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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深夜風波迭起


  冷風刮入屋內,燈籠搖搖。
  周凌雲安坐穩若磐石,虎目炯炯注視著來人的舉動。
  高大的虯髯大漢舉腳掩上門,面向著他屹立如門神,嚇人的虯髯加上銅鈴眼,比那兩個叫神茶鬱壘的人似乎同樣高大壯實,腰間風的雁翎刀相當沉重,一看便知是個孔武有力,內外功火候都極為出色渾厚的高手名家,攝人的氣勢極為強烈。
  他記得白夭經過東首的廂房,曾經見過這位仁兄,後來聽一位僕婦說,那地方安頓的貴賓,是名動江湖,以神力超人見稱的混世金剛鍾雄。
  他不認識混世金剛,但認定是這位仁兄了。
  混世金剛的銅鈴眼狠盯著他,片刻連眼皮也沒眨動一下,凌厲的眼神逐漸改變,逐漸湧現困惑的神情。
  「我不認識你。」混世金剛終於說話了,說話中氣充沛,聲若洪鐘。
  「是嗎?」他技巧地信口反問。
  「難道在下走錯了地方?」
  「你認為呢?」
  「聽說這裡安頓著無常公子。」
  「對。
  「他呢?」
  「你找他有何貴幹?」
  「沒你的事,那是我混世金剛與他共有的秘密。」
  「哦!你們是朋友?」
  「不錯,患難與共的難兄難弟。」混世金鋼信手一指右鄰方向:「金牡丹從濟南來,有人曾經發現她在華不注山紅柳莊出入,她在右鄰的賞和閣,必須小心提防。」
  「在黛園的人,誰敢大意?人人都必須提防,包括提防患難與共的難兄難弟。」他話中帶刺,神情也不友好。
  無常公子為禍江湖,口碑固然差,但還不至於壞至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地步。
  而這位混世金剛鍾雄,混世的手段幾至無所不為,無所不用其極地步,壞得不可再壞的標準江湖惡棍,因此他鄙視這種人,神態當然不友好。
  「我只是提醒你留神。」混世金剛居然不介意他的敵視神情:「當初你我聯手,計算了紅柳莊主,許莊主的兒子近來大散家財,僱請高手追查兇手,金牡丹是大大有名的殺於刺客,曾經出入紅柳莊。這鬼女人消息靈通,恐怕早就查出當年你我的秘密,所以盯上了我們。老兄,你可不要出賣朋友……」
  「混蛋!你以為我是無常公子?」
  「你的神情、態度、傲氣,瞞不了我的,雖則你化了裝易了容。」混世金剛冷冷一笑:「你以為不來找我,就可以騙過我的法眼?哼!」
  他心中暗笑,原來如此,兩個惡棍曾經臭味相投,臨時結隊坑害了紅柳莊主,如此的患難與共難兄難弟,不如說狼狽為奸的烏合歹徒來得切題些。
  「你又有何打算?」他仍以無常公子的身份發話,表示默認無常公子的身份。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咱們再次聯手,埋葬了這心腹之患。」
  「沒胃口。」他理直氣壯地拒絕:「豈能聽說她曾經出入紅柳莊,便斷定她是許少在主雇來對付你我的殺於?你能—一殺掉所有曾經出人紅柳莊的人嗎?你這是庸人自擾,作賊心虛,我可不做這種不上道的事。天色不早,你給我請吧!」
  「你」
  「我不會透露口風出賣你,你也不要貪生怕死下地獄時拉我一把…」
  「可惡!你似乎認為沒有你,我就裁定了?」混世金剛冒火地叫。
  「我曾經如此認為嗎?」他卻輕鬆地反問。
  「你的口氣分明……」
  「算了吧!你這膽小心虛的混球,如果你真應付得了,還會來找我聯手?」他笑罵,敵意徐消:「我不希望耽誤正事,不要再來找我了,好嗎?」
  「你以為我非找你不可嗎?哼!總有一天,你也會低聲下氣來找我的。」混世金剛氣沖沖地轉身向外走。
  「好走,別忘了帶上門。」他嘲弄他說:「外面黑暗,要不要把燈籠帶走?」
  沒有任何一個江湖高手,走夜路帶燈籠照路的。
  砰一聲大震,混世金剛跨出門,恨恨地帶上廳門,用力甚猛,門發出暴響。
  一聲厲叫,隨廳門暴響之後傳出。
  他吃了一驚,急搶而出,猛地拉開廳門,貼擺動的重簾斜滑出廳外。
  距廳口不足三丈的花徑中,混世金剛龐大的身軀倒在地上,手腳仍在抽搐,但已發不出叫聲了。
  附近各處房舍的窗口出現燈光,厲叫聲驚動了不少人,紛紛啟窗察看。
  附近沒有異常的聲息,沒發現移動的形影。
  他吸口氣功行百脈,身形一晃,便到了混世金剛身旁,警覺地俯身伸手按對方的口鼻探氣息。
  摸了一手血,他心中一涼,觸覺告訴他:混世金剛完了!
  鼻樑以上眉心下方,探陷一個血洞,足有徑寸大小,是一個寸大的物體,在高速擊中下所造成的致命傷口。
  該物體很可能仍然陷留在顱骨內,大羅天仙也無能為力了。
  人影電掠而至,三男一女來自各處,卻幾乎在同一瞬間到達,立即圍住了他。
  「你殺了他?」對面那位披了狐皮長袍,手握連鞘寶劍的中年人厲聲問。
  白天,他見過這個人,據說是大名鼎鼎的名武師,號稱川中第一劍客的龍吟劍客羅世韜。
  「死者是在下的朋友。」他在混世金剛的衣襟上拭掉手上的鮮血。
  「最要好的朋友會成為最可怕的生死仇敵。」龍吟劍客顯然咬定了他。
  「你是用這種態度,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鬼混的?」他正在火頭上,語利如刀:「顯然,你閣下必定好朋友不少,每一個好朋友都可能是你的生死仇敵了。」
  「住口……你……」
  「你才給我住口。」他跳起來怒叫:「我的好朋友剛從在下的房中出來,便被哪一個無恥雜種,用寸大的暗器擊中眉心要害,躲在外面暗算,鼠輩不如。你,你們都有嫌疑有誰敢挺起胸膛承認嗎?」
  「閣下想嫁禍脫嫌?少打如意算盤。」龍吟劍客惱羞成怒,一個威名顯赫位高輩尊的高手名宿,被一個年輕人指責,惱羞成怒是必然的事。
  「對,這小輩居然把咱們聞警趕來察看的人,都當成涉嫌的人,顯然居心叵測。」另一名中年人怪叫:「先把他廢了,再交給大總管追究他殺人的罪行意圖。」
  黛園的主人叫郭冠華,大總管叫郭威,據說是主人的堂弟。
  「兇手可能就是你。」他向中年人一指,聲色俱厲:「等在下從你身上搜出相同的暗器,在下不廢你,我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
  「小輩斗膽……」中年人怒火爆發。
  「配來黛園作客的人,膽氣不夠武功差勁行嗎?他陰森森地向那人接近:「閣下,我要檢查你的兵刃暗器,你最好不要反對。你,還有那個什麼龍吟劍客姓羅的,在下要搜……」
  「氣死我也……你配!」
  「我無常公子配不配,立可分曉。」
  香風人鼻,女郎近身了。
  「你也要搜我嗎?」女郎不懷好意地嬌笑,有點賣弄風情的意味。
  「在下探索過創口,是金屬彈丸一類暗器。」他神功默運,隨時準備應付意外:「儘管你金牡丹涉有重嫌,但這種暗器不適宜女性使用,所以在下不準備搜你。」
  「那就好,我權充證人好了。」金牡丹笑吟吟地後退,口氣相當托大。
  「這狗東西太狂。」龍吟劍客將披著的皮袍往測方一丟,手握住了劍柄:「馬老兄退,羅某要這狗東西後海八輩子。」
  中年人馬兄強抑沖天的怒火,咬牙切齒後退。
  「羅老兄,這小輩武功邪門,江湖朋友畏之如毒蛇猛獸,恨之入骨,必須小心應付。」馬尼大聲說。
  「你追魂三星又是什麼受江湖朋友尊敬的好人呀?」金牡丹格格嬌笑:「你的星形嫖有稜有角,當然與彈子不同。但你用星形像偷襲,卻是江湖朋友眾所周知的事,惡名昭彰才真的媲美毒蛇猛獸呢!」
  追魂三星馬仁,一個黑道惡名昭彰的妖孽,居然與身為白道名武師的龍吟劍客稱兄道弟透著親熱,真讓那些嫉惡如仇的有風骨人士搖頭歎息。
  「我要先查驗你的星形嫖。」周凌雲厲聲說,向追魂三星疾衝。
  「你我的事還沒了呢!閣下。」龍吟劍客沉叱,伸手急攔晃身戴住了。
  「法你的!」周凌雲不假思索地沉叱,毫不遲疑地伸手急扣對方的右手脈門。
  雙方皆早已神功默運,也早就算定一接觸必定有結果,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舉手投足皆暗含殺著。
  龍吟劍容真不該用手而不用劍的,一翻腕,接住了抓脈門的大手。
  一聲沉叱,十指扣得牢牢地。
  「跪下!周凌雲冷叱,向下一按一帶。
  骨節脆響中,龍吟劍客五個指頭骨節寸裂,狂叫一聲,上體前俯被拖倒了。
  總算沒跪下去丟人現眼,左手的連鞘寶劍絕望地猛挑周凌雲的下陰。
  周凌雲飛起一腿,奇準地踢飛了劍。
  同一瞬間,金牡丹擋住了第三個黑衣人。
  「妙手逍遙客姓苗的,你也想插上一手?」金牡丹拉開馬步,雙手徐徐轉移:「本姑娘也是暗器名家中的名家,你可以試試你的妙手。」
  同一瞬間,龍吟劍客狂叫一聲,身形斜飛而起,被摔飛起丈餘高。
  同一剎那,追魂三星身形飛退。
  同一瞬間,周凌雲前仆、著地、側滾,快逾電光石火,令人即使在大白天也無法看清形影,黑夜間更是目力難及,似乎他突然消失了。
  三枚星形鏢呼嘯著劃空而過,全部落空。
  周凌雲飛射而起,但已晚了一步。」
  追魂三星用絕技以三星掩護,製造脫身的好機,爭取到寶貴的一縱,一縱便遠出三丈去了,追之不及啦!
  那位叫妙手逍遙客和姓苗的人,戒備地一步步後退。
  人的名,樹的影,金牡丹是江湖朋友聞名變色的女刺客女殺手,刺客以暗器遠攻為主,所用的暗器千奇百怪,暗殺時根本不需在現場現身。
  因此在她出道的這幾年從來就沒失過手,江湖朋友明知血案是金牡丹作為,但無法指證,無奈她何。
  就憑她叫名阻擋的氣勢,妙手逍遙客就不敢貿然地展妙手。
  「這不關我的事。」妙手逍遙客明顯地表示怯意,一步步後退:「我只是聞聲外出探視的人,憑我的身份名頭,還不配主持公道。」
  「諸位清冷靜些,有話好說。」聲如洪鐘的大總管郭威,總算在緊要關頭帶了一群僕人趕到。
  同時,趕來探視的其他賓客也陸續到達。
  周凌雲不便窮追,金牡丹也失去與妙手逍遙客拚暗器的機會。
  有大總管出面,客人當然得尊重主人。
  亂了一個更次,已經是四更天。
  混世金剛所中的暗器取出來了,是一枚極為普通的飛蝗石。
  混世金剛渾身橫練,皮粗肉厚,不怕刀砍劍劈,但沒運功時仍然是血肉之軀,在黑暗中被有心人擊中眉心下的鼻樑,直抵顱骨深處,怎能不死?
  龍吟劍客栽得好慘,右手五指骨碎,今後,再也無法以右手運封殺人了。
  死傷了一個兩個人,賓客們不以為怪,黛園的主人也不急於追究,也無法追查。
  江湖朋友絕大多數會使用飛蝗石,這玩意隨處可以撿拾,用途極廣,可以傷人或殺人,可問路探道、可嚇唬對手、可引開目際的注意、可……如何查?查也絕難查出結果來。
  周凌雲返回小廳,睡意全消,打發走前來照料的僕人張三,重新沏了一壺好茶,一面品茗一面沉思,感到疑雲重重。
  金牡丹為何助他?目的何在?
  除非,除非金牡丹並不知道混世金剛,夥同無常公子暗殺紅柳在主的秘密;或者並沒受雇於紅柳在少莊主追兇。或者有意洗脫行刺混世金剛的嫌疑;或者乘機示好,以便日後親近再施暗殺詭計。
  他根本不知道無常公子的底細,也就無法瞭解所發生的事故經緯,很難恰到好處地研究因應之道。
  他無意替混世金剛追查兇手,那惡賊的死,他心中沒有負擔,甚至心中感到快意,這種人死得愈多愈好,雖則兇手在他的門外殺人,讓他感到不是滋味。
  鬼神愁也是在他身畔被殺死的,他卻願意挺身而出追查兇手,這不僅是為了鬼神愁是正道人士尊敬的怪傑,而且他欠了鬼神愁一份情。
  他知道,眾人已將他看成真的無常公子,無常公子朋友甚少,仇敵卻很多。
  他必須在心理上,有挑起無常公子一切恩怨是非的準備,今後隨時皆有發生不測的可能。
  他一直就在想金牡丹的事,暗中訂定了主意。
  這位名震江湖的女殺手,要和他鬥法,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先收拾混世金剛,再等候機會或者製造機會,穩穩當當萬無一失宰掉他。
  問題是,他不能用以血還血的手段回報,因為他不是無常公子,金牡丹要宰的人不是他。
  心理上有負擔,無形中減低了敵意和警覺心。
  四更無,不是夜行人的活動時間。
  在黛園作客的貴賓,全是具有奇學秘技的當代風雲人物,畢竟不便在四更以後活動,以免被人發覺,影響聲譽名頭。
  但周凌雲並不因此而鬆懈,血案發生餘波蕩漾,必定有人不怕被發現而暗中活動。
  他的本能感應銳敏強烈,已經感覺出凶險的徵兆。
  喝完一壺茶,他吹熄了燈籠,整座聽雨軒黑沉沉,貴賓室附附近夜深人靜。
  不久,東面的明窗傳出輕微的聲息,明窗被人緩慢地、無聲無息地一分分推開。
  並非完全沒有聲息,而是這種輕微的聲息不易聽到而已,撬窗的人,是行家中的行家。
  當然,明窗並沒上扣。
  寒氣稍一波動,隨即重歸靜止。
  行家中的行家必定知道,人已進入室中,明窗閉上之後,氣流隨之靜止了,室中的溫度下降了些,有經驗的人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微小的溫度變化。
  久久,毫無聲息。
  小廳的北端,一排共有三間貴賓的臥室,佈局參差,黑暗中不易找出某一座臥室。
  三間臥室僅有周凌雲一位貴賓安頓,只有黛園的僕人才知道他住在哪一間。
  入室的人,不知藏匿在何處,耐性奇佳,並不急於找尋臥室,靜候變化,待機而動。
  終於,這人耐性消失了,總不能潛伏乾耗,既然來了,豈能等候天亮?
  為了防備碰及傢俱,這人十分小心地徐徐摸索探進,緩緩接近臥室。
  黑沉沉伸手不見五指,明窗也因冬季酷寒而多加了兩層油棉紙,外面的微弱雪光不可能透入。
  黑暗中傳出一聲輕咳,打破了小廳的沉寂,氣氛一緊。
  進人的黑影一驚,身形側閃。
  「砰啪」兩聲怪響,撞倒了斜立在桌旁的一張圓凳,響聲震耳。
  圓凳豎立得相當技巧,圓桌與其他數張圓凳皆不規則地排列,輕微觸及圓桌以及任何一張圓凳,斜立在圓桌旁的圓凳必定倒下來而發出聲息。
  入侵的行家,碰上更高明的行家,算是失敗了。
  「好傢伙,你知道有人要來。」傳出洪亮的語音,入侵的人自承失敗。
  乒乓兩聲怪響,一隻茶杯擊中物體,反彈墜地砸破在方磚地上。
  「哎……混蛋……」入侵的人怪叫。
  「乒」一聲怪響,又一隻茶杯破了。
  這次擊中倒下的圓凳,入侵的人伏倒在凳後,所以中凳而碎。
  聽聲辨位,人侵的人被第一隻杯擊中,杯反彈墜地才打碎,發杯的怪勁怪得不可思議,按理杯應該在擊中人體時便破碎的。
  「你一定不是好東西。」黑暗中傳出周凌雲飽含嘲弄的語音:「至少不是好人,好人夜間應該睡在床上,你卻扮老鼠貼地倚窗爬進來,真丟臉,你哪配在黛園作客?你只是一個浪得虛名的鼠輩混混。」
  那扇明窗被人推開了,黑影當門而立。
  「他不是鼠輩混混。」當門而立的黑影接口,女性的悅耳嗓音在空間裡振蕩:「而是有名的偷香賊,花花雙太歲之一的唯我公子王成彪,公子向公子挑釁,想必要有極高的可看性。」
  「金牡丹,你果然與無常小輩是同謀。」入侵的唯我公子厲聲說:「混世金剛被暗殺,是你兩人幹的好事,瞞不了人。」
  火招子的火星爆起,廳中一亮。
  周凌雲毫不介意有人用暗器襲擊,大大方方神態從容,用火把子點亮了燈籠,插四壁座,抱肘冷然屹立,虎目炯炯狠盯著狼狽挺身而起的唯我公子。
  堵在窗口的金牡丹,跨入室反手掩上明窗。
  這種落地的大明窗其實有門的作用,外面必定是院落或廂廊,因此除了廳門之外,這一排大明窗是第二處出人的門戶。
  「誰暗殺了混世金剛,絕不是你這種浪得虛名的壞種,所能胡亂指證便認定的,你還不配。」金牡丹粉臉一沉,語氣冷厲接道:「而現在,你必須說出充足的理由,讓人相信你帶劍入無常公子的住處是善意的。不然,你就是故意暗殺混世金剛,製造恐怖的兇手。」
  「即使他有一百張嘴,說一千個理由,在下也不會放過他。」周凌雲左手一伸,亮了亮連鞘單刀:「吳姑娘說得不錯,唯我公子,你這公子向我無常公子挑釁,想必有極高的可看性。你老爹綽號乾坤劍,你的劍術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你老爹更高明神奧,所以才配作黛園的貴賓。你已經侵入本公子的內室,看你的了,閣下,你必須用你的神奧乾坤劍術保命了。」
  花花雙太歲都不是好東酉,那些家中有美麗待嫁大閨女的江湖大豪,對這兩個色膽包天的太歲,懷有強烈的憎恨和戒心。
  大豪們懷有強烈的憎恨和戒心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兩個太歲武功出類拔萃,劍術極為出色;再就是本身人才一表,有勾引大閨女的充足本錢。
  另一方面,是他的老爹來頭大,一是振武山莊的涼市一是尚義門的門主,都擁有相當雄厚的潛勢力,與他們結仇必定災禍臨頭。
  周凌雲卻不受對方的名頭所威脅,亮了連鞘刀,就表示要用刀來一了百了。
  花花雙太歲、無常公子、金牡丹,都是當代後起之秀中的風雲人物,誰都認為自己比對方強,理所當然,為名為利都會發生利害衝突。
  至於百了刀的聲威,應該是次一級的人物,一是出頭太晚太嫩,二是百了刀極少與聲威顯赫的江湖豪霸接觸。
  那些自以為名號響亮的豪霸,根本就不知道百了刀是何許人也,與目下的花花雙太歲、無常公子、金牡丹相較,百了刀的氣勢該是最弱的一個。
  周凌雲冒充無常公子,當然氣勢相當,因此他一亮刀,刀雖然還未出鞘,低人的強大氣勢已成氣候。
  唯我公子是行家,還真有點心中不安。
  「你不要打腫臉充胖子,擺出鬼樣子唬人。」唯我公子怒火上衝,被他的冷傲神情激怒了:「就算你是真的無常公子,在下也沒將你放在眼下,沒有金牡丹在旁替你助威,你怎敢在我面前充人樣?哼!」
  「哦!你把在下算是真的無常公子?」他冷冷一笑:「算,能算嗎?理由何在?
  他並不怕暴露身份,冒充無常公子只是權宜之計,作為混入黛園的手段而已,目下已經安全進入黛園,是否再冒充無常公子已不重要,所以他一點也不介意。
  令人困惑的是,真正知道他冒充無常公子的人,只有一個鐵筆銀刀。
  但是,鐵筆銀刀已經失蹤了。
  另一個知道的人是鬼神愁,鬼神愁已經不在人世了,是在離開鐵毛銀刀住處之後不久,被人在大街上暗殺的,是否與鐵筆銀刀的失蹤有關?
  混世金剛沒發現他的身份,立即被暗殺了。而這位花花太歲唯我公子所說的話,弦外之音,已明白表示知道他是冒充的。
  有人希望用一千兩黃金,搗散這次黛園盛會。
  唯我公子是否與鐵筆銀刀失蹤、鬼神愁被暗殺兩件事有關?
  他心中不住盤算,但神色絲毫不變。
  「有人認識你,要在下來求證你的身份。」唯我公子理直氣壯地說:「理由夠充分嗎?」
  「何不叫認識在下的人前來親自求證?」
  「不久就會來的。」
  「你最好叫他來,而且要來得快。」他拔刀出鞘:「來慢了,你挨刀豈不冤枉也?」
  「流蛋!你竟敢在我面前說這種大話?」唯我公子忍無可忍,憤怒地拔劍。
  「小心!乾坤劍術,明虛暗實。」一旁的金牡丹高叫,有意揭開唯我公子的劍術奧秘助他。
  「我要讓他把壓箱底的絕活全掏出來……」
  他霸氣十足大聲說,傲慢地輕拂著刀,甚至沒有立下門戶的打算,目中無人地緩緩將刀鞘插入腰帶內。
  唯我公子激怒得快要爆炸了,突然衝進發起猛烈的攻擊,一劍連一劍掏出了乾坤劍術的殺著,虛實難辨,劍劍志在必得,劍氣進發中,吐出一連串狂舞的雷電。
  響起一陣懾人的刀劍碰撞聲,溜出一串串火星,單刀以小正面的空間揮動,來一劍撞一劍,任何劍虹八方狂野進攻,僅封架而不回敬。
  在萬千劍虹狂猛的強攻猛壓下,他僅在不足三尺的地面圓徑內移位閃動封架,雖則險象橫生,但事實上是他主宰了全局。
  一陣無望的強攻,唯我分子的銳氣逐漸減弱,御劍的其力漸減,後力不繼,速度慢下來了。
  「這就是你尚義門的開山立門絕學乾坤劍術嗎?」他一面揮刀封架,一面以調侃的語氣嘲弄:一老天爺!難怪天下各地門派林立,一拳一掌也稱派稱門,稱祖稱主欺世盜名。你這幾招唬人劍法,實在不怎麼樣,居然能在江湖上稱雄道霸,委實令人費解,也許是真的江湖無人,要不就是幸運之神特別對你眷顧。」
  他這些嘲弄挖苦的話,其實有失公允,唯我公子的攻擊極為猛烈凶狠,劍發時風雪驟起,全力以赴,招招致命,狂野絕倫,即使對手的功力與劍術旗鼓相當,也難以禁受這狂濤似的綿綿攻擊。
  他刀上的功力與技巧,至少比唯我公子強一倍。
  旁觀的金牡丹,粉臉變色,鳳目中流露出驚疑的神情,被這一場在窄小空間的生死相搏驚呆了。
  第二次狂攻瓦解,第三次狂攻落空……
  單刀布成的無懈可擊防衛網,漸漸開始擴張,劍攻擊的方向愈來愈偏移,鋒尖毫無進入中宮的機會。
  假使單刀反擊回敬,後果不問可知。
  「不陪你玩了。」刀光劍影飛騰中,響起周凌雲一聲嘲弄性的沉叱。
  「掙!」一聲暴響,火星飛濺中,劍向外張,唯我公子馬步大亂,隨劍急問。
  刀光排空而至,迅若雷霆。
  唯我公子即使能穩下馬步,也無法撤回被震偏的劍封架雷電似的刀光,眼睜睜挨刀,無力感令他失魂,看清刀影已無力問避了。
  虛掩的廳門,不知何時已經啟開,只是所有的人皆被激烈的惡鬥所吸引,無暇分心留意而已。
  劍光如匹練橫空,及時投入鬥場。
  共有兩支劍投入,勢如九天奔電,劍氣破風的龍吟懾人心魄,劍光的迸射速度與勁道皆無與倫比,及時在千鈞一髮的致命關頭到達。
  一支劍射向單刀,另一支劍激射周凌雲的左脅肋;前者志在搶救唯我公子,後者則志在送周凌雲下地獄,這一劍尤其凶狠。
  周凌雲的刀接近唯我公子的左胸前,他如果宰了唯我公子,自己也將賠上老命。
  結果將是刀砍人唯我公子的左胸下方,搶救的劍將後一剎那下沉擊中刀背,刀將左胸的創口擴大,唯我公子必死無疑,而另一支劍,則可以乘虛貫入他的左脅助。
  除非他的護體神功可以抗拒得了刀劍,不然劍入脅助有死無生。
  那是不可能的,對方也具有練氣絕學,以神功內力御劍,功深者勝,神功必定護不住身軀的要害。
  脅助就是要害,必須內功火候比對方精純一倍,才能抗拒得了以內功所御的劍。
  他不能賠上一條命,唯我公子的命不值得他賠。
  生死關頭,他掏出了真才實學。
  人影不可思議地乍隱乍現,似乎同時在不同的方向,出現同樣如虎似幻的幾個人影。
  刀光也同時在不同的方向隱現、激射、流轉。
  三個揮劍的人,幾乎同時看到刀光出現在面孔前,同時感到徹骨的森森刀氣通體,每個人都覺得刀已砍人眉心,而加虛似幻的人影也出現在劍無法擊中的身側。
  高手中的高手反應必定驚人,搏鬥的經驗與見識告超人一等,所以才能名震江湖揚名上萬。
  這三個人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同時縮體編頭暴退,硬是在刀鋒及肢的電光石火似的瞬間退出,驚出一身冷汗。
  刀光乍斂,劍仍作龍吟,暴亂的人影重視,驚心動魄的惡鬥倏然中止。
  從廳外碎然搶人,搶救唯我公子的人,是另一花花太歲狂風劍客鄭一飛,與雄風堡的東方纖纖。
  唯我公子逃出刀下,臉色蒼白如鬼,持劍的手仍在抖索,驚怖欲絕的眼神極為恐怖。
  狂風劍客本能地伸手摸臉,似乎仍感到臉部刀氣仍在,想證實自己是否挨了刀掛了彩。老天爺有限眷顧,臉部沒有血,也沒感到痛楚。
  東方纖纖粉臉冷青,呼吸似乎停止了。
  旁觀的金牡丹呆如木雞,張口結舌驚容明顯。
  旁觀者清,但她旁觀並沒有看清變化,反正知道搶救的兩支劍眼看功奏得手,卻又一陣眼花,劍不但失手,而且三個人分向三方暴退,怪異邪門的刀光滿室閃爍,如此而已。
  周凌雲遠站在燈籠旁,橫刀屹立像一座山,虎目炯炯像有火焰閃爍,無形的殺氣逼人。
  「下一刀,必定有人刀頭舔血。」他一字一吐,中氣十足,字字震耳:「殺掉你們這些狗男女,等於間接救了不少無辜,你們給我滾!下次你們膽敢向在下動劍,刀刀斬絕,絕不留情。」
  門、窗、內間黨口,同時大放光明,十餘支火把似乎在同一瞬間點亮。
  十餘名佩了刀劍,手摯火把的大漢,堵住了三方進出路,包圍了小廳堂。
  廳口,進來了三位穿了狐裘,相貌堂堂,雍容華貴,而且霸氣十足的中年人。
  右首的人,正是黛園的大總管部威。
  所有的貴賓,只認識大總管,一看位於中間的威儀懾人中年人,便知道主人郭冠華到了。
  至於是不是提前趕回來的,眾人就無法猜測啦!
  大總管以及黛園中的執役人員,眾口一詞表示主人要在聚會的前兩日趕回,目下距正式聚會還有四天,想必是提前趕到了。
  啟稟主人,屬下將這幾位貴賓的名號稟報。」大總管恭敬地欠身說。
  「等一等,大總管。」主人伸手相阻:「我先看看,看是否認識他們。」
  「屬下遵命。」大總管退在一旁。
  周凌雲收刀入鞘,暗中戒備。
  主人凌厲的目光,在五男人貴賓身上轉來轉去,粗黑的雙眉逐漸緊鎖。
  「霍夫子,我只認識花花雙六歲,以往我曾經見過他們。」主人向左首的人說:「你認識其他三個嗎?大總管少在外面走動,不認識當是清理中事。」
  「回東翁的話,敝下也不認識。」霍夫子雖然稱夫子,但流露在外的威猛氣勢卻一點也不帶文味:「但敝下可能斷言的是,那位剛才施展驚世刀法的年輕人,絕不是無常公子。」
  「真的?」主人似乎並沒有多少驚訝,似乎早已料定答案。
  「確是不假。」夫子的回答確也令人溫和不清:「敝下的人,曾經以九個月的時間,暗中跟蹤調查無常公子,雖則他出沒無常,行跡詭秘,也變化無常。但跟蹤的人都是此中行家的行家,仍能不斷地查獲他的出沒動向,有詳盡的記錄可稽。
  其一、這人比無常公子年輕;其二、無常公子平時不帶兵刃,與人交手時,以奪取對方的兵刃相搏,身上絕不會帶刀。」
  「那麼,這人……」
  「極可能是近來轟動京級的百了刀周凌雲,只有他才有這種神乎其神的刀法。」霍夫子沉聲說。
  「不錯,在下確是百了刀周凌雲。」調凌雲乾脆挺身露名號。
  「你把本園的貴賓無常公子殺了?你所持有的請帖,確是本國的親信,送交無常公子的。」霍夫子沉聲問:「請據實相告。」
  「在下不認識無常公子,請帖是朋友奉送的。」周凌雲鎮定地說:「至於朋友是誰,請帖又是如何轉送的,恕難奉告,這是道義。」
  「我不會進一步追問,無常公子來與不來無關宏旨。」主人臉上有了笑意:「本國歡迎任何一位具有奇技異能與神功絕學的真正高手豪客。呵呵!歡迎老弟蒞臨,本國的人深感榮幸,在下郭冠華,黛園的主人。」
  「在下冒名前來,事非得已,恕罪恕罪。」周凌雲歉然行禮:「有關混世金剛被謀殺的事,在下確是毫無所知,在下無意先製造糾紛……」
  「別提了好不好,憑老弟剛才的蓋世刀法,你殺混世金剛不費吹灰之力,還用得著謀殺?」
  「謝謝主人誇獎與信任諒解……」
  「諸位請坐下來談。」主人郭冠華友好地肅客,請客人至圓桌就坐,包括向金牡丹幾個人示意:「目下有件事極需解決,不得不費些時間澄清謎團,諸位,請坐。」
  周凌雲不再客氣,首先告罪人座。
  金牡丹緊靠在他左首就坐,右首則是東方纖纖。
  名義上,東方纖纖化名為字文纖纖,是花花雙太歲的朋友,並非持有請帖的貴賓。
  主人郭冠華坐在上首,霍夫子與大總管皆在主人身後站立,像是保縹打手。
  「入暮時分,本國外圍有不少輕功奇高,神出鬼沒的人飄忽窺探。」主人用沉靜的語氣說:「這些人來意不明,顯然對本園懷有敵意。接著,本園接二連三發生貴賓衝突事故,而且出了人命,除了混世金剛之外,另有四位貴賓不明不白被殺。
  因此,本園的人懷疑貴賓之中,有人串通外面那些神秘人物,遂行某種陰謀,園國不得不進行緊急調查,必須及早查出暗中興風作浪的人。」
  周凌雲心中一跳,暗叫不妙。
  鐵筆銀刀將無常公子的請帖交給他使用,曾經告訴他有人出黃金千兩搗散黛園這次盛會。
  如果他所料不差,園外那些人必定與出重金搗散盛會有關。
  神龍計算潛龍,以免潛力壯大,這是奪江山的權力鬥爭中,雙方都可能施展的必要手段。
  如果郭園主增加壓力,追究請帖的來源,就算他咬緊牙關拒絕透露,出重金的神秘人物很可能有一兩個人被擒,勢將招出鐵筆銀刀的底細,極可能循線把他牽扯出來,他的處境委實堪憂。
  這是說,他將捲入皇室的權力鬥爭風暴中,爾後哪會有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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