笑」,如果說是個玩笑,也是個過了火的不應該開的玩笑。所以,這哥兒倆仍不甘心,又用央求的口氣說:「四伯父,那麼干實在讓人難為情,是不是……」
  程咬金髮火了,打斷這哥兒倆的話,叫道:「有什麼難為情的?你們這倆小子口口聲聲叫著『四伯父』,可是,怎麼就不聽四伯父的話呢?你倆聽誰的呀?就聽你倆那個爹大老黑的呀?如今,大老黑不在這兒,我大老藍就是你倆的爹,你倆就得聽我的!那差事就由你倆干,定下來了,不能變!」他說到這兒,稍微停頓一下,語氣略略緩和了一下,「不是還有八個女的嗎?她們歸你倆管,你倆到時候見機行事。要是她們幾個女的動手能把事兒辦成,你們光動口也就行了;要是她們辦不成,你倆動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們無論如何得把事兒辦成。」
  這哥兒倆讓程咬金連損帶罵外加教導一番,無話可言,只好點頭聽命。
  過不多時,大王莊的鄉親們來了二百多人。除了青壯年之外,連老頭兒和半大小子都來了。
  你想想,給二兩銀子,還管一頓酒飯,這美差誰不願意幹呢?
  程咬金對大家說:「眾位鄉親,你們願不願意見薛元帥呀?」
  「願意。」大家異口同聲回答。
  「願意就得聽我的,我讓你們幹什麼,你們就幹什麼。幹什麼呢?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當然了,我不能叫你們幹壞事。你們誰也不能走漏風聲,誰走漏風聲,就不得好死!」
  羅通等四人一聽,都替程咬金不好意思。一位堂堂的國公怎麼什麼話都說呢!
  可是,鄉親們倒覺得沒什麼,還都積極響應呢——
  「請老千歲放心,我們絕不走漏風聲!」
  「老千歲,我們聽您的!」
  程咬金興致勃勃,神采飛揚:「好!你們回家做好準備,每個人都要短衣襟兒小打扮,手拿一樣兵器,還要帶上乾糧。那幾個女的,都要扮成男裝。明早天一亮就到這兒聚齊。好了,都回家吧!」
  第二天一早,鄉親們都來了,一個個打扮得利利索索。有拿刀槍劍戟的,有拿鞭鑭錘抓的,有拿拐杵棍棒的,有拿斧鉞鉤叉的,嚄,兵器還挺全呢!
  程咬金看了十分高興,一聲令下,大隊人馬出發。
  一路無話。走到離絳州城還有五里來地的一片樹林時,已是晌午時分,程咬金命令大家停下,就地用餐歇息。只有羅通、秦懷玉帶領隨從繼續向前行進,隨從還抬著兩罈子酒。
  羅通、秦懷玉進了絳州城,來到刺史府。
  有下人通報劉刺史:秦懷玉和羅通兩位國公求見。劉刺史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府前迎接,說:「不知二位國公駕到,有失遠迎,請恕罪。」
  劉刺史把二人讓進待客廳落座,命人獻茶。秦懷玉說道:
  「劉大人不必客氣,我二人到此,有一事相求。」
  地方官一向敬重京官,更何況秦懷玉、羅通這樣的高官重臣,難得來到府上,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
  劉刺史畢恭畢敬地說:「二位國公只管吩咐,卑職焉有不遵命之理?」
  秦懷玉說道:「也沒有什麼大事。只因仁貴一死,盧國公非要為他守靈百日不可。我二人與寶林、寶慶陪著老國公守靈,擔心離京時間太長,天子會怪罪;如果我等四人回京,又擔心老國公偌大年紀出現一差二錯。於是,只好留下寶林、寶慶兄弟二人陪著老國公,我二人返回京城。臨行之前,特到府上來拜託劉刺史多多關照老國公他們……」
  「請二位國公放心,卑職願效犬馬之勞。」
  「我二人還有一事要麻煩劉刺史。」
  「二位國公只管吩咐。」
  「我二人只因奉旨來請薛仁貴,得罪了眾位總兵,在回京之前,我二人想借貴府寶地設宴,請來眾總兵,向他們賠情,並請劉大人作陪。」
  「二位國公,這有何難?我馬上準備酒宴,並派人去請十家總兵。」
  「多謝了。刺史派人去時,只說是大人請他們,不要提我二人。如提我二人,恐怕他們就不會來了。」
  時間不長,周青等十位總兵來到了刺史府,劉刺史把他們迎進待客廳。
  周青說:「劉人人,您把我們請來,有何見教?」
  劉刺史正要答話,從屏風後面走出秦懷玉、羅通。二人急步上前施禮,對十位總兵說道:「諸位弟兄,為請仁貴大哥之事,惹得大家生氣。是我二人不好。我二人特向諸位賠罪來了。」
  李慶洪一見是他二人,扭頭便要走。羅通急忙拉住他,說:「我等來請仁貴大哥,也是聖命難違,並非出自本心,務請兄弟見諒。我二人心中有愧,從京城帶來了兩壇上等好酒,今天借劉刺史府這塊寶地,宴請諸位,請諸位無論如何賞個面子,莫要在劉大人面前讓我二人難堪。」
  周青最好喝酒,他上來打圓場:「這事兒怨不得他們二位,殺人不過頭點地,雷公還不打笑臉人呢,就不要再計較了。人家既然誠心請咱們,咱們哪有不喝之理?」
  頃刻,酒宴擺上,十三位入座。秦、羅二人的隨從搬上酒罈,一打開,香氣就冒出來了。眾人一喝這酒,連聲稱讚。等菜上齊了的時候,一罈子酒光了。除了秦懷玉、羅通的杯裡酒是滿的之外,那十一位的杯子幾乎都空了。羅通吩咐隨從快把那一罈子打開,給那十一位滿上酒。
  隨從剛給那十一位斟滿酒,秦懷玉站起來舉杯說道:「十位兄弟、劉大人,來來來,我請諸位乾一杯。」說著,一飲而盡。
  那十一位乾杯之後,隨從忙又斟酒,剛斟完,羅通站起來舉杯說道:「剛才秦大哥敬眾位一杯,來,我也敬眾位一杯。」
  就這樣,那十一位連乾了兩杯第二壇裡的酒。秦懷玉和羅通各乾了一杯,還是頭一壇裡的酒。
  這兩罈酒可大不相同呀!雖說那是一樣的酒,可是,第二壇的酒裡放進了蒙汗藥。為什麼要這麼干呢?這是程咬金的主意。那十一位做夢也沒想到會來這一手呀!
  隨從上前又斟滿了酒。劉刺史起身舉杯說道:「卑職借花獻佛,敬各位大人一杯。」
  秦懷玉、羅通二人目光相接,會意地一笑,嘿,這位劉刺史真不錯,沒曾想,他還來幫咱們的忙!
  兩個人連忙隨聲附和:「感謝劉大人的盛情,來!」
  「好,再乾一杯!」
  現在秦懷玉和羅通的酒杯裡酒是第二壇的了,兩個人趁眾人舉杯專心飲酒之際,用袍袖一遮,把酒倒在袖口裡的手帕上了。
  不一會兒,那十一位全趴下了。
  劉刺史的僕人沒看見嗎?沒有。因為在上齊菜之時,打開第二罈酒之前,秦懷玉和羅通的隨從都把他們打發走了。理由是:二位國公要與眾位大人商議大事,有我們在這兒伺候就行了。
  此時,日落西山,晚霞漸收。程咬金、尉遲寶林、尉遲寶慶及隨從都換了裝束。程咬金對大王莊的鄉親說:「你們要想見到薛元帥,必須……」他這時才把行動計劃和盤托出,隨後又威嚇起來:「軍令如山倒,違令者斬!」
  程咬金說完,命隨從把準備好的黑紗發給大家。大家私下小聲嘀咕——
  「掙他這二兩銀子一頓酒飯也不容易呀,還得擔點兒風險!」
  「有啥風險呀?咱們到時候跟著起哄就行了。」
  「說起來這事兒還真是件好事兒,就是這招兒有點兒損!」
  「嗐,事到如今,損不損也不能打退堂鼓呀!」
  眾鄉親都面戴黑紗,手拿兵器,跟隨程咬金奔往絳州。天剛黑下來,大隊人馬來到城下。
  秦懷玉派來的隨從已等候多時,忙上前稟報程咬金,說秦懷玉與羅通已「大功告成」。程咬金立即吩咐:各行其事。
  有人把守城官兵捆綁起來;程咬金親自帶人把住城門;尉遲寶林、尉遲寶慶率大隊人馬奔往薛仁貴府邸。
  薛仁貴的外總管王茂生正在門房中喝茶,忽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夾雜著高亢的呼喊聲:「開門!開門!」
  他走出門房,喝問:「什麼人?」
  「開門吧!自己人。」
  王茂生未及思索,把門打開,一眼看見門外儘是蒙面人,嚇得他一激靈,知道事情不妙,極力想把府門關上,但為時已晚。為首之人大吼一聲:「弟兄們,搶呀!」
  嚄,這一喊叫可不要緊,眾蒙面人像一窩蜂似地推門而入。
  王茂生急忙轉身往裡跑,跑到待客廳一看,沒人,又往後宅跑。
  後宅上房裡,柳迎春正和兩個丫環在說話:「這幾天,小姐有些過於勞累,身體不爽,你們定要留心伺候。」
  「遵命。」
  「你們歇息去吧。」
  兩個丫環答應一聲剛走出門,王茂生氣喘吁吁地跑進房來,喊道:「不好了,響馬闖進府來啦!」
  柳迎春大吃一驚:「大哥,這……」
  這時候,一群黑紗蒙面人已衝入上房,為首的一人直奔柳迎春而去。王茂生一橫雙臂,護住柳迎春,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為首之人上前一把抓住王茂生的衣領,薅了過來,同時大喊一聲:「上!」
  四個蒙面人聞聲而上,抓胳搏的抓胳搏,抱腿的抱腿,柳迎春拼盡全力也掙脫不開。
  王茂生氣急敗壞地喊:「大膽狂徒,你們不知道她是薛元帥的夫人嗎?」
  為首之人哈哈大笑:「薛仁貴已經死了,我大哥還沒有壓寨夫人,這不是倆好合一喜嗎?」說著,一把將王茂生提溜起來,「來人哪,把他綁上!」
  幾個蒙面人的嘍兵湧上前來捆住王茂生。
  柳迎春破口大罵,拚命掙扎,也無濟於事。轉眼之間,嘴被堵上了,手腳也被綁上了。
  這時,府裡亂成一團,哭聲、叫聲、罵聲混雜在一起,聽不出這些聲音是從響馬口中,還是從家人嘴裡發出來的了。
  「夫人被搶了!」
  「響馬搶東西啦!」
  繡樓上,薛金蓮聽了丫環的稟報,不由火冒三丈,氣沖雲霄,勒帶緊衣,收拾利索之後,登登登登下樓來,不料,下完最後一磴樓梯剛一邁步,就被絆腳索絆倒。有人大叫一聲,兩邊埋伏的四個蒙面嘍兵上前將她按住捆綁起來。
  府門外,蒙面的響馬挑著燈籠,舉著火把,柳迎春已搭在馬上。
  為首之人站在石階上,雙手掐腰,問道:「三頭領呢?」
  「來啦!」三頭領帶領四個嘍兵押著薛金蓮興沖沖而來,「二哥,我又搶了個小姑娘,權作陪嫁吧!」
  「好!」二頭領瞅了瞅薛金蓮,衝著那四個嘍兵一揮手,那四個嘍兵把薛金蓮搭在馬背上。
  王茂生被兩個嘍兵押著,站在府門前。因為他連聲叫罵,嘴早已被堵上了。他看到這情景,急得兩眼冒火。
  這時,有一隊人馬急匆匆地向府門前奔來。來者也都是黑紗蒙面。領頭的來到近前勒住馬。高興地叫道:「二哥、三哥,得手了沒有?我們可把劉刺史和十家總兵全抓來啦!」
  王茂生不由一怔,舉目觀看,果然後面十一匹馬分別馱著昏迷不醒的劉刺史和十家總兵。
  二頭領誇獎道:「老四,幹得不錯!咱們把他們押上山去。大哥今晚拜堂成親的時候,讓劉刺史給證婚。這也叫明媒正娶!哈哈哈哈……這十家總兵也有用,到時候拿他們開刀祭旗!」
  四頭領一眼看見被押著的王茂生,問道:「二哥,他是什麼人?」
  二頭領說道:「聽說是管家的,讓他上山給咱們倒夜壺怎麼樣?哈哈哈哈……」
  「二哥,要這老傢伙上山幹什麼,咱們還得養活他!依小弟之見,乾脆讓這老東西看好了這個家,說不定過一年半載,大哥把他家夫人休了,她回來也有個窩呀!」
  「好!四弟說得有理。喂,老傢伙,你聽著了吧?好好看家!」說完,轉身一聲令下,「撤!」
  眾響馬像漲潮一樣地湧來,搶劫一番之後,又像落潮一樣地退去。發生的這一切事情,竟如此突然。王茂生被這突然而至的大禍驚呆了,愣愣地立在府門外的石階上。
  梁好友慌張地跑了出來,響馬一入府就把他捆綁上了。他剛剛被家人放開,跑出來看見王茂生被捆綁著呆立在那兒,叫道:「茂生大哥!」
  王茂生愣怔中醒過來,答應了一聲,哭嘰嘰地說:「嗐,夫人和小姐都被搶走了,連劉刺史和十家總兵也都被劫走了……」
  梁好友一邊給王茂生解綁繩,一邊急切地說:「怎麼辦?
  快告訴仁貴去救人吧!」
  兩個人急忙奔向後花園。
  薛仁貴確實沒有死。羅通、秦懷玉奉旨一請薛仁貴走了之後,柳迎春便坐臥不安,害怕天子第二次派人來徵召,她把十位總兵請到自己府上來商量對策。
  柳迎春說:「當今皇上不辨忠奸,不分黑白,李道宗老賊在朝當道,你薛大哥若再入朝,隨時都會有風險,說不定全家人的性命都會搭上。為防京城再派人來,只有詐死才是萬全之策。」
  周青一拍大腿說:「嫂嫂言之有理。只有說大哥死了,才能斷了他們的念頭。」
  薛仁貴不大贊同這種做法:「這樣做對不起徐懋功、程咬金等老國公,也對不起秦懷玉、羅通等眾家兄弟;何況,西涼興兵,我中原百姓要受刀兵之災……」
  周青埋怨地說:「大哥,你這也想,那也想,怎麼就不想想在長安差點把命搭上呢?」
  李慶洪說:「大哥,入朝伴君如伴虎呀!」
  柳迎春說:「仁貴,你到如今還背著一口黑鍋,怎麼沒記性呢?」
  本來,薛仁貴心上的創傷剛結成痂,而這些話語像一隻手在揭他的痂,他的心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他答應再好好想一想。
  恰逢此時,顧媽媽因病重,醫治無效而身亡,柳迎春和周青等人認為這是讓薛仁貴詐死的最好時機,勸服了薛仁貴。
  柳迎春和周青等人把府上的人全召集起來,講明了此事,還說,如有人問起顧媽媽,就說她已在前年去世了,讓大家到時候該哭就哭,就像真的一樣。這事誰也不許走露半點風聲,否則,從嚴懲處。
  這樣做,對外說是薛仁貴得急病身亡,實際上是全家為顧媽媽隆重舉哀,以報答這位對他們恩重如山的老太太。
  薛仁貴裝殮好顧媽媽之後,就藏在後花園的小跨院的地下房間裡了。
  後花園的小跨院有五間房,王茂生夫妻倆住在這裡。王茂生既是府上的外總管,又是全府的大管家。住進來不久,他和薛仁貴、柳迎春、梁好友商議,為了保護好家財,就在他住的那間屋子裡挖個地道,裡邊修三間房。這三間房又寬敞,又堅固,把金銀財寶放在這裡安全可靠。知道這地下房間的都是心腹之人,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自然,這地下房間是薛仁貴詐死匿藏的最理想的所在了。
  薛仁貴知道程咬金、秦懷玉等人到來的消息後,心中甚為不安,深感內疚。當柳迎春埋葬了顧媽媽回到絳州,把程咬金等人守墳的事告訴他後,薛仁貴頓時熱淚盈眶,萬分感激程咬金對自己的深情厚意。他又一想,盧國公這個人十分精明,膽子又大,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於是,囑咐柳迎春、王茂生、梁好友等一定要多加小心……
  王茂生和梁好友跑進小跨院,來到房中挪開床,王茂生掀起木板下了樓梯,幾步跨進地下房間,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仁貴,出了大事啦!」
  「大哥別著急,有話慢慢說。」
  王茂生把所見所聞之事簡要一說,薛仁貴聽說愛妻、嬌女被搶走,朝廷命官與自己的結拜好友被劫持,頓時怒火中燒,一陣心慌意亂。常言道:人慌失智。這話不假。薛仁貴認為救人要緊,沒再多想,讓王茂生派人快去□馬抬戟。他脫下大氅,收拾緊稱,出屋跨上階梯就往外跑。
  這時,梁好友正在房前望風,薛仁貴囑咐他好好看家,然後大步流星奔向前院。
  薛仁貴跑出府門,有人拉過馬來,他扳鞍紉鐙,飛身上馬,一把抓過方天畫戟,問清方向,催馬而去。
  他心急火燎地單人獨馬出了城,勒住馬極目眺望,看到遠處有燈火閃動,便飛馬追去。
  不多時,他看清那群響馬進入一片樹林之中。薛仁貴一邊催馬急馳,一邊高聲喝喊:「大膽山賊,快快把人留下,饒爾等不死!」
  響馬停止行進,後隊變成前隊,有人大叫一聲:「何人竟敢出此狂言,十家總兵都已被我等生擒活捉,你一個無名之輩,能奈我何!」
  話音剛落,從隊伍中竄出一匹戰馬,馬上這人黑紗蒙面,手中端搶,擋住薛仁貴。
  薛仁貴兩眼噴火,勒馬大罵:「你這山賊野寇。竟敢大鬧絳州,劫走朝廷命官,搶走薛府夫人、小姐,還不快快下馬伏綁,等待何時!」
  那人瞪大雙眼,將薛仁貴打量一番,喝道:「呔,來人通名,某家槍下不殺無名之輩。」
  薛仁貴聽罷,立時激靈一下,心想:我可不能報真名,一報真名,必定傳揚出去,那就麻煩啦!靈機一動,說道:「某家姓尹名明。山賊通上名來!」
  尹明是「隱名」的諧音。
  這工夫,隊伍中有人大叫一聲:「我兒退下,待為父上前會會這個『隱名』。」
  薛仁貴一看,隊伍中又跑出一匹戰馬,馬上一人,膀大腰圓,黑紗蒙面,手托一桿大槍,便大喝一聲:「你是什麼人?
  通名上來!」
  來人哈哈大笑,說道:「某家姓萬名般字無奈。萬般無奈才搶你的夫人、小姐!」
  薛仁貴聽罷一怔,又聽來人叫道:「呔,大膽薛仁貴,你如今插翅難逃,還不快快下馬認罪!」
  那人說著扯下臉上的蒙面黑紗,露出真相,正是盧國公程咬金。
  薛仁貴立時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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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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