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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陰謀刺殺


  跟蹤的地頭蛇們大吃一驚,好傢伙,他竟然住到老虎嘴邊來了!
  反常的行動,常會令對手亂了腳步。
  楓橋鎮有四五十家客棧,住客與府城的旅客完全不同,這裡的旅客不是來蘇州遊玩的,而是為生活而奔忙的人,品流之雜,可想而知。
  剛在二進院上房安頓妥當,店伙剛送上茶撤去洗漱用具,兩名大漢便排眾直入,將店伙主推出房外。
  這裡的人不但亂了腳步,也亂了章法,可能負責指揮的人仍然留在府城,無法控制住全局。
  「卷行李卷行李。」那位生了一雙死魚眼的大漢聲勢洶洶趕人:「這間客棧不留你這位客人,快提行李走路,快!」
  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對手手忙腳亂出下策啦!
  「咦!你這位老兄怎麼啦?」他將飽袂往腰上一塞,擺出要打架的氣概:「就算店是你老兄開的吧!在下既然住進來了,你休想將我趕走,除非你有一千個要我退房間的充足理由,現在,我在聽。」
  「小賊王八,沒有理由……」
  叭一聲響,他一耳光把對方打得一頭斜撞在門框上。
  「出口傷人,沒教養的東西!在下替你老爹老娘教訓你。」他粗野地說,與在府城時溫文和藹的神情判若兩人。
  「你好大的狗膽……」另一名大漢大罵,從衣下拔出匕首,咒罵並凶狠地撲上,朝心便扎。
  好,動凶器了。
  他斜身出手,左手閃電似的撥開大漢握匕的脈門,右手來一記貼身的霸王敬酒,砰一聲拳中下頷。
  接踵而至的打擊,不可思議地猛烈,拳打掌劈齊至。
  大漢被打昏了,身體仍未倒地。
  「砰」!人終於倒地了,像條死狗。
  挨了一耳光的大漢左頰青腫,左眼發黑,還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雙肩尖又各挨了一劈掌,然後衣領被抓昆抽牢,身軀被緊抵在門上。
  「老兄,你豎起驢耳給我聽清了。」卓天成的大拳頭放在大漢的鼻尖上磨動:「你們這些狗仗人勢的狗腿子,卓某不肖要你們的命,回去叫你們的主子,派些像樣的貨色來,給我滾!」
  他信手一揮,將人丟出房外,把打昏了的另一名大漢丟到房外的天井裡。
  「把他們弄走。」他向嚇傻了的兩個店伙說。
  「怎麼一回事?」天井對面一位穿袍的中年旅客問。
  對面也有一排上房,由於不是落店的時光,有些客房是空的。這位中年旅客,似乎是長住的客人。「這兩位仁兄要趕在下走路,就是這麼一回事。」他信口答,砰一聲關上了房門不再理會他。
  有些人脾氣特別的古怪,有些人心胸狹窄不能容物,有些人驕傲自大目中無人,這位中年旅客,就是其中之一。
  卓天威這種重重關門的舉動,本來是針對兩大漢而發的。但這位旅客卻不作如此想,卻認為卓天威衝他而發的,立刻怒火上衝。
  「砰」!房門被踢倒塌下了。中年旅客雙手叉腰,一雙鷹目冷電四射,站在房門外像登門的債主。
  「小輩你給我滾出來!」中年旅客厲聲說:「不說清楚明白,老夫要你後悔八輩子。混帳東西!膽敢在老夭面前無禮,真是不知死活!」
  罵得惡毒,卓天威受不了啦!
  年輕人畢竟修養有限。
  「你罵得很毒很痛快是不是?他大踏步出房直逼而上:「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嗯?」
  「他不是東西,是煞。」走廊口突然傳來嬌嬌滴滴的甜嗓音:「陰煞季僚。碰上他的人,不死也得脫層皮。小心他的黑煞毒掌!」
  卓夫感不願樹敵。人的名,樹的影,江湖上共有五個以煞為號的魔星,全是些殺人不眨眼凶橫惡毒高手。
  武林中一些極負盛譽的高手名宿,也不敢招惹這些魔星。
  他向右一閃,間不容髮地避過陰煞的碎然一掌,一陣腥風人鼻,令人感到昏眩與噁心,勁風掠過身側,半邊身子竟然感到麻麻的。
  「你好卑鄙無恥!」這一掌激起他的憤火,怎麼一個成名人物,竟然用絕學粹然突襲?功力不夠反應慢的人,這一掌哪有命在?
  陰煞一掌突襲無功,更是憤怒得失去理智,一聲沉叱,已變成灰黑的巨掌再次吐出,腥風再發。
  他右閃,掠出,人影一閃,便到了天井中。
  「你還有機會道歉退走。」他沉聲說。
  陰煞的臉色獰惡已極,一步一頓,雙掌上提,一步步陰森森地向他接近,功力已提至十成,雙掌更灰更黑了。
  「你小子閃得快,老夫不信你還能閃!」陰煞的話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
  他的臉色也變了,變得白中泛著青銅色,一雙虎目異光閃爍,雙掌一提,拉開了馬步屹立如山。
  信心與勇氣,在他決定放手一拼的剎那間,提升至極限。不出手則已,出手則有我無敵。敵煞的名頭唬不住他,需要一拼時,他完全忘了其也的顧忌。
  「啪!」一掌接應。
  氣流像在爆炸,腥風八方逸射。
  陰煞飛退八尺,大吃一驚,難以相信一個年方弱冠的人,竟然敢硬接了這石破天驚的一記黑煞掌。
  卓天威腳下絲紋不動,似乎剛才並未發生任何事。
  「咦!」廊口那位羅衣勝雪的美麗女郎訝然輕呼。
  一聲低叱,卓天威無畏地撲上了。
  陰煞心中一虛,斜躍丈外。
  卓天威比陰煞快得多,扭身一掌追襲。
  陰煞收不住勢,被掌力波及,躍勢加快,砰一聲大震,撞斷了根廊柱,再從廊柱撞向牆壁。
  卓夫威到了,快得令人目眩。
  陰煞的肩背雖然沒被卓天威擊實,但無情的暗勁已經及體,全身似被一種可怕的怪異勁道所禁煙束縛,活動能力消失了七成,控制不住衝勢,眼看要撞上牆壁,想伸手撐牆也力不從心。
  身軀兇猛的撞上剎那間,背領已被抓住了,身形一頓,上體反向後仰。
  「噗噗!」腰脊挨了兩拳頭,痛入心脾。
  耳聽一聲暴叱,身形飛起,叭一聲摔倒在開井中,跌了個四腳朝天,渾身都軟了。
  「我不要你的命,雖則你該死。」津天威站在一旁沉聲說:「賠房門和廊柱的錢,然後滾!我不希望再看到你這惡毒的嘴臉。」
  「你……你你……」陰煞掙扎著叫。
  「天殺的,你記住,我姓卓,卓天威。下次你再向我遞那什麼黑煞毒掌,我要扭掉你的掌塞在你嘴裡,要你硬吞下去。」
  「老……老夫……記住了……」陰煞含糊地說,好不容易掙扎著爬起,吃力地、痛苦地踉蹌走向自己的客房,渾身都在抽搐。
  白衣女郎滿臉驚訝步向卓天成走去,不時向陰煞可憐的背影瞧。
  「你就是卓天成?」白衣女郎苦笑了笑:「陰煞就是被人請來對付你的,他似乎並不認識你呢?」
  「我也不認識他呀!」卓天威總算明白了,郝四爺有的是錢,有錢可使鬼推磨,請人來對付他當無困難。
  「你完全封死了他的黑煞掌,真了不起。」白衣女郎由衷地、關切地說:「聽說另外還有幾個高手,今後你必須多加小心。卓兄,我相信你一定是有理的一方,到底是什麼人會花大筆金銀,請這些江湖凶煞武林敗類來對付你?」
  「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加緊提防的。」他誠懇地向白衣女郎道謝:「到底是誰請殺手對付我,目前還不知其詳。」
  「我替你向陰煞追問……」
  「不必了!」
  「為什麼?」
  「目下他已經是半條命,他不說,能把他怎麼樣?總不能用惡毒的手段逼他。」
  「你有權逼他,卓兄。」
  「算了算了!哦!請問姑娘貴姓?」
  「我以為你不屑問我的姓名呢!」白衣姑娘笑吟吟地白了他一眼才說:「我姓白,小名素綾。」
  「哦!白姑娘信哪一教?」
  「不,我白家這一支不是教門人。」
  「那就好,在江南,教門人走江湖相當麻煩,南方人少吃牛羊肉,甚至禁吃牛。白姑娘在蘇州有事?」
  「訪友,但朋友去向不明。再過幾天再作離開的打算。你呢?」
  「找人辦些小事,白姑娘如果不怕麻煩,可否同至客室品茶?」
  「請客?我是很大方的。」白素續落落大方,標準的江湖兒女爽朗個性:「入暮時分了,我請你到橋頭的寒山居吃肥魚湯,不要錯過了這道蘇州名萊。」
  「也好。白姑娘住在……」
  「西院上房西乙字六室。」白素續指指天井的另一端,又笑笑說:「屆時我來約你,回頭見!」
  白素續裊裊娜娜地走了,風華綽約,曼妙中有矜持,裙袂款擺中幽香四溢。
  他盯著那動人的背影沉思,久久,久久。
  「晤!」他突然不住點頭自語:「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我得好好想一想,不能大意忽略可疑的徵候。奇怪!他們怎麼知道我一定遷來此地的?未卜先知?神仙?」
  沒有人能真的末卜先知,世間也沒有真的神仙。
  楓橋有大小五六十家客店,郝四爺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楓橋客棧,預先派人在這裡等著他?
  可能嗎?真該好好想一想。
  當然還得想一想其他巧合的徵候,和可疑的情景,身在險中,強敵環伺,些少錯誤可能就丟掉老命。」
  回到客房,他想起了白素綾,這位俏麗超脫大方的江湖女英雄,的確是令人心動,真是位可人兒。
  他的內心深處,印上了白素綾美麗的綽約倩影,與那位會化裝術天真無邪而任性的南宮鳳鳴比較,白素綾成熟多了。
  成熟女人的風華,黃毛丫頭是無法比較的。
  西院西乙字第六號房中,白素續正與一位徐娘半老的女人品茶低聲交談。
  「陰煞真是鬼撞上牆。」她吃吃輕笑:「人倒霉起來,鹽都會生蛆。早些天他碰上了黃山一里,幾乎丟掉一層頭皮。這許多客店,他偏偏挑上這一間,居然不知道要對付的人就住在對面,偏偏管閒事管上死對頭,這一頓挨得真不輕。這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恐怕是他這輩子,在幾天ha連挨兩次痛擊,我猜他一定痛苦得要上吊」
  「你放心!他即使挨一百次痛擊也不會上吊,他這種人早晚會死」但絕不會自己了斷。」中年婦人輕描淡寫地說:「哦!消息傳出去了?」
  「還用得著我傳?跑腿的人多著呢!七姑,我們來策劃策劃,設下窩弓擒猛虎,安放金鉤釣蛟龍,可別讓別人著了先鞭。」
  「對!真得好好策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每一步皆需配合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才行。」中年婦人整衣而起!「我去把騷狐狸找來,先聽聽她的意見。」
  夜間的楓橋鎮車水馬龍,但與晝間的忙碌完全不同;晝間為了生活而忙碌,夜間是為了尋歡享樂而忙碌。
  總之,碼頭的夜市是十分迷人的。
  寒山寺的鐘鼓聲消逝了,碼頭上的喧鬧聲取而代之。一些水客水夫除了買醉,就是在教坊級院找女人。
  寒山居位於楓橋南首,酒菜極負盛名,價錢也比其他酒樓資一倍,絕不是升斗平民敢於光顧的地方。
  樓上的雅座直是雅,廂座一間間隔開,前面一排雕花排窗,可以看到下面運河夜景,一排排船燈有如天上的繁星,涼風習習,暑氣全消。
  如果月明星稀,熄掉廂桅下一串小燈籠,一面觀賞夜景,一面與三五知已把酒傾談,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當然,與紅粉知已小敘,更是此生何求?
  所以好些達官貴人攜美同游,來寒山居買醉尋歡。
  卓天威與白素綾來得早,他們獲得一間臨河的小廂。有白素綾在,所以他不叫酒,以茶化酒表示尊重,表示他的女伴不是風塵女人。
  這裡經常有攜眷光臨的食客,店伙們都是目光如炬的機靈鬼,知道在哪些女人的面前應該恭敬些。
  白素綾就是屬於應該恭敬的女人。
  她不施鉛華,天然國色,三丫譬僅用珠花環作飾,大袖羅衣與風塵女人的窄袖子春衫完全不同。
  好在店中一亮相,風華絕代,莊重矜持,像是仙子下風,仙子豈能褻瀆?立刻引起食客的注意和喝彩,沒有人敢用色情的目光向她逆視,更多的人自慚形穢。
  廂座不受旁人打擾,連店伙也不敢不打招呼而擅人。
  白素綾自稱在江湖歷練兩三年,對江湖典故武林秘密頗不陌生。
  一個大姑娘在江湖歷練什麼?一般的看法是:如不是女跑解,就是跟著男人四處浪蕩,其實不然。
  有些姑娘們隨著親人到高手名宿處見識;有些到鏢局負責照顧保護紅貨的婦孺;有些到名山勝境游鑒;甚至去做女強盜,當然還有其他……
  姑娘很健談,而卓天盛卻是一個好聽眾,雙方的距離逐漸拉近,有說有笑極為投緣。
  終於,白姑娘談上了正題。
  「卓兄,我想知道你和陰煞衝突,引起衝突的那兩個潑皮,與你有何過節?」白姑娘單刀直人問原因:「楓橋鎮的治安一向良好,本地有不少名家高手,外地混混不敢持虎鬚。公門中的人,由吳縣的巡捕負責,府衙也經常派人前來巡視,潑皮們怎敢白晝公然在旅店橫行?」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來路!」卓天威笑笑,不願胡亂猜測:「相信不久之後,就可以明朗化了。」
  「對,他們不會輕易罷手的。此地聲譽最隆的人物要數……」
  「吳中一龍宗政子秀。」他接口:「不錯,我得罪了這個地頭龍。」
  「哎呀!你是說……」
  「事情的起因是……」他將天平山遊玩,被牽連的經過說了,但卻沒將南宮鳳鳴裴宣文女扮男裝的底細說出。
  「這個……人知道兩個小畜生的來歷嗎!」
  「不知道。」他鎮定地否認,其實他確是不知道。
  「如果我說不相信,請不要見怪。」仙姑娘注視著他嫣嫣微笑:「也許真是巧合,你真的並不認識那兩位畜生,湊巧路見不平管了這檔子閒事。問題是,吳中一龍的想法與你不同,厲魄和怨鬼的看法更是不同。」
  「他們的想法如何,那是他們的事,有件事必須澄清的是,我並沒有主動強出頭管閒事的,而是他們要殺我滅口,我是被迫起而反抗。他們繼續追殺,就是他們不對了!」
  「好!假定是吳中一龍,他不斷地派人計算你,你難道就一天到晚無時無刻,提防他們明攻暗釘,在死亡的威脅下提心吊膽等災禍臨頭。」
  白姑娘的弦外之音是極為明顯的。
  「他們在考驗我的耐性。」他說。
  「為什麼不以牙還牙?」
  「這個」
  「卓兄,別忘了,防不勝防,最佳的保命金科玉律,是及早除去威脅。」白姑娘義形於色:「人只能死一次,別讓他們得逞,需要我助一臂之力嗎?不好意思開口是不是?把我看成要好的朋友,我不要你開口請。」
  「白姑娘,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就不能成為要好的朋友?」白姑娘坦然地注視著他:「那麼我是妄想高攀了……」
  「白姑娘,你怎麼說這種話?」他正經的說:「你不覺得我們是好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武林人為朋友兩肋插刀,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義,但是,白姑娘,除了朋友之義以外還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
  「尊敬。」
  白姑娘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所謂福禍無門,唯人自招。」他說得極為鄭重:「一個人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他必須要在這莽莽紅塵中,有責任有力量,盡全力解決自己的困難。目下我還沒有到達最後生死關頭,我如果應付不了,大可一走了之,畢竟我是一個外鄉的過客,蘇州沒有讓認我拚死逗留的理由,我能陷朋友於不義,找朋友來替我負責嗎?吳中一龍至今還沒露臉,可知他同樣知道我是他相當嚴重的威脅,彼此威脅的程度相等,我防著他,他也防著我,我犯不著主動去打擊他,更不能把你拖進渾水裡,這是我不同意以牙還牙的理由。」
  「這個……」
  「好好準備。」白姑娘信口反問,似乎大感困感。
  他的神色,在這剎間變得十分奇怪,燈光下,他的雙目似乎變成了一座深不可測的深潭,黑得怪異,黑得陰森,黑得令人望之不寒而慄。
  白姑娘接觸到他奇異的眼神,並沒感到特別驚訝。
  在以往,這種眼神與異性深情的注視極為近視,這種眼神,只有敏感的同性,方能察覺出其中的含義,異性常會因其他感情因素而誤解其中意思。
  白素綾就是用異性的想法,誤解了他眼神中含意。
  她問了之後,突然紅雲上頰。
  「你留心聽聽,一定可以聽出一些徵候。」他的語氣也有不尋常的改變:「恐怕;我已經把你拖進這場是非中了。」
  白素綾這才猛然警覺,原來自己表錯了情。
  廂座中看不到全樓的情景,甚至相鄰的廂座也彼此隔絕起來,只能從屏窗上看到外面的夜景。
  正是食客正旺的時候,全樓該有上百名食客,應該有笑語喧嘩聲,甚至應該有如來侍酒的歌妓音樂聲。
  可是,靜得可怕。
  兩人由於意氣相投只顧傾談,竟不知樓上發生了變化。
  「人都走光了?」白素續悚然變色,手向下一探,拔出了暗藏在小蠻靴套內的狹鋒短匕首來。
  「該走的都走了,而該留下的也全都留下了。」他一面說,一面將兩個人所用的竹著取在手中。
  「你的兵刃呢?」
  「我沒帶兵刃。」簡單的答。
  「那……」
  「還沒有到我使用兵刃的時候。」他指指窗外說:「往下跳可以入水,這是我們最後的退路。」
  樓倚水而建,高僅丈餘。但加上運河下沉的河面,高度已有兩丈七八,下面沒有船停靠著,跳下去必定落水。
  「我沒有跳水的胃口。」白素絞搖搖頭:「這時就出去嗎?」
  「也好。」
  他冷靜地吹熄了兩盞燈籠,然後悄然拉開廂門。
  嘯風聲颯颯,有暗器以高速射入,穿窗而出,呼嘯著飛出窗外去了。
  外面的大食廳燈火明亮,但鬼影俱無,一桌桌殲席酒菜仍在,食客皆走避一空,店伙也蹤跡不見。
  樓門是大開的,樓下也沒有人聲往樓上傳,三面的相房有十二間之多,但所有的廂門皆關得緊緊的。
  四排食桌,中間以四座長屏風隔開。
  兩人閃出門外,事實上看不到屏風另一面的兩排食桌。
  人影疾閃,卓天威已到了樓門口c
  他轉身指指右首的一座廂門,示意要白素續小心。
  白素績頷首表示會意,白影飄飄,無聲無息地有如幽靈,貼上了廂門右側。
  「店家!」他在樓口叫。
  可以看到樓下的景象,下面鬼影俱無。
  叫聲剛落,廂門倏然而開,兩個青影奇快絕倫地搶出,四隻手同時發射暗器。
  兩把飛刀,兩枚透風縹。
  相距約三丈,正在暗器威力最強的距離內。
  白素績冷哼了一聲,白影一閃,便俯在兩青影身後,聲息全無。
  「噗!」一劈掌在左面的育影的後腦上,而鋒利的短匕首,已抵在右面青影的左耳藏血穴要害處。
  「你的刀出不了鞘。」白素統冷森森地說。
  「砰!」挨了一掌的人倒了,倒了便昏迷不醒。
  受制的青衣人僵住了,手乖乖地離開刀柄。
  卓夫威已退到樓口側方,四枚勁道可怕的暗器全部落空,有驚無險。
  「退!他低喝。
  白素綾居然與他配合得很好,一劈掌在俘虜的耳門上,俘虜受掌昏厥,抓住俘虜的髮結退回廂壁,背部不再受到威脅。
  食廳中,突然間多了五個人,是從兩處廂座啟門而入的,身法快捷輕靈,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
  「你們之中,沒有一個可以稱得上是男子漢。」白素綾陰森森地說:「奇怪!你們怎麼會有臉在江湖上混的?難道你們這許多人,都是些卑鄙無恥的鼠輩?除了用暗器偷襲,你們還會些什麼絕活?」
  樓下,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五個現身的人,告年約半百左右,一個比一個猙獰,所佩的兵刃皆是奇門怪刃。
  一聲刀嘯,白素續拔出了俘虜的單九,向樓口的卓夫威一丟,自己也收了匕首,快速地取了另一名昏迷大漢的劍退至壁根。
  卓夫威略一遲疑,但接住了刀。
  他左手共握了四根竹著,刀一人手,他神色又變,變得冷森森得,眼中湧起奇異的光芒,全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豹的利抓伸出了,刀就是他的利抓。
  刀在手,有我無敵。
  要不,就不要刀。
  「你們。」他用刀向五個猙獰大漢一指:「走!在下不想殺光你們!」
  樓門口,並肩出現兩個人。
  白素綾是面向樓口的,突然臉色大變,似乎渾身一震,眼中有駭然的神色,按劍的手開始發抖。
  「魔僧殃道!」白素綾的駭叫聲清晰入耳,聲調全變了,似乎不是女性所發的聲音。
  一個瘦骨鱗峋禿眉凸眼和尚,點首一根鐵蛇紋杖,與一個仙風道發如枯草的佩劍握拂塵老道,並肩阻在樓四。
  怪形怪狀委實唬人,和尚和老道怎麼會走在一起?
  一增一道距卓天威的背部不足一丈,隨時皆可出手行致命一擊c
  卓夫威看到白素續臉上驚怖的神情,當然也聽清了「魔增殃道」四個字。
  「站在那兒不要動。」他用溫和的語氣向白素續招呼:「沒有什麼好怕的,一切有我在。」
  如果他知道魔僧殃道是天下七大凶人中的二個,就不敢說沒什麼好怕的話了。
  那五位相貌猙獰的人,也嚇了一跳,先前陰毒冷傲的神態一掃而空,不約而同地慢慢向出來的廂座退,似乎怕腳下發出聲響相起誤會。
  「這裡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店都空了?」魔增用刺耳的嗓音怪叫:「寒山居似乎走了霉運,出了大災禍了。」
  「有人在打打殺殺,大災禍是免不了的。」殃道的老公鴨嗓子更難聽更刺耳:「和尚,你聽到有人說了什麼嗎?」
  「說了什麼?」
  「有人說了你的名字。」
  「不錯,魔僧的蛇紋杖,殃道的七星劍,都是活招牌,有人不認識那才是奇事。」
  「另有人說,沒有什麼好怕的。」
  「晤!不錯,就是這小輩說的。」魔增用杖指指卓天成用背影:「佛爺還聽他說,一切有他。」
  「對,和尚你沒聽錯。」殃道那帶有鬼氣的怪眼,落在打算退入廂內的五個人身上,冷冷地道:「你這五個小輩如果敢偷偷開溜,貧道保證你們快活,好好替貧道留下,你們是今晚寒山居樓上的活見證,貧道不希望你們早早死去,死人是作不了證的。」
  「小輩,轉身說話!」魔增沉叱。
  卓天威冷然轉身,刀垂身側。
  魔僧和殃道的獰惡神情嚇不倒地。
  他站在兩凶人的面前,出奇地鎮靜。
  「原來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殃道搖搖長了一頭枯發的腦袋:「初出的年輕小輩是相當可怕的,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能打倒高手名宿,就會名利雙收,正是成名立戶的最好登龍捷徑。和尚,所以他沒什麼好怕的,所以他敢說一切有他。」
  「好吧!貧僧就成全他這小輩好了!」魔僧眼中有著濃濃的殺機:「小子,你準備好嗎?」
  「看樣子,大師不像是他們請來對付在下的人。」卓天威冷靜地說:「因此,在下與大師無仇無怨,沒有動手相搏的必要。」
  「怎麼?害怕了?」魔增凸眼凶光四射。
  「在下如果有理,就不會害怕。」
  「貧僧就讓你有理,看你到底害不害怕。」魔增說完一聲狂笑,一杖挑出。
  杖勢不疾不慢,似乎也沒用勁,根本沒把他放在眼下,這一杖的嘲弄性極為明顯。
  卓天威退後一步,刀仍然垂在身側。
  魔僧怒火驟升,笑容一斂,殺機湧騰,身杖合一突然滑進,杖山驟發,勁風乍起,杖自中宮楔人勢如雷霆。
  卓夫威的臉上,湧現無邊煞氣。
  兵刃在手,有我無敵。
  一聲怒嘯,刀光疾閃,無儔的罡風驟發,神奇的勁道在杖招的誘發下突然迸爆,激烈閃爍的刀光驚心動魄,無畏地在權山中澳人、貫穿、壓迫……
  「掙鋒……」火星飛濺中,魔僧步步後退。
  杖在飛旋閃爍的刀光中萎縮,進爆的異勁令遠在丈後的殃道也立腳不牢,衣袍激飄獵獵有聲,枯發如被狂風所吹向樓口外飛揚。
  「和尚小心!」殃道急叫著向後退去:「像是傳聞中的玄元大真力,以神御刃,泣魂天噬!」
  語音仍在,但殃道卻被迸爆的潛勁震得飛落樓梯。
  「錚!」
  「哎!」
  「彭!」大震中,蛇紋杖掃折了所有的梯欄,魔增向樓下飛跌,空間裡,被刀削成一片片的增袍,像蝴蝶般激射出文外再行飄散。
  方圓兩丈處,灑落不少血珠。
  卓天威身影重現,站在樓口向下冷然注視。
  下面,殃道手按在七星檢柄上,卻遲疑著不敢拔出,眼中有驚駭神色。
  魔僧跌倒在樓梯下,僧袍幾無一尺完整,身上有多處地方出現大塊的血跡,看上去狼狽萬分。
  「老道……扶……扶我走……」魔僧向殃道伸出乾枯的手求援,已無力站起,蛇紋杖她無法撐直。
  「噹!」卓天威將刀丟下,冷哼一聲轉身。
  五個相貌猙獰的人打一冷戰,突然發狂似的奔向相座,砰然關閉廂門,把木珠簾也扯落崩散了。
  白素續驚喜欲狂,用難以言喻的感情目光凝注著他。
  「你……你幾乎殺……殺了魔……魔僧。」白素續興奮得結結巴巴:「擊敗了天下七凶……凶人的魔僧,我沒看錯!」
  「我不管他是什麼人。」他呼出一口長氣,神色一懈:「我一招泣魂天噬,竟然會被他逃掉了,這和尚的佛門金剛禪功,已到了不壞之身的境界,日後他將是我最強的勁敵。下次!哼!」
  「天下大可去得,卓兄。」白素經狂喜地向他走來:「你所欠缺的江湖歷練,但不難補救!」
  「我正在歷練。」他說。
  楓橋客棧中,瀰漫著不尋常的詭異氣息,某些陰謀正在悄悄進行,某些人正用自己的生命作賭注。
  卓天威和白素綾返回客棧,已經是二更未。
  該安頓的旅客皆已安頓妥當,全店人聲漸止,僅有些逛碼頭夜市,或者尋歡作樂,興盡返店的地走動。
  所有的客房門都是閉上的,有些房內還傳出隱隱的男女笑聲和歌聲弦聲。
  在二進院的廣闊院子裡,卓天威送白素續走近至西院的廊門口。
  「明日我有些事料理。」他微笑著說:「瑣事如果料理妥當,你如果仍在蘇州,我再邀請你逛各地名勝,晚安,姑娘!」
  「一言為定。」白素絞的語音柔柔地,俏笑著綿綿地注視著他:「我等你,卓兄,晚安。」
  他轉身舉步,在廊角轉頭回望。廊燈的幽光映照下,白素綾白濛濛的身影,仍俏立在門旁,舉手向他輕揮,這才轉身走了。
  他仁立片刻,不言不動。
  感覺中,他心中已有了這位江湖女兒的俏影,他不否認白素綾是個可愛姑娘,不論人才、容貌、談吐、風華氣質,這位白姑娘留給他的印象是相當的。交往可以將距離拉近,意氣相投自然會產等到親近的意念,從而培養感情。
  他明白,他與白素繽正在相互吸引著。
  剛準備轉身返回二進院上房,突然感到心潮一陣洶湧,一種奇異的感覺震撼著他,一種無法解釋的力量壓迫著他。
  這就是醫家所稱的心悸,玄門弟子所說的心靈感應。
  敏感的人,當思念某一個人時,常會出現這種怪現象。這是人類幾乎已經失去的一種本能,但仍然存留在某些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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