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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龍王招供


  神手天君臉上的神色難看已極,死瞪了傅姑娘一眼。
  「老弟既然不諒,在下只好識時務告辭了。」神手天君抱拳行禮告辭。
  「不送。」卓天威寒著臉說。
  三人狼狽而走,走得匆忙。
  「卓兄,你總算不糊塗。」傅姑娘寬心地笑了。
  「你坐。」卓天威拉她坐下:「我看了你的留字,到處找你!」
  「哦!你去了?」傅姑娘眼一紅,聲音變了:「我等得你好苦,我……」
  「很抱歉,我無法分身!」
  「不必再敷衍我了,天威!」她低下頭深深歎息:「我知道你討厭我的原因所在,你對我的誤解很令我傷心。天盛,你為什麼要這樣處處提防著我呢?我把你看成平生知己,把你看成……」
  「傅姑娘……——
  「我不怪你,天威。」她深深吸入一口氣,挺了挺胸膛:「人與人之間,一個緣字不可強求,我希望能保持你我之間良好友誼,只求你不要誤解我。」
  「不要說得這麼嚴重好不好?」卓天威苦笑:「我們本來就是好朋友。哦!你的留字上說,有重要的事……」
  「龍王路壽年。」她已可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也是為這傢伙要找令尊商量。」
  「你發覺什麼可疑的徵候了?」
  「這傢伙是吳中一龍派往江北與三星盟暗中勾結的代表。兩個月前他在揚州,曾經掩護一個叫趙無咎的人……」
  「哎呀!」她訝然輕叫。
  「怎麼啦?」
  「吳中一龍!」
  「吳中一龍怎麼啦?」卓天威急急迫問。
  「記得你在山塘受誘伏的事嗎?那些箭手。」
  「記得。」
  「我爹撿到幾支箭,追查的結果,箭是從武備庫偷出來的,共失竊一千五百支。
  竊箭的人是庫大使的內弟疤眼老八易非,白雲船場的管事。誘使易非竊箭的人,是禿猴田盛候。這人曾經是吳中一龍的得力手下,作過吳中一龍主持的楓橋賭坊主事人,目下是百花洲百花水謝的護院,百花水謝是吳中一龍宴游的所在。」
  「狗東西!這天殺的混蛋!」卓天威拍案大罵:「我要去找他。」
  「千萬不要操之過急!」她按住卓天威的手。
  「你……」
  「必須找到確證。」
  「鬼的確證!」卓天威大聲叫著說:「到何處去找?哼!我不怕他不招出那個姓趙的人來……」
  「天威,不要亂了腳步。」她柔聲說:「聽你一說,我們已向兇手接近了一大步,去找吳中一龍,不如去找龍王路壽年。」
  「好的,咱們這就走……」
  「天威,要到何處?」房門推開處,月華仙子仍是村姑打扮,出現在門外。
  「咦!你……你不是……」傅鳳鳴不勝驚訝地輕呼。
  「我叫凌月英。」月華仙子粉臉一紅。
  「我知道你。」傅鳳鳴洩氣地說:「難道說,你還要設法計算卓大哥嗎?」
  「不會了,我已經正式脫離三星盟了。」月華仙子悄巧地走近:「人只能錯一次,公子爺是……」
  「不要叫她公子爺。」卓天威示意月華仙子在旁落座:「她就是我要在約會所會晤的人,長春谷主傅大俠的愛女,傅鳳鳴姑娘。」
  「久仰久仰!傅姐姐扮男裝真俊。」月華仙子毫無機心地微微一笑:「傅大俠出現蘇州,真嚇壞了不少人呢!」
  「你真會說話!」傅鳳鳴也微笑:「只有真正的壞人才會驚嚇。那天晚上在楓橋客棧,要不是你被琵琶的毒針擊中,我會毫不遲疑地殺死你。你那麼壞,但並不怕我。
  但請你記住可一不可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怎麼會呢?傅姐姐,今後,天威是我的倚靠,是我的希望寄托……」
  「但願如此!」傅風鳴笑笑,轉身向卓天威說:「天威,事不宜遲,可否會與我爹商量商量?」
  「好的,咱們這就走」卓天威一口答應。
  「天威,你們要商量什麼呀?」月華仙子訝然問。
  「追查失寶的事。」卓無威說:「你也去好了,我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客棧裡。
  咱們走吧!」
  話落,三人一塊出門而去。
  □□□□□□
  船靠上了白雲塢船場的碼頭。
  碼頭上泊了幾艘船,有幾個人在碼頭照料船隻。
  湖岸的造船工場中,僅有三二十個工人工作,與往昔一兩百人幹活的熱鬧情形完全不相同,敲敲打打的聲音減少了許多。
  這艘船並不是長春谷生乘來此地的船,而是一艘中型烏篷。
  「喂!你們是哪兒來的?不許靠碼頭。」兩個大漢攔住了想往碼頭跳落的船夫。
  「府城來的,借光借光。」兩船夫之一陪笑說。
  「不行,這是私有的碼頭……」
  艙門開處,鑽出卓天威穿勁裝佩刀的高大身影。
  「不行也得行。」卓天威大聲說。
  兩大漢大吃一驚,驚恐地後退。
  「霸王卓……」一名大漢幹著喉嚨叫,轉身撒腿便跑,像是見了鬼。
  「哥兒,你把他們嚇慘了。」隨後出艙的長春谷主說。
  「這叫做鬼怕惡人蛇怕趕。」卓天威跳上了碼頭說:「大叔,等會兒辦事,最好由小侄主持。」
  「那是當然。呵呵!」我不得不承認你的那一套還真管用。」長春谷主笑說。
  碼頭一陣亂,所有的人紛紛走避。
  卓天威突然飛躍三丈餘,一把抓住了一個從船上逃向碼頭的大漢。
  「霸王饒……饒命……」大漢發瘋般怪叫。
  「鬼叫什麼?沒有人要你的命,你給我聽清了。」卓天威手上的力道稍減。
  「小……小的在……在聽。」
  「去請你們場主來談談,說霸王卓在這裡等地。」
  「小……小的記住了!」
  「他如果不來,哼!」「他……他會來的。」
  「好,快去!」
  「是……」
  大漢撒腿狂奔,好快!
  傅鳳鳴鑽出艙面,目光落在岸上工人紛紛走路的修船場,柳眉深鎖。
  「天威大哥。」她向碼頭上的卓天威叫著說:「氣氛好像不太對勁,路場主恐怕不會來了!」
  「哼!他敢不來?」卓天威眼中有著濃濃的殺氣。
  「這些人,毫無反抗的跡象,與往昔凶橫野蠻的神情完全不同。」
  「他們被打怕了……」
  「就算路場主怕你,但他可以躲你。天威,你能打殺這些向你哀求饒命的人嗎?」
  傅鳳鳴說。
  卓天威心中一動,想起上次來的經過,目光在所有泊在碼頭的船隻搜現,劍眉漸鎖。
  「這天殺的賊王……他躲起來了。」他跳起來叫。
  「哥兒,怎麼啦?」長春谷主訝然問。
  「他躲起來了,他的船不在。」卓天威一面說,一面向船場飛奔。
  一艘新船的船艙內,一個工人正慌張地跳下地,猛抬頭,嚇軟了腿。
  「饒命……」這位仁兄趴下哀叫。
  「告訴我,路船主的船呢?」卓大威沉聲問。
  「走……走了!」工人顫抖的答。
  「走了多久?」
  「沒……沒多久……」
  「他要到何處去?」
  「我……我不知道。」工人趴在地上發抖:「城裡來……來了艘船,不……不久,場主就帶了十幾位……執事大爺,火……火燒屁股似的急急忙忙上了船,急急忙忙駛走了。城裡來的船,也走了!」
  「往何處走的?」
  「往……往西……」工人用手向湖面一指:「城……城裡來的船……往……往東方面駛去……」
  卓天威扭頭飛奔,往碼頭走。
  「往西追!」卓天威咬牙向舟子說,「他的船我認識,他逃不掉的。」
  後艙,掌舵的人居然是浪裡鰍潘小秋。
  「公子爺,我知道路場主會往何處避難。」浪裡鰍高聲說:「大難。臨頭,他一定會想起他的老行當。」
  「潘兄,他是……
  「早些年,他是湖裡那夥人的一個小頭領,洗手好幾年了。有了災難,他會回去投奔那些老弟兄的。問題是,那夥人有二十餘艘快船,有三四百人手。」
  「千軍萬馬我也不在乎。潘兄,他剛去不久,能不能在半途上追上他?他的船我是認得的。」
  「試試看吧!我們的船,如果起些風,可以比他的船快兩倍。」
  船駛離碼頭,兩名在前艙操漿的舟子便升起大帆。
  這種中型烏篷如果不載貨物,船輕帆大,速度相當快,比路場主那種堅牢、艙厚、雙桅的私人遊艇真可以快兩倍。
  一個時辰如果碰上中等風速,可駛四十里以上——當然不算逆風。浪裡鰍是水面水下的能手,卓天威更是行家中的行家。
  在漢陽,他做公子哥兒的黃金年代中,自己就擁有大小三艘船,大江和漢水的風浪,他見過多了!
  他站在浪裡鰍的右面,目光搜索前面的點點帆影。
  「你往何處追?」他問。
  「洞庭東山。」浪裡鰍信心十足地說。
  「洞庭東山?湖裡面那夥人,敢明目張膽的在洞庭東山落腳?」「那眾人出沒無常,晝間以旗幟信號聯絡,夜問行動神出鬼沒,殺人越貨來去如風,藏匿處今東明西,豈是容易找得到的?但是,他們在洞庭東山的東面虎山腳下,建有一處秘密的聯絡站,入湖避風頭一的同道,只能在聯絡站才能與他們通聲氣。如果在這段水程追不一上他的話,明早到可盤灣一定可以把他找到。」
  「他不在虎山逗留?」
  「聯絡站不能逗留,取得信物便須離開,以免引起官方的注意。他的老夥伴一小股人,經常匿伏在可盤灣一帶,灣南面兩里的石公山,山根那座老翁石小神祠,就是那小股人的聯絡站。」
  「喝!潘兄,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好說好說。不瞞你說,早些年,在下也曾在湖裡面混過一段日子。後來,我想通了,我心不狠手不辣,又無雄心壯志,雙肩扛一口,什麼地方混不到一口飯吃,又何必狠下心殺人越貨過日子?只要肯干、本份、努力,老天爺不會讓人餓死的,何必像禽獸一樣弱肉強食呢?」
  「對!你說得完全對,潘兄,我尊敬你。你瞧!追上了,三四里外那張有新帆的船,就是他的,這天殺的雜種逃不掉了!」卓天威興奮的叫。
  「那不止三四里,公子爺。」浪裡鰍笑笑:「足有十里,在這天水茫茫的湖面,常會誤遠為近的,要一刻時辰,才可以趕上他們。」
  「哦……」
  「人都躲好,該靠上去可我再告訴你。」
  「不能靠上去,他們也不會允許你靠上去。」
  「笑話……」
  「不是笑話,他船上有弓箭。」
  「哎呀!這……」
  「你搶到他們前面的航道上,然後減速。」
  「公子爺,你想等他們趕上來,在錯船時再搶登?」
  「不,我由水裡登船。我進艙準備,屆時招呼我一聲就可以了。」卓天威說完,鑽入了後艙。
  雙帆中型遊船也稱樓船,因為中、後艙其高如樓,主桅在中後艙之間,在大風中航行速度甚快。
  風小則像老牛破車,沒有風就像個死鴨子,只能靠兩舷的大槳慢慢劃。
  用來沿湖遊玩,相當愜意;用來趕路,那就不能勝任了。那些大爺們使用這種船,主要的是牢靠、穩當、舒適,可不是用來趕路的。
  艙面不見有人,只能看到舵樓上的舵公,和幫助控帆的兩名舟於,門窗緊閉,不像載有客人。
  船破水急駛順微風下,船速比烏篷慢,平穩地向西南遠處的山影駛去。
  烏篷從右面百步外超越,並未引起遊船上的舟子注意,直到烏篷在前面兩百步左右航向稍往南移,即將插入遊船的航道,這才引起舵公懷疑。
  「老錢。」舶公向那位幫助控帆的大漢叫著:「你看,那混帳東西想幹什麼?阻塞咱們的航道?」
  「阻塞個屁!」大漢說:「他們的船比咱們快,那傢伙在嘲弄咱們呢!」
  「嘲弄?你看,在降帆呢!」
  「晤!不會是等咱們吧?」
  「彭」一聲大震,後艙塌倒,人影撲入。
  「哎喲……」舵公狂叫,向前一栽。
  一聲怪響;上身裸露的卓天威扳斷了舵柄,加上一腳,大舵柱下沉,不見了。
  船立即失去控制,開始扭動。
  「有人搶船——」兩個幫助控帆的大漢狂叫。
  卓天威右手握了五尺長堅木舵柄,飛躍而至,舵柄一揮,一名大漢一聲慘叫,身體飛起,飛出船外去了。
  舵柄急揮,帆索折斷,立帆滑落。
  全船大亂,前艙門開處。人影向外急鑽。
  噗噗兩聲悶響,首先鑽出的兩個人各挨了一棍,摔倒在艙面上失去知覺。
  「霸王卓……」第三個人駭然狂叫,狂亂地向內退,與後面的人擠成一團。
  霸王卓三個字,把後面的人驚得雙腿發軟。
  人的名,樹的影,有些人真會聞名喪膽。
  雖然人名只是一種符號,但對某些人來說,卻代表強烈的煞氣、災禍、凶兆、不祥,聽了就害怕得魂飛魄散;而對某一些人,卻毫無感覺。
  「誰敢動兵器,我宰了他!」卓天威像天神般搶入大喝,他手中那根五尺長的堅木舵柄具有無窮威力,挨一下不骨斷頭開才是怪事,比上次他手中的白臘桿花槍,更可怕也更為沉重。
  「砰!」他一腳踹碎了中艙門,閃在門側。
  「放下你們的弓箭,給我一個個乖乖走下來。」他厲聲叫:「艙裡面用不上那玩意。想和我霸王卓玩命的人,不妨試試看,看你丟命還是我去見閻王。」
  中艙內有十餘名大漢,其中有龍路場主、張管事、李管事。
  十幾張強弓—一丟落,所有的人膽戰心驚。
  烏篷船已經過來了,長春谷主一家老小以及月華仙子,已躍登樓船,在兩舷把住了艙門艙窗。
  「出去!」卓天威向在前艙發抖的十餘名大漢發令:「丟掉你的刀劍,丟!」
  中艙俗稱官艙,沒有地方可以躲藏,十幾個人丟掉弓箭,畏縮在艙壁下直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姓……姓卓的,你……你不要太……太過份了。」貼在破門側的龍王路場主,咬牙切齒厲叫。
  「你們這些傢伙在山塘設伏,四五十個弓箭手刀牌手佈陣合圍,對付在下一個人。」卓天威怒吼:「你這狗娘養的雜種,竟說在下過分。」
  「你……」
  「你出不出來?」
  「你進來,拚死你……」
  「真的?好,在下成全你,不打碎你的狗腦袋……」
  「我出去,我……出……去……」路場主崩潰了,丟下分水刀,軟弱地鑽出破艙門,似乎脊樑已斷了,渾身在顫抖。
  將近二十個解除武裝的人,排排坐在前艙面,一個個垂頭喪氣,失魂落魂。
  船失了舵,帆斷了索亂堆在艙頂,船在輕濤中漂浮,失去了主宰。
  「哪些人參與了那天山塘誘伏,舉手讓我看看。」卓天威威風凜凜地問:「在下不為難你們。」
  有十二個人舉起了手,臉色泛發。
  卓天威凌厲的目光,落在神色驚恐的龍王路場主身上,冷冷一笑。
  「是我派他們去的。」龍王路場主知道賴不掉,只好承認。
  「為什麼?誰要你派的?」卓天威問。
  「你不要枉費心機,殺了我,你也問不出結果來。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在下得了一個隱起本來面目的傢伙,共一千兩銀子,出動五十個人,如此而已。一千兩銀子殺一個人,行情很高很高了,十兩銀子殺一個人也有人干。」路場主硬著頭皮說。
  「好,就算你不知道那傢伙的底細。」
  「在下本來就不知道。」
  「禿猴唆使易非監守自盜,將箭盜出賣給你?」
  「江南交通以船為主,船的自衛武力以弓箭為先。箭是熱手貨,我不買自有其他的人會買。」
  「禿猴是吳中一龍的人,這件事與吳中一龍有關?」
  「在下與吳中一龍只是點頭之交。」
  卓天盛哼了一聲,手起棍落,連抽三記。
  「哎……哎喲……」龍王躺下狂叫亂滾。
  「你骨頭生得賤。」卓天威一腳踏住龍王的右肘,舵柄抵壓住左肩:「你這雜種想充賴漢,哼!少給我來這一套老把戲。你說,你與吳中一龍是點頭之交?」
  「哎……哎喲……輕點……」
  「說……」
  「船場的東主是……是曹三爺,在……在下不……不得不經常……在宗政家……
  出出入入……」
  「你給我記住。」卓天威陰笑著說:「你已經撤了一次謊,不能有第二次,再犯了賤毛病,在下逐件卸掉你身上的零碎。在下要查的事,可能與你沒有多少牽連,你犯不著硬著脖子挨刀,白狗得食黑狗當災,划不來。說!兩月前,你身在何處?」
  「在……在下……」
  卓天威虎目怒瞪,棍提起來了。
  「在下在……在揚州……」龍王終於屈服了,不敢不說。
  「吳中一龍暗中與三星盟送秋波,先後共派了三位全權代表到揚州去談判,你是第幾位?說!」
  「我……我不知道,反……反正我只去了一趟揚州,以後就不再前往了,我也不願再前往討沒趣。三星盟所提出的條件,宗政老太爺根本就無意接受,我這人對敷衍術難以運用得心應手。」
  「那時,三星盟的揚州主事人是誰?」
  「拔山舉鼎許福。」
  「晤!到目前為止,除了你第一個問題撒了謊外,其他問題大致不錯,與在下所獲的線索,總算大部份符合,你還算誠心合作。」
  「我……我也是不得已。」龍王沮喪的說。
  「那個美麗的女人是誰?還有那七個武功奇高的蒙面人是何來路?」
  「我真的不知道,我……沒去。」
  「趙元咎又是誰?」
  卓天威先讓對方鬆口氣,然後提出最主要的問題,語音冷厲,像冰尖般貫入對方的腦門,神情更是威猛,殺氣騰騰。
  「我……」龍王渾身一震,猛烈顫抖,臉無人色。
  一聲怪叫,卓天威舵柄疾揮。
  「是曹三爺……」龍王抱頭狂叫。
  「神手天君?」卓天威一怔。
  「是……是的」
  「不是吳中一龍?」
  「是……是曹三爺……」龍王狂叫:「他……他是第二……第二次至京師游……
  遊玩,途經揚州,遊玩十日,之後便……到南京去了。」
  「那個天殺的畜生!」卓大威破口大罵:「難怪他那麼熱心幫助我,要催我早日到杭州。難怪我和他們約會之後,經常有高手截擊。」
  「天威,我們走!」長春谷主烴然而起:「兵貴神速,須防那惡賊畏罪潛逃!」
  「你們有多遠就走多遠,永遠不要回來。」卓天威用舵柄指著龍王厲聲說:「休想派人傳訊,走漏了風聲,在下會找出你們屠個精光大吉。」
  □□□□□□
  三星盟和杭霸主的人,皆已撤出城外,皆在進行善後事宜,大多數的人員皆束裝待發。
  暴風雨總算過去了,吳中一龍比任何人都高興,在這場暴風雨中,他不但保全了自己的地盤,而且聲威更盛。
  他的人手毫無損傷,實力更比往昔雄厚,值得慶賀。
  本來,他打算將慶功宴設在璇宮畫肪的,後來接受地行仙正元道長的意見,將慶功宴設在婁門本宅內。
  群雄尚未離境,在璇宮設宴風險相當大,而且,那地方不宜出家人逗留,他所請來的助拳人中,有和尚也有道士。
  掌燈時分,該來的佳賓都來了。
  席設宏麗的大廳,三排共九桌。
  堂上另設兩桌,算是主人和佳賓的上席。
  上百名客人,都是他江湖行業的主事人。
  這種場合,不宜將城中的仕紳請來,可以說,除了以重金請來的助拳人之外,應該稱之家宴才恰當,因為這些人都是他的得力手下,或是他宗政家的子侄輩。
  大廳燈火通明,堂上堂下人聲吵雜,喜氣洋洋,酒菜香撲鼻。
  終於,在一陣歡呼聲和掌聲中,主人帶著親信人員和佳賓,從兩座屏門步出大廳,在一片讓客聲中,分別在堂上兩席落座。
  客套一番,人聲漸止。
  吳中一龍與老二鐵金剛高岡,是第一上席的主人。第二席,主人是神手天君曹三老爺。
  第一席的主客當然是地行仙正元道長,這位名列五妖仙之一的江湖名宿,本來是請來專門對付紫府散仙的。
  五妖仙之間,各有各的獵食門路,有了利害衝突便難免生死一拼;而且對名位之爭相當認真,有機會便各展神通。
  這次地行仙沒有機會鬥鬥紫府散仙,一直就感到相當遺憾。
  紫府散仙被縹渺山莊的人,用卑鄙手段殺掉的消息傳出,地行仙是相當開心的,用不著拚命畢竟是可喜的事,反正重禮已經收過了,能不拚命豈不更好?
  吳中一龍在席上站起,接過僕人奉上的一杯酒。在這種場合,主人應該說幾句話的,慶功宴豈能沒有場面話?
  他緩緩轉正身形,直至可以完全看到所有的賓客,炯炯鷹目光掃過堂下的九席盛宴,臉上得意的笑容表示出他心中的狂喜。
  人聲一靜,百十雙眼睛全問他集中。
  「諸位佳賓,諸位弟兄!」他清了清喉嚨,又輕咳了一聲,稍頓,接著說:「這兩年以來,江南江北風風雨雨,不知道給咱們帶來了多少麻煩,外有群雄窺伺,內有郝四那混帳東西勾引外患引狼入室,可以說,咱們真的過了一段相當困難的日子……」
  三座大廳門是開著的,廣闊的前院張掛有百十盞明亮的大燈籠,有不少人來來往往,但禁止接近石階,階上的廊腳有四名大漢守衛。
  腳步聲急驟,兩名大漢接住奔來的兩名僕人,然後揮手示意,讓一名僕人進入。
  吳中一龍的話,被急遽的腳步聲所打斷。所有的目光,皆聚集在匆匆入廳急趨堂下的僕人身上。
  「怎麼一回事?」吳中一龍沉聲問。
  「上稟老太爺。」僕人在堂下行禮恭敬地說:「卓天威前來投貼拜會,現有拜帖在此呈老太爺。」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驚。
  「胡鬧!哪有傍晚投帖拜會的?」吳中一龍冒火了「你們是幹什麼的?不知道今晚宴客嗎?不會打發他走?沒用的東西。」
  「回老太爺的話。」僕人惶然說:「那人堅持求見老太爺,神情傲慢,氣勢洶洶,他說……他說……」
  「說什麼?」
  「他……他說,老太爺如……如果不接見,他……他要打……要殺進來。他知道老太爺今晚宴客,說是要闖進來的。孩兒已將他攔在屏門外,等候老太爺吩咐。」
  「什麼?他已經進了大門?」
  「是……是的,門子攔他不住。」
  「反了,這混帳東西可惡……」
  「施主,冷靜些。」他行仙冷冷地說:「攔他不住的,他打進來是有可能。最值得注意的是,他為何要投帖,這不像他的習慣,不知在玩弄什麼陰謀呢?」
  卓天威出入宗政家和郝家,來去如入無人之境,出現內堂秘室,神出鬼沒,的確沒有投帖的習慣。
  人聲吵雜,議論紛紛。
  有些人怒形於色,有些人渾身發抖。
  「仙長以為如何?」吳中一龍不得不冷靜下來,有點心慌地請教。
  「咱們用不著怕他。」地行仙沉著地說:「顯然他來意不善,先準備好兵刃,再請他進來。」
  「可是……」
  「宗政施主,不請他也要來的。」
  「好吧!」吳中一龍向僕人揮手:「請他進來。」
  「遵命!」僕人行禮退走。
  如果是貴客,主人必須出迎。
  從大廳至大門,遠得很呢?要經過大院子,出垂花門,還得折過外院出屏門,再轉大門迎客,那多麻煩?
  不過,這種貴客很少,主人通常在垂花門的外院迎客,身份地位不如主人的客人,那又另當別論。
  宗政家算是江南武林世家,設有練功房和演武場,備有各式兵器,而且數量甚多,不勝枚舉。
  一陣大亂,每個人都有了兵刃。
  助拳的人安頓在西廂,沾了親故的則安頓在東廂,取兵刃很方便。
  卓天威穿一身墨綠勁裝,刀插在腰帶上,右手捲了一條八尺長,烏光閃亮的九合皮鞭,威風凜凜,像座門神。
  他站在影壁前,面向著通向前院的屏門。
  左方的大門廊下,兩個門子似乎站都站不穩。
  大門並未關閉,大概兩個門子忘了關。
  屏門內,前院的垂花門前,十位年輕的宗政家子弟,握刀持劍列陣相候。
  霸王上門,這十位號稱十孩兒的宗政家子弟,一個個緊張得掌心冒汗,脊樑發冷。
  卓天威在蘇州所掀起的狂風暴雨,真嚇壞了不少人,他的聲威,具有無窮的震撼力,這些小人物在他昂然的身影前,有如小鬼見金剛。
  終於,兩名僕人帶了四名大漢出來了,到了屏門後,先行禮再高叫:「家主人有請卓爺在大廳恭候大駕!」
  「謝了!」卓天威大聲說,大踏步進入房門。
  兩個門子發了好半天寒慄,直至聽不到裡面的腳步聲,這才神魂人奔。
  「老天爺保佑!」一位門子褥告似的:「不要讓這位瘟神鬧出事來。」
  兩人轉身想返回門房,突然像是見了鬼,中了邪,張口結舌,想叫叫不出聲來。
  不知何時,門廊站著兩個人。大開的大門外,也有人陸續的進入,最後進來的,赫然是一乘軟轎。
  「不要叫,進房去。」那位吳縣的捕頭量天一尺張敬說:「認識這位大人吧?
  「朱……朱大人……」一位門子戰沭地低叫。
  蘇州府的推官大人,掌一府的刑名。
  朱推官帶了巡捕連夜登門,還會有好事?
  外面,百餘名巡捕和丁勇,已包圍了宗政家。
  隨後進入的人,是長春谷主一家老小,其中有月華仙子,帶著軟轎登堂入室。
  百餘雙憤怒的、驚恐的怪眼,目迎昂然入廳大踏步到達堂下中心點的卓天威。
  堂上兩桌十六位主人和貴賓,皆在桌前雁行排開,向堂下怒目而視,鴉雀無聲。
  「宗政大爺,來得魯莽,諸位海涵。」卓天威在堂下抱拳行禮,風度甚佳,不帶野氣,沒有傲態。
  吳中一龍反而沉個往氣,忘了卓天威本來是站在他這一面,替他解危蘇困的人。
  「你來做什麼?」吳中一龍憤然問,聲調相當不客氣:「在下請了你嗎?」
  「請,在下要來;不請,在下也要來了!」卓天威沉聲說:「不管閣下是否願意,在下來了!」
  「我問你,你來做什麼?」
  「來討公道。」
  「什麼公道?」
  「神手天君,下來說話!」卓天威點手叫。
  「你找我?」神手天君問。
  「對,找你。」
  「我欠你的公道?」
  「不錯,我要帶你走。」
  「什麼?」
  「我要帶你走,了斷兩重公案,下來!」
  「豈有此理,你……」
  「你不打算跟我走嗎?」
  「可惡!」地行仙暴怒地叫:「小輩,你也未免太狂了,你簡直混帳……」
  「閉上你的鳥嘴!這裡沒有你方外人的事。」卓天威的粗話又被引出來了:「你是什麼東西,去你娘的!」
  地行仙怒不可遏,頓忘利害,怒叫一聲,拔青鋼劍飛搶下堂。
  卓天威已鞭交左手,刀嘯乍起。
  「大鬼神愁!」他沉叱,叱聲中撲上了,剎那間十二刀行電霆一擊,不容妖道有施妖術的機會。
  他必須震懾這百十名高手,以免引起圍攻,以玄元大真力行致命一擊,刀山罩住了攻擊目標。
  「錚錚!」劍接下了十二刀,妖道似乎已縮小成嬰兒般大小。
  風吼雷鳴;驚心動魄。
  「天蕩地決!」吼聲再起,刀光轉劇。
  一聲暴震,妖道百脈賁張,紫煙激湧,劍氣進發,道飽陡漲。
  可是,刀光流瀉而入。
  「啊……」妖道的慘號聲淒厲刺耳,突然向後翻倒,像洩了氣的皮球,暴漲的道袍重新縮小。
  青鋼劍飛上半空,「卡」一聲貫釘在承塵上,發出隱隱震鳴。
  卓天威疾退丈餘,喳一聲收刀入鞘,鞭交回右手。
  紫煙徐散,一股怪味向右飄。
  「砰……」最近的一桌八個人,紛紛昏迷倒地,如湯潑雪。
  右面數桌食客紛紛驚避,人群大亂。
  「神手天君,你走不走?」卓天威再沉聲問。
  「你是什麼意思?」神手天君大叫。
  「你真要知道?」
  「不錯。」
  「好。」卓天威說,發出一聲長嘯。
  大廳佔地三大間,大座門是大開的,人影紛現,堵住了門廊。
  朱推官一身公服,在長春谷生夫婦與巡捕巡檢們的護衛下,當門而立威風凜凜。
  「推官朱大人到!不聽命者,格殺勿論。」量天一尺聲如沉雷。
  所有的人,皆大驚失色。
  「曹永泰!」朱推官大聲叫。
  「草……草民在!」神手天君悚然回答。
  「下堂,與卓壯士理論。」
  神手天君不敢不聽,但又遲疑不決。
  「你最好乖乖下來,與在下面對面解決。」卓天威冷冷地說。
  神手無君一咬牙,舉步接近。
  啪一聲響,卓夫威將一隻美麗的荷包丟在神手天君腳下。
  「認識這只荷包嗎?」卓天威冷冷地問。
  神手天君如遭雷殛,幾乎要跳起來,像是見到鬼魅,目瞪口呆,臉色死灰。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是嗎?」卓天威沉靜地說:「本來,在下想帶你走,你我面對面私下了結的,但你拒絕了,也失去機會了,閣下。」
  「曹永泰!」來推官沉喝:「你怎麼不說話?」
  神手天君駭然一震,開始冒冷汗,也開始清醒了。
  「我……我不認識……」神手天君突然瘋狂似的,一步步向後退。
  「你跑不了的,曹永泰!」朱推官厲聲說:「全宅已被丁勇重重包圍,妄想逃走的人,一律格殺勿論。」
  「我……我無罪……」神手天君狂叫:「大……大人不能枉法……我不認識這只荷包,難道也犯法嗎?」
  「本官知道你會說這種話:「朱推官冷冷地說,舉手一揮:「來人呀!」
  停在院子裡的軟轎中,先後出來了位中年婦人,一位美麗的女郎,由傅鳳鳴與月華仙子陪同,裊裊娜娜進入大廳。
  神手天君大駭,作勢縱躍。
  鞭嘯聲刺耳,接著響起兩聲清脆的鞭花聲。
  「你走給我看看?」卓天威厲聲說。
  「三姑,荷香,看看這裡的人中,誰是你們院中的嫖客趙元咎?」朱推官亮聲說:「人命關天,鎮江七屍命姦殺劫滅洗門血案,天人共憤,你們可不要胡亂指證,偽證反坐的後果你們已經知道了!」
  「就是他!」三姑向神手天君一指。
  卓天威長鞭一抖,地上的荷包飛起,被他一手抄住,高高舉起。
  「他就是趙無咎。」荷香指著神手天君嬌聲說:「是民女的恩客,在院中逗留五日。那只荷包,是民女送給他的,他對民女頗有情義。」
  「曹永泰,你怎麼說?」朱推宮厲聲問。
  「我否認,我堅決否認。」神手天君狂叫:「我不認識他們,這兩個女人是瘋子,是栽髒的老把戲,是卑鄙無恥的陰謀……」
  「你否認沒有用。」朱推官冷笑:「本官保證你會受到公平的審判,你將被解送鎮江,鎮江留香院還有許多男女老幼指認你,你落店的店東店伙也會指認你。揚州你曾經逗留十日,能指證你的人甚多。三府會審,你一定可以得到公平的審判……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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