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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劍蒂情夢


  沿途發現不少屍體,天氣冷,屍體總算尚未發臭,但血腥中人欲嘔,慘象令人心驚膽跳。
  雷堡主橫行江湖數十年,是黑道的霸主,可說殺人無算滿手血腥,但看了這些同伴橫死的慘象,也為之慘然色變,心中發寒,在死亡的威脅下,畏死的念頭比任何人都強烈,這才知道生命的可貴,才知道被人迫害的滋味。
  沒有人把守的機關陷阱,在白天裡都成為廢物。
  父子倆小心翼翼沿山脊探進,破除不少窩弓、吊索、圈套、獸夾、刀陣,不久,已可看到大荒毒叟了。
  大荒毒叟仍在狂叫:「印小狗!有種你給我滾出來,拚個你死我活。看見了麼?我在此地,在此地等你……」
  雷堡主小心地鑽出及肩草叢,踏上山嶽叫:「於兄,不要叫了,咱們走吧!」
  大荒毒叟突然掩面哀嚎,像是中箭的哀猿,慘然叫:「我有何面目去見江湖朋友?花了一生心血與三位道長籌組九陰教,一夕之間全軍覆沒,門人子弟死得一乾二淨,一生心血付東流,我有何面目還在江湖活現世?我與印小狗仇不共戴天,我要與他拼了。」
  雷少堡主將妖道放下,厲叫道:「你要拼就留下吧,把解藥給我們。你要死就死吧,不要拖咱們在黃泉路上做伴,咱們雷家堡的好漢,為了你已經傷亡殆盡,對得起你了。」
  大荒毒叟乖戾地叫:「休想,要死大家死,要活大家活。黃泉路上陰慘慘,多一個伴便少一分寂寞。」
  雷堡主倒是沉得住氣,苦笑道:「於兄,好死不如惡活,一個活的老鼠,也比死了的一頭獅子強。目下有機會脫身,你為何不一同走?」
  「哪來的機會?」
  「前面湖濱的山頭上,不是有幾個遊客麼?他們定是乘船來的,咱們可奪船脫身。」
  大荒毒叟打一冷戰,臉色灰敗地說:「你說前面山頭上那幾個人是遊客?」
  「是啊,你瞧。」雷堡主向前一指說,那座山丘比這裡地勢高,已可清晰地看出男女的身影了。
  「你在做夢。」大荒毒叟恐怖萬狀地說。
  「做夢?那不是遊山玩水的人?」
  「那裡面的幾個男女中,有一個是酒狂。」
  雷堡主父子大駭,雷堡主如中雷殛,戰慄著問:「天!真……真的?他……他沒死?」
  「不信你可以去看看,甚至可以向他打招呼。」
  「這……」
  「如果能走,於某還不走了?我已接近他們至三二十步內,酒狂搖著酒葫蘆叫我滾過去。他的一個年輕門人印小狗,便將咱們九陰教兩百餘名江湖高手武林名宿,殺了個落花流水,再由他親自出面攔截,那還了得?你如果不怕,那就走吧,咦!你把教主怎樣了?」
  妖道躺在草中,呻吟著說:「他……他偷……偷襲……」
  雷堡主冷哼一聲,搶著說:「雷某赫赫一代黑道霸主,被你們用詭計脅迫入伙,受盡了冤氣,可說恨重如山,也是天下第一堡的奇恥大辱,早晚要與你們拚個你死我活,雷某豈是甘受脅迫的人?把解毒藥交出,萬事全休。不然,咱們必須有人在此血流五步。咱們好來好去,於兄,放明白些。」
  大荒毒叟一咬牙,問:「給你解藥之後,你肯同心協力重整九陰教麼?」
  「我答應你,但咱們得另舉教主。」雷堡主一口答應,不假思索,顯然胸有成竹。
  「我信任你。」大荒毒叟也爽快地說,探手入懷取出一隻玉瓶,倒出兩顆暗褐色的丹丸,又道:「這是第一次服用的解毒丹,十天之後,再另服第二種丹丸,蠱毒便可完全消除。」
  他將兩顆丹丸分別拋給兩人。雷堡主接過問:「那第二種丹丸呢?」
  「不在身邊,咱們可到府城去取。」
  雷堡主不住打量手中的丹丸,遲疑地說:「在下不信任這顆丹丸。」
  大荒毒叟陰陰一笑,收了玉瓶說:「你最好是信任,因為你已別無選擇。你體內已有蠱毒,毒發期該是三天後,於某還用得著另外下毒麼?」
  很有道理,雷堡主狐疑盡消,捏碎蠟衣,毫不遲疑地將丹丸吞入腹中,說:「那麼,走吧,回府城。」
  大荒毒叟等雷少堡主也將丹丸吞下,方哈哈大笑道:「好,這就走,時辰不多了。」
  雷堡主一怔,問:「你笑什麼?」
  「咱們已成為可推心置腹的同伴,不值得一笑麼?」大荒毒叟笑問。
  「你不是這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
  「你那些解藥,是真是假?」
  大荒毒叟搖搖頭,似笑非笑地說:「你這人怎麼啦?在下不是已說明了麼?如果不是解藥,對我有何好處?早知你這人疑心重,我何苦給你解藥多此一舉?」
  雷堡主總覺得對方的曖昧神色不對勁,可是又無法指出有何不對,哼了一聲說:「如果你搗鬼,哼!」
  「走吧,還等什麼?」大荒毒叟說,卻不動身,顯然不願走在前面以背示人。
  剛要動身,不遠處的樹林中,踱出右粯、小菁、小祥。
  右粯在中,左手按住佩著的劍把,亮聲叫:「要走麼?你們之間的恩怨還未結清呢?」
  雷少堡主眼都紅了,重重地放下妖道,拔劍叫:「印小狗,今天不是你便是我,來吧,在下等得太久了,上次沒宰掉你,太爺一直就在遺憾。」
  三人漸漸走近,在三丈外止步。
  右粯呵呵大笑道:「本來,昨晚在下便要按原定計劃,將你們全部除殲的,但隨即發覺有修改計劃的必要,因為你們之間,應該有機會結算新仇舊恨,在下也盼望給你們一次公平決鬥的機會,所以你們尚能活到現在。雷奇峰,先不要激動,不必先找我,因為你如先傷在印某劍下,那就九泉難以瞑目了。」
  「在下要結算的人是你。」雷少堡主怒叫。
  「是我?你未免太不知輕重了。印某是受你迫害的人,找我豈不是倒因為果?我不找你,已是天大的幸運了,你該找害你的大荒毒叟才是。」
  「怪事,為何要找我?」大荒毒叟怒聲問。
  「呵呵!你的解蠱藥共有兩種,一種是一勞永逸的純粹解藥,一種是包有丸心的毒藥。這種毒藥十分惡毒,外層是解藥,服下後慢慢溶化,藥力行開,化解體內原有的蠱毒。丸心需一晝一夜之後方可溶解,那是新的蠱毒。這就是你們為何每十天半月,需向教主討取解藥的原故,舊有的蠱毒離體,新蠱毒隨即在體內滋生,循循相因,你們一輩子也逃不出九陰教的控制。純粹解蠱藥是沒有蠟衣的,剛才在下遠在百步外,好像看見你父子接過老毒魔的解藥後,剝去蠟衣吞服,不對麼?」
  雷堡主臉色大變,迅疾地拔劍。
  大荒毒叟更快,側射丈外叫:「雷兄,你竟聽他胡說八道?小畜生不惜千方百計唆使咱們自相火並,他的話還能信?」
  「你說,那是什麼藥?」雷少堡主怒吼。
  「是解藥……」
  右粯大笑道:「我替你說吧,那是十二個時辰之後,腹裂腸穿的劇毒,瞧,誰要服食,我送一瓶給他。」
  他探手入懷,取出與大荒毒叟相同的一隻玉瓶,順手向雷堡主拋去,又道:「這是在下從雙尾蠍身上所獲之物,雙尾蠍是老毒魔的大弟子,已獲衣缽真傳,老毒魔所有的毒物,他也該有一份。」
  「你把小徒怎樣了?」大荒毒叟怒聲問。
  「呵呵!在下放他走了,希望他今後真能永遠不沾毒物,改邪歸正做一個有用的人。」
  雷堡主倒出瓶中的丹丸,果然與所吞服的丹丸一模一樣,厲叫道:「姓于的,這是解藥?說!」
  「當然是解藥。」大荒毒叟硬著頭皮說。
  雷堡主將玉瓶拋過,咬牙道:「好,你把這十顆藥丸都吃掉。」
  右粯呵呵笑,接口道:「別忘了叫他嚼爛吞下,不然他與你一樣囫圇吞下,那就得等十二個時辰,方可在腹中溶化,十二個時辰,他盡可從容另找解藥除毒。」
  大荒毒叟倒出丹丸,信手向遠處一丟,冷笑道:「雷振聲,你真想知道?」
  「說!」雷堡主狂怒地叫。
  「不錯,是穿腸藥,一個對時藥力發散,大羅天仙也無能為力。」
  「你……」
  「五毒瘟神已經在前天到了武昌,他與你交情不薄,為免你去找他,因此於某不得不另打主意。等你能將於某與教主帶至府城,時辰也就差不多了,你便沒有工失去找五毒瘟神啦!」
  雷堡主大吼道:「你這惡毒的老狗……」
  吼聲中,劍光一閃,劍氣爆發,像是響起一聲乍雷,猛撲大荒毒叟,用上追魂奪命的霹靂劍術,以雷霆萬鈞之威,突下殺手。
  大荒毒叟冷哼一聲,舉劍接招。
  雙劍行將接觸,大荒毒叟左手的大袖猛地揮出。
  雷堡主早有準備,急劇衝進的身軀突然折回,搶至上風。
  毒霧飛騰,三枚淬毒透骨釘也隨霧急射。但勞而無功,雷堡主已先一剎那閃開了。
  大荒毒叟一聲長嘯,身劍合一反撲。
  雷堡主再向側閃,移位快逾電光石火。
  大荒毒叟跟著旋轉,灑出了一把毒針。這一轉轉壞了,背部恰好暴露在雷少堡主眼下。
  雷少堡主怪眼彪圓,殺氣直透華蓋,悄然發出了一把小匕首,無聲無息一閃即至。「嗤」一聲響,不偏不倚射入大荒毒叟的右肋背近腰處。
  大荒毒叟渾身一震,突然僵住了,身形一晃,竟未倒下,厲叫道:「你們將要墊於某的背。」
  雷堡主為閃避毒針,已飄出丈外,重新急躍而上,劍挾著殷殷雷鳴,排空而至。
  雷少堡主也撲上了,劍揮向大荒毒叟的下盤,前後夾攻,形如瘋狂。
  大荒毒叟想揮袖,可惜已失去活動能力,袖底漏出一團毒霧,失去灑出的機會。
  雙劍一合,大荒毒叟的腦袋飛起,雙腳也齊膝而折。
  人影乍分,雷堡主父子倆同時飛退,以免被漏出的毒霧所沾。
  「噗噗……」人頭屍體先後墜下。
  雷少堡主再進,厲叫道:「不剁碎了他,此恨難消。」
  一劍大開膛,第二劍尚未砍下,右粯已飄然而至,沉聲道:「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損毀屍體,你算哪門子的英雄好漢?」
  「你少管閒事。」雷少堡主怒叱。
  「你父子的夾攻手段,委實夠熟練,高明高明,可惜有失光明。好了,現在該由你我作一了斷啦!」
  雷堡主卻搶先迫進叫:「你殺了老夫許多弟兄,老夫要與你了斷。」
  「在下正要領教閣下的霹靂劍術。快制止令郎,打消他重施故技的愚蠢念頭,公平決鬥,他最好退遠些。」
  「來吧,不是你便是我。」雷堡主怒叫,撲上了。
  右粯卻不拔劍,左手一拂,吐出青鋒錄交與右手,沉聲道:「在下內力修為沒有你精純,因此不宜用長劍與你決死。一寸短一寸險,在下就用小匕首與你決鬥。」
  「不知死活的小畜生!」雷堡主咒罵,猛地疾進,出招,風吼雷鳴,劍吐十道長虹。以小匕首拼長劍,八寸封三尺,一寸長一寸強,這簡直是自殺。
  一陣狂風暴雨似的急攻,右粯在漫天徹地的重重劍網內八方遊走,爭取貼身的機會,短期間似乎無法突破劍網,快速絕倫神奇莫測的移位術,消耗了雷堡主不少精力,但仍然難以近身,薑是老的辣,黑道一代霸主果然了得。
  雷少堡主緊張地隨情勢而移動,似在見機插手。小菁則監視嚴密,隨著移動冷笑道:「你如果妄圖加入,死路一條。」
  雷少堡主不加理睬,陰陰一笑道:「看,追魂奪命霹靂三劍出手了。」
  雷堡主的劍突然雷鳴,虹影化為重重劍山,罩住了右粯,其中一道劍虹,以全速吐出,在無數如虛似幻的快速劍虹中,並未顯得突出,但卻是真正的致命一劍,射向右粯的七坎要害,強勁無匹的劍氣,足以震偏防守者封架出來的任何兵刃,讓劍虹排空直入,行猛烈的雷霆一擊。
  八寸長的小匕首,根本不可能阻擋這威力駭人的絕著。
  「哎……呀!」右粯驚叫,身形詭異地一扭。
  雷堡主大喜過望,眼看劍尖及體,卻發覺對方中劍之後仍能扭動身軀,頗感意外。但經驗令他不假思索地拂劍,要將右粯腰部拂斷。
  已慢了一剎那,右粯身形如電,乘對方被驚叫聲大喜分神的瞬間,抓住機會貼劍切入,近身了。
  雷堡主大駭,側射八尺。
  右粯疾衝而過,也衝出八尺外。
  雷堡主臉上變了顏色,沉聲道:「醉裡乾坤步果然名不虛傳,確有鬼神莫測千變萬化的驚世絕著,可是,在天下無雙的霹靂劍術逼攻下,依然無所施其技……嗯……下一招,必定將你……嗯……斃於劍下。」
  說完,邁進一步。
  右粯將青鋒錄收入臂套,淡淡一笑道:「算了吧,你最好是先裹傷。」
  雷堡主猛低頭,臉色突然蒼白如紙。右脅近腰帶處,有兩塊卵大的血跡,血跡仍在徐徐擴大。
  看到了血跡,便知掛了彩,吃驚地用左手一摸,突然哼了一聲說:「小小創傷……嗯……」
  話未完,邁出的一步似乎踏虛,膝蓋一軟,向下一挫,趕忙移動重心,總算站穩了。
  右粯冷冷地說:「兩處傷口,每處深入三寸整。你如果再邁出一步而不倒,便是名副其實的黑道霸主。」
  「你……」
  「如果在下不用點而用拂,閣下不斷腰也將腸斷腑流。你我並無深仇大恨,念你成名不易,放你一條生路。」右粯大方地說。
  「我不信。」雷堡主厲叫,邁出一步。
  「砰!」有人倒了,是雷堡主。
  雷少堡主大駭,驀地大吼一聲,旋身揮左手,三把飛刀分別襲擊右粯與小菁小祥姐弟,同時以奇快的手法急拔另三把飛刀。
  來不及了,右粯右手一揮,青鋒錄入手,輕輕一撥,撥落了射來的飛刀,怒豹似的撲上了。
  小菁小祥不接飛刀,向側移了半步,飛刀便呼嘯而過,飛出六七丈外去了。
  雷少堡主不敢再拔飛刀,大喝一聲,灑出重重劍網,阻止撲來的右粯。
  右粯這次不再取守勢,從劍側無畏地急閃而入,青鋒錄驟吐。
  雷少堡主駭然收招閃避,豈知右粯又吸住他的左側,如影附形捷如電閃,冷鋒徹體,鋒尖射向他的左胸脅。
  雷少堡主心膽俱寒,旋身後退劍向上挑封架。
  右粯再次閃身切入,「錚」一聲輕響,青鋒錄拂過雷少堡主的劍鍔,劍鍔斷了一塊下端護鍔,吹毛可斷的青鋒錄,幾乎連帶傷到雷少堡主握劍的右手中,無名,小三個指頭。
  雷少堡主再飛退,驚惶地揮劍護身。
  右粯毫不放鬆,緊逼進攻不讓對方喘息,更不許對方脫離圈子,如同附骨之蛆,連攻七錄之多。
  雷少堡主瘋子般閃避旋轉縱躍,只想擺脫對方的逼攻,只要能拉遠雙方的距離,長的劍便可發揮威力了。
  但一切徒勞,只看到右粯像影子般附在他身側,忽前忽後如同鬼魅幻形,只急得心膽俱寒。
  他以為右粯身法快,故能緊隨在身左右,擺脫應該不會有困難,原地轉身應該快極,繞著轉的人再快也決難跟上。其實,他神智已亂,恐懼令他失去了判斷的能力。
  右粯並不完全的附著他逼攻,更不是避實擊虛繞著他轉攻偏門,而是快速絕倫的青鋒錄吞吐如電,逼得他本能地躲閃移位,反而繞著右粯旋轉逃避,只要慢一剎那,便會血濺青鋒。
  右粯的手長,青鋒錄又短,雖面對面站立,青鋒卻可側攻他的左脅背。等他扭身右閃,右脅背便自然而然地撞向右粯了。
  等到右粯再攻他的右脅,他便以為右粯已繞到右方來了,其實右粯並未移動,移動的卻是他自己。
  雙方貼身,長的劍反而無用武之地。加以心中恐懼,靈台不夠清明,自陷危局而不自覺,雙方交手生死須臾,心怯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一聲怒吼,他終於被逼急了,不顧一切旋身一劍猛地反揮,不理會光臨右脅的青鋒錄,揮向右粯的肩頸,橫定了心要拚個同歸於盡。
  右粯向下一挫,劍呼嘯著拂過頂門,青鋒錄卻無情地向上舉。
  「嚓」一聲輕響,雷少堡主的右上臂揮過鋒尖,右臂整齊地應鋒而折。
  斷臂仍緊握著長劍,飛出丈外跌落在草叢中。
  右粯長身暴退,收了青鋒錄,沉聲道:「你父子不是罪魁禍首,在下饒你們不死,走吧,回雷家堡閉門思過吧。這是解蠱藥和解毒藥,但願你們能平安返回西安。」
  他丟了四顆丹丸給已坐起的雷堡主,揮手趕人。
  雷少堡主左手握住斷臂創口上方,厲聲道:「姓印的,我毒劍雷奇峰今天栽了,山不轉路轉,咱們後會有期。」
  「在下隨時恭候迎客。」右粯冷冷地說。
  雷少堡主突向奄奄一息的妖道太玄子走去,提腿向妖道的小腹猛踩。
  「你敢?」右粯怒吼,聲如雷震。
  雷少堡主大驚失色,腿無力地移開說:「在下要向妖道討公道……」
  「不行,妖道是印某的,血債血償,窮儒的血債須由妖道償還,你們快滾!」右粯厲聲趕人。
  提起窮儒,雷少堡主打一冷戰,目光移向乃父。
  雷堡主臉色一變,站起說:「走,兒子。」
  兩人踉蹌而走,居然甚快。
  妖道突然吃力地撐坐而起,虛脫地大叫:「攔住他們,他們……」
  右粯走近,咬牙道:「攔住任何人,也救不了你的狗命。他們恨死了你,你還想要他們替你賣命?」
  「他們是……」
  「在下放他們一條活路了,你……」
  「他們該是殺窮儒的元兇,你找錯貧道了。」太玄子絕望地說。
  「該死的東西!你竟敢……」
  「你聽我說。貧道與窮儒無冤無仇,只不過應火眼狻猊的請求,派人設伏狙殺窮儒而已。引誘窮儒入伏的人,是雷堡主派的人。火眼狻猊知道他自己的人全被窮儒摸清了,因此接受雷堡主所獻的計謀,由雷家堡的人故意布下疑兵之計,吸引窮儒的注意,暗中散佈消息,說在蔣王祠商量以作決定。窮儒果然中計,獨自到蔣王祠探聽消息,自投羅網送了老命。因此,這該是雷堡主一手造成的錯誤,他才是殺窮儒的罪魁禍首。」
  小樣怒形於色地說:「佩哥,我去追他們回來。」
  右粯的神色不住在變,久久方搖頭道:「言而無信,何以為人?算了,日後我到雷家堡找他,暫且讓他返回雷家堡。」
  「可是……」
  小菁哼了一聲叫:「小祥,不許你多嘴。佩哥決定了的事,你不必亂出主意。」
  小祥岔然地說:「縱虎歸山,智者不為。等他回到雷家堡,召集天下黑道群魔與佩哥為敵,哪會有好日子過?」
  右粯吁出一口長氣,說:「祥弟,江湖道臥虎藏龍,明辨是非的人多的是,講利害的人也不少。我相信有人會出面主持公道,認為我對付雷家父子理直氣壯。更相信那些不講道義只講利的人,不會去幫助眾叛親離的喪家之犬來對付我。」
  妖道不知趣,哀聲道:「印施主,本來,貧道也曾派了不少人找你商談,希望你能加盟敝教……」
  「你少廢話。」右粯不耐地叱喝。
  「貧道願將教主的名位讓給你,咱們……」
  「你的如意算盤不用打了,因為在下要為窮儒報仇。」右粯恨恨地說。
  「你……你要……」
  「你得死。」
  「施主,貧道在天風谷,埋藏有巨萬金珠,願用來交換貧道的性命。」
  「是你早年在山東造反擄來的?」
  「這……」
  「你以為印某會要這些血腥錢?留下你那些不義之財吧,我只要你的命償窮儒的血債。」
  「施主……」
  右粯抓起一根樹枝,冷笑道:「在下不殺沒有抵抗力的人,你不會挨刀的。」
  「噗噗」兩聲輕響,他敲碎妖道的一雙膝蓋,骨碎而皮肉不傷,丟下棍說:「留你在此地自生自滅,你最好向上蒼禱告,但願有人經過此地救你就醫,不然你就得曝屍此地了。」
  「天哪!」妖道仰天狂叫,叫完說:「我太玄子也曾英雄一世,怎料得到今天這般下場?罷了,天絕我也!」
  右粯舉手一揮,偕小菁姐弟揚長而去。
  妖道昏厥了,靜靜地躺在紅日下。
  右背被刺深抵肺部,雙足又廢,督脈被雷少堡主拍毀,即使有腳也寸步難行,除了等死,別無他途。
  不久,妖道痛醒了,發狂般厲叫:「補我一劍,補我一……一劍……」
  蒼松下,男女老少席地團團坐。
  上首是酒狂,池福夫婦。依次是池英華夫婦、右粯、左婷、小菁姐弟。中間有花葉盛的菜餚,有酒罈。
  酒狂抹掉嘴角的殘酒,向池大嫂說:「池大嫂,老朽深領盛情,大德不言謝,老朽記著就是。當年窮儒救了佩兒,與火眼狻猊周旋,事後,窮儒對你不伸手管事深為不滿耿耿於心。沒想到你為了他,仍然出手管了這檔子閒事,窮儒地下有知,也該諒解了。大嫂,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池大嫂困惑地問:「做好人做到底,你有何用意?」
  「我是個天不收地不留的瘋子,這幾年,為調教佩兒,像是上了鏈的猴子,彆扭透頂。反正池老弟已經接手調教他一月之久,你們就留下他吧!」
  池福笑道:「老哥,你知道我是不收徒的……」
  「呵呵!不收徒,收個孫女婿豈不更好?」
  小菁羞得像是喝了十斤酒,左婷卻臉色蒼白。
  池大嫂哼了一聲說:「你叫我把婷丫頭往哪兒放?」
  酒狂一蹦而起,大笑道:「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我從沒答應過什麼事,你公母倆還怕辦不了事?哈哈!我得走了,後會有期。」
  聲落,人像一陣風。
  右粯蹦起叫:「師父,師父……」
  酒狂的身影已消失在下面的樹林內,但語音卻傳到:「山長水遠,後會有期。孩子,跟了福慧雙仙,保證你有好處,哈哈哈……」
  小祥一把拖住右粯,附耳笑道:「佩哥,咱們也開溜。」
  「什麼?溜?」他訝然低聲問。
  「是呀!溜出江湖逛逛,你帶著我……」
  池大嫂臉一沉,喝道:「小祥,你滿肚子壞水,坐下!上次你轉眼就跑掉了,還沒有抽你的皮呢!」
  「奶奶……」小祥苦著臉說。
  「沒話說,回去關你一個月。」
  右粯訕訕地道:「祥弟偷跑,都是佩兒不好……」
  小祥的母親徐玉芝笑道:「佩兒,不關你的事,你就不必袒護他了。他遇上你之前,已經偷跑了一天啦!」
  池福呵呵笑,整衣而起說:「有佩兒陪伴他,我很放心。我們也該走了,讓他們幾個娃娃去善後吧,要是傷了幾個附近的村民,可就麻煩了。」
  池大嫂溫柔地挽過左婷,含笑低聲道:「孩子,寬心,奶奶會替你作主的,奶奶不是已經答應了你麼?」
  「奶奶,婷兒不求什麼……」左婷酸楚地說。
  「傻孩子,如果你不信任奶奶,那才是真傻哪!去,幫你佩哥善後。」
  左婷轉目向右粯望去,小菁正喜孜孜地向她走來。
  雷堡主父子狼狽地下山,傷已經裹妥,走得太急,大冷天卻渾身大汗,降下一條山溝前面是一座樹林。
  雷堡主腳下一慢,慘然地說:「兒子,歇歇腳,為父的內腑恐在出血,恐怕支持不住,你到下面村莊僱人抬我,我委實走不動了。」
  雷少堡主也感到頭暈目眩,咬牙切齒地說:「好,到樹林中歇息。一臂之仇,誓在必報。回到府城後,爹立即傳柬天下同道,與印小狗算總帳。」
  「等回到府城再說。為父擔心妖道出賣我們,印小狗一追來,咱們便完了。」
  距松林尚有三二十步,林中突然踱出荷著鋤頭的金梅,身上不見兵刃,似乎感到意外,站在林外咦了一聲。
  雷少堡主先是一驚,接著心中暗喜,叫道:「咦!是梅姑娘麼?」
  金梅訝然叫道:「你們竟逃出來了?怎麼只剩下你們兩位?」
  兩人逐漸接近,雷少堡主長歎一聲道:「別提了,在下丟了一條手臂。咦!你在……」
  「我在掩埋死人。」金梅搶著接口。
  「掩埋死人?」
  「我梅家子弟靈骸,不能曝屍荒山。」
  雷少堡主向她接近,苦笑道:「梅姑娘,可否勞駕跑一趟山下的村莊,請兩個人來抬家父趕回府城,家父受傷不輕……」
  話未完,左手疾伸,扣住了金梅的右肩井,陰笑道:「發信號,將你爹喚來,把咱們抬至府城,不然休怪在下得罪你了。」
  金梅大驚,尖叫道:「你……放手!你……」
  雷少堡主得意地笑,說:「武林三佳麗,我已到手了兩個,她們都死了,只剩下你一個金梅。家父已向令尊提親,令尊已答應了。咱們雷梅兩家結為親家,仍可稱雄天下,你我雖未成親,但口頭之約……」
  「放手!你好不要臉,膽敢……」
  「哈哈!別生氣。」雷少堡主嘻皮笑臉地說,接著臉一沉,又道:「梅姑娘,放明白些,你該知道你的命……哎……」
  背後,梅莊主的話充滿怨毒味:「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你這該死的東西!」
  金梅手一撥,脫出魔爪,飄退八尺,粉面鐵青地將鋤頭丟至雷堡主腳下,切齒叫:「雷老狗,你雙手齊全,挖坑!挖坑!」
  雷少堡主的腰眼上,一把飛劍盡偃而沒,身形一晃,哀叫著摔倒。
  兩側共出現六個人,其中包括梅莊主父子。
  雷堡主強提精神站穩,虛脫地問:「挖坑?挖什麼坑?」
  梅莊主冷厲地說:「挖屍坑,咱們本來就是在此掩埋屍體的。」
  「哼!笑話,我霹靂雷振聲豈是替人挖屍坑的人?」
  「挖你自己的屍坑,咱們要活埋你。」梅莊主厲叫。
  雷堡主略一遲疑,徐徐拾起鋤頭,突然仰天淒厲地狂笑,反手一鋤擊中自己的前額,紅白一齊流,倒下了。
  「埋了他,天下太平。」梅莊主高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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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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