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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另—間靜室,位於花木扶疏的幽靜角落。
  不要小看了那些似乎栽種得雜亂無章的花樹,外行人不小心闖進去,可能這一輩子沒有活著出來的機會了。
  靜室暗沉沉,偶或在某一間內室的窗口,透出朦朧的幽光,空間裡流動著各種令人陌生的氣味,飄浮著淡淡的夜霧。
  最大的一間華麗內室中,有華麗的矮腳胡床,有悅目的擺設,盛開的盆花,精緻的矮荼幾和蒲團……總之,那是充滿女人味的臥房兼起居間,幽香撲鼻,情調極為誘人,佈置十分奢華。
  蟾宮三仙子改穿了雲紗便袍,裡面的褻衣隱約可辨,巧施鉛華雲鬢半偏,令男人一看便心旌搖搖.意亂情迷不克自恃。
  三人正在品茗夜話.似平完全忘了不久的前所發生的事故,事故已結束,與她們無關。
  室外不時傳來一些異響,但影響不了她們的情緒。
  突然。虛掩的室門悄然而開。
  「好哇!客人快被宰光了,主人卻躲在仙宮裡享福,未免有失賓主之道?」晁凌風流里流氣地往裡走:「唔!真妙,這兒那來的西湖龍井香?在杭州,這種茶一兩銀子買一兩,你三個妙人兒躲在這裡獨享,像話嗎?」
  他在月華仙子對面唯一的空位,拉過織錦蒲團坐下了,不客氣地取過最後一隻茶杯,斟出熱騰騰香噴噴的茶,放在鼻下一面嗅茶香,一面噴噴稱讚,旁若無人。
  三仙子愣了愣,眼神怪怪地。
  「唔!是真品。」他輕啜了兩口,色迷迷的目光,輪流在三仙子半露的誘人飽滿酥胸轉:「真正的龍井本山茶,一年出產不過十幾斤,杭州的官老爺照例收購一大半。江浙出售的龍井,最好的算是白獅峰的茶,其他都產自東陽、義烏,冒充龍井而已。你們神通廣大,大概是差五鬼到杭州搬運來的。好,真好。」
  「你懂茶?」月華仙子問。
  「稍有功夫。」
  「你知道本山茶?」
  「馬馬虎虎聽說過。」
  「喝過?」
  「不騙你,沒喝過。」
  「那你怎麼知道這是龍井本山荼?」
  「猜呀!仙子。」他笑笑:「這可以表示你們真的神通廣大,真的會五鬼搬運,真的會驅神役鬼呀!這是讚美,知道嗎?」
  一聲輕笑,三隻纖纖素手在同一瞬間,在他的胸口集中。雲紗便袍袖口大,手一舉,白嫩如脂的粉臂,幾乎整個暴露在眼前,可以看得到光潔無毛的腋窩,那情景真會令沉不住氣的男人發瘋。
  他的左手外封,橫肘相候,三隻纖掌全按在他的小臂上,氣流急劇地動,茶几上的壺和杯,開始震動。
  「別小氣。」他慢慢飲乾杯中茶,向前亮杯:「獨享不如眾享。至少,喝了你們的一杯龍井本山荼,這只杯就不好意思擲出打破一個美麗的腦袋,是嗎?」
  三隻纖掌收回,每隻手都有顫動的現象。三雙美麗動人的明眸中,流露出駭異的眼神。
  「如果擋不住你們的化骸煉神煉魂掌,我敢來?」他放下茶杯,神情依然輕鬆愉快:「咱們先坐下來平心靜氣談談,我會給你們擺煉魂大陣施展的機會。」
  「好,談就談。」月華仙子替他斟茶,媚目中湧現異采:「我已從你的眼中,看到了洶湧的情慾之潮,我不信你能繼續保持你的尊嚴和自信,像你這種男人本色,我見過多了。」
  「情慾之潮?那是當然有的,你以為我是什麼?聖賢?天閹?人妖?去你的!」他嘻皮笑臉,笑得邪邪地:「你看你們,滿室生春,燈光,香味,視覺觸覺嗅覺,無一不是激起情慾本能的利器。我敢打賭,你們馬上就要羅衣半解,玉體棵裎了。」
  果然不錯,三女都緩慢地,有意無意地,毫不做作地拉開襟領,半露出露在胸圍子上方的鼓鼓酥胸,深深的乳溝掠人心魄。
  「好人,你知道我姐妹的身份底細?」月華仙子到了他右側,投懷送抱快要擠入他懷中了,媚笑如花吐氣如蘭,雪白晶瑩凝脂似的粉臂,抱住了他的肩頭。
  「知道。」他也邪笑,伸手擰了月華仙子的面頰一把:「所謂煉魂大陣,其實是你們利用美色,動情的迷魂藥物,加上所謂法術,以及真本事好武功,全力擺佈強敵的陣法。比方說,對付冷劍那種方方正正,定力超人,武功超絕,不好女色的人,就用處不大,所以你們承認對付不了冷劍。」
  「你也不好女色?」
  「鬼話,你看。」他拍拍胸膛,再毛手毛腳掏了月華仙子的胸懷一把:「我是個堂堂正正,人高馬大的正常年輕大男人,大男人誰不喜女色?連皇宮的太監都喜歡女色。」
  「那麼,你是不在乎我們姐妹了。」月華仙子雙手捧住他的臉,倩意綿綿地鼻對鼻凝注他,緊吸住他的眼神:「你有自信降伏得了我姐妹?」
  「降伏?你開玩笑。」他色迷迷地親了那吹彈得破的臉頰一吻,雙手不規矩在暖玉溫香的胴體上游移:「我是個血氣方剛的正常大男人,講究的是長槍大戟早作了斷。取悅女人是最費神費力最煩人的事,那是那些心有餘而力不足,有心理障礙的男人的工作,我一點胃口部沒有……」
  月華仙子要命的食中兩指,從他的結喉下迄丹田,運指如風足足下了十七指之多。點中了十七處包括丹田在內的致命重穴,手法包括了昏、啞、麻、死各種狠著。
  「你是情場浪女,慾海奇花。」他渾如未覺,認為月華仙子的點穴是女人調情手法:「你只找一些肯聽話的低聲下氣英俊男人,不找那些豪氣干雲的英雄豪傑,就是體深得其中三昧的證明。找我這種豪無情趣,不懂溫柔,只知道自己享受的莽漢,是要倒胃口吃大虧的。哈哈……」
  狂笑聲中,他把月華仙子按在膝前,傳出一陣裂帛聲,月華仙子成了赤裸裸蕩人心魄的美人,在他一隻粗魯的大手撥弄下,尖叫、嬌啼、掙扎、撕咬……
  一切掙扎勞而無功,被他用膝蓋壓住小腹成了離水的泥鰍。
  冷月寒月兩仙子也來,拳打、腳踢、掌劈、拉扯、尖叫、咒罵……
  他不加理睬,渾身堅似金剛,金剛是撼動不了的。
  除非對方攻擊雙目,他概不理會。
  他抓起了燭台上的巨燭,臉色一變,變成了可怕的門神,降妖伏魔的神荼鬱壘。
  「我要整不死你們,我晁凌風算是白來了。」他凶狠地說,巨燭的火焰未熄,火焰仍在的巨燭在月華仙子美好的腹部滑移:「對付你們這種天生淫賤的妖女,必須用最殘忍最陰毒的手段殺掉你們!」
  手一揮,冷月仙子飛摔出丈外。再一振,寒月仙子衣破衫分,摔飛在胡床上,成了半裸的人,掙扎難起。
  「饒……我……」月華仙子絕望地哭泣著叫。
  「你制了我十七處穴道,有五處是死穴。」
  「我……」
  「你給我八兩,我還你半斤。」
  「我道歉,放……放我一……一馬……」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放了赤裸的月華仙子,放回燭台:「暫且放你一馬,以觀後效。」
  月華仙子跳起來,發瘋似的奔近胡床,取出枕畔的長劍,拔劍出鞘。
  「我不怕你。」月華仙子舉劍逼近尖叫:「道宏在我手中,我不怕你撒野,你不低聲下氣屈服,他必須死,你一切希望成空。」
  「哈哈……」他狂笑。
  劍化虹而至,劍氣徹骨。
  他安坐不動,信手拈起茶杯,手一揚。茶潑了月華仙子一臉,再信手一拂,杯接觸及胸劍尖。
  錚一聲金鳴,劍斜飛而起。
  月華仙子轉身急逃,粉臀挨了一掌,尖叫一聲,把爬起來衝來的冷月仙子撞倒了,兩女跌成一團,精采絕倫。
  「輪到了你了!」他向衝來的寒月仙子招手:「把你們先剝光,一切妖術威力大打折扣,煉魂大陣連村夫俗子也對付不了啦!」
  寒月仙子雲紗便袍已經被撕裂,肉感萬分,聞聲駭然止步,不敢再進。
  他長身而起,伸伸懶腰。
  「道宏的生死,算不了什麼。」他泰然地說:「反正殺人的兇手我已經查出線索,根本用不著浪費時間去證實,抓一個殺一個,早晚會把真兇殺掉的。你們如果殺了道宏.不但我饒不了你們,逍遙仙客更是與你們誓不兩立,殺徒之仇,可讓他發瘋,他會做出比常人殘忍千萬倍的惡毒瘋事來,你們將早些祈望早死早好。」
  「你……你……」
  「我是當真的沖
  「你贏了。」月華仙子絕望地說。
  「我是很少輸的。」
  「你……你練成了不壞金剛?」
  「廢話!不過,當我有了警覺時,能傷害我的人,相信沒有幾個。」
  「你……你是天閹?」
  「廢話!」
  「但你……你……」
  「你可以去問冷香仙子,她就曾經逼我上她的床。」
  「你見了鬼啦!騙人也該有個譜。」月華仙子破涕為笑:「冷香仙子只能算是三流的小淫女,我組抹無論任何方面,都比她強一百倍,她能逼你上她的床?你這人不老實,不可信任。」
  「信譽保證,決不騙人。」他含笑坐回原處:「快穿好衣裙,咱們好好聊聊,不妨將經過說給你們聽聽,我不是大英雄,吃虧上當不算丟人。哦!道宏呢?」
  「由家師叔看管。」
  「令師叔肯將人交出?」
  「你只要保證靈仙觀不受損害。」
  「那是當然,我又不是喜歡殺人放火的強盜。喂!你們不打算穿好衣裙,就這樣光溜溜地待客嗎?」
  三仙子居然一陣羞赧,慌亂地出室更衣。
         ※        ※         ※
  快舟連夜兼程下航,舟上載有幾個昏迷不醒的囚犯,順風順流,快逾飛矢。
  三更以後風便止了,江風仍有餘勁,在這種藉帆航行的快舟來說,一個時辰真可以急航四十里以上。
  巳牌正,航抵鯰魚套南面的一處偏僻江灣。
  晁凌風一躍登岸,挾了一把長劍。
  「我先走,去找太極堂主商量。」他向船上的逍遙仙客師徒說:「等我的消息,切記不可暴露行藏。」
  他的神色凝重,殺氣直透華蓋,往日安詳和氣的笑容消失無蹤,變成一頭快要發怒的猛虎。
  「我會小心的。」逍遙仙客說:「祝順利。」
  快舟離岸,他已經走了。
         ※        ※         ※
  得意濃時便好休。這是告誠那些太過得意的人,及時收手止步的金科玉律。
  冷劍這一群人,奇招迭出妙計頻施,把柏大空那些人以及青龍幫的徒眾,殺得落花流水,把歹徒們全逼在陳公套總舵中動彈不得,卻不知及時收手止步,仍然分頭追搏那些凶魔歹徒,不肯罷手。
  人算虎,虎亦算人;柏大空可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而是雄才大略工於機謀的未來江湖霸主。
  夜遊神的偵查經驗極為豐富,被他查出八極靈官率領爪牙,到洪山挖太極堂老根的消息。
  八極靈官是青龍幫總舵令主,地位僅次於幫主副幫主之下,是掌握實權的實力派人物,上次到客店警告冷劍,就是這位仁兄,目下是柏大空的死黨,龍王幫主已經是大權旁落,失去指揮權有名無實的傀儡。
  他俏同冷劍父女,躡蹤追至洪山,沿途斃了幾個傳信的眼線。延誤了行程,因此始終無法追及快速趕路的八極靈官四男女。
  終於,接近了知了庵。
  夜遊神心中雪亮:八極靈官已經發現有人追蹤了。
  一陣狂追,距離快速地拉近,八極靈官四個人到達知了庵,追的人已拉近至半里了。
  似乎,八極靈官並不知道有人追蹤,大大方方地上前,叩擊緊閉著的庵門。
  等到庵門拉開,身後的人已接近至三十步內了。
  「咦!」扭頭回顧的九天玄女。發出驚訝的叫聲。
  八極靈官扭頭一看,大驚失色。
  「冷劍!」他驚叫,發瘋似的衝入庵門。
  這樣,才能吸引追的人毫無顧忌地追入。
  可是,夜遊神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事先已料到對方早已發現被追蹤,不可能在接近至三十步內才知道,這種並不真切的驚訝舉動也反常,怎能反而往庵裡面逃?
  「景兄,兔崽子們有陰謀,不能進去。」夜遊神站在敞開的庵門外大聲說。
  「有此可能。」冷劍也不上當:「至少,他們該落荒四散奔逃,逃一個算一個,比躲在裡面全軍覆沒被甕中捉鱉強得多,這種老把戲平常得很。」
  「他們故意引我們入伏?」景姑娘意似不信。
  「一點也不錯,有埋伏。」夜遊神說。
  「我進去把他們趕出來。」
  「好侄女,他們就希望我們一個個進去。」
  「那……難道說,我們就在外面等?」
  「對,等!我們等,他們就會出來。」
  「好吧!那就等吧!陸叔。」
  「我們走,豈不更好?」
  「走?」
  「是啊!走,等他們來追,畢竟這裡是他們選定的埋伏區,走可以選擇我們所期望的鬥場。」
  「那就走!」
  可是,已走不了啦!
  「嘿嘿嘿嘿……高明高明。」陰笑聲震耳欲聾,人影從庵內急掃而出。
  七個人,除了八極靈官四男女之外,多了三個相貌猙獰的男女:一僧、一道、一老女人。
  庵裡的後院,也有人悄然越牆而出,兩面一抄,隱起身形繞走,藉著草木掩身包抄。
  誘伏失敗,改用強攻,強攻最好是包圍,庵內的人必須全部出動。
  看出來的人數不多,冷劍三個人不走了。
  「原來柏大空把你們暗中請來助威,他真的不惜工本,神通廣大呢!」冷劍心中暗懍,但語氣沉著穩定:「諸位一代魔字號的風雲人物,成名比景某早得多,今天在此碰頭,景某幸會了。只是,由柏大空策劃將諸位請來,景某確是有點不甘心,他的身份、地位、名望,都不應該與諸位有任何交往的。」
  「小輩,你不必出言諷刺。」老和尚說:「這幾天閣下四出截殺無辜,以閣下俠義道仁義領導人的身份、地位、名望,決不可做出這種不講道義,沒有理性的罪行,你又何必責怪柏大空?」
  「呵呵!柏大空知道景某,聲明脫離俠義道了,他那些朋友幫兇也都知道。景某並不責怪他,他的卑鄙無恥惡行,已經傳遍江湖,公道自在人心,只有景某死了,他才能信口雌黃顛倒黑白,以掩飾自己的罪行,所以只好出下策,把你們請出來作孤注一擲了。
  「就算柏大空能把玉皇大帝請來,本姑娘也毫無所懼。」景姑娘傲然地說。
  「丫頭,不可妄自尊大。」冷劍急急加以喝止。
  「爹,沒有什麼好怕的。」姑娘大聲抗議;「就算我們低聲下氣尊敬他們,與他們講理,他們也不會像個人樣地,和我們說黑道白的,何必與他們客氣抬舉他們?」
  「孽障斗膽!」老道怒叱。
  「你窮叫什麼?」姑娘冷笑:「妖道,你嗓門雖大,嚇不死人的。」
  「我五通妖神要你死活都難。」老道冷厲地說,舉步接近。
  景姑娘心中一震,有點驚心。
  五通妖神天靈羽士,正是宇內三妖仙中,輩份最高,妖術最可怕的妖神。
  這些邪妖外道,真正以武功稱雄道霸的人員感頭痛,口說不屑與這些妖人比拚,其實心懷恐懼不敢招惹。
  她老爹敢向另一位妖仙逍遙仙客挑釁,其實是迫不得已鋌而走險,並無必勝的信心和把握,同時也因為有武當元老紫霄散仙玄真在旁,所以敢出面挑釁。
  她並不真的害怕,銀牙一咬,手按劍鞘舉步迎出。
  「丫頭,退!」冷劍沉喝:「他們都是老一輩高手中的高手,五通妖神天靈、鐵羅漢慧可、飛天夜叉長孫三娘,你還不配與他們動手,為父與他們了斷。」
  「呵呵!貧僧陪你玩玩,景施主。」鐵羅漢怪笑:「聽說施主的劍氣已有十成火候,不知貧僧的金剛禪功,禁受得起施主的劍氣一擊嗎?得試試才能知道,你就不必客氣啦!」
  「夜遊神,你也別閒著。」老女人飛天夜叉指名叫陣,一擺蛇骨杖向前舉步:「你是神,我飛天夜叉是魔,看今天是神的天下呢?抑或是魔的天下?」
  三比三,各找對象。
  八極靈官四男女,向庵門口退,堵住了庵門。
  而後面.繞出的人紛紛現身,共有六個人,堵住了退路,大包圍完成。
  六個都戴了畫有獠牙的鬼面具,無法看出身份相貌,反正如非一等一的超人,決不會被派來襲擊冷劍這種號稱武林第一高手名家。
  看到這六個堵後路的人,冷劍吃了一驚。
  「天殺的!原來柏大空已和天絕谷聯手了。」他又驚又怒:「血手天絕,你好卑鄙,我以為你是條漢子,原來也是個無恥小人,我等你的回音,你是這樣回答我的?你簡直混蛋!」
  他以為這些人中,有天絕谷主血手天絕在內呢!
  「哈哈哈哈……,別叫了,小輩納命!」鐵羅漢狂笑著,赤手空拳撲上了,一雙老手堅逾金剛,劈面就是一掌,先下手為強,無畏地搶攻。
  冷劍在激怒中,劍下絕情,一聲怒嘯,劍出絕招八方風雨,劍氣進發,有如雲天深處傳來的陣陣殷雷。
  人影如虛似幻,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神奇境界,每一劍皆力可決山河撼天地。
  一陣暴響,人影亂閃而中分。
  「咦……」鐵羅漢衝出兩丈外駭然驚呼,泛灰的僧袍共出現了九處洞孔。
  這是說,一照面的剎那間,共被擊中九劍以上,要不是金剛禪功已練至不壞境界,必定斃在劍下了。
  冷劍也無力追擊,只感到握劍的手虎口欲裂,反震的力道可怕極了,劍氣有功散氣洩的異象發生。
  對方的金剛禪功已損耗不少指力,如果有餘力追擊,局面可能立即改觀,可惜他已無力追擊了,失去大好機會。
  「小輩果然了得,難怪你榮登十大武林高手的首位。」鐵羅漢暗暗驚心,但凶氣仍然狂傲:「貧僧再給你幾記摧山掌。」
  這一次掌力加至九成九,掌風似狂飆,似怒濤,一掌連一掌,展開了空前猛烈的狂攻。
  冷劍沉著地應付,每一劍皆破空長驅直入,看不出劍勢,猜不出來向,在無儔的強烈掌影中吞吐不定,而且攻多守少。
  他並不硬阻掌勁,只趁空隙發劍閃電似的切入攻擊,真把鐵羅漢逼得有點施展不開,雙方誰也無法主宰全局,掌阻不住趁虛而入的劍,劍也擊不破金剛禪功,必須等一方精力已竭,才能分出死活勝負來。
  而夜遊神這一面,可就險象橫生了,飛天夜叉的蛇骨杖是長兵刃,內功渾厚不怕寶刀寶劍,基本武功本來就比夜遊神高明深厚些,功力相當,長兵刃必定佔盡優勢,因此夜遊神的劍簡直除了封架之外,毫無反擊回敬的機會,被逼得八方閃避,發發可危。
  景姑娘與五通妖神最為安靜,雙方都不打算搶攻,全神戒備移位,眼神斗眼神,氣勢逼氣勢。
  每攻一招,好半天也沒抓住第二招的機會,但每攻一招,皆是致命的重擊。
  兩人的劍一接觸,可怕的震鳴與亂跳的火星驚心動魄,雙方急退的身形與馬步皆難以控制平穩。
  完全是精深內功的拚搏,招招皆可能是生死的分野。
  景姑娘年紀太輕,拼內功確是失策。
  換了二十餘招,外表似乎一點也不緊張驚險,一招一停頓,分分合合。許久才能找到再次出招的機會,但骨子裡的凶險,實在比激烈打鬥的另兩對強烈數倍,只是外表看不出精彩而已。
  「仙長,快行法擒住他們,遲恐生變。」一名在旁躍然欲動的鬼面人,不耐地催促:「等紫霄散仙那批人聞風趕來接應咱們就不好過了。」
  五通妖神本來心中暗暗焦急,驚怒交加,他已經用了攝魂妖術,也用了玄門罡氣支脈的離魂魔罡駁劍。
  但景姑娘的佛門心法定力超人,駁劍的降魔禪功也足以與火候精純的離魂魔罡抗衡,佔不了上風,哪能不驚怒交加?
  一個魔道老至尊,居然對付不了一個韌出道的小女孩,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
  何況日色傍午,青天白日大太陽當頂,根本不是使用妖術的時機,更不宜在對方的凌厲攻擊下,分神使用妖術,一時疏忽便可能身陷絕境,怎敢冒險使用妖術?
  「去你娘的!」五通妖神忍不住破口大罵。
  「錚!」姑娘趁機給了他一劍,把他震出丈外,幾乎失足滑倒。
  「這樣纏下去,一天半天也分不出勝負來。」另一名鬼面人大聲說。
  「說不定三個傢伙見機逃走,咱們就枉費心機了。」第三名鬼面人的嗓門更大。
  「是啊!他們如想逃走,咱們是很難攔得住他們的,一比一咱們誰也休想有五分勝算。」第四名鬼面人簡直是在吼叫了。
  為首的鬼面人意動,毅然舉手一揮。
  一聲怪嘯,六個鬼面人突然發起猛烈的攻擊,左手先打出各式各樣的歹毒霸道暗器,刀劍齊舉,排山倒海似的向前猛撲。
  「該死的無恥鼠輩!」女性的嗓音從側方的草叢中發出,五個女人的身影飛射而來。
  怪嘯聲是為首鬼面人發出的,是招呼同伴出手的信號,也是招呼早在此地外圍埋伏的人出動的嘯聲。
  可是,早在外圍埋伏的人不見現身。
  這瞬間,小銀梭排空而至。
  是飛燕楊絹,和她的四位侍女,在危急中及時現身出手,狂風似的反從外圍殺入,反襲鬼面人的背部,不但發射絕魂銀梭,更發射可怕的九絕毒針。
  惡鬥中的人,身形閃動有如電閃,暗器亂飛中,誰都有被擊中的可能。
  生死關頭,每個人都激發了強烈的求生意志,每個人都為了自保,用上了平生所學,竭盡元陽精力,發出驚天動地的神功絕技,同時傷人與自保。
  罡風怒號,電閃雷鳴,慘叫聲更是驚心動魄。
  飛燕楊娟最先投入鬥場,劍上出現奇異的桔紅色光芒,劍氣成了向外進發的熱流,猛撲衣袍盍張形如厲鬼的五通妖神,卻沒料到斜刺裡急旋而至的、形如瘋狂的鐵羅漢,像頭犀牛似的向她的右方衝來。
  她百忙中扭身出劍,不假思索一劍擊出。
  「噗!」她的右肋外側,也被鐵羅漢的左掌拍中,兇猛絕倫無堅不摧的摧山掌力及體。
  「嗯……」她聞聲叫,向前—僕。
  她的劍,貫入鐵羅漢的小腹,金剛禪功抗拒不了她劍上的神奇勁道,入體近尺,幾乎貫背而出。
  劍上的桔紅色光芒倏然隱去,她也無力拔劍。
  一陣可怕的暴亂,似乎天動地搖。
  五通妖神恰好衝到,劍出如電,要將她釘死在地面,生死須臾。
  陌生的人影倏然顯現在一旁,像是平空幻化出來的。
  「啊……」怒嘯聲如天雷狂震。
  五通妖神大駭,點出的劍折向猛揮。
  人影從劍下切入,怒嘯聲末絕,一雙巨爪已扣住了五通妖神的左右肩向下外方一振一拉,有骨折聲音傳出。
  「呃……」五通妖神祇叫出半聲,雙臂脫離肩骨,胸腔也被拉裂,慘極。
  飛燕楊娟正魂遊太虛,突覺身驅故人抱起。
  「小娟……小娟……」熟悉的急呼,把她快要離開軀體的三魂七魄拉回。
  「凌風,凌……風……」她哭泣著嘎聲叫,終於失去知覺。
         ※        ※         ※
  知了庵成了病院,成了急救站。
  庵右的小岡,成了停屍場。
  夜遊神渾身脫力,接近崩潰的邊緣,身上中了一枚鐵翎油箭,一枚星形鏢。箭傷了背腰,幾乎擊中脊骨,保住了老命不至於殘廢,但十天半月起不了床。
  冷劍渾身虛汗,也接近氣散功消境界,一枚五虎斷魂釘,在左邊肋下擦傷了肌膚。右胯也挨了鐵羅漢一記摧山掌,幾乎擊散了他的內功真氣。
  景姑娘是最幸運的一個,被五通妖神趁亂削掉了她一隻髮髻,精疲力盡,躺下去就起不來了。
  四位侍女中,最小的冬梅被亂飛的蝴蝶鏢,在她的右肋背割裂了一條四寸長的創口,流血過多氣息奄奄。
  其他三侍女其實來不及投入鬥場,所以安然無恙。
  庵右的小岡上,太極堂的堂主金獅宋斌,帶了十八名堂中兄弟,興高采烈地挖屍坑。
  屍體共有六具,四個鬼面人,加上鐵羅漢和五通妖神.死狀都很慘。屍體中,沒有八極靈官四男女在內。
  逃走了兩個鬼面人,和武功最高的飛天夜叉長孫三娘。
  靜室中,兩位老尼姑和冉芳華姑娘,幫助晁凌風為飛燕楊娟急救。侍女們需要歇息,幫不上忙。
  五腑離位,傷勢極為嚴重,必須有靈丹妙藥,及時止住可怕的內出血,還得借助通玄的內機,催助藥力行功,愈快愈好。
  晁凌風有靈丹妙藥,也具有通玄的精純內功。
  半個時辰之後,楊娟終於沉沉入睡,而非昏迷不醒,急救完全成功。
  佛堂中,晁凌風召集已掩埋妥屍體,派出警衛之後,在等候指示的金獅宋斌和三名弟兄。
  「宋兄,我不去見貴堂主了,這裡的傷者暫時不宜移動。」他向金獅說:「勞駕,派人去請貴堂主來一趟,並請帶幾位熟悉江湖名人的弟兄同來,在下要請他們指認一個人,能辦得到嗎?」
  「只要老弟吩咐一聲,水裡火裡都要辦到。」金獅誠懇地說:「我這就派兄弟前往傳訊,如無意外,半個時辰內敝堂主定可趕到。」
  「有勞了。」
  「不敢當。」
  信使立即派出,軟弱像大病三月的冷劍出現在佛堂。
  「老弟援手之德,老朽銘感五衷。」冷劍吃力地行禮:「如無老弟台及時趕到,武昌的風雨就此結束了。」
  「景前輩,不論結局如何,武昌的風雨也不會平息結束,可以說,狂風暴雨剛剛開始呢!」晁凌風眼中的殺機濃得化不開:「冤死的平民百姓不能白死,那些兇手謀殺犯如果不站出來償命,包庇他們的人,將付出無數人命來償還。」
  「老弟有頭緒了?」
  「不錯,只等證實最後一個疑團。」
  「太極堂查出的?」
  「不,是我。我來找太極堂的人幫助,找到了冉姑娘和金獅的浴隱處所,他們正要帶我去見冉堂主,鬼使神差恰好途經此地,恰好起上你們這場慘烈的惡鬥。」晁凌風歎息一聲:「要不是恰好趕上,楊姑娘將……將……我會負咎終生,是我把她帶入這場是非中的,她是一個好姑娘,我對她有道義上的責任。」
  「吉人天相,她會好的。」
  「危險已經過去了。」
  「這件慘絕人寰的血案,到底……」
  「我還不能說,但消息是可靠的。是從歹徒惡棍處得到的可靠消息。」晁凌風悻悻地說;「在你們這些俠義人士正人君子中找線索,毫無希望。我總算明白衙門裡那些可敬的巡捕們,為何喜歡利用歹徒惡棍做線民的原因了。」
         ※        ※         ※口
  不但太極堂主冉大剛趕來了,冷劍的同伴紫霄散仙一群人也聞警到達。
  知了庵附近戒備森嚴,太極堂的重要人物大部分到齊,散佈在四周的林野裡,組成堅強的防衛網,甚至伐木做了許多防箭的簡單盾牌。
  佛堂中,好漢們濟濟一堂。
  冷劍的人也破除成見,參與太極堂弟兄的盛會。
  晁凌風是風暴的中心,他真有指揮者的氣魄。
  他從革囊中取出一卷絹軸,在牆上掛妥。
  「請問,誰認得這個人。」他大聲向眾人說:「我不要估猜,我要肯定的答覆,估猜不能算證據,人命關天,不能憑估猜亂入人罪。」
  是一幅倒還精緻的半面人像圖,是一個梳村夫懶人髻的中年人右半臉,鼻尖有點圓,右耳無耳垂,耳後髮際長了一顆豆大的痣。
  「請留心這穎痣。」他進一步解說:「是紫色的,沒長有毛。還有,髮髻並不能估計外型,因為這人經常用青布包頭,這顆痣恰好露在巾外。這人的五官,由於我不曾留心,所以沒正式看過他的面孔,所以無法繪出真正的臉型特徵,唯一的線索,只有這顆紫痣可以辨認了。」
  眾人看了半天,沒人做聲。
  「把外面的人,一批一批換回來。」冉堂主向金獅下令:「每個人都來看看,看誰有那麼好的記性,記起這個右耳後有紫痣的人來。」
  每一批換十個人,逐一審視圖形。
  換到第三批,幾乎所有的人皆感到絕望,特徵太少,誰又能明白地指證出這個人來?
  「我認識這個人!」一位年約四十出頭的大漢大叫。
  眾人精神一振,欣然鼓舞。
  「申香主,他是誰?」冉堂主狂喜地問。
  「宋副堂主也該認識這個人呀!」申香主說。
  「什麼?我認識?別開玩笑。」金獅大吃一驚。
  「看,有點圓的鼻頭,耳後的紫痣。」
  「申香主,你可不要胡說。」金獅直抽冷氣:「我怎麼知道一個人的耳後有紫痣?我……」
  「副堂主,他是青龍幫荊州分舵主五爪蚊陳昌的拜弟,五湖水妖牛良呀!他雖然不在幫,但經常做跑單幫的水客。去年他曾經在嘉魚的太平口埠頭,帶了幾個水客在順昌老店,恰好碰上副堂主在店中宴客,他不是曾經以江湖同道身份,闖筵向副堂主敬酒嗎?那次屬下也在場,以後不時看到他在各地出現,聽說生意做得很旺,當然是藉青龍幫的蔭庇而發財的。」
  「老天爺!我怎麼記得一個小混混的姓名面貌?」金獅苦笑:「見一次就記得人的特徵,我又不是神仙。」
  晃凌風逼近了申香主,虎目冷電四射。
  「申香主,你真認識這個人?」他沉聲問。
  「錯不了、是五湖水妖牛良。」申香主斬釘截鐵說:「我的確不止一次。看過他這顆紫痣,要是不信,可以派人抓他來查驗。晁爺,這個人是……」
  「你不要管……」
  「你們派人抓不住他了。」
  「他……」
  「是他,你沒弄錯?五湖水妖牛良?哦!他是否曾經改名換姓或化裝易容過?」
  「好像沒聽說過。但看側面像的特徵,是他,沒錯。」
  「你證實這人的名號,證據全了。諸位.今天的事,務必請諸位在事情了斷之前,守口如瓶。冉堂主,再麻煩你一次,能派人致書給公冶幫主嗎?」
  「能,可以請府城有頭有臉的人轉交。」冉堂主肯定地說;「他不敢不接的。」
  「好,我這就準備書信。」晁凌風咬牙說:「現在,我要找一處決鬥場。對,鸚鵡洲彌衡廟。天殺的!查來查去一直在兜圈子,想不到居然發生這種事。」
         ※        ※         ※
  楊娟睡得並不安穩,很可能一直在做惡夢。也可能是傷勢在不斷的變化,而引起肌肉不由自主的痙攣,因此體溫時高時低,和不時傳出無意識的呻吟,令照料她的忠心侍女們憂心仲仲。
  一個時辰後,她終於眨動著眼簾,逐漸醒來,神智仍在仿彷彿佛中,意識也朦朦朧朧。
  「小娟,小娟,你醒來了?」耳畔突然傳來她思念殷切,今她魂牽夢縈飽含關切的低喚。
  她陡然清醒,神智倏清。
  「凌風……凌……風……」她喜極而泣,虛弱的叫聲突然顯得有了無窮生機。
  兩隻溫潤的大手,握住了她急切摸索的冷冷小手,淚眼朦朧中,她看到熟悉的面容出現在她眼前。
  「我在你身邊,小娟。」晁凌風抽出一手,輕撫她的臉頰,語氣無限的溫柔;「你已經安全了,沒發高燒,請安心靜養,聽話,好嗎?」
  「我……我還沒……沒死?」她語無論次地問,手緊緊抓住握住了他的大手。
  「傻話,西窗的陽光可不是地獄的陰火吧?」
  「哦!真的是你。我沒死,謝謝老天!」她總算完全清醒了:「我……我一直就在尋找你,一直就……」
  「好了好了,別哭。」晁凌風溫柔地替她輕拭不斷的淚水:「我們不是在……起了嗎?你是一個堅強的人……」
  「凌風,我一點也不堅強。」她喃喃地說:「外表的堅強,只是掩護我內心軟弱的一種手段。我想通了,我已經浪費了我二十年美好的歲月,就算我成為一個女強人,對一個女人來說,是禍不是福,女人需要的不是這些。送我回家。好嗎?」
  「哦:你怎麼會想到這些的?」
  「我早就想通了,我已經徹底查出那些迫害我們的人,是那些蛇神牛鬼,但我沒告訴你,我不希望你陷入江湖殘暴醜陋的泥淖裡,我也不理會那些剪不斷的恩怨是非。凌風,我好倦。」
  「倦,想回家調養身心的疲倦?」
  「是的,也要忘了刀光劍影和血腥。」
  「回家是不易忘懷的,小娟,何不和我一同放舟四海,乘長風破萬里浪,放眼看壯闊的七洋,與各地美好的河山?我有這種能力。三年五載,再回家平平安安過日子,到老才有美好的回憶,才不枉在人間走一場。」
  「你……你要我嗎?凌風,不要騙我。」她熱切地狂喜地問。
  「我會騙你嗎?」
  「你……你不是可憐我吧?我……我是不是要……要死了?」恐懼爬上她蒼白的面龐。
  「真傻,有我在,除非閻王爺派來的無常比我強,不然休想勾你的魂下地獄。放寬心調養,不久之後,我們就可以到南京。」
  「到南京?」
  「我的親戚在南京有跑海的船。」
  「哦!我真高興,我……」
  「奇怪,你怎會與冷劍一家消除芥蒂的?」
  「說來也好笑。」她真的笑了;「我與景春鶯是死對頭,也許是鬼迷心竅,或者是激於義憤,我竟然替他們先剷除外圍的埋伏,在生死關頭忘了自己的安全,發瘋似的衝出去幫助他們。老天!也許我真的瘋了。」
  「這是你改變稱霸江湖心意的具體證明,你不再以自己的利害為中心。」晁凌風欣然說;「景姑娘好像取代了你的位置,她正向雄霸江湖的道路上勇往邁進,與你的往昔心念有了利害衝突,所以往昔你把她看成死對頭。讓她出人頭地吧!我的遨遊五湖四海享受人生,比她活得更愉快。」
  「她怎樣了?」
  「還好。她很幸運,只被削掉了一隻髮髻,近期不能再梳三丫髻閨中少女髮式了。」晁凌風接著將趕到插手的情景說出。
  她覺得,晁凌風已經把她看成最親密的人,兩顆心第一次靠得這麼近。真的.她已經把要做一個江湖女英雌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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