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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螳螂捕蟬


  「陳兄,能看出這些人的來路嗎?」金眼大歲跟在電劍公子身後,不時扭頭觀察死寂的李家村。
  「那小女人口風緊得很。」電劍公子說:「你這一代妖魔,久走江湖見多識廣,你都看不出來路,我怎麼可能知道?」
  「那小女人年紀不會超過二八,竟然身懷絕學,令人難以置信,可曾看出她御劍的內功底細?似乎你的劍氣,無法阻滯她劍上的異勁呢!」
  「不知道。」電劍公子不住搖頭:「劍氣不曾受到反震,甚至不曾被引散,就是對她的劍不生任何作用,她劍上的怪勁,完全抵消了我的劍氣,而絲毫不著痕跡,很像是傳說中的太極玄功。」
  「你是說……」
  「不管你用多大的勁,與她的勁一接觸,便會自行運轉消除。她卻可以利用消除回流的匯合餘勢,加快地長驅直入,根本無法用勁道封架,只能全憑劍術的技巧與她周旋,支撐得好辛苦。郝兄,日後你如果碰上她,最好不要用爆發性的強勁攻擊,那不會有好處的。」
  電劍公子總算減了不少傲氣,好意地指示機宜。其實他心中雪亮,金眼太歲決不是小村姑的敵手,樂得送這份人情。
  「陳兄,承教了。」金眼太歲也知道謙虛了:「陳兄,咱們有必要聯手,如何?」
  「這……」電劍公子頗感意外,這個威震江湖的妖魔,居然要求與人聯手,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何況雙方勢不兩立,道不同不相為謀。
  「在下是誠意的。」金眼太歲急切地表白。
  「我知道。」
  「要從大批強盜手中奪人,你我各自進行,明顯地勢孤力單,成功的希望甚微。」
  「郝兄,人奪到了,給你還是給我?」電劍公子提出重要的問題。
  「陳兄,你還不明白嗎?神力金剛是不是真有藏寶圖,誰也不知道。如果他已經落在那些強盜手中,藏寶圖同樣到了強盜手中,需要多少人手,才能奪獲藏寶圖?再說,到手之後,至廬山挖寶,聞風而至的人有多少?人少保得住嗎?」
  「億萬財寶,獨得會脹死的。」風神在後面冷冷地接口:「分咱們一些,咱們就心滿意足了。」
  「好,咱們聯手。」電劍公子大方地說:「希望真能挖出寶藏,挖到了,咱們二一添作五,如何?」
  「一言為定,陳兄。」金眼太歲欣然說。
  「好,一言為定。現在,咱們去熊耳山。」電劍公子興高采烈。
  但兩個的眼神,卻透露了一些心態,那種一閃而逝的陰森冷芒,已表示兩人都口中坦誠興高采烈,心裡卻暗懷鬼胎。
  有關億萬財寶,誰不心懷鬼胎。
  王若愚是最後退出李家村的,辛苦地蛇行鴛伏,繞出山坡遠走五六里,這才回到山徑,輕鬆地趕路。
  他並不急,急也沒有用,貪心的高手名宿大多,他孤家寡人,出面參與追逐,必定成為眾矢之的,必須退在一旁等候機會。
  電劍公子心懷叵測,已成功地把群雄的目標,轉注在他身上,他成了眾人防範的對象。連居住在山區的那位小姑娘也知道他是身手最高明的,需嚴加防範的人。
  即使他不一劍擊敗電劍公子,也成為眾所注目的人物。因為在店堂中。他用酒菜羞辱了電劍公子和金眼太歲,平安無恙擺脫了兩個風雲人物。那時,他便已成為群雄留意的目標了。
  人怕出名豬怕肥;所以他的麻煩最多。
  如果逞英雄與所有的牛鬼蛇神為敵,他哪有好日子過?所以他的打算,是盡量避免與人發生衝突,能忍則忍,不必與人動手動腳。
  由於他的警覺心甚高,總算避開姓朱的小村姑所布下的陷階。
  朱姑娘曾經向電劍公子,查詢有關他的消息,因此他心中有數,這位朱姑娘有意等他進網入羅。
  他已經將朱姑娘列為強敵,繞道而過,免生是非。
  強盜們已經趕往熊耳山,他非去不可。
  強盜們在熊耳山準備火並,似乎不是什麼秘密。入山的群雄,打聽消息各有神通,因此,皆先獲得正確的消息,也就分由各處往熊耳山趕。
  在本地區(繩池、永寧、盧氏三縣),雙峰夾峙有如熊耳的山,都叫熊耳山。真正有名氣的有三座之多,搞錯了就會張冠李戴,天南地北跑斷腿。
  真正載於禹貢的熊耳山,在盧氏縣南六七十里,位於洛水南岸。盧氏縣屬陝州。漫池與永寧,屬河南府。
  盧氏縣的這座熊耳山,不但在古書禹貢上有記載,水經注、山海經、遁甲開山圖,這些半神話的古籍中都有記載,歷史源遠流長。
  在武朋友來說,對這座山也不會太陌生。尤其是少林僧人,應該知道。
  熊耳山西麓,有一座古剎空相寺。
  據說,那是少林大師、禪宗初祖、印度(天竺)高僧菩提達摩祖師,西返靈山的遺蛻葬地。
  佛門弟子都知道,達摩東來先在金陵傳法。大概梁武帝接受不了他的佛法,金陵人也聽不懂他的印度話,他只好一葦渡江,北上另辟傳法途徑。
  他在少林寺留下了幾部譯經,大概認為修為不夠,不能度化大千世界蒼生,因此面壁九年而坐化。至於他的遺蛻,為何不葬在少林,而葬在熊耳山的空相寺,恐怕弄清內情真偽的人就沒有幾個了。
  他死後,南北朝結束。魏的專使宋雲,出使西域、在蔥嶺看到他手提草鞋跋涉,說是要返回西夭。可能這是他死後,唯一見過他的人。
  那麼,空相寺的遺蛻是真是假?這位禪宗的初祖,是不是真的坐化在少林了?
  少林寺的僧人,似乎並不怎麼重視空相寺,名義上有三兩少林老僧,派在空相寺照料。也許,這地方太偏僻了,不值得注意。
  這附近百里周徑內,除了山;仍是山,山是養活不了多少人的,有多少人前往施捨香火?
  站在東面的一座奇峰腰上,向熊耳山西麓,位於山林圍繞中的空相寺觀察,只能看到六七座高出樹梢的殿堂形影,相距遠在十餘里外,只能概略分辨該寺的輪廓形勢,不可能看到有人活動的情景,能看到的刺目物體,是寺周山林內飄動的各種旗幟:各路山賊各種五色旗幟。
  山賊已在山麓一帶佔據有利地勢,包圍空相寺。
  上次,強盜們封鎖了入山的道路,在鎮上的江湖群雄,就不敢妄動,乖乖耽在鎮上動彈不得。王若愚也是被迫退回鎮上暫留的,他不想和大群強盜拚命。
  舊事重演,外人休想前往空相寺。
  這一座鄰山,山下就是洛山河谷的大道,往西可以到達永寧、河南府城。往西南向北繞,可到盧氏縣城,但這座山北的河谷大道,遠在二十餘里外,有一條小徑繞過山下,據說可以通向浙川河谷。
  一部分入山的江湖群雄,先後到達這座山,站在山腰向熊耳山遠眺,失去與強盜們打交道的勇氣,因為有些人是被強盜們趕走的,江湖好漢哪禁得起強盜的群起而攻?退到這座山望寺興歎,可望不可及。
  自然而然地,這些江湖群雄、為了利害攸關,無形中結合成利害陣線,不再互相驅逐,殘殺異己,轉而以強盜為目標,一致對外,心照不宣。
  王若愚仍然保持獨來獨往的風格,與那些人保持距離,免生是非。
  大家部在等候機會;等候在強盜口中獵食的機會。
  他倚坐在坡上的大樹下,遠眺十餘里外的一座樹林前,飄揚著的一面蜈蚣走羹旗,留意林中隱約走動的細小人影。
  那是峪山名義上的山主,黑鐵塔賀壯的盜群。這一股山賊實力最強大,不但是抗拒江湖群雄的主力,也是與外地強盜九宮七雄周旋的主將,下令封鎖山區的司令人。
  「我得找他談談。」他喃喃自語。
  右面不遠處有人談話,俏甜的語音十分悅耳,遠在二十餘步外,聽得真切。透過樹幹的縫隙,也可以看到入影。是兩個女人,他熟悉的兩位女英雌。
  死對頭寒梅,恨透了他的俠女。
  穿紫色勁裝的紫衣仙子,沒和他打過交道。這位俠女一頭闖入那天的混戰中,紫電劍擋住了飛龍劍客和神刀天誣。
  寒梅要找他報復,他一點也不介意。由於寒梅與電劍公子那天同時現身,他認定那兩個男女是同夥,兩人向他報復理所當然,他不介意這些小衝突。
  他感到奇怪,寒梅為何不與電劍公子走在一起?
  寒梅與紫衣仙子在一起,他也沒感到奇怪。武林七女中,紫衣仙子季秋菊排名第二,寒梅郭瑞雪排名第三。七女之間有所往來,是極為平常的事。
  寒梅在他身畔出沒,用意顯而易見,他必須小心在意,防範這位霸道的女人襲擊,明暗懼來,委實防不勝防。
  其實他多慮了,寒梅是名頭響亮的俠女,不會和他來暗的,明裡襲擊奈何不了他。
  兩女知道附近有不少人,窺探對山下的空相寺,但懶得理會附近的人是何人物,反正這些人的目標,皆放在空相寺的變化上,無暇理會旁人的事,各自為政,不至於引起衝突。
  「季姐,你為問介入這件事?」寒梅終於談上正題:「你也是從洛陽跟來的?」
  「我從陝州來。」紫衣仙子說:「途中碰上不少牛鬼蛇神,他們鬼鬼祟祟的神情,引起我的疑心,我覺得他們像是有意衝我而來的,便跟蹤一批人,一頭撞進是非圈,如此而已。」
  「跟蹤飛龍劍客那些人?」
  「是的,那個壞劍客不是好東西,因此他與神刀天誣不顧身份聯手合擊,我只好出面阻止。我捉了一個人,卻又在混亂中被人救走了。我不甘心,發誓要弄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郭姐,你呢?你也是為了他們所說的藏寶因而來的?」
  「我從洛陽跟來的,事先並不知道有關藏室圖的事。寒梅臉上的神情表視得坦然,很難猜測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到了狹石鎮,碰上電劍公子,這才知道我所跟蹤的可疑人物,是九江的神秘大盜九宮七雄。強盜們的行動十分迅疾,我和電劍公子居然被他們愚弄了,幾乎追錯了方向。因此晚來了一步,沒趕上群雄大搏鬥,非常遺憾。季姐,其實你可以放手不管的。」
  「我已經管了,不弄清不會罷休。」紫衣仙子明白表示不願放手:「飛龍劍客已說過要找我了斷,我等他。」
  「飛龍劍客的確是為了藏寶圖而來,他有朋友傳遞消息。那些朋友跟著神力夭王八個人西行,實力不足,不敢貿然動手,急促請他們過河迎面攔截,半途碰上了。他們沒料到風聲早就走漏,跟來圖謀的人有那麼多,僅九宮山七雄一群人,就讓他們無法應付。季姐,見者有份,你我何不聯手干預。」
  億萬財寶,能拒絕的人得未曾有。俠義英雄中,能拒絕這種誘惑的人也不多。
  「目前我只打算冷眼旁觀。」紫衣仙子冷冷地說,並沒斷然拒絕。
  寒梅也是名頭響亮的俠女,所說的話卻俠味有限。
  「趕來的人,皆找志同道合的人聯手,誰的力量強大,誰就有成功的希望,季姐,你……」
  「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工夫,我不喜歡電劍公子這個人。」紫衣仙子臉色一沉:「我冷眼旁觀,避在暗處留意一切動靜,發覺電劍公子除了身邊經常更換,扮隨從飄忽不定的幾個人之外,另有一批鬼鬼祟祟的人,在附近出沒無常。你能告訴我,他們這批人有何圖謀?」
  「咦!我……」
  「這批人,是那夭群雄在陝石鎮投宿之後,入暮時分才趕到的,分散在鎮上住宿,行動鬼祟。」
  一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事。」寒梅急急分辯:「我是在磷石鎮才與他結交的,投宿時也沒和他在同一旅舍,直至東追半途發生意外事故,我一直就不知道他另有同伴在一旁保護他。」
  「如果你不瞭解這個人,最好小心些。」紫衣仙於誠懇他說:「這個劍客口碑並不佳,比飛龍劍客好不了多少。飛龍劍客也有不少黨羽,他們才是勢均力敵的江湖果雄。你現在仍然和他走在一起?」
  「我有我的打算,井沒走在一起。」
  「那就好。我打算接近那些強盜,希望能知道他們的意圖。」紫衣仙子整衣而起,向一旁的兩侍女打手式:「我要知道他們為何在空相寺附近嘯聚。以及那些用暗器襲擊我的那群人,是否也是峪山的強盜。」
  「我和你去。」寒梅自告奮勇:「多一個人,也多一分自衛的力量。」
  武林七仙女之間,有幾個從沒謀面,僅概略聽說過對方的名號而已,見面如不通名,誰也不知道對方是何許人物。
  她們的排名,只是江湖朋友信口胡謅,近乎戲謹或者輕視的稱呼,並非真以她們的武功或美貌分高低。
  人誰不好名?這些女英雌也不例外,因排名的高低」而心中有所芥蒂是人之常情。
  文人相輕;武朋友相輕的情形更為嚴重。目下的情勢,還牽涉到億萬財寶。名加上利,爭的複雜性加倍。
  就算是寒梅真的誠意相助,紫衣仙子也不會領情。
  「你不隨同電劍公子行動,已經令人起疑了。」紫衣仙子冷冷一笑:「和我一起走,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寒梅一怔,笑容僵住了。
  「他就在那邊。」紫衣仙子伸手往右面信手一指:「除了他的兩個隨從之外,還有金眼太歲五個人,實力最為龐大,兩人已經正式聯手了。」
  不等寒梅有任何表示,立即偕同兩恃女匆匆走了。
  寒梅用凶狠的目光,目送紫衣仙子主婢三人,消失在下面林木深處,最後一咬銀牙哼了一聲。
  身後,也傳來一聲冷哼。
  一般人的平常反應,必須是聽到身後有異聲,立刻本能地轉身或扭頭回顧,以瞭解異聲的來源。她與眾不同,猛地向前仆倒、側滾。
  破風的厲嘯刺耳,有暗器以高速掠過她的背部上空,假使她的反應慢一剎那,暗器將毫無疑問貫入她的背部,大劫難逃。
  不管她左閃或右閃,或者在原地動,都會受到暗器致命一擊,因為暗器有三枚之多,以扇形面積並射而出,算定她可能會左右閃身扭轉。
  「該死的東西!」她滾轉半匝,猛然飛躍而起,半空中映雪劍出鞘,叮一聲擊落了後發的第四枚透風鏢,向前飛撲。
  是一個中年人,四鏢落空臉色一變,來不及再掏暗器,拔刀出鞘猛架電射而來的劍光。
  「錚!」火星飛濺,刀在映雪劍鋒刃疾轉中,突然斷掉八寸刀身。
  同一瞬間,兩道刀光從側方撲到,太快了,而且來得太突然,看到刀光,鋒刃已經近體。
  她連劍也無法穩下,哪能招架?身形剛沾地,雙腳剛伸落,無法著力閃避。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只能等候鋼刀裂體。
  刀光旁出現淡淡的人影,一雙巨手兩面一分。兩聲氣爆,餘勁激旋,兩個揮刀偷襲的人,向兩側倒飛而起,一陣怪響,枝葉搖搖,人體飛摔出兩丈外,壓斷了不少樹枝。
  刀鋒幾乎是從她的頸側和腰肋貼肌飛退的,刀氣徹體生突
  她終於爭取到剎那的機會,屈左膝扭身挫倒、
  她心中雪亮,如果不是淡淡的人影救她,她決難逃出雙刀貫體的大劫,扭身挫倒僅是本能的反應而已,這反應事實上慢了一剎那。
  她對面刀被擊斷的灰衣人,已先一剎那脫出她的映雪劍控制,飛退丈外,看清兩位同伴偷襲失效,立即轉身如飛而退。
  「是他!」她爬起脫口低呼。
  她沒能看清救她的人面貌,只看到那追逐另一個灰衣人的背影,這背影她並不陌生:王若愚。
  兩個偷襲的灰衣人,是分開逃走的,被王若愚用劈空掌力震飛,顯然並沒受傷。
  人都不見了,她不知該往何處追?
  「這些人為何暗算我?」她喃喃自語,大感困惑:「他又為何救我?」她當然無法知道答案,人都不在了。略一沉思,她向右走。
  紫衣仙子說電劍公子在右面,她下定決心要和電劍公子會合。目下她單人獨劍,太危險了。
  紫衣仙子曾經善意地警告過她,要她小心電劍公子,儘管她心中不以為然,但也不能全然無疑,因此雖則打定與電劍公子結伴的主意,心中暗自警惕,提高了戒心。
  救人須救徹。王若愚在千鈞一髮中,倉猝間用劈空掌力搶救寒梅,震飛了兩個灰衣人,注意力仍然放在寒梅身上,隨時準備再次出手策應。
  一看寒梅的超人反應,他放心了,那個刀斷了的灰衣人,威脅不了寒梅。
  剎那間的耽擱,他失去擒捉灰衣的人的好機,起步晚了些,灰衣人已遠出二十步外了。
  他不死心,奮起狂追。他要弄明白,這幾個灰衣人為問在群雄暫且放棄私心,不再相互傷害期間,卻突又發起鋤除異己的行動。
  林深草茂,追人不易,而且危險。
  在仰天寨,那些神秘殺手,專向單身的人山的高手襲擊,那天晚上的確有不少人被殺。他也幾乎遭了毒手,沒留有活口,不知道那些殺手是何來路,更不知道他們目的何在。
  這三個灰衣人,臉上明顯易了容,是否與那些神秘殺手有關?
  寒梅落單,這些人襲擊之猛烈極為可怕。他兩掌震飛了兩個灰衣人,顯然兩個灰衣人都沒有受傷,禁受得起他的劈空掌力,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他得追,希望能捉到一個活口。他也是單身人…,必定是對方暗算攻擊的目標,如不及早弄清底細、早晚會被這些人把他打下地獄。
  起步太晚,林深草茂,灰衣人的竄逃術不但速度驚人,利用草木掩藏的技術更為高明,僅可看到枝葉輕微的晃動,聲息也十分微弱。
  追了百十步,逃的人滑下一處蒼松如海的山坡。他從另一側繞到,不假思索地斜滑而下,估計如果放快些,可在坡腳與對方會合。他看不見人的形影,僅從聲息上估計這人逃走的路線與方向,根據地勢,判斷對方可能抵達的位置。
  距坡底還有三二十步,竟然失去對方從樹叢滑行竄走的聲息了。
  不由他轉念另作打算,下滑的速度無法陡然止住,只好先到達坡底,再留意尋蹤覓跡。
  坡底散佈著一些小樹叢,野草茂密。他猛然急滑而下,手杖一點地面,意欲向左衝出,兜截那位灰衣人滑竄的方向。
  糟了,眼角瞥見有人影急動。
  生死決於一念之間,看氣勢使須知道該如何反應。
  手杖向右後方扔出,全身渭縮鬆散,他的體積似在這瞬間,縮小了一倍,衣衫鬆散皺縮,渾身狠縮之後,不但不曾縮小堅硬,反而軟綿綿有如凝脂。
  可怕的打擊力及體,打擊來自右後方的兩個青灰色人影,突起急襲力道萬鉤,內家神功異勁有如山洪暴發,聲勢之雄烈無與淪比。
  方便鏟擊中背心,劍尖點及右腰脅。
  砰一聲暴響,方便鏟把他擊飛丈外。
  劍因他的軀體陡然縮小,而鋒尖斜滑而過,身軀也柔軟滑溜,劍尖無法貫入。
  出劍入並沒發覺劍失效,左掌同時猛然吐出,與方便鏟的擊中勁道匯合,把他的身軀送出更遠。
  一陣枝葉折斷聲傳出,他的身軀向坡下急滾,壓毀了不少草木,向側方的陡坡加快滾落。
  斜刺裡人影電射而來,一聲狂笑,壽星杖一揮,風雷乍起,擋住了意欲循蹤追逐的兩個人。
  另一方也入影掠到,香風撲鼻。
  「兩個老混蛋衝我來,老身打發你兩個無恥老狗。」擋住去路的是百了泉婆,狂笑之後厲聲大罵。
  這位魔中之魔老太婆,長相本來就難看,發起威來,更為猙獰可怖。
  另一面出現的,是神秘女張姑娘,與恃女小春小秋,堵住了另一側。
  「也有你一份。」張姑娘劍已在手,指向斜掠而來的第三個青袍人:「你們這些前輩名宿,怎麼做出向一個晚輩打埋伏可恥的事?」
  三個年高輩尊的老前輩:窮家三友。
  窮僧與窮道,面對猙獰可怖盛怒中的百了果婆,還真有點毛骨諫然的感覺,不敢貿然衝上。
  張姑娘堵住了窮儒,她的逸電劍似乎有電光流轉閃爍,凜冽的劍氣直迪八尺外,劍一動可能石破天驚。遠在丈外的窮儒,手搭上了劍把,卻失去拔出的勇氣,被張姑娘劍上的異象嚇了一跳。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窮儒放棄拔劍的念頭,手離開了劍把:「咱們窮家三友,在此地歇息,平空闖來一個不知死活的人動手動腳。急切間各自出手自衛,你說誰打埋伏?窮家三友可是世所尊崇的前輩名宿,你不要故意污蔑老夫的名號,哼!」
  窮家三友口碑之差,江湖朋友盡人皆知,但前輩名宿的地位,並不因口碑差而有所貶低,按理應該不會伏擊一個後生晚輩,所以窮儒說得理直氣壯。
  「你這狗窮酸才真的胡說八道。」不遠處的百了梟婆厲聲說:「老身從坡右經過,曾經看到那叫王若愚的小子,快速地從這一面滑降,絲毫不曾停留,並沒向任何人動手動腳。你們甚至沒等他停下,便把他打到坡下去了。你們窮家三友卑鄙無恥是眾所周知的,但老身要知道,你們為何出其不意向他下毒手?」
  坡上方出現不少人,是被灰衣人襲擊寒梅所發出的聲息所驚動,因而出動察看究竟的人。
  「我知道為何。」上面二十餘步的金眼太歲大聲說:「這三個老卑鄙,曾經向在下示威動爪子,要奪取在下想擒捉的王小子。這次他們抓住機會,當然會計算王小子啦!下去找王小子一問,豈不就明白了?」
  「這芮個老卑鄙,從背後突擊偷襲,一鏟一劍一擊之下,跌下去的王小子哪有命在?」百了果婆被金眼太歲一打岔,不再追究原因,收了杖向下面察看:「老身親眼看到他被打飛下摜,不被打死也會摔得骨肉凌落,可惜!這是一個難得的年輕人,剛混出頭沒幾天,便被這些無恥的前輩打下地獄了。」
  「你們下去找找看。」張姑娘向兩侍女吩咐。
  兩恃女應暗一聲,向坡下急降,沿王若愚滾落的痕跡,下降百餘步,分枝撥草仔細搜尋。
  斷枝折草的痕跡消失了,附近沒有屍體。
  「人不在下面。」侍女小春向上面高叫:「滾落的痕跡沒有了,附近沒有人走動的痕跡。」
  「沒有屍體?」百了梟婆在上面問。
  「沒有。也許人受傷輕微,從下面走掉了。」
  「怎麼可能?老身不信。」百了梟婆向下滑走。
  窮儒向兩個同伴打手式,乘機悄然溜走。
  金眼太歲有四名武功超絕的人做保鏢,實力之強可想而知,這期間僅兩次發現有人接近偷襲。在仰天寨風雨之夜,接近住處的人有五個之多,被風神早一步發現,但並沒把侵入騷擾的鬼怪形殺手留下,一直就查不出這些扮鬼怪神秘人物的來歷。
  有不少人到坡下尋找王若愚的屍體,但趕來察看查問的群雄中,真正熱心想幫助王若愚的人沒有幾個,看熱鬧幸災樂禍的人卻多。他們對王若愚能擊敗電劍公子的事,懷有戒懼與嫉妒的心態。
  「似乎有一些人,大家見面有眉有眼,甚至客客氣氣的稱兄道弟。怎麼看都像是同道或朋友。」金眼太歲向一旁的電劍公子,用諷刺性的口吻說,「但一轉臉間,他就會變成掩去本來面目的另一個人,出其不意下毒手,憑高明的化裝易容術鋤除異己。陳老弟,你是不是另有一些人在你附近活動?他們都是有名有號的人嗎?」
  電劍公子一怔,沒料到已經成為朋友的金眼太歲,會問這種敏感的問題。
  站在電劍公子身旁的寒梅,並不瞭解金眼太歲話中的真正含義。
  在江湖稱雄道霸揚名立萬的人,誰沒有幾個明的或暗的朋友死黨?金眼太歲是十大妖魔之一,本身不但有忠心耿耿的四神做保鏢,明暗間的朋友或爪牙也不少,這種問題只能心照不宣,明白地提出,就不上道了。
  「這些人真的很可怕,行動時就掩去本來面目,抽冷子突下殺手,有機會就行致命一擊。」寒梅有意岔開話題,她已看出電劍公子不願回答這敏感的問題:「尤其是對那些人孤勢單的人下毒手,幾乎可以予取予求。我就碰上三個這種卑鄙的殺手,幾乎丟掉性命呢!郝前輩,你人多,大白天決不會碰上這種人,但也得小心防範意外。」
  「在仰天寨的風雨之夜,他們幾乎偷襲成功了。」金眼太歲恨恨地說:「陳老弟那天晚上殺了一個人,你真的沒問出口供?」
  電劍公子哼了一聲,臉紅耳赤。
  「那天晚上,除了不少殺手行兇之外,九宮山七雄也派有可怕的高手,潛入山寨行兇。」寒梅趕忙替電劍公子解圍,因為她是少數知道一般情勢的入之一:「不但沒有獲得口供,他被九宮山七雄的人,倚多為勝制住了。要不是他的朋友恰好趕到策應,驚走那些強盜救了他,後果十分可怕。咱們不但要提防神出鬼沒的殺手,還得提防強盜們覓機襲擊。的確應該互相照顧,郝前輩意下如何?」
  那無晚上電劍公子被擒,她是唯一的目擊者,那時王若愚已經走了,她躲在房中目擊一切經過。
  強盜們人多勢眾,一照面便擒住了電劍公子,她哪有勇氣出面救應?何況那時她與電劍公子談不上交情深厚。
  當然,電劍公子脫險的事,是電劍公子告訴她的,她並不曾目擊經過。
  她以往並不知道電劍公子有同伴。被救之後有了同伴,正好解釋被救的事故是正確的。
  「我會提防任何人,包括提防朋友。」金眼太歲冷冷地說:「最可怕的敵人,通常是最要好的朋友變成的。陳老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因為你我是同類型的人。」電劍公子也不示弱,反唇相譏:「咱們還不能算是朋友,只能說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你人多……」
  「你的人也不少,而且愈來愈多。」金眼太歲瞥了電劍公子的兩位隨從一眼:「你的兩位隨從,武功決不比我的四神差。目下加上寒梅姑娘,如虎添翼。呵呵!我還得惜重閣下鼎力相助呢!」
  寒梅不希望雙方你嘲我諷反臉,鬧翻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王若愚追逐殺手到此地來了。」岔開話題:「為何窮家三友在這裡向他襲擊?他們沒有襲擊王若愚的理由,不可能與郝前輩搶人呀!」
  金眼太歲郝彪與窮家三友反臉、起因就為了王若愚,那時雙方都以為王若愚是盜伙。王若愚身份澄清之後,按理雙方皆沒有再對付王若愚的理由了。
  「你疑心灰衣殺手是窮家三友的人屍電劍公子問。
  「我只是疑心而已。」寒梅柳眉深鎖:「我沒目擊事故經過,
  「廢話。」金眼太歲撇撇嘴:「那三個老狗卑鄙惡毒,江湖朋友都知道,他們是神憎鬼厭的人物,誰都不願意沾惹的瘟神,大半輩子不與其他的人往來,哪有豢養爪牙殺手的本錢?」
  不遠處有後到的十餘名江湖群豪,三三兩兩談論有關殺手在暗中行兇活動的事。
  「咱們這次入山的人中,任何人都可能另有同夥或爪牙,在暗中活動隱藏實力。」一位高大雄健的中年人朗聲說:「但要說窮家三友有爪牙,恐怕無人能信。他們自稱窮友,連自己都養不活,哪有力量豢養爪牙殺手?雖則骨子裡他們是大財主,敲詐勒索了大半輩子,怎麼可能窮得連自己都養不活?」
  這是實情,沒有人懷疑中年人的話,窮家三友被各地大豪霸看成瘟神,數十年來從不與第四個人結伴,保持三友的窮名號,根本用不著豢養爪牙壯聲威。
  「這三個老混蛋溜走了,你們在這裡左討右論,」能討論出結果來?」一位年輕人大叫:「從狹石鎮直至目前,一直就有人突然向某些人下毒手,目的卻又不在阻止咱們入山,阻止咱們入山的是各路強盜。諸位,咱們真得集中全力,查出這些人的底細,以便預作防範。」
  「廢話!怎麼查?」電劍公子有點惱羞成怒:「仰天寨留下四具殺手的屍體,有三具是王小子擊傷而自殺的。制住在下的人,在下根本不認識這個混蛋。四具屍體找不出任何特徵,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
  「暗殺的殺手恐怕不止一夥人。」寒梅說:「那天晚上在仰天寨,那些扮鬼怪的殺手,沒有人使用暗器,使用匕首和刀。今天的三個殺手,使用暗器時聲出鏢發,與在仰天寨夜襲的殺手,應該不是一夥的。」
  「你懂什麼?」金眼太歲擺出教訓人的面孔:「殺手殺人的手段,隨天時地利而改變,對人更是手段各異,豈能從是否使用暗器來斷定他們不是一夥人?你向對手攻擊,不是有時用劍有時用拳掌嗎?」
  「算了算了,這樣討論不出結果的。」電劍公子開始離去:「除了自求多福各自小心之外,咱們誰也無暇丟下正事不管,費神追查殺手。反正咱們心中明白,有人不希望神力金剛的藏寶圖落在咱們這些江湖群豪手中,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
  入山的群雄,都是為了藏寶囹而來,藏室圖只許有一個得主,除去競爭者是正常的手段。這是說,人人都可能向其他的人下毒手。
  不會有結果,眾人各自散去。
  下面山勢陡降,失足滑下的人,如果沒被草木所擋住,很可能直滾至山腳。
  張姑娘不死心,帶了兩侍女小心翼翼向下搜尋。可是,失去物體滾落的遺痕。
  俗語說:事不關己不勞心。所有的人,對王若愚受到窮家三友襲擊的事,皆認為事不關己,沒有干預追查的必要,也不敢招惹窮家三友。王若愚的死活,也與他們無關,反而因為除掉一個強悍的競爭者,而心中大快。
  張姑娘要知道結果,她有必須知道的理由。
  王若愚摘走了她的劍穗,人死了,劍穗必須追回,以免落在日後發現屍體的人手中。
  在附近留意搜尋片刻,果然又找到有人繼續下降的痕跡,但仔細觀察,又不像人走動的跡象,踏斷的野草不多,極像體積不小的動物經過這裡的痕跡。
  除非是行家,不然很難斷定是何種野獸所留下的獸跡,這是狩獵專家的必具知識。
  張姑娘與兩侍女,都不是狩獵的專家,看了痕跡,便本、能地循跡搜尋。
  「小姐,人已經走掉了。」侍女小春搜了百十步,停下表示不必再追尋了:「他並沒受傷,傷也不重,可能已經下山遠走了,不能再找尋啦!」
  「可是,我一定要取回劍穗。」張姑娘堅決他說。
  「小姐,再追下去,便到了熊耳山下啦!那下面強盜太多
  「看到強盜再說,追下去。」
  「好吧!追下去。」小春無可奈何地繼續循蹤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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