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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苦思天機魔綿綿


  距家門尚有十數丈,劉伯溫遠遠便看見一位婦人停立門前,翹首而望。
  劉伯溫一見,心中一陣激盪,連忙疾奔上前,大聲叫道:「娘親!娘親!你無恙了麼?……溫兒回來了!」
  翹首而望的婦人果然是劉伯溫的娘親劉夫人趙氏。趙氏患了那「屍鬼之症」奇症,表面昏迷不醒,但內心時昏時醒,醒時便自感自己已時日無多,所放不下的便是劉伯溫,但苦於不能開口說話。劉伯溫在她病重時代她傳脈導引,她是知道的,劉伯溫為了醫她的病,偷偷出走,不惜千里涉險替她尋找藥引,她亦知道,只是焦急萬分,卻不能開口說話。
  劉伯溫出走後三日,趙氏便忽覺有人以灼熱的氣流注入她的體內,刺激她週身的穴位,她依著熱流的道引舒動手腳,反覆自療了三日,竟然不藥而痊!
  劉伯溫的爹爹劉鑰喜壞了,他以為必定是神靈顯聖了,趙氏告訴他,溫兒會在夢中與她相見,令劉鑰更斷認,必定是溫兒孝心動天,派了神靈下來救治,這時他早就跑去廟宇,上香還願去了。
  但趙氏卻隱隱感到,自己的大難不死,全憑溫兒的孝心,不知感動了何方高人,以莫大法力令她起死回生。因此她更牽掛劉伯溫的安危,每日必於午後停立門前觀望,直到日薄西山,意料一天將過,溫兒不可能回還了,才難過地走回屋裡。
  這時趙氏一聽竟是愛兒劉伯溫的呼喚,她心頭猛地一震,連忙轉頭一看,又不放心,再揉揉眼睛,才敢斷認,果然是他回還了!
  劉伯溫這時已搶到娘親的身前,猶如娃娃般偎入娘親的懷裡,連聲道:「娘親!娘親!你好麼?溫兒回來了!」
  趙氏一手把劉伯溫緊緊抱住,喜得雙目淚流,一疊連聲的道:「溫兒!溫兒!你可擔心死娘親了!……溫兒若有甚不測,教娘親如何對得住劉家的祖先?天可憐兒,溫兒終於平安無恙!……」
  劉伯溫母子相見,一派溫馨感人。彭瑩玉久歷江湖,於兒女私情已然看得甚淡,倒也不覺什麼,但紫雲英的眼圈早就一紅,竟幽幽的在彭瑩玉耳邊道:「劉二哥他真幸福!可憐英兒連娘親是什麼模樣也不知道!」
  彭瑩玉微笑道:「三妹子不必傷感!你既與二弟是結拜兄妹,他的娘親便是你的娘親了!」
  紫雲英道:「不知道她是否喜歡英兒?……」
  這時,劉伯溫已轉過頭來,向彭瑩玉、紫雲英道:「這位是我的娘親。」他又告訴娘親道:「他們是溫兒在天台山的結拜兄妹,彭瑩玉大哥,紫雲英妹妹!」
  彭瑩玉走上前,向趙氏拜道:「彭瑩玉拜見義母。」這時彭瑩玉已改了俗家打扮,因此便不以僧人自稱。
  趙氏一聽,喜道:「彭兄弟不必多禮,溫兒有你這位大哥,沿途必蒙照應不少,義母這兒先謝過了!」
  紫雲英這時緩緩的走上來,乖巧的向趙氏跪下叩頭道:「英兒拜見義母!……」
  趙氏連忙伸手把紫雲英扶起,見她模樣端莊俏麗,聰明伶俐,歡喜得把她摟在懷裡,殷殷詢問她的身世,再也不肯放開,就連劉伯溫也不理會了。
  劉伯溫領著彭瑩玉走進劉家廳堂,趙氏拖著紫雲英的小手,再也不肯放開。
  一會,劉伯溫的爹爹也回來了。父子相見,自有一番言語相詢。劉伯溫把經過略略說了,劉鑰這才不得不信,趙氏的病,竟是世外高人在千里之外,以神功治痊。
  彭瑩玉和紫雲英這時也過來拜見了義父。劉鑰倒也十分喜悅,連聲慰勉。
  這時趙氏對劉鑰道:「妾身打算把英兒收為女兒,相公以為怎樣?」
  劉鑰大笑道:「英兒既與溫兒結拜為異姓兄妹,她自然就是我的女兒啦!」
  紫雲英一聽,便走過去,向劉鑰跪拜:「英兒向爹爹請安。」
  劉鑰大喜,一手扶起,連聲道:「好!好!劉家添了一位女兒了!英兒,你日後便留在家裡,爹爹親自教你讀書認字便了。」
  趙氏把紫雲英摟進懷裡,緊張地道:「相公教英兒讀書識字,自是好的,但不准你動輒拿戒尺打她!」
  劉伯溫與彭瑩玉相視而笑,劉伯溫悄聲對彭瑩玉道:「爹娘平白添了一位寶貝女兒,喜昏頭了!大哥先到小弟房裡安頓下來。」彭瑩玉微笑點頭,他見劉家待紫雲英如己出,心中替她歡喜還來不及,如何會有怪意?
  誰知劉鑰耳尖,劉伯溫的話都聽到了,忙接口道:「劉某喜昏了頭,連招呼彭兄弟也忘了!彭兄弟千萬別介意,來到這裡就等於在自家家裡一樣啦!溫兒,你先帶彭大哥到澡堂沐浴休息,待晚上再好好痛飲一頓,以賀閤家平安團聚。」
  彭瑩玉在劉伯溫家裡過了半月的安逸生活,卻再也呆不住了。他向劉伯溫告辭道:「大哥奉師傅之命,行走江湖,實難再住下去了!大哥打算明天一早就動身上路。」
  劉伯溫知彭瑩玉的脾性,如何挽留亦是徒勞,便道:「大哥此行何日返回?小弟日夜歡迎大哥的到來。」
  彭瑩玉微微一笑,道:「三妹暫時安頓下來,二弟亦應趁此時機苦練所學,大哥此行蹤跡無定,二弟不必牽掛。況且二弟的天機大法行將有成,屆時天地宇宙皆於二弟指掌把握之中,大哥的行蹤,又豈能瞞過二弟的耳目?一切但望善自珍重。」
  當下,彭瑩玉又過去與劉鑰、趙氏拜辭了,向紫雲英慰勉了幾句。劉鑰恐怕彭瑩玉路上缺少盤川,便包了五十兩銀,硬要彭瑩玉帶在身邊應用。
  第二天一早,彭瑩玉就與劉伯溫等作別,上路離開了青田鎮。
  這時劉伯溫因娘親的病,已誤了今年的朝試,只好等第二年再說了。
  趁這般空閒時間,劉伯溫每日讀書之餘,便跑去劉家屋後五里的玉山,偷偷地演練他的天機大法,以及慚愧大師傳授的「天機三式」絕招。紫雲英則由劉鑰親自教讀,學業亦突飛猛進,短短半年時光,竟把三年失學的時間全數補回。趙氏待紫雲英猶自家親生女兒,有時就連劉伯溫亦覺好氣,暗道英妹莫要被娘親忍不住含在嘴裡了!
  匆匆又過了數月時光。
  這時已是深秋天氣,蕭蕭秋風,掃除了萬千殘枝敗葉,就如北宋被金人滅了,南宋又被元兵所佔。時至今日,漢室子民,受元人野蠻殘酷統治已是第八十個年頭了。
  元人的殘酷,老百姓因而受盡慘酷的劫難。物極必反,元人的倒行逆施,終於激起老百姓的猛烈反抗,特別是被壓到最底層,猶如活著死囚的漢人,更站在反抗的最前面。
  陳州人胡閏兒在信陽起義,反抗元朝。在四川合州大足縣,有自號「南朝趙王」的韓林兒法師起兵,在穎州,有劉福通打起「反元復宋」的旗號,殺白馬黑牛誓告天地,舉兵起義,自號「香軍」。
  國難將臨,怪事頻生。有人傳出卦兆,道:「彌勒佛下凡轉世,作人間的明王」。在沿海地區的漁民,又發現大批死魚,魚肚內有白布,白布上有字,上寫:「元滅明興」。有人更說,他在山上,聽到天上有厲嘯聲傳了下來道:「明興!明興!」一時間,種種怪兆不逕而飛,迅速傳遍各地,天下震動。
  這時,劉伯溫在青田鎮亦風聞了種種怪誕的異兆。
  劉伯溫的天機大法自經日夜艱苦演練,已達四成火候,因此他於乾坤異象的把握,普天下已少有人企及了。劉伯溫把種種傳說異兆仔細思索一遍,他心中忽然一動,腦際便浮出一幅圖像。
  這幅圖像乃地上一棵巨樹,樹頂有兩個圓圈夾伴左右,樹上裡有一曲尺勾掛枝上。
  圖像下面又有文字道:「唯日與月,下民之極,應運而生,其色曰赤。」又有文字頌道:「枝枝葉葉現金光,晃晃朗朗照四方,江東岸上光明記,談空說偈有真王。」
  劉伯溫此時目賭天下將亂,身歷其境,他以天機大道的心法仔細端研,心中恍然而悟,暗道:「識道唯日與月,圖像樹頂懸兩圈,亦即日月並列,這豈非一個明字麼?如此看來,屬間所傳異兆,謂彌勒佛下凡轉世,作人間的明王,便非荒誕之言矣!」
  稍頓,又沉思道:「然則作這明王之人又是誰?識到應運而生,其色曰赤,赤者朱也,應運而生作明王之人,必定是一位姓朱的人氏!但此人現在何處?是否已降臨人世?卻不得而知了?」
  劉伯溫苦思三日三夜,但於應運而生的地點卻昔思不明所以。因為這時劉伯溫的天機大道尚只有四成火候,因此於天機預演上,便不能不陷入疑惑難明。
  但天機心法一經預演,便一發難收,除非功力超卓,定力充沛之士,方能於關鍵時刻收放自如,否則,便必定陷於苦苦追索,耗盡心血,至死方休。這與武學上苦練神功時的走火入魔是同一道理。
  劉伯溫這時的內力已非比尋常,因此定力已然大勝常人,但在預演天機時,依然不能收放自如,這時會有走火入魔,苦苦追索,耗盡心血而亡的危機。
  劉伯溫苦思了三日三夜,但於「應運明王」出於何處,卻到底弄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要追究,因此到第四天的晚上,劉伯溫已感心血浮蕩,幾乎不能按捺自製了。
  劉伯溫深知此乃走火入魔的先兆,此時除非有一功力奇高之士助他收攝心神,否則便難逃心血耗盡的厄運!但此時普天下間已難以尋出這等高人了!因為就連慚愧大師亦有所不能,因為他已然把一半內力移於劉伯溫的體內,本身功力已有所不及了。
  劉伯溫心內大感驚慌,但又無法壓制住探索的慾望,而且他越驚慌,探索的慾望就越發強烈,再也無法抑止。
  漸而,劉伯溫的手足已呈震動,嘴唇不能自抑的蠕動,其狀就似普通人患發的羊癲瘋。
  劉鑰和趙氏嚇壞了,張羅著要請醫生回來診治。劉伯溫苦笑道:「鄉間郎中如何醫治溫兒的病?爹娘不必為此操心了!」
  趙氏傷心道:「溫兒患的到底是甚症狀?娘親患病時你能代母傳脈,難道你便不能自診症狀麼?」
  劉伯溫心道:「此乃預演天機大法走火入魔先兆,但其中事涉天機,萬萬不可輕於洩露,否則必遭橫禍!這內裡許多隱衷,卻如何告知娘?須知不但輕洩天機者會招慘禍,就連輕聞天機的人亦必定不得善終。若溫兒告訴你們呵,豈非害了爹娘生命麼?」
  劉伯溫有口難言,唯有掩飾過去。劉鑰和趙氏卻知劉伯溫之病絕不尋常,兩人焦急萬分,商量明天一早,無論如何要請郎中回來,瞧出究竟。
  當晚趙氏輾轉難安睡,她實在放心不下,便悄悄走到劉伯溫的臥房探望,但劉伯溫的臥室已空空如也,劉伯溫已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趙氏大驚,忙告知劉鑰,張羅著要去尋找。
  這時一直跟在趙氏身邊的紫雲英忽然一本正經的對趙氏道:「娘親放心!女兒擔保二哥必能逢凶化吉,平安無恙!」
  趙氏奇道:「英兒,你如何知道?」
  紫雲英道:「因為英兒曾聽大師伯伯和彭大哥說,二哥他日後的成就非同小可,光輝有如天上朗月,既然如此,那二哥自然不會因為小災小病被難倒啦!」
  趙氏一聽,與劉鑰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均暗道:「但願如此吧,莫非這又是溫兒出生前的異兆故事麼?」
  劉鑰和趙氏在家裡焦慮不安,這時劉伯溫卻獨自一人,上了屋後五里的玉山山峰。
  原來,當晚劉伯溫正在臥室內坐立不安,不知所措時,窗外忽然有一團渾身雪白的東西一閃而過。
  劉伯溫大奇,他的好奇心本就極強,況且此時他被天機心法的難處昔纏,好奇心自然更加強烈。
  他見有這等怪事,便疾奔而出,欲探個究竟。他悄悄的從家居後門出去,外面是一座花園。待他出了園門,依稀見那團白影又如飛般在面前一閃而過,然後直朝屋後的玉山方向滾滾而去。
  劉伯溫見狀,便再也不肯放鬆,不顧一切地尾隨白影飛奔而去,決心探出究竟。這時他的內力已達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全力疾奔之下,當真是風馳電掣,快如飛鳥。
  劉伯溫這一追,竟便追上了五里外的玉山山峰。玉山甚為高峻,平日劉伯溫以此峰為修練的最高場所。
  這時於夜間追上玉山,卻另有一番情景,但見林木掩冉,山風呼號,令人神搖心蕩。但那白影卻失了影蹤。
  劉伯溫四處搜尋,突然,在高達十數丈的巨樹上,忽地掉下一包東西,「噗!」的一聲,落在劉伯溫的面前山地上。
  劉伯溫定睛一看,原來竟是一個用山籐織成的網袋。劉伯溫心中更添驚奇,便一手把網袋拾起,解開網繩,探手入內,觸手處竟是一片溫暖!
  劉伯溫更為驚奇,連忙抓住這塊溫暖的東西,掏了出來一看,原來竟是一塊金光閃閃的圓石珠,體積不大,只有拳頭大小,但握在手裡,卻立感一陣溫熱直注心房,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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