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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姜步虛與對方武功相差無幾,內功修為火候相當,縛龍索絕不可能與長劍對抗,軟兵刃有先天上的缺陷。
  潛伏的人旁觀者清,所以擲劍相助。
  一聲長嘯,劍動處有如天風降臨。
  「錚!」中年女人的劍首先接觸,火星四濺。
  砰一聲大震,中年女人摔倒在三丈外,劍拋掉了,狼狽爬起飛躍而走。
  「錚!」兩老人的劍聚集,三支劍行雷霆接觸。
  「叭噠!」一個老人重重地摔倒在兩丈外。
  「休走!」他大叫,氣息已有不穩現象;
  打了他一記天雷掌的老人,已飛掠出三丈外,劍出現豆大的缺口,虎口有血沁出。
  一逃一追,瞬即失蹤。
  被震倒的老人不但虎口進裂,右手甚至抬不起來了,渾身已被大汗濕透,渾身顫抖吃力地爬起。
  老人猛招頭,看到四周站著四個灰衣蒙面人,四隻怪眼冷電四射,凶狠地瞪著他目不稍瞬。
  「你……你們……」老人驚駭地問,本能地伸手拾取掉落在身旁不遠處的長劍。
  鄰近的一個蒙面人,是唯一沒有劍的人,腰帶上卻有空鞘,伸腳一挑,劍跳起一把抄住,舉起略一察看,試試劍鞘,居然甚為合適,順理成章據為已有。
  老人慢了一步,吸口氣緩緩站起。
  「原來是你!」對面的蒙面人陰森林地說:「我們是誰,閣下應該心中有數。」
  「你認識老夫?」老人強作鎮靜:「老夫廿年不曾在江湖行走……」
  「反正我認識你,就算你在墳墓裡躺了一百年,爬出來一露面,我仍然可以認出你是早年江湖四毒中,最狠毒最卑劣的毒心秀士劉與邦。」
  「你是……」
  「如果我所料不差,分別派人協迫本團弟兄家屬,逼本團接受加盟風雷會毒計的人,一定是你毒心秀士所策劃的毒謀,你毒心秀士讀了一輩子書,只會用知識學問策劃毒害人的計謀。
  呂會主極樂天君神通廣大,能找到你請你出山替他賣命,大概花了不少金銀,是不是有一座金山給你享受?」
  「你們是正義鋤奸團的人?」老人臉色大變。
  「不錯。」
  「閣下,留一分情義,本會並沒趕盡殺絕……」
  「是嗎?當你們把紫靈丹士那些人鋤除淨盡之後,下一批該消滅的人是誰?」
  「你不能用想當然的說法來判斷本會的行事……」
  「是嗎?」
  「你們想怎樣?」老人戒備地說:「乘人之危?」
  「在下已經有殺你的藉口,不能算乘人之危。」
  「講講理好不好?本會並沒與貴團決裂,貴團豈能藉口參與正邪結算……」
  「殺你的藉口,與正邪決算無關,紫靈丹士那些人,其實比你們還要可惡,更為陰險。」
  「那……」
  「你一代老魔,合二人之力,圍攻一位初闖道的年輕人,而這位年輕人是本團心日中的朋友、理由充分吧?」蒙面人沉聲說:「我反對你指責在下乘人之危,事實上你毒心秀士功臻化境,目下已恢復元氣,我遵守武林道義和你一比一公平決鬥,你反對嗎?」
  「公平決鬥?亮名號,看你配不配與老夫決鬥。」老人態度轉為強硬,一比一沒有什麼好怕的。
  正義鋤奸團標榜正義,應該不會玩花招。
  蒙面人拉掉蒙面巾,露出留了花白虯髯鬚,以及有一口黃色整齊而尖利的完整牙齒,白眉尾梢上卷的面孔,故意露出尖齒相貌十分嚇人。
  「八荒獅黃天才?」老人驚恐地叫。
  「你還認識我。」蒙面人重新繫上蒙面巾:「在下配不配與閣下決鬥?」
  「不!不要……」毒心秀士如見鬼魅,轉身一躍三丈如飛而遁。
  第二次躍起,劍光已到了後心,有如電耀霆擊。
  會天雷掌的老人輕功出類拔萃,逃起命來當然更快。
  但在姜步虛面前,卻又差了一大截,何況圍攻時已耗掉五七分元氣,相去更遠啦!
  一口氣逃出里外,惶急中扭頭一看,真好,後面鬼形俱無,沒有人追來,五行有救。
  腳下並沒停,剛將頭轉正,便看到前面出現頭臉汗影閃亮的姜步虛,手中沒有劍,雙手叉腰堵在前面不足三丈,臉上有怪異的笑意。
  「你才來呀?」姜步虛笑問。
  「我跟你拼了!」老人咬牙叫吼,缺了口的劍向前—指、傾餘力身劍合一搶攻,劍上居然可發隱隱風雷,傾餘力一擊威力依然驚人。
  晶芒—閃,縛龍索神乎真神地從袖底飛出,貫入劍氣的空隙,閃電似的纏住了老人的右腕脈。
  砰砰大震,老人被捲飛、翻騰、摔落,重重地摔了個背脊著地、手腳朝天,地面亦為之震動。
  還來不及掙扎,握劍的右肘已被踏住了,脖子被一隻手掐住,腦袋被另一隻手掌按住右太陽穴,將腦袋向左壓扭,力一發便定可以將脖子扭斷。
  「再不服貼,就扭斷你的老雞脖子。」姜步虛凶狠地說,手上加了半分勁。
  「不……不要……」老人想大叫,咽喉被管制只能嘎聲透氣:「我……我認栽……」
  「這還差不多。」姜步虛放手,一蹦而起。
  老人暈頭轉向,掙扎了片刻,才能虛脫地搖搖晃晃爬起,狼狽得像病狗。
  「你……你不要欺……欺人太……太甚……」老人含含糊糊地叫嚷。
  「咦?你這老賊怎麼胡說八道?我怎麼欺人太甚了?你欠了我一記天雷掌突襲的債,還沒正式討取,你們三個超等的高手名宿,猝然下毒手圍攻,誰欺誰啦?你不是一個狗屁不值的混蛋癟三,說話可要負責的,是嗎?」
  「你……你要……要……」
  「欠債還錢,我的要求簡單吧?」
  「上次我打了你一掌,不能全怪我。」老人哭喪著臉說:「連紫靈丹土那群混蛋,也被你鬼神愁整得昏天黑地,我不得不用心機,突下毒手用絕學對付你……」
  「你用的掌功好狠毒霸道,是什麼掌功?」
  「老夫拒絕透露所學秘技。」老人頑強地說。
  「你不說我也知道,天雷掌,沒錯,哼!你是風雲會的客卿,客卿全是身懷奇技異能的高手名宿,為了一些金銀替風雲會賣命,通名號,看你的名號到底值幾兩金銀,快說!」
  「老夫從不通名,你把老夫看成野草隱士……」
  「狗屁!說!」
  老人大喝一聲,拍出一掌,由於歇息了片刻,恢復了部分元氣,這一掌真力凌厲湧發,果然像是響起一聲輕雷,威力驚人。
  姜步虛巨掌一伸,神功默運硬接一掌,他一直對天雷掌的底細懷有神秘感,算是第一次正式承受雷霆一擊,以便揣摩天雷掌的奧秘。
  手臂一震,撼動了馬步,但他失望了,對方元氣末復,這掌力道有限,無法發掘天雷掌的奧秘。
  這瞬間,老人已逃出三丈外。
  砰一聲大震,他趕上飛端,雙腳端在老人的背部的雙琵琶骨上,老人重重地仆倒。
  一頓拳掌,把揪起的老人打得天昏地黑,他手下有分寸,不會造成嚴重的傷害。
  「哎……哎唷唷……」老人發瘋似的狂叫。
  「我要口供。」他將老人丟下一腳踏住腰肋,語氣凶狠:「那怕把你一身兩百多根老骨頭,—根根拆散打碎,也在所不惜,招名號!」
  「哎……老……夫……」
  「招!」
  「老夫是過氣的……的名宿,那有臉丟人現眼?你……殺了我吧!我……」
  俯身抽了老人兩耳光,他不甘心罷手。
  「你那位同伴的名號,你得招。」他揪住老人的衣襟猛搖:「不招就讓你快活。」
  「他……他是……」
  「是誰?」
  「毒心秀士劉……劉興邦。」老人不敢不招:「往……往昔的江……江湖四毒之一,躲在山東避……避仇廿年,不……不甘寂寞重行出山,他與極樂天君早年小……小有交情,所……所以受聘替……替風雲會辦事……」
  「毒心秀士?晤,聽說過這個人,他也會天雷掌?他真姓劉?」
  「他當然姓劉,老一輩的高手名宿,有許多仍然記得他毒心秀士,他練的掌功,叫裂石崩雲掌,簡稱崩雲掌,在武林掌功中,排名不上不下,還不算是絕技,不是傳聞中的天雷掌。」
  「你呢?你的是天雷掌?」
  「老夫絕……絕不露名號,只能告訴你,我不會天雷掌,也沒見識過天雷掌。」
  「你是不打算招了?好,我要你哭爺叫娘,用重手法好好整治你,我不信你的老骨頭能挨得起拆。」
  「不……不要……」
  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咳,草梢拂動,人影乍現,聲出人到速度驚人。
  「別折磨他了,要不就斃了他。」九天飛魔怒氣沖沖欺近:「我要找你。」共來了三個人,九天飛魔夫婦、另一位是天涯怪乞,三個人都汗光閃閃。
  飄渺仙子與天涯怪乞退在老魔身後,臉上有怪怪的笑意,與老魔盛怒的神情相反,似乎有意看熱鬧。
  「我要他招供。」姜步虛放了老人,但並不想逃跑:「老伯。請不要管……」
  「你要他招什麼供?」
  「他的名號、他的掌功。」姜步虛大聲說:「他和另一個什麼毒心秀士劉興邦,冒充紫靈丹土的人,出其不意打了我一記天雷掌、幾乎震毀了我的心脈,我有權回報他,他非招供不可。」
  「我替他回答你的問題,用不著逼他丟人現眼。」
  「這……」
  「他是早年頗有名氣的泰山逸客洪鐘靈,算起來還是相當受人尊敬的俠義英雄,只是不保晚節,十二年前謀害了老友擒龍客謝幕天,從此偷偷摸摸幹些見不得人的事苟活。
  他的掌功不錯,是威力驚人的大排山掌,修為精純所以掌出風雷發,如此而已,他這輩子那曾見過天雷掌?別抬舉他了。」
  「呸!白費工夫。」姜步虛洩氣地說。
  「你說什麼?」九天飛魔沒聽清他的話。
  「沒什麼。」他一把揪起泰山逸客:「你給我聽清了,下次別讓我碰見你,碰上了本利一起還,絕不寬貸,給我滾!」
  砰一聲響,泰山逸客被摔飛兩丈外。
  「小子,我找你……」九天飛魔一『躍而上,伸手便抓。
  「我怕你,省些勁吧!老伯。」姜步虛一面叫一面飛掠而走,去勢如電火流光。
  「你走得了?我要剝你的皮……」九天飛魔怒叫如雷,急起狂追。
  人是不能不服老的,至少,世間誰也沒真正看到長生不老的活神仙,神仙都是死了的,所以才供在寺廟裡吃冷豬肉。
  人一定要死的,生與死之間的週期有長有短,也必定有生理上的強弱限制。
  練武人的生理,比不練的人的確要強健些,同樣有限制,有規律。
  勤於練武的人,生理顛峰狀態是一世——三十歲。
  勤於練先天內(氣)功的人,生理顛峰狀態是一甲子——六十歲。
  除了那些生具異秉,或者大白癡之外,絕大多數的人,都逃不過這先天的生理限制和規律。
  越過了顛峰,能保持現狀已經難能可貴了,有些人誇誇其談,說什麼武學深如渤海,永無止境,要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就是自欺欺人。
  所謂欺人,指的是欺外行人。
  九天飛魔練先天真氣練得很勤,而且持之有恆,所以一直就在江湖遊蕩,以為自己了不起。
  他的輕功的確值得誇耀,敢吹牛說武林無出其右。
  論年紀,他還沒滿六十花甲,理論上說,他剛到達生理上的顛峰狀態。
  但他忘了,姜步虛也練的是先天氣功,廿餘歲的小伙子如日之升.距生理期顛峰期遙遠得很,每天都在成長、進步,而且屬於生具異秉,獲明師真傳的年輕人。
  先半里,他落後了廿步以上,差了一大段距離。
  一陣狂追,各展所學全力飛掠,有如電火流光,快得令人目眩。
  之後,他乖乖地放棄追逐。
  站在曠野中,目送姜步虛的背影,緩緩消失在遠處的野草雜林中,似乎眨眼間背影就消失隱沒了。
  「我這一輩子,不可能追上他了。」老魔禁不住失聲長歎,真有老之已至的感慨。
  有則卜余步外高及肩部的草叢中,突然傳出一聲悅耳的輕笑,隨即微風過處,幽香隱隱。
  「你把鬼神愁追得像漏網之魚,九天飛魔果然不愧稱當代魔中之魔,威靈顯赫,足以自豪了,何必感慨?」辛夫人率領兩位明艷照人的侍女,一面說一面排草而出:「那小子的確快,很難追上,丘老,你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都知道,令嬡與他曾經一而再走在一起,把正邪雙方的人鬧得雞犬不寧,你為何追得他望影而逃?」
  「你是……」九天飛魔老眉深鎖,警覺地問。
  「十幾年少在江湖走動,丘老大概不知道我這號人物了,丘老,你還沒有答覆我的疑問呢!」
  「那小子可惡,帶壞了我的女兒。」九天飛魔恨恨地說:「一個浪人色鬼,老夫絕不容許他引誘我的女兒,老夫最恨這種好色之徒。」
  「哦?他是個浪人色鬼?」
  「一點沒錯。」九天飛魔冒火地說:「他和四海游龍那個混蛋,在開封大街上爭風吃醋,公然爭奪孟家的大閨女,至今死纏不休,不久前有人看到風雲會的人,擒住孟姑娘押送至盧莊拓林,他就趕來搶人了,我料定他會來,所以趕來看究竟,果然不出所料,他真來了,哼!」
  「哦!原來如此。」辛夫人微笑頷首:「我聽說過這件事,在開封已成為茶餘酒後的醜聞,看來,家中有閨女的人都得擔心提防了,丘老,我幫你設法斃了他。」
  姜步虛與四海游龍為了爭風吃醋,在大庭廣眾公然大打出手的事,在開封早已成為笑料,兩人都成為挨罵的好色之徒。
  「斃了他未免過份。」九天飛魔老臉發赤:「老夫不……不能恩將仇報,只要他遠離我的女兒於願已足。」
  姜步虛一而再救了小魔女,向紫靈丹士那群人強索大鬧柏家大院,轟動江湖,眾所周知。
  為了這件事,中州漂局的熊局主,在東京酒樓大宴友朋慶把姜步虛受到俠義群雄迫害,以及中州鏢局仗義討公道受辱的經過,加油添醋向外宣揚。
  九天飛魔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當然不能恩將仇報斃了姜步虛。
  「令嬡怎麼說?」辛夫人笑問:「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結冤僅僅把這小伙子痛懲,解決得了問題嗎?丘老,我一個局外人施懲,是不是要容易方便些?」
  「別提了,當然也該怪我家教不嚴,煩人。」九天飛魔顯得心事重重:「我自己的事,我處理得了。」
  「丘老……」
  九天飛魔扭頭就走,健步如飛顯得心神不寧。
  「夫人,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一位侍女說。
  「什麼事奇怪?」辛夫人問。
  「似乎一些閨女們,對那些花花子弟特別注目呢!小姐早道鬼神愁的臭事大起反感,所以第一次見面就用奇毒對他,可是,第二次就……」
  「別說了。」辛夫人也顯得不勝煩惱:「丘老魔的問題不難解決,大不了一走了之,沒有任何牽連,而我們……真煩人,有孔老的事梗在中間,早晚會成為生死仇放,實在令我憂心忡忡。」
  「夫人,依小婢之見……」
  「你的意思是……」
  「釜底抽薪。」
  「這……」
  「把孔老弄走。」侍女的口氣異常堅定。
  「可是……」
  「夫人,不是小婢多話。」侍女鄭重地說:「老爺只是同情孔老是個殘廢,因同情而結交,這份交情談不上深厚,道義基礎也薄弱得很,老實說,孔老替風雲會賣命,並非完全沖同道的情義而投靠,骨子裡的原因卻是貪圖豐富的禮金。
  這次本宮的人途經開封,湊巧碰上正邪結算這檔子事,發現孔老也來了,因而沖孔老與老爺的交情份上暗中相助,替孔老擋災已是情至義盡。
  如果因孔老而與人結怨成為生死仇敵,太不值得了,風雲會的作為本來就令人側日,把孔老悄悄弄走脫出是非,不但可以保全孔老的性命,也可以保全萬毒宮的聲譽。」
  「我會考慮你的辦法。」辛夫人意動。
  「人世間,誰又沒有朋友呢?」侍女繼續陳明利害:「朋友有許多種,不可能一視間仁,如果把每一個朋友都當成生死之交,一生一世擔負朋友的恩怨是非,人活在世間未免太苦了,一輩子都得為朋友的恩怨是非而奔忙,弄不好,很可能賠上了身家性命呢!
  老實說,孔老如果發現小姐在暗中相助,向風雲會透露消息,那他就有陷友於不義的不義行為。」
  「走,我們去找雲卿丫頭。」辛夫人匆匆地說。
  姜步虛無意中擊潰了風雲會三位趕來柘林,策應拓林秘窟的三個高手客卿,減少了四海游龍的壓力,也等於幫助入侵的俠義群雄一臂之力。
  擺脫了九天飛魔,他繞至柘林的東北角飛越。
  已經證實兩老人的身份,與天雷掌無關,現在,可疑的人只剩下紫靈丹士和道全法師了。
  這兩個俠義群雄的首腦人物,要找他們求證還真不是易事,必須多費手腳、製造有利的藉口。
  迄今為止,他還沒正式見過紫靈丹士。
  不久之前,他認出風雲會的會主極樂天君,雖則不會證實這位邪道主家人的身份,他信任自己的直覺估計。
  雙方的主將皆已到達,血腥殺戮已無可避免。
  他還沒有參與的打算,正邪之鬥與他無關,只想做一個坐山觀虎鬥的第三者,希望能親眼看到紫靈丹士或道全法師,施展大天雷掌絕學。
  遠遠地,便聽到柘林深處,傳來嘈雜的人聲,裡面已經發生衝突了。
  柘林深處建了工場、製造定型的器具,以及看守樹林工人的房舍,佔地頗廣,四周柘樹圍繞,形成一處與外界隔絕的處所。
  「蹩龍發動了,這傻瓜真以為自已是無敵救美大英雄呢!我得看看他到底有多神氣。」他想。
  四下無人,他不假思索地往柘林中一鑽。
  四海游龍救人心切,一顆心已完全放在孟念慈身上,就算要往刀山上闖,他也會毫無遲疑揮劍上,女人的魔力真大。
  他並不知道紫靈丹士也知道柘林秘窟,更不知道俠義群雄也趕來救人。
  單人獨劍他敢無所畏懼地往龍潭虎穴闖,勇氣與信心超人一等。
  穿林直入,直搗中樞,林間有小徑,是整林工人的通道,認準方向走,錯不了。
  到底秘窟在何處,他一無所知,拓樹枝濃葉茂,視野有限,他見路就走,不管東南西北。
  心中焦急的人,就是這副德性。
  剛掠出小徑折向處,劈面碰上兩個村夫,佩了腰刀,粗壯如熊外形驃悍。
  「咦?什麼人?」一名村夫沉喝:「喂:你這油頭粉面的小鬼蛋,是怎麼進來的?居然佩了劍呢!」
  他大踏步向前闖,虎目怒睜。
  「狗東西!讓路。」他也用大嗓門罵人:「不要說你們不認識太爺我。」
  「你是什麼東西?盧家的人該認識你嗎?揍死你這小鬼蛋!」村夫囂張地怒叫,衝上劈面來一記黑虎偷心,當胸便搗,居然拳風虎虎,勁足力沉份量不輕。
  他恍然,原來是盧家的看林打手,難怪不認識他四海游龍。
  手一抄,搭住了搗來的大拳頭,將人帶近身,閃電似的兩記陰陽耳光,再加上耳門的一劈掌。
  「你敢撒野?」第二名村夫大叫,拔刀衝上。
  砰一聲大震,被打昏的村夫摔翻出兩丈外,大手再伸,一把扣住砍來的鋒利腰刀。
  「去你的!」他冷叱,當胸一記魁星踢鬥,正中村夫的胸腹交界處。
  村夫嗯了一聲,仰面飛跌出丈外。
  「太爺不殺你們這種可憐蟲。」他向掙扎難起的第二名村夫說:「但你如果不招供,太爺一定打斷你的手腳,說一不二,風雲會的人住在何處?說!」
  「哎……唷!你……你……」村夫躺在地上,抱著胸腹狂叫。
  「你不說?先折斷你操刀的右手……」
  「不,饒我,我……我說……就……就在前……前面一……—裡左右……」
  「活閻羅來了嗎?」
  「老天爺!我……我只是盧家的看……看林人,怎……怎知道他……他們的事?他……他們的人,我,我……一個也不—……不認識。」
  「好,我不為難你,滾到一邊發信號傳警,太爺要光明正大闖進去。」
  「我……我滾……」村夫連滾帶爬向路旁沖。
  村夫的告警嘯聲傳出了,工場住處附近的警衛紛紛現身,屋內的人也外出探視,還不知到底發生何種變故,寶藍色的身影已接近柵口五十步內了。
  「四海游龍!」警衛是風雲會所派,一眼便看出他的身影相貌。
  「果然找對了地方!」他欣然叫,腳下一慢,一步步向柵口走去。
  片刻,裡面的人紛紛趕到柵口,咒罵聲此起彼落,被他那傲視蒼天的狂態激怒了。
  看到猙獰可怖的活行屍出現在柵口外,他心中一寬,姜步虛的消息果然靈通,活閻羅一定在此地了。
  同時,他也感到詫異,活行屍怎麼可能帶得比他快?
  如果活行屍是抄近道來的,那麼,錦屏山的人必定都來了,也表示會主極樂天君那些人也來了。
  這是說,他將要面對風雲會全部高手。
  他想到了姜步虛,姜步虛如果在,該多好?
  儘管他把姜步虛恨得牙癢癢地,內心中確把姜步虛看成唯一的勁敵,至少迄今為止,他還沒真正擊敗過姜步虛,心中默認舉目天下英雄,唯蔡與姜。
  假使有姜步虛在,風雲會何足道哉?
  可惜,姜步虛丟下他,不知到何處鬼混去了。
  一挺胸膛,他步伐堅定地向前邁進。
  近了,柵口外高高矮矮排列了將近四十個男女。
  他用目光搜尋,發覺活閻羅不在場。
  在中間列陣的,是四個穿青衫年紀已經不小的人,左右是六名勁裝中年男女。
  活行屍站在右面三個中年男女的外側,可知身份地位比所有十個人低。
  活行屍名列七大畸形人,聲威地位與四大殘毒相等,也與天下七大超凡高手不相上下,目下卻只能在外側排列。
  「好狂的小輩。」中間那位佩了魁星筆的人沉聲說,冷電森森的鷹目殺機怒湧:「你們說,羅副會主被這小輩擊中一劍?可能嗎?」
  「就是他。」活行屍外側的一個中年人欠身回答,這人是隨同活閻羅前往襲擊幻劍功曹的人:「他的鐵翎箭,共射倒了咱們四個人,已經打聽出有三個人落在紫靈丹士手中,受傷不輕,另一位死了。」
  四海游龍在三丈外止步,做然掃視眾人片刻。
  「活閻羅為何不在?」他聲如洪鐘,神情威猛氣勢逼人:「叫他出來,不要讓你們這些人替他擋災。」
  「小輩,你來得好。」佩判官筆的人語氣陰森刺耳,臉上有懾人心魄的殺氣流露。
  「太爺當然來得好。」
  「羅副會主不在。」
  「誰能代表他作主?」
  「老夫作得了主。」
  「好,那就唯你是問,我,四海游龍蔡永泰,你,請教閣下尊姓大名,你憑什麼能代表貴副會主作主?」
  「老夫天府魁星孫承宗,風雲會三大護法之一,老夫威震江湖,你還沒出生呢!」
  「哦!你就是在成都橫行霸道的天府魁星,老鄰居,久仰久仰,只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你如此而已,護法的地位甚高,難怪你誇口敢代活閻羅作主。」
  「小輩牙尖嘴利……」
  「閣下,不要擺出前輩臭面孔唬人。」他打斷對方的話,一點也不懂得敬老尊賢:「在下追逐活閻羅而來,不是來和你們鬥嘴皮子的,活閻羅擄走了孟念慈姑娘,逃命比誰都逃得快,在下追蹤而至,不達目的絕不甘休。
  把人完整地交給我,在下拍拍屁股走路;不交,這裡將血流成河,不是在下擺平這裡,就是你們死光,閣下,在下說得夠明白嗎?」
  「小輩,普天之下,沒有人敢對老夫說這種該死的話,你……」
  「現在,你已經聽到了,先禮後兵,在下先和平地提出要求,一旦動手,便是生死相決之局,有人死傷,就決定了只許有一種結果,閣下是主持大局的人,你那些風雲會弟兄的生死存亡,決定在你一念之間。
  千萬不要因一時激憤,把這裡變成屠場,擺滿了貴會弟兄的屍體,現在,我等你一句話,人交或不交?」
  他為人魯莽暴躁,沒想到情勢極為凶險時,居然能說出這番利害攸關,極有說服份量的話來。
  可惜的是,風雲會人多勢眾,一個個磨拳擦掌氣勢洶洶,天府魁星即使想衡量利害,也壓不下爪牙們激動憤怒的情緒,無法冷靜地採取有利的策略應付。
  「小輩,你在提不可能的要求。」天府魁星斷然拒絕他的要求:「只有紫靈丹土和幻劍功曹,才配當面談判雙方的糾紛,本會的弟兄先後有兩批人被殺,目下雙方都各有人質在手,你竟然不知自量獨自前來,狂妄地要求放人,換了你,你怎麼說?」
  「我並不代表紫靈丹士那些人……」
  「那你更不配出面要求了。」
  「正相反,在下有權要求。」他堅決地說。
  「理由何在?」
  「孟姑娘是在下所保護的人,在下把人丟了,就有權將人救回,閣下,我要答覆。」
  「小輩……」
  「閣下,你要和在下鬥嘴鬥到天黑嗎?」
  群眾大嘩,天府魁星更有氣得臉色發青。
  「你這小狗咄咄逼人,罪該萬死!」天府魁星怒不可遏,舉手一揮:「按引天罡!」
  「屬下在!」左首的兩男一女同時欠身回答。
  「把他斃了,上!」天府魁星憤怒地下令。
  「天猛星、天孤星、天損星遵命。」三人各報星名,抱拳恭敬地行禮,並肩齊步昂然出列。
  天孤星是女的,走在中間,一張死板板印堂發青的半老徐娘面孔,幾乎令人懷疑她不是女人。
  天猛星生了一雙金魚眼,絡腮灰鬍像個刺蝟。
  天損星骨瘦如柴,像挨了三個荒年的孤老頭。
  三支冷電森森的長劍出鞘,成半弧形列陣鋒尖向中遙聚,劍吟有如隱隱風雷,森森劍氣壓下了炎陽熱浪,似乎在這劍向前一指中,氣溫驟然降低了一半。
  四海游龍莊嚴地拔劍,大敵當前,他像是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與往昔怒斗姜步虛的神情迥然不同。
  這才是所謂名家風度,舉手投足皆流露出氣吞河岳的威勢,與傲視天蒼的豪情。
  劍徐徐升至定位,劍身緩緩出現躍動的熠熠光華。
  「四海稱雄,唯我獨尊!」他一字一吐,聲如沉雷,虎目中神光進射,威風八面:「你們,上!」
  好霸道的口氣,好壯闊的豪情。
  三星同聲沉喝,劍吐無數電虹,風雷乍起,三面齊聚勢如排山倒海。
  他在三星聲出劍發的同一剎那,馬步左移劍疾沉疾升,驀地左移的速度驟增三倍,劍身似乎因速度過快而消失了,但風雷聲比對方三支劍的劍吟強烈一倍。
  按常情論,他應該擺脫三劍的聚力中心,攻擊右方的人,因為右手劍宜向右攻擊。
  他卻相反地攻擊左面的人,移位旋身宛若電光一閃。
  左面出劍的人,是骨瘦如柴的天損星,連人影也沒看清,僅感覺出凌厲無匹的劍氣掠體而過,而劍尖所攻處卻不見人影。
  乍合乍分,狂亂的劍光倏然收斂。
  四海游龍取代了天損星的位置,屹立如山,冷靜像石人,臉色莊嚴,虎目注視著沾血的劍尖,似乎呼吸也停止了,他成了絲紋不動的石像。
  劍尖的鮮血,緩緩從劍鋒循劍脊流下。
  天損星卻取代了他的位置,釘牢了馬步,上身再晃了兩晃,劍尖徐降,張大著缺牙的嘴,卻叫不出聲音。
  終於,劍失手掉落。
  右脅開了一個大洞,劍從脅肋近右乳外側貫入,斜貫至胸口,貫穿了氣管和食道,入體足有一尺以上。
  「一個。」四海游龍冷冷地說。
  噗一聲響,天損星向下仆倒、掙扎、抽搐。
  天孤星和天猛星,被同伴莫名其妙倒地掙命的景象,嚇了一大跳,人倒了這才驚覺,急急移位。
  這瞬間,四海游龍已發起猛烈的搶攻,風吼雷鳴,劍虹閃爍懾人心魄,劍虹從天孤星的正面進射而過,光臨天猛星的咽喉,迴旋至原位光芒虹影候斂,空間裡流動著濃濃的血腥,劍吟聲隱隱震鳴。
  兩個人影分兩面沖跌,摔倒在丈外。
  「呃……」天孤星丟掉劍,躺在地上抱腹蜷臥如蝟。
  天猛星咽喉被割開,在地上掙扎像還有氣的挨刀鴨。
  「三個。」四海游龍毫不帶感情屹立,似乎剛才並沒發生任何事,僅劍上的鮮血多了些許而已。
  剎那間的雷霆一擊,嚇壞了一半高手名宿。
  劍劍追魂,招招奪魄,招發神奧莫測,劍出冷酷無情,自始至終不曾發生兵刃碰撞聲,殺人的技巧神乎其神,一人一劍,劍到斃命。
  四海稱雄,唯我獨尊,他劍上的霸氣和殺氣,證明他這兩句話的真實性無可懷疑。
  「我知道你要下令圍攻了,閣下。」他用劍遙指大驚失色的天府魁星,聲如沉雷:「你將會看到滿地屍體,你將發現什麼叫做電耀霍擊,我四海游龍闖道兩載,打通大江兩岸無敵手,你們一群土雞瓦狗,算得了什麼?下令吧!我等你。」
  不等天府魁星有所表示,兩側兩個青衫中年人已互相一打手式,再向天府魁星點點頭,緩步並肩而出,神態從容似乎深具自信。
  「小輩,你狂夠了,太看得起你自己啦:你配孫護法下令圍攻?」右首的中年人陰森森地說:「你的劍術的確不差,御劍的內力也令人莫測高深。」
  「誇獎誇獎,你知道就好。」四海游龍做然地說:「兩位用的刀是尖刀,必定具有神鬼莫測的刀法,也許在下碰上勁敵了,請示名號。」
  「尊駕出道兩年,也許聽說過咱們的名號,我,章世賢;他,溫世傑。」
  「唔!連在一起亮名,世賢世傑就十分響亮了,雷電雙豪,在下久聞大名,如雷貫耳,江湖朋友聽到兩位的名號,保證會心虛膽寒發抖老半天。」
  「你發抖了嗎?」
  「你看我握劍的手抖動嗎?」
  「沒有,服氣不弱,咱們雙豪兩個人同時出馬,閣下絲毫不受咱們的聲威所動,在氣勢上咱們輸了一分半分,只好看結局如何了。」
  「對,在下相信很快就可以看到結局,章老兄的五雷梭,溫老兄的飛電錄,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中,兩位榮居二三,幾乎不曾聽說過有人抗拒得了。」
  「你不怕?」
  「所以我不會發抖,哦,順便告訴你們一件最重要的事。」
  雷電雙豪所站的位置,與他成銳三角形,他是頂點,相距約兩丈,雙豪之間,間隔不足一丈。
  雙豪已蓄勁待發,刀不在手,雙手自然地垂在身側,手中看不見任何物體,兩雙怪眼陰森可怖地狠盯著他,無形的殺氣充塞在四周,任何時候皆可能發射致命的暗器,又將他完全控制在死亡威力圈內。
  假使他有任何「動」的跡象,就會打破這緊張的平衡局面,爆發猛烈的致命一擊。
  「有何重要的事?」雷梭章世賢陰森森地問。
  「我四海游龍仗劍闖道,要做一個不世的英雄,英雄,必須是活的才有意義,死的英雄不值半文錢,所以一隻活的螞蟻,比一頭死了的獅子強。」
  「你說這些話有何用意?」雷錄溫世傑說:「廢話連篇,這淺顯的道理,還要你說呀!」
  「我的用意非常明顯,只是提醒你們,要做一個活的英雄,首先要具有你死我活的條件,那就是為了活,我會用任何可用的正當手段,盡快殺死對方,愈快愈好,愈快活的機會愈多。」
  「廢話!」
  「比方說,我不會讓你們兩種致命的暗器,在同一瞬間以我為中心,集中行致命一擊,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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