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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向南和盧文弟與段超群各道「珍重」,分道揚鑣


  向南從聲討會以後,昏睡了兩天兩夜,直到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方才醒來,體力已衰竭到了極點。盧文弟把聲討會的情況告訴了她,她除了說一句「謝謝同志們」以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今天一天,她就眼睜睜地躺著。她的臉已經黃得像一塊蠟,晶瑩透亮。她的眼窩下陷著,一雙又大又黑的眸子閃著異常的光芒,像是兩口枯井裡點燃著兩盞燈。她的嘴唇不停地蠕動,像說話又像咀嚼。
  盧文弟看著向南這個樣子,心如刀割。她在向南身邊躺下來,對著自己的朋友變了相的臉,不禁想起三個小姐妹的兒時情態來。她們從剛剛記事的時候起,便在一起摔泥娃娃,唱兒歌、捉迷藏,形影不離。解放以後的十七年裡,她們逐漸長大成人,又被共同的理想結合在一起了。多少次,她們聚集在向南的家裡,向親愛的老師匯報一年的收穫,給老師帶來喜悅和安慰。那時候,一條平坦的大路在她們面前展現,延伸,好像直通天際,無遮無攔。她們沒有憂愁,沒有畏懼,更沒有想到有一天,她們的友誼會受到嚴峻的考驗。
  然而,這幾年,她們的變化多大呀!那條原來寬闊筆直的道路忽然在她們面前分出了岔口,她們緊拉著的手漸漸鬆開了。段超群已經不跟她們走在一起了。盧文弟想,朋友之間出現分歧也是正常的吧,可是為什麼段超群對朋友的心這麼狠呢?向南曾傷心地對她說過,余子期死後,許多不相熟的同志都來看望過她,可是段超群卻連影子也不露,甚至電話也沒有打來一個。向南還不知道段超群命令她參加聲討余子期大會的事,要是知道了,又該多麼傷心啊!
  盧文弟越想,越覺得段超群對於她,已經是一個不可理解的陌生人了。豈止陌生而已,現在一想起這個朋友來,心裡就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氣憤!她從來不嫉妒別人的成就。對於朋友的進步,她更是由衷的高興。當她聽到段超群當上領導幹部的時候,她也曾為有這樣年輕有為的朋友而驕傲。可是現在,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是什麼毒菌侵蝕了段超群的靈魂呢?她那麼接近高級領導人,接近無產階級司令部的領導人,為什麼沒有使她越變越好,反而失去許多原來有的好的東西呢?
  盧文弟想得頭腦發脹,到濱海以後,她一直都沒有很好地休息過。她伸手撫撫向南的頭髮,向南沒有動彈,好像睡著了。她便用雙手摀住眼,閉目養神,不一會兒,也睡著了。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把盧文弟驚醒。她睜眼看看表,已經是夜間十一點半了。這麼晚,還有誰來?她起身開門,出乎意外,進來的竟是段超群。段超群穿著銀灰色的大衣,圍著絳紅色的圍巾。面孔紅潤,精力旺盛,表情愉快,與向南這間小屋裡死氣沉沉的氣氛,恰成鮮明的對照。看看段超群,再看看床上的向南,盧文弟心裡頓時翻騰著反感與激憤。她不知道段超群今天來幹什麼,她實在不想理睬這個人!她冷淡地把段超群招呼進門,就坐在向南的床邊不說話了。她要看看這個昔日的朋友如何解釋今天的行為。
  段超群幾乎沒有意識到盧文弟的冷淡。她走到床邊看看向南,見向南睜著一雙眼呆呆地望著她,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她問盧文弟:「小向吃東西沒有?」盧文弟冷冷地說:「吃得下去嗎?」她聽了,從手提包裡拿出一盒蛋糕放在寫字檯上,從上面掰下一小塊。往向南的嘴裡送。向南緊緊閉著嘴對她搖搖頭。她歎了一口氣,把蛋糕丟在桌上,坐下來對盧文弟說:「我聽說你來了,本來下午就要來看你的。可是連開幾個會,這幾天,南丫頭的事一直掛在我心上。唉!真想不到!」
  盧文弟還是不理睬。段超群看看盧文弟那張板板的臉,把嘴抿了一下,嘴角邊露出一點難以覺察的笑意。她覺得盧文弟還是盧文弟,頭腦裡沒有一點政治,裝的都是溫情。盧文弟把在演才子佳人的戲裡學到的那一套思想感情,用到今天的複雜的階級鬥爭中了。她段超群才不願意和盧文弟在這一方面計較短長呢!於是她不管盧文弟,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在向南的床頭坐下來,又翻起自己的手提包來。她從包裡拿出一個紙包,送到向南面前說:「南丫頭,元旦那天我等你等得好苦。我以為你要來的,還給你準備了一點小禮物。」說著,她打開紙包,從裡面拿出兩個泥娃娃來。一個是小丑,一個是女孩。她把泥女孩托在手心裡,仔細端詳著說:「你看這個女娃娃像誰?」向南既不看那泥娃娃,也不回答她的話。她又自顧自地說:
  「這個泥娃娃像你啊,南丫頭!高額頭,大眼睛,闊嘴巴,翹鼻子。我一看就喜歡,就把它買來了。我媽也喜歡,叫我再去買兩個,一個給她,一個給向老師呢!我想你一定喜歡,南丫頭,你還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多麼討人喜歡吧?看看這個泥娃娃你就知道了:一個聰明、活潑而又坦率的女孩子!可是千萬別傻乎乎地糟蹋了自己啊!」說完,她把泥娃娃放在向南床頭的寫字檯上,饒有興趣地撥弄了幾下。
  向南仍然呆呆地看著她,不回答她的話。她又問:「元旦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來呢?」向南聽了,伸手從頭邊拿出那張「閤家歡」照片放在她手裡,同時轉了個臉朝牆。段超群接過照片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歎口氣說:「照片倒是照得不錯。這個女孩子長得很像她爸爸!這是元旦拍的嗎?」
  段超群的這一系列行動,使盧文弟反感到極點,太虛偽、做作了。她看也不看段超群,單刀直入地問:「余子期自殺的事,你是怎麼想的?」
  段超群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地說:「聽說了。還聽說我們的南丫頭整天為他痛哭,所以心裡一直不安呀!」說話的時候,她把那張照片又拿起來翻過來看看,嘴角露出一點譏諷的笑意。
  向南剛才不說話,因為她不想和這位朋友說話,也沒有力氣說話。她只希望這位朋友快點走。現在,她實在忍耐不住了。她激動地從床上坐起來,把頭靠在盧文弟的肩膀上說:「我是整天痛哭!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回他的生命!你們把他看得不如一條狗,可是我把他當作理想的愛人,可靠的朋友。你們奪去了他的生命,你們覺得是值得的,是吧?你們既然覺得一條人命還不如一條狗,那麼,就把我的一條命也拿去吧!」說了這些話,向南感到身上一陣麻木,連腦門、鼻樑和嘴唇都是麻的。她緊緊抓住盧文弟的手,努力支撐著。
  段超群見向南這樣激動,寬厚地搖搖頭說:「你呀,南丫頭!吃虧就在於感情用事!你與余子期的戀愛本來就是錯誤的。我勸過你,你不聽。你說我們奪去了他的生命,我們何嘗要他死?我們只不過從黨的原則出發提出自己的看法。誰想到他就死了呢?戀愛不成,就死?這不是太不值得了嗎?大概是詩人的緣故吧!都是相信戀愛至上的。余子期就是要用行動去完成愛與死的主題。別人有什麼辦法?我看這樣的死一文不值!你要是也為這個死了,我才不會哭!」
  向南怔怔地看著段超群。幾天以前,李永利和游若冰對她說,子期的死是叛黨,是對抗濱海市黨代會,是對抗無產階級司令部。那時候,她覺得這一大堆足以殺人的帽子都是為了證明「余子期畏罪自殺,死有餘辜」而製造出來的。那時候,她雖然對這些帽子感到氣憤和害怕,心裡卻並不感到刺痛。可是現在,段超群對余子期的自殺又有了一種新的解釋:戀愛至上的詩人因戀愛不成自殺,用自己的行為去完成愛與死的主題。她來不及仔細思考這種解釋的含義,但是她感到了,這種解釋像一把利刃戳進了她的心裡;她感到,段超群正在把一盆又髒又臭的污水潑到她身上,也潑到余子期身上!她問自己:子期僅僅是為戀愛不成而死的嗎?那麼,為什麼他沒有為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妻子自殺,而為僅僅戀愛了一百天的愛人自殺了呢?難道說,他對她的感情超過了對如梅的感情?不,不是這樣的!她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對如梅愛得多麼深!而且,如果說他所追求的僅僅是愛情,他已經得到了。她愛他,愛得強烈而深沉。但是,不許他們戀愛,一定要把他們拆散,這才導致了戀愛不成!現在,段超群把事情的結果當成事情的原因,於是一系列的干涉和迫害不存在了,李永利、馮文峰、段超群加在他們靈魂上的創傷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她和他,只有一場普通的戀愛變故,只有她的負心和他的脆弱。是這樣的嗎?是這樣的嗎?!為什麼在段超群他們那裡,今天一個理,明天又是一個理,變來變去都是證明她和子期是有罪的呢?眼前的這個段超群到底是人還是鬼啊!她氣憤地問段超群:
  「不是你們不許我們戀愛嗎?你們把這件事當做反革命的事件,你們把子期當做敵人去鬥,子期被逼死了。怎麼能說他是為戀愛不成自殺的呢?你這不是殺了人反而把責任往被害者身上推嗎?」
  段超群沒有馬上回答。向南的這一席話,正好擊中了她段超群的要害。把責任往余子期和向南身上推?是的,她今天好像正是為這個而來的。
  兩天前,段超群聽了李永利和游若冰關於聲討會的匯報,又接到程思遠等人的「萬民折」——當然,在上面簽名的只有十來個人。她馬上把這件事向單莊匯報了。她請示單莊:這件事應該怎麼了結?是不是接下去把程思遠他們整一頓?單莊否定了她的辦法。單莊告訴她:余子期的死在宣傳系統已經引起不利於他們的輿論,如果能夠用事實證明他們的戀愛是不正當的,是腐蝕和反腐蝕的鬥爭,那麼,這種輿論就可能平息下去。現在,這種事實被否定了。程思遠、時之壁他們既然敢於在會上提出這個問題,說明他們是決心幹一下子的。我們當然可以把他們整一頓,封住他們的嘴。但是,如果他們之中,只要有一二個人至死不承認,我們就會陷入被動。壓了幾個人,卻引起許多人對我們的不滿和懷疑。這樣做得不償失。我們的原意是要整垮余子期,並且從他身上牽出黑線和黑網,現在他人已經死了,他對我們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既然大家有一股子不平之氣,還是讓他們出掉好。我們要保的是無產階級司令部的權威和我們的鬥爭目的。至於李永利和游若冰、馮文峰的錯誤,我們保它幹什麼?我看,這個事件的性質很明白。無產階級司令部抓階級鬥爭和路線鬥爭,批判余子期的反動立場,這是完全正確的。這與余子期的死毫無關係。李永利他們對余子期和向南的戀愛提出自己的意見,這是可以的。但他們把人整得過分了。而歸根到底,余子期的死只能由他自己負責,由向南負責。他們的世界觀是資產階級的,他們做了修正主義文藝路線的殉葬品。
  根據這樣的分析,單莊指示段超群:「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你應該把局面緩和一下,不要把個向南也弄死了。要幫助向南認識自己世界觀有問題,重新站起來革命,不要辜負了我們對她的殷切期望。教育李永利他們正視自己工作中的錯誤,你也應該承擔一定的責任。我們是共產黨人,從來不怕承認錯誤,我們工作做的不到家,以致引起人們對無產階級司令部的懷疑,我們是應該感到痛心的」
  段超群完全領會單莊的意思、這就是什麼事情都應該以大局為重,並且把動機和效果聯繫起來考慮。得不到好效果的蠢事不要干。她決心自己來收拾這個局面,唱一個白臉。這就是她今天百忙中抽出時間來看向南的意思。所以對於向南的指責,段超群不想批駁。那樣會把事情弄僵。她半晌不吭聲,好像心裡也是十分難過。末了,她歎了一口氣說:「也難怪你們思想不通,這件事被他們搞壞了。我作為文化局的一把手,也有責任,聽了一些不符合實際的匯報沒有調查,因而也沒有制止他們那樣搞。」
  「你為什麼不調查?而且,你不瞭解向南嗎?你相信她會做出那些事來嗎?向南是個怎樣的人,你最清楚,你相信那些謠言,這是為什麼?」盧文弟氣憤地追問道。
  段超群好像十分委屈和懊惱,她說:「你怎麼罵我,我都接受。可是你應該理解我的苦衷。小向是我的朋友,人家送上了材料,我怎麼可以再三表示懷疑呢?現在我也後悔了。我狠狠批評了李永利和游若冰。他們太不像話了!我們黨一再強調實事求是,他們為什麼忘記了這一點?他們是明明知道馮文峰和小向之間有個人成見的,卻支持了這種個人成見!還有,對於無產階級司令部的領導同志的意見,他們也曲解了。領導上是愛護小向的。對余子期,也是要挽救的。他們卻亂整一通。這樣做,無疑是破壞了黨的政策。我們一定要他們檢討。」
  「你的責任是什麼呢?」盧文弟追問一句。
  「我,對小向的幫助不夠,關心不夠。小向呀,雖然這一次李永利整你們整過了頭,可不能因此懷疑無產階級司令部對你們的批判呀!領導上指示的精神,永遠是正確的。你應該抓住問題的實質,看看自己世界觀上有什麼問題。枝節問題則不必多去計較。」最後,她語重心長地說:「小向呀,要說奪,我們要奪的是你!把你從文藝黑線的虎口裡奪下來,奪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上來,這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呢?」
  盧文弟感到向南的手又在發抖了。她用一隻手按住向南的肩膀,不讓向南再說話。自己對段超群一字一句地說:
  「你今天使我覺得十分可怕。我是不懂政治的,我是不關心政治的。我不會講道理。但是害死了一個好人,再把責任推到被害者身上,我不相信它是什麼革命路線。為這樣的路線賣命和辯護的人,我也不相信他是什麼好人。你口口聲聲說你愛向南,可是我想,要是沒有你的這種愛,向南會生活得比現在好得多!你口口聲聲說你是無產階級,好像你最懂無產階級的原則。可是我只覺得你的原則叫人害怕。我不相信你的那些原則是無產階級的。」盧文弟停頓了一下,因為她本來是不願意對朋友說這些話的,這一輩子,她也沒有對什麼人說過這麼尖銳的話。可是段超群逼得她不得不說了。她心裡有點難過,便歎口氣說:「我的話可能重了,但是我是這樣想的。」
  盧文弟的這段話使段超群的臉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她的薄嘴唇緊閉,兩眼射出憤怒的光。這幾年,有人當面這樣說過她嗎?沒有呀!她又感到委屈。她覺得,今天晚上雖然是單莊叫她來的,可是她自己也是想來看看的。要是向南真的死了,她也會難過的。她所以把問題提得那麼尖銳,是為了把向南從錯誤的泥坑裡拉出來。想不到倒落了盧文弟這一場批判和奚落!她下意識地拿起向南床頭寫字檯上放著的茶杯。這就是她送給向南的。她用手輕輕地摸了摸,然後站起來倒了一杯熱茶。她把熱茶放在向南床頭的時候,感到鼻子一陣發酸!但是這樣身份的人在這樣的場合下掉淚,太不像樣了。所以她努力克制自己,把自己帶來的泥娃娃拿在手裡擺弄著,以分散一下注意力。
  向南一直靠在盧文弟的肩膀上注視著段超群,看見段超群心裡難過,特別是用那只茶杯給她倒茶的時候,心裡又淒淒惻惻不忍起來。她和解地說:「超群,我們的話也許太重了。你別難過。但是超群,為什麼政治原則到了你那裡就變得那麼可怕呢?無產階級就不要朋友、不要愛情了嗎?你說我們戀愛至上,可是在你看來,戀愛是至下的嗎?人的一切正當的感情都是至下的嗎?超群,你真的相信自己所說的一切?你真的以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對革命有利的嗎?」
  段超群萬般委屈地說:「你們還不瞭解我嗎?除了黨的利益,我還有任何個人利益嗎?」
  盧文弟接過來說:「我們對你的過去是瞭解的。可是這幾年你變得太厲害了。超群,我真希望你變回來,變成原來的那個樣子。這樣我們就可能還是朋友。」
  段超群的臉上已經慢慢恢復了血色。委屈的表情也漸漸退去。她重又恢復了傲慢和鎮靜。因為盧文弟的話使她感到可笑。她覺得盧文弟完全把她們之間的關係弄顛倒了。今天,應該是她要求她們向自己靠攏,可是她們倒要求她變回去。這太可笑了。她抿著嘴微微一笑,把頭輕輕地搖了幾搖,慢吞吞地說:「生活變了,人也自然變了。我變了,你們不是也在變嗎?到底是誰對,誰錯,誰變好了,誰變壞了,這一點我們不必取得一致的意見。但是我總認為,你們現在的情緒很危險!文弟,你一向是冷靜的,應該多勸勸向南才對。不要因為自己離開了文藝隊伍,就對文化大革命不滿呀!」
  段超群的話使向南又激憤起來。她問段超群:「你是這樣理解文弟的嗎?」盧文弟不讓向南說下去。她對向南說:「超群是否理解我,這有什麼要緊呢?有一件事,我倒是想問問超群。」她把臉轉向段超群,盯著段超群的眼睛說:
  「超群,你說,到底是誰陷害了余子期?你說那份假材料是馮文峰搞的,可是馮文峰是把材料交給你的吧?是誰想到要把材料送到狄化橋同志手裡的?又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段超群的臉上又失去了血色。
  「我的意思很清楚:是誰把這份假材料送給狄化橋同志,陷害余子期和向南的?」盧文弟沉靜、堅定地說。
  向南睜大眼睛看著段超群。她也是想問這個問題的。
  段超群見盧文弟和向南都用驚異而陌生的眼光看著自己,又把頭擺了幾下,好像有萬般苦衷,滿腹哀怨。然後才慢吞吞地說:
  「看來,你們今天要和我攤牌了。我不會說假話。是我向化橋同志匯報的。這是我的職責。我也為小向擔心,我不能看著自己的朋友墮落而不去管。你們沒有處在我的位置上,所以你們不能理解我。」
  「你——可怕!」向南叫喊了一聲,倒在床上不說話了。
  盧文弟的臉氣得通紅。她把段超群帶來的蛋糕和泥娃娃收拾在一起,往段超群面前一推說:「段超群同志!我們都很累了。你也該回家休息了。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吧!」說罷,她也在床上躺下來,不說話了。
  段超群愣了一會兒,鼻子裡哼哼了好幾聲。最後她拿起蛋糕和泥娃娃,耐著性子對床上的兩位朋友說:「讓歷史給我們今天的爭論做結論吧!向南,你多保重。文弟,問姚如卉好。我走了。」
  盧文弟說:「各自珍重吧!」並不抬身相送。向南指指床頭的茶杯,說:「你把這個帶回去吧。」段超群咬著嘴唇冷笑一聲,從床頭拿起茶杯。可是一出門,她就「砰」地一聲,摔在走廊的水泥地上,把它摔得粉碎粉碎。
  聽到這聲音,盧文弟和向南同時歎了一口氣,想不到二十多年的朋友這麼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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