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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甲辰(一九○四),先生二十歲,日俄戰爭開始。四 月,在雜誌《女子世界》第五期,發表七律二首,署「會稽萍雲女士」,題《偶感》:迅急風潮催大夢,主人沉醉兩昏昏。 三千年代文明國, 百萬同胞孟密魂。 黃鶴徒傳風鶴警, 黑奴猶是帝王孫。 淒涼讀盡興亡史, 東亞名邦有幾存? 亡國遺民劇可哀, 蘇門銅獲盡塵埃。 不堪故國歌禾黍, 莫向昆明話劫灰。 大地山河如夢裡, 王孫芳草循天涯。 中原不少羅蘭輩, 忍把神州委草萊。 又有《題俠女奴原本》二律,載十二期,有「一誤何堪再誤來」,及「請君入甕已堪傷,灌頂醍醐那可當」,「多少神州冠帶客,負恩愧此女英雄」諸聯。兩題雖未盡激昂,然慷慨之情懷可見,此時之先生,固一愛國之志士也。 民國八年(一九一九),先生二十五歲。時已改作新詩,得數十首,輯為《過去的生命》一秩行世。《小河》一篇,尤為當時文壇推重,蓋完全反映五四期間新力量向舊社會沖決之精神也。有《兩個掃雪的人》,載雜誌《新青年》六卷三期,有警句云:一面盡掃,一面盡下,掃盡了東邊,又下滿了西邊;掃開了高地,又填平了窪地。 粗麻布的外套上,已經積了一層雪, 他們兩人還只是掃個不歇。 完全反映著為社會改造努力者之堅決,能耐,忍受一切的苦。此亦為當時名作。十五年後之先生,是已成為一有力之社會改造家,中國新文學運動之推動人矣。先生一生,此其黃金時代也。 民國二十三年(一九三四),先生五十歲。有名之五十自壽《偶作打油詩二首》,出現於文壇。用原稿製版,首揭之雜誌《人間世》創刊號,並有劉復等和作。先生詩云: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將袍子換袈裟。 街頭終日聽談鬼, 窗下通年學畫蛇。 老年無端玩骨董, 閒來隨分種胡麻。 旁人若問其中意, 且到寒齋吃苦茶。 半是儒家半釋家, 光頭更不著袈裟。 中年意趣窗前草, 外道生涯洞裡蛇, 徒羨低頭咬大蒜, 未妨拍桌拾芝麻。 談狐說鬼尋常事, 只欠工夫吃講茶。 按先生於民國二十年(一九三一),亦有一詩,不為人注意,題為《夢中得》,詩云:「偃息禪堂中,沐浴禪堂外,動止雖有殊,心閒故無礙」,證其前生為一「老僧」。《打油詩》之作,距《兩個掃雪的人》又十五年,由於種種客觀條件,先生原先之精神,變為「含悲淚」,不得已而談狐說鬼吃苦茶矣。 民國二十七年(一九三八),先生五十四歲。平津於昨年(一九三七)秋淪陷,先生報友人書,囑勿忘北方有蘇武。不意一年未屈,蛻變竟生,先生已捨棄其「袈裟」榮任「新貴」矣。既言論之俱在,復照片之赫然,余縱愛先生,然亦只能「痛割」。故略輯先生過去詩篇,成茲詩紀,以示先生一 生經過,兼示事變之來,決非偶然。並系以不講韻律之小詞曰:三十年前志士,五四而後名流。 如今靦顏竟事仇, 不顧萬年遺臭! 說鬼談狐何礙, 坐禪喫茶無妨。 奈何花樣可新翻, 落個漢奸下場? 一九三八年一月廿五日 原載1938年5月27日《文匯報》,(署名鷹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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