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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暗室中,情慾征服了理智。蜂娘子這位曾經滄海的青春少婦,要征服方士廷這種未經入道的小伙子,可說駕輕就熟,手到擒來。
  正在緊要關頭,這浪女人也許被方士廷生硬的毛手毛腳撩撥得真正動了情慾,情不自禁地嬌喘吁吁地膩聲叫:「親親,你……你怎麼……」
  親親這兩個字,令方士廷猛然一震。一切都陌生,這叫聲他更感到陌生而刺耳,下意識中的幻影突然消失;猛地將懷中火熱的胴體推開,急問;「你……你是誰?」
  蜂娘子一驚,訝然問:「你……以為我是誰?」
  「這……」
  蜂娘子突然打了一個呵欠,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方士廷大感奇怪,伸手一摸,訝然道:「咦!你怎麼了?你……」
  他也向下一躺,迷迷糊糊睡著了。
  小木窗被撬開了,進來了一個黑影,「噠」一聲火招子的光芒一閃,照亮了滿室春光。
  火焰倏熄,來人摸近床邊低聲咒罵道:「這淫婦真會找人,翹的媚術不知坑了多少年青於弟。怪的是這位方施主居然能懸崖勒馬,竟然能在緊要關頭脫出她的溫柔陷阱。」
  不久,室中燈光重現。
  方士廷已穿上衣衫,只感覺頭面一涼,猛然驚醒,燈光刺目,他神志一清。
  他發覺桌旁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老道,趕忙坐起,伸手抓床頭屬於蜂娘子的長劍。
  老道趕忙搖手,笑道:「方施主,貧道來救你的。」
  「你……你是……」
  「施主真健忘……」
  「你不是縣嶺的太玄老道麼?」
  「呵呵!原來施主還記得貧道。」
  「哦!你不是追蹤在下的黃金而來的?」
  「非也。有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枉為人;貧道攔路圖謀施主的黃金,施主不記仇隙,反而在浙南四義手中救了貧道的性命,更不念舊惡替貧道裹傷,此思此德,沒齒難忘。貧道浪跡江湖,第一次碰上施主這種以德報怨的英雄豪傑,因此傷未痊可,便追蹤東下,到處打聽施主的下落,以便感恩圖報在旁照料。」「哦!謝謝仙長的關照。」他感慨地說。
  「白天裡說巧真巧,恰好看到蜂娘子與她那些黑道黨羽們在樹林中向你攻擊。貧道有自知之明,明裡加入徒然枉送性命而已,無濟於事,因此在一旁等候機會,跟蹤賊婆娘將你帶來此地,總算被貧道用黃梁暗香將她弄翻了。」「道長,謝謝你。」他由衷地說。
  太玄淡淡一笑,說:「不必謝我,你我恩怨兩消,咱們扯平。施主的氣門穴已被特殊的手法所制,貧道無能為力。」方士廷的目光落在身旁的蜂娘子身上。
  太玄向門口舉步.說:「用冷水澆她,她便會醒來。但在你的氣門未解之前,必須防備她對你不利。貧道該走了,後會有期。「說完,出門帶上房門,揚長而去。
  躺在床上的蜂娘子形如死人,赤裸的胴體只用羅裙掩住胸腹。羊脂白玉的四肢暴露在燈光下,令人一見便生非非之想。
  方士廷是破天荒第一道看到這種異象,只覺氣血沸騰,但生死關頭,他日下的難題是該如何追逐婦替他解氣門穴的禁制。
  他找到自己藏在床腳下的零星雜物,仔細思量應付的良方。
  目前,他無法運氣,用不上真力,與常人一般,能搬動百十斤的物件已算不錯了。
  「我得冒險,不然到何處去找人解玄陰逆經穴術的獨門手法?」
  他自語。他取出一隻小瓷瓶,倒一些藥末人蜂娘子的口鼻內,一捏鼻孔,藥末進入咽喉與鼻內。
  牆角有太玄老道提來的一盆水,他將水潑在蜂娘子的頭臉上。
  蜂娘子猛地一驚而醒,挺身坐起。
  他背燭而立,面向壁角喝道:「快穿好衣裙,在下有話說。」蜂娘子見多識廣,看光景便知有變,並不急於穿著衣裙,以裙掩住胸口,媚笑著問:「咦!你怎麼了?」
  「咱們來解決彼此之間的糾紛。」「咦!你……」
  「快穿好衣裙。」「哦!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一頭霧水,你……」
  「在下用水將你潑醒的。「咦!你是說,剛才你將我弄昏了。」蜂娘子驚問。當然,她已發覺對方並未與她魚水合歡,極感意外。
  「不是我,另有其人。」「這人……」
  「已經走了。」「他是……」
  「在下不知他是誰,反正人已經走了。莊姑娘,快解了在下的氣門禁制。」「本姑娘為何要替你解禁制,你已經是我的人,必須聽命於我。」「因為你也受到在下的禁制。」「什麼?」
  「在半炷香的時刻內,你如不解了在下的禁制,便會上吐下瀉,形如瘋狂而死。」蜂娘子大驚,厲聲問:「你說什麼?」
  「在下給你服了湘西毒蠱三娘的蠱毒。」「啐!你那來的蠱毒?」
  「上次在廬山受到龍飛的追殺,與在下做伴的那位姑娘,便是毒蠱三娘的女兒,她曾經送給在下一瓶蠱毒九。」蜂娘子驚得毛骨悚然,一躍下床一把將他扳過,「啪」一耳光,怒叫道:「你說謊。哼!你敢信口開河嚇唬我麼?」
  他哼了一聲,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可以等蠱毒發作,那時候你便知道在下是不是虛言恫嚇。」「砰」一聲響,蜂娘子將他推倒在牆角下:「你可惡!你打的是什麼鬼主意?」蜂娘子怒聲問。
  他狼狽地盤膝坐下,冷笑道:「好吧,咱們等等看。」「我得好好教訓你,免得你日後反臉無情。我警告你,你快死了擺脫我的愚蠢念頭,我是不會上當的。」蜂娘子一面穿衣一面說。
  「在下已經警告過你,你不信不久便可分曉。首先,你將感到腹中隱痛……」
  蜂娘子尚未穿著停當,突然向門後一閃,喝道:「什麼人?」
  外面聲息全無,蜂娘了火速抓起了劍。
  沒有任何動靜,久久,蜂娘子方放下劍,重新穿著衣裙,剛彎上身軀,便「嗯」了—聲,直不起腰來了,接著便叫「哎……哎喲!我……我的肚子疼!」
  「快解開在下的氣門禁制;不然你後悔已來不及了。」方士廷冷冷地說。
  『你真的那麼狠心?我……我殺了你。」蜂娘子厲叫,抓起了劍,痛得額上直冒冷汗,直不起腰,衣裙撤了一地,成了一個裸人,臉色全變了。
  「殺了在下,你同樣是死,咱們……」
  「殺了你,你我不能做露水夫妻,你我好在黃泉路上做伴。」蜂娘子用劍指著他尖叫。劍在方士廷的胸前抖動。
  方士廷毫不動容,嘿嘿怪笑道:「我一個江湖亡命,生與死何足道哉?如果怕死,在下豈敢找龍飛拚命?你一個大名鼎鼎的蜂娘子赤條條死在此地,那才好看呢,你動手吧!」
  「你……你快給我解藥……」
  「解藥在下已藏在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除非解了在下的穴道,不然咱們死在此地好了。」「你……哎……」
  「砰」一聲大震,木門被人撞倒了,潮水般湧入十餘名大漢,全都是青衣勁裝的中年江湖人。
  「妙啊!竟然有裸體的女人在此地殺人,哈哈哈哈!妙極了。」有人大叫。
  一名大漢鬼魅似的搶進,一把抱住了蜂娘子。
  「噗!」蜂娘子一肘後頂,用上了大力。
  「哎……」大漢狂叫,放手後退。
  另一名大漢衝到,一腳踢飛了蜂娘子的劍,雙手撲上將蜂娘子抱住,同時滾倒在地。
  再上來兩個人,蜂娘子瘋狂的掙扎,最後被捆上了雙手,成了俘虜。
  為首的大漢走近,取過燭伸到蜂娘於面前,看清了像貌,狂笑道:「哥兒們,你知道她是誰?哈哈!她是大名鼎鼎的雨露遍施活菩薩蜂娘子,妙極了!咱們要在此地侯消息,前無村後無店,長夜漫漫真不好過,有了這位活菩薩,豈不皆大歡喜?老三,去做十二隻鬮。」「放開我!你是誰?」
  「哈哈!不要管是誰?」
  「哈哈!不要管咱們是誰。聽說你喜歡俊男,從不與粗野的男人打交道,今晚,哈哈!恐怕由不得你選擇了,咱們保證你快活受用,十二個人侍候你,保證不今你失望。老三,快去做鬮。」「做鬮?你……」
  「咱們十二位弟兄,做事一向公平,拈鬮分先後,以免傷了弟兄們的和氣。你陪咱們一夜,明天也許會放你。」「混帳!你……」蜂娘子厲叫。
  「啪啪!」大漢給了她兩耳光,哼了一聲說:「你這賊淫婦,倒會擺出三貞九烈的神氣像呢。瞧你身上一絲不掛,脫光了用劍迫人成奸.這時卻裝腔做勢,是瞧不起咱們兄弟麼?」
  「你……」
  「你再不認好歹,咱們十二條好漢每人服一顆春藥,看你吃不吃得消?」
  一名大漢握了一把大竹梗.上前叫:「大哥,鬮做好了,員短的第一,最長的居末。大哥先抽。哈哈!看誰抽到最長的抽到最後面揀破爛。」驀地,門口傳來了怪笑聲,有人發話:「嘻嘻嘻嘻!見者有份,要多加一枝鬮,讓老漢也沾些光,嘻嘻嘻……」
  十二名大漢聞聲轉身,不由一怔。
  一個老花子倚門而立,毗牙咧嘴怪笑。
  為道的大漢,怪眼一翻,厲聲叫道:「老不死的臭花子,你活膩了麼?」
  老花子嘻嘻笑,轉動著打狗棍,說:「老漢已活了七十歲,還想多活七十歲呢,怎會活膩了?嘻嘻!老漢……」
  一名大漢突然衝上,莽牛頭猛地頂出,雙手也同時抓出,奇快無比。
  老花子鬼魅似的向側一閃,伸腳一勾。大漢瘋牛似的衝過,「蓬」一聲大震,栽倒在門外。
  老花子打狗棍一點,不偏不倚點在大漢的尾閭骨上,重新倚在門旁,笑道:「嘻嘻!不用加鬮了,十二根夠用啦!這位爺疫勞過度,想睡得很,他棄權了!瞧,他迫不及待地睡著了。」
  「你想怎樣?」為首大漢駭然地問。
  「分我一杯羹。老漢人老心不老,美色當前,當仁不讓。」老花子色迷迷地說。
  「衝出去分了他的屍。」大漢怒吼。
  另一個幾乎同時拔刀,魚貫前衝,吼叫聲震耳,硬向窄門衝去。
  門口,亂成一團。
  方士廷掏出一顆丹丸,納入蜂娘子的口中,替她解了綁,低聲道:「你快走吧,肚子不會再痛啦!」
  蜂娘子一掌拍飛了燭台,室中伸手不見五指,她一面穿衣一面問:「你……你給我吞服解藥?」
  「不錯。」「你為何要這樣做?」
  「你如落在他們手中,雖則你是個……不必說了,你走吧。」
  「你呢?」
  「在下一個大男人,怕什麼?」
  蜂娘子一把抓住他說:「我帶你走。」「不要臉!到今仍不想放過我?」他怒罵,奮餘力勒住對方的脖子。
  蜂娘子雙手一崩,便崩開了他的手,一手將他扛上肩頭,一手提了他的包裹,悄然閃出破門,溜之大吉。
  門外,躺了三名大漢,哼哼哈哈鬼叫連天。
  老花子狂聲震耳,八方遊走,把九名大漢迫得亂成一團,指東打西飄掠如風,打狗棍著肉聲此起彼落,驚叫聲與怒吼震耳欲聾。
  蜂娘子帶了方士廷向西急走,從河橋鎮的北面超越,奔上了至杭州的道。
  星光燦爛,平坦的官道上鬼影懼無,夜風料峭,寒露沾衣,看天色,已是斗轉星移三更將盡,寒露太濃,夜空寂寂,連秋蟲的鳴聲也聽不見了。
  不久,前面出現三兩棟屋影,原來是路旁的荒村野店,門前沒掛門燈,因此來至切近方可看到屋影。
  怪,怪!怎麼沒聽見犬吠聲?這種荒村野店,絕對少不了三兩頭家犬的。
  蜂娘子將他放下,低聲道:「你等一等,我去叫門找地方安頓再說。」「不要臉的淫賊貨。」他咬牙切齒地咒罵。
  蜂娘子深深吸入一口氣,說:「別罵別罵,我答應釋放你。」
  「哼!」
  「玄除逆經制脈手法所制的經穴,解制十分麻煩,必須找地方安頓,你以為容易麼?你這人不簡單,值得愛惜……」
  「哼!」
  「其實你也真傻,即使你肯與我結成露水夫妻做我情人,對你並無害處,男女之間吃虧的該是女人……」
  「我不聽你這些髒話。」
  「好,不說,你等一等,我去找地方安頓?」
  蜂娘子放下包裹,上前伸手輕推大門。
  只有兩間瓦屋,一間是可以投宿的所謂野店,招牌上不寫店號,只有客棧兩個字,趕不上宿頭的人,只有在這種野店投宿。
  門應手而開,原是虛掩著的。
  「咦!」蜂娘子脫口低叫。
  店堂空寂無人,壁上一盞油燈,發出暗淡的光芒,顯得鬼氣森森。
  「裡面有人麼?」蜂娘子站在門口向裡叫。
  沒有回音,唯一活著的是一些繞燈飛翔的燈蛾。
  她不假思索地跨入,向內堂走。
  門後突然伸出一把冷氣森森的長劍,點在她的背心上,冷叱聲細小,但直震耳膜:「不許回頭,向前走。」她一打冷顫,依言舉步向前走,屏息著打量左有的形勢,看是否會可利用的物品改變逆境。
  「你是店中人麼?」她問。
  「不許開口。」後面制他的人低叱,劍尖壓力賂增。
  她強壓心中的懼念,冒險說:
  「我一個女流之輩,你怕什麼?喂!劍挪開好不好!你一緊張,手上控制不住,我豈不完了?」
  劍離開了背心,身後的人說:
  「人說你蜂娘子聰明機警,大膽風騷,果然不假。」「你是……」
  「轉身!」
  她徐徐轉身,眼前一亮,身後共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年約四十出頭,五官俊美,人才一表,女的也有三十餘歲,隆胸細腰,貌美如花。男的穿了黑勁裝,佩劍帶裹。兩人雖英俊美艷,但都生了一雙冷電四射陰森可怖的眼睛。女的一身白,白得邪門。
  蜂娘子吁了一口長氣,苦笑道:
  「原來是你們兩位殺星夫妻,嚇了我一大跳。」「嘻嘻!你會被男人嚇住?少廢話。」女的笑著說,笑得很美。
  「你不是在府城聽候吳婆婆差遣麼?怎麼三更半夜到了此地來了?」男的問。
  蜂娘子臉不改色,媚笑道:
  「聽命跑腿嘛!難道不能來麼?等一等,我外面還有一個人。」門口人影乍現,有人笑道:
  「人來了。哈哈!蜂娘子所找的面首,竟然是個不濟事的空架子男人,你的胃口愈來愈不擇食啦!哈哈!」
  又是一男一女。男的像個金剛,高大、黑壯、虯發、豹頭環眼。女的身材曲線撩人,可是臉蛋令人不敢領教,豆雞眼,眉禿鼻翹,但皮膚白淨,細皮白肉白得俏,一白掩三丑,因此並不顯得太難看。兩人架著方士廷,男的說話相當粗野。
  蜂娘子格格笑,道:
  「黑殺星,你是不是希望本姑娘選上你?你是先問問你那管家婆的白殺星肯不肯,免得打破了醋罐子我可吃不消。」「嘻嘻!只要你肯,老娘不在乎。」女的瞇著鬥雞眼說,眼中殺機怒湧。
  兩人將方士廷架入,掩上房門。
  後堂門拉開,又踱出一雙中年男女。男的臉紅如火,穿一身紅袍。女的臉色帶了不健康的青色,似乎臉上罩了一重青霧,穿一身綠色勁裝,身材噴火曲線畢露。
  蜂娘子格格笑,說:
  「江湖六殺星聚會,這附近恐怕要橫屍遍野,血流成河,諸位好。」江湖六殺星,是三對夫妻,顧名思義,便知他們都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不皺眉的狠毒人物。他們的名號,分別稱為天殺星、地殺星,這兩人就是首先出現的一雙男女。
  黑金剛似的一雙夫妻是黑殺星、白殺星。
  穿紅的是紅殺星,穿綠的自然是綠殺星了。
  紅殺星徐徐走近,笑道:
  「兩家野店的人都殺光了,雞犬不留……」
  「老天!」蜂娘子叫。
  「如不殺光,全走露消息,這兒是陽關大道,咱們不得不小心。」「諸位為何不在杭州?」
  「杭州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咱們有了最佳的收穫。莊姑娘,你這位男伴……」
  「他姓房,房屋的房,我要帶他到杭州走走。」蜂娘子信口胡謅。
  「哦!不趕路了?」
  「你們呢?」」
  「咱們不能趕,要在此地等候血魔郝伯龍到來會合,他來了就走。你……」
  「我要在此地歇宿一宵,明日再走,我這位男伴不敢趕夜路,他怕鬼。」綠魔往櫃檯上一指,說「你在櫃上馬馬虎虎睡一夜算了。」蜂娘子格格笑道:
  「好大嫂,你讓我們在大廳睡,不幹,你們想偷學幾招秘密麼?」
  「哼!你果然名不虛傳。」綠殺星羞笑著說。
  蜂娘子扶了方士廷向內走,說:
  「對不起,我佔內間。」「內間裡有人。」紅殺星說。
  「有人?」
  「一個女人。」「誰?」
  「你不必問,她已被制了軟穴。」「把她拖至床下便了。」「你……裡面沒有床,只有草堆。」「草堆更好,少陪。」「這鬼女人……」紅殺星搖頭說。客房都在兩廂,後面是堆放雜物的地方,有一間作為只能付一二十文店錢的窮腳夫住宿的窄房,地下堆了草墊,和衣往下一躺,同樣可以過一宵。
  室中一燈如豆,霉氣觸鼻。內面的壁角蜷縮著一個白衣少女,披頭散髮,衣裙沾了塵土,向壁蜷臥著不見面貌。
  蜂娘子掩上門,瞥了白衣女人一眼,呼一聲吹熄了燈火,向方士廷說:
  「坐下,我再問你一聲。」「哼!在下不會再上當了,你說吧,嘴反正是你的,目下方某已無力阻止你胡說八道。」方士廷冷冷地說。
  「我再問你一聲,你真不跟我並肩行道?」
  「哼!你好不要臉,行什麼道?行你那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道?」
  「你怎麼又罵人?」
  「罵人?在下如果能殺你,還想殺了你!」
  「你答不答應我不勉強……」
  「你最好少廢話,我可不像你那麼無恥。」「嘻嘻,算了吧,不久前你的嘴並不這麼硬呢,別忘了,你那熱情如火的舉動……」
  「你這賊……」
  「好,別罵,本姑娘也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剛才你居然肯以德報怨救了我,我已答應解你的禁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坐好,我替你解氣門。」許久許久,傳出蜂娘子的聲音低聲道:
  「好了,你還得自己調息半個時辰,以真氣疏通經脈,方能永除遺患。」「好,謝謝。」方士廷的聲音頗為疲憊。
  「不必謝我,你我誰也不欠淮的。」「好,恩怨兩消,誰也不欠誰的。」「希望以後你我能成為朋友。」「為敵為友悉從尊便,但我不希望你仍然以淫賤的面目浪跡江湖。」「哼,你們男人三妻四安不算罪過,到處留情算是風流佳話,為何女人就不能隨心所欲……」
  「好了,姑娘,這問題問得好,但牽涉太廣,恕在下無法答覆也無從答覆。見仁見智,各人看法不同,你不願雌伏與男人爭公平,那是你的事。」「好,不談這些。你仍然打算到杭州,找龍飛算帳?」
  「不去了,回紹興。」「為什麼?回紹興與九天玉龍聯手屠盡高橋村?如果你有此心,何不與六殺星同行?他們也是四明怪客的死對頭,在杭州監視四明怪客師徒的行蹤,在此地等人,你與他們偕行會安全些。九天玉龍該已發現了我失蹤和那些人的屍體,他恐怕不會諒解你,你如果與六殺星偕行,他便不好找你算帳了。」「哼!在下不會與你們這些人同流合污,在下已經一再表明態度,冤有頭債有主,在下與龍飛的過節,只與龍飛當面算清,你們用絕戶計要殺盡高橋村的人,簡直豈有此理!我方士廷不是黑道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做不出來。告訴你,這次你們不會成功的。」「笑話!為何不會成功?你知道他們準備了多久,來了多少人。」
  「哼!如果高橋村沒有自保之力,你們豈不早就下手了?」
  「這次高橋村措手不及……」
  「在下已通知高橋村準備應變了。」「什麼?」蜂娘子驚問。
  「在下至芳苑村討劍時,發覺你們的惡毒陰謀,當天便用三十兩銀子托人帶信至高橋村……」
  「你……」
  「你少給我動手動腳,我已經不怕你了。」
  「你……你不是與龍飛誓不兩立麼?」
  「不錯。」「那……那又為了什麼?」
  「在下不願你們屠殺無辜。」「你……你真蠢……」
  「那是我的事,我只找龍飛一個人結算。」若要讓他們知道,他們不將你粉身碎骨才怪。」「在下不在乎,行之心所安。決不』後悔。」「只要我叫一聲,六殺星便會擒住你送回去。」「你不會叫的。」
  「哼!」
  「你為了要迫我跟你走做你的情人,殺了五名同伴滅口,你不怕我說出你的詭計麼?」
  久久,蜂娘子方說:
  「其實我已決定離開他們了,當然不會告發你。不必回紹興吧,你我趕快遠走高飛。明早動身,你千萬不可露出馬腳……」
  「不,我要回紹興。」「你……你去找死?你……你不去杭州找龍飛?」
  「我與龍飛的帳,日後再算。午間被你們攔截時,在下正好發現了仙人蜂血案的主凶,尚來不及出手,便被你們群起而攻,你們誤了我的大事。那兩個兇手的去向是紹興。在下必須回去找他們。」「說真的,你與雲龍雙奇結仇,聽說你牽涉到仙人蜂血案,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下不願提,總之,那次在下救了雙奇,雙奇卻反而指在下是殺人兇手,害得我有家歸不得,亡命兩年百口難辯。上月在下暗中返家一行,發現龍飛竟在我的故鄉潛伏窺伺,因此我一氣之下,也想在他的家鄉等他,沒料到人沒等著,卻等到你們這些人要屠殺高橋村的人,我再不離開,豈不成了幫兇?莊姑娘,你最好遠走高飛脫離是非地,在下保證不洩漏你那五個同伴的事。」
  「嘻嘻!其實是你傷的,我不過大發慈悲補他們一劍,免得他們痛苦而已,傳出去你也脫不了身。「「少廢話,咱們該走啦!」「走!開玩笑,這時走豈不令六殺星起疑?」
  「哼!等到河橋鎮那五位仁兄的屍體被發現,消息傳到六剎星耳中,你就走不了啦!顯然這件事可能已經傳出了……咦!有人來了。」確是有人來了,店堂中傳來洪亮的叫聲:
  「裡面有人麼?」
  顯然來人已推開了大門,正向店內叫。
  沒有回音,來人又叫道:
  「什麼人?青天!」
  「白日!」是紅殺星在回答。
  雙方說出切口,笑聲乍起,紅殺星說:
  「咦!是虛雲大師麼?好久不見了,你好。」「哦!是紅殺星施主,在此野店有何貴幹?」
  「等人,咱們約好了在此與血魔郝兄會合。大師風塵僕僕,有事麼?九天玉龍施兄那邊怎樣了?」
  「貧僧奉命沿途傳信,想進來找口水喝。」「哦!傳什麼信?」
  「要咱們的人留意一個年青人方士廷,他是龍飛的死對頭,但卻又不肯與咱們合作……」
  「是不是大鬧南昌白道群雄喪膽的方士廷?」
  「正是他,施主失手被他逃掉了,便派人守候在河橋鎮東面的大道攔截,六個人全部死亡或失蹤,被他溜走了,失蹤的人是蜂娘子……」
  「哎呀!噤聲!」
  「施主……」
  「蜂娘子在後面歇息,他帶了一個英俊的年輕人,那人似乎不會武功。慢!在下去叫他出來問問。」腳步聲漸近,紅殺星穿越店堂而來。
  方士廷抓起了劍,向蜂娘子低聲說:「從後面脫身,快!」
  兩人打開房門,一直無聲無息蜷伏在草堆內的白衣女子,突然低聲叫:「請……請帶我走。」方士廷一怔,問:「咦!你……你是……」
  「我是他們從杭州搶來的。」「你快跟來。」「我……我軟穴被……被制。」方士廷摸著走過,問:「用何種手法制了那一穴?」
  「不……不知道,只知手腳難以活動。」蜂娘子走近低聲急叫道:「咱們自顧不暇,不必管她的死活了,快走!」
  「但……咱們怎能見死不救?」
  「婦人之仁,你……」
  「你少廢話。」方士廷說,將女人背上,以腰帶緊好,拉了蜂娘子俏然出房,直趨後院。
  穿堂中黑得伸手不再五指,剛摸近後門,便聽到後房紅殺星在拍門叫喚:「莊姑娘,起來掌燈,有要事商量,快起來。」蜂娘子伸手拉門,方士廷將她的手抓住,低喝道:「不可,外面有人。」「有人?」
  「有人剛從瓦面上跳下。」「你的聽覺比我靈?算了吧。」蜂娘子不信地說,輕輕拉開了房門。
  「蓬」一聲悶響,兇猛的罡風帶著可怕的潛勁一湧而入,首當其衝的蜂娘子「嗯」了一聲,砰然倒地。
  方士廷阻止不了任性的蜂娘子,門一開便知不妙,火速向壁旁一閃。
  一個黑影閃電似的衝入,一面叫:「擊倒了一個了,快掌燈……哎……」
  方士廷觀個真切,以牙反牙,他一聲不吭出手偷襲,一記劈掌也擊中了黑影的背心。「蓬」一聲大霞,黑影也倒了。
  第二個黑影站在門外,發出一聲警嘯,閃在門側尖叫道:「放一把火,將他們燒出來。」方士廷一聽便知是地殺星,這鬼女人不管剛才衝入那位同伴的死活,竟然叫燃火哩,據他猜測,被他偷襲昏倒的人,極可能是天殺星,也就是地殺星的丈夫,這兩個殺星的夫婦情義,淡薄得令人搖頭哩!
  「蓬」一聲響,天殺星的身軀突被擊倒。
  他抓起天殺星,猛地向外一推。
  堵住了後面的出路,硬衝必遭殃。他扶起蜂娘子,掩上門附耳急問:「莊姑娘,你怎麼了?」但他卻心向下沉,手中的蜂娘子像是一條死蛇,全身像是沒有骨頭支撐的軟體動物。聽氣息,有出氣沒有人氣,胸前濕淋淋地,血腥觸鼻,顯然內腑已烈,口中流出鮮血仍是熱的,身軀卻在逐漸發冷。
  「快……逃……我……嗯……呢……」蜂娘子只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再次吐血。
  他將人放下,急叫道:「我有金丹救你……」
  他急取龍虎金丹,匆匆塞入蜂娘子的口中,度口氣丹丸入腹,附耳叫道:「你已服下了一顆武當的救命至寶龍虎丹,只要你有一口氣在,絕對死不了,除非你自己不想活,你必須有活下去的信念,不然金丹也救不了你,你想活麼?」
  生的信念極為神奇,一個全然絕望了無生意的人,大羅金仙也救不了這種懦夫,而一些自以為絕望卻又想活的人,如得到外力的援助,只要有一線希望,便可令他激起強烈的求生意志,常會神奇地讓他渡過難關。
  龍虎金丹,在蜂娘子聽來,像是一聲春雷,她渾身一震,虛脫地叫:「我……我不……不想死……」
  「你死不了,暫且躲在一旁,我引他們走。」匆匆地說,將蜂娘子住一處雜物堆中塞入,勇身一躍,「彭」一聲撞倒一塊壁板,鑽了出去。
  屋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誰也不敢亮火招子自尋死路,全憑耳力發覺敵蹤。方士廷穿堂竄室,自然不可能聲息全無,他背上有一個人,又不知屋中的佈局,只憑猜測判斷何處是穿堂而已,因此心中有所顧忌,少不了腳下有些聲響發出,在高手的耳中,落葉飛花也難過耳目,何況兩個沉重的人?
  右前方內勁壓體,有人撲到。
  身在危機四伏的險境,方士廷已用了全力,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全憑機智警覺地應付突變。
  「呔」他沉喝一聲,向側一閃,劍已揮出雷霆一擊,生死決於須臾。
  「蓬」一聲響,他背後是牆,背的女人撞在牆上,撞到「哎」一聲尖叫。
  同一瞬間,黑暗中傳出一聲淒厲的慘號,「砰」一聲有人跌倒了,接著是一聲可怕的瀕死叫號與呻吟,令人聞之毛髮直。豎。
  火光一閃,有人亮火招子,火光一閃即沒。
  他向下一蹲,向前一仆,貼地射出,一手按住了被劍揮倒的人的腰帶。
  破空厲聲刺耳,數枚暗器射向他先前站立的壁根,是從左側方射來的,擦過牆壁爆出一串串火星。
  他一躍而起,將那行將斷氣的人挾在身前,再次沉叱,一劍疾揮。
  「哎……啊……」隨暗器撲到的慘叫,是個女人。
  人中劍尚未倒地,一個朦朧的白影快速地掠倒,劍氣壓體,是白殺星到了。
  他將手中的人推出,一劍揮去,向側挫身急退。
  「噠!」推出的屍體被白殺星的劍刺穿了。
  幾乎在同一瞬間,發射暗器的人與白殺星同時倒地,發出了垂死的呻吟,在地面掙扎。
  「你已經殺了他們四個人了。」背上的姑娘在他耳畔低聲說。
  「我們必須出去,小心,我要撞窗而出。」他低聲說,悄然向窗下移。
  有衣袂飄風之聲傳到,有人衝入穿堂。
  他向下一蹲,潛行而走。
  微風飄然,有人從身後掠過。
  「呔!」他大喝,大旋身就是一劍,手中一震。
  「噹!」有劍墜地。
  一陣熱烘烘的血液濺了他一身,血腥觸鼻。
  「噗!」有人倒了。
  「彭!」他撞毀了窗戶,到了屋外,腳下一軟,站不牢幾乎栽倒。
  「你……怎麼了?」背上的姑娘驚問。
  「左側挨了一劍。」他竄至屋側的草叢,伏下沉著地說。
  「快……快裹傷。」「不要緊,我挺得住。」他撕衣袂一面裹傷一面說。
  星光朗朗,眼睛可以用得上了。
  破窗口入影一閃,地殺星出來了。
  瓦面上幽靈似的飄下一個大和尚,亮聲叫:「人躲在前面的草叢中,小心暗器!」
  地殺星向下一伏,叫道:「大師去叫他們出來,先包圍再說。」她卻不知其他五殺星已出不來了。和尚閃在一株大樹後,伸出戒刀說:「只出來了一個人,讓他們在屋子裡搜,咱們兩人候這傢伙。」「問他是誰。」「八成兒是方士廷,不用問了。」方士廷將姑娘解下,低聲說:「一不做二不休,速戰速決,不宰了這兩個人,無法將蜂娘子救出來,你不可移動,我和他們拼了。」「何不先撤走……」
  「你這是什麼話,哼!救了你你卻……」
  「請勿誤會,我的意思是先引他們離開,造成救人的時勢……」
  「不行,他們不是傻瓜。」他斷然地說,綽劍向前飛躍,長嘯震天,身劍台一猛撲大和尚,聲勢駭人,膽小的人可能會被他的聲勢所嚇軟。
  大和尚藝高人膽大,並未嚇軟,但被他的膽大聲勢所驚,情不自禁打了一冷戰,本能的向地殺星的藏身處躍去,不敢接招。
  方士廷身形再起,折向撲來。
  地殺星一聲嬌叱,長身暴起,劍出「狂龍舞撲」,搶制機先迎擊,電芒漫天徹地向前湧,劍氣聲如風雷,驟發徹骨侵肌觸體生寒,像無數電芒齊面前射。
  「錚錚錚……」錯劍聲刺耳,人影候止。
  兩人斜身相對而立,寂然不動。
  地殺星的劍被錯出偏門,劍鋒立於方士廷左肩下,鋒刃未傷到他,只擦破了衣衫。
  他的劍,刺入地殺星的心坎,奇準地刺中要害。
  大和尚來不及撲上,一照面生死已決,見狀只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突然扭頭撤腿便跑。
  方士廷不能讓對方逃脫,他必須滅口永除後患,大喝一聲,拔劍奮力脫手擲劍。
  大和尚只顧逃命,以背示人,劍化長虹而至,快得駭人聽聞,將破空的嘯聲扔在後面,比聲音還快,連聽風辨器術也派不上用場。看到劍尖在前毫不顫動的形態看來,便知飛行的勁道是如何驚人。
  「蓬!」大和尚倒了,劍尖直透前心。
  方士廷取回劍,將兩具屍體拖至牆腳扔下,擦了擦手,退至姑娘藏身處,緊壓嗓門低聲說:「不知裡面是否還有活人,且等看看。」他發出一聲長嘯,大叫道:「六殺星,出來決一死戰。」叫完,向下一伏,問:「我替你解穴,何穴被制?」
  「不知道,只知手腳發軟。」「事急從權,我得替你檢查。手足發軟,該檢查雙肩井與雙環跳四處要穴……」
  「氣門穴也有被制之象。」「希望我能解,但願制你的人用的不是獨門手法。」屋內始終不見有人出來,夜露侵衣。
  他的手在女郎身上搜尋受制的經脈,女郎在他的手下瑟縮不安。
  不久,他宣佈說:「這是分經制穴術,以金針制穴,並不難,可惜我的金針丟失了,取你的髮釵一用,有些痛但尚可派用場,忍著些。」以釵代針,釵粗而鈍,一針卞去,女郎痛得跳起來,但總算沒失聲大叫。
  他遞回金釵,說:「你在此地調息,我要進去了。」
  「你……」
  「你不言不動,諒也無妨。我必須去救蜂娘子,帶你在旁我無法照料。」他站起說。
  「這……好吧。你……你真是方士廷?」「是又怎樣?你……」
  「你不問我是誰?」
  「為何要問?怪事。」他信口說,向前一竄。
  女郎一身都是血跡,略加調息,悄然向地殺星的屍體走去,伸手一模發覺對方已經氣絕,自語道:「他的藝業委實驚人,恐怕六殺星一個也難留活口。我快去傳信,暫且不見他為妙。」說完,她悄然走了。
  不久,方士廷背著奄奄氣息的蜂娘子出屋,找不到白衣姑娘,便不再尋,向西走了。
  破曉時分,他離開了大道,沿南行的小徑遠走五六里,到了一座小農村,天色已經大明。他到了村口的一座農舍,一身血跡,令農舍的主人大吃一驚。
  他解釋說夜來遇盜,女伴受傷需覓地醫治調養,留下了二十兩黃金,囑蜂娘子好好養傷,然後匆匆走了。
  他在偏僻處易了容,臉膛成了褐色,滿臉風塵,嘴加了兩撇八字,連頭髮也染成淡黃色。
  在河橋鎮落店,將包裹寄下,帶了些金銀在身,攜劍,掛囊重臨紹興。
  當夜,他跑了一趟芳苑村,該村已高手齊出,不見有武林人出現。
  抓了一個可疑的村民問口供,問出群雄已經在黃昏時分動身赴高橋村,但可能今夜至宛委山與玉笥道長會合。
  果然不錯,這些前來會合的人中,有神偷鬼竊在內。
  他問明至宛委山的路徑,立即動身。
  宛委山,也稱玉笥山或天柱山。在會稽山東南三四里,從府前往僅十五六里。神話上說,宛委山,也叫玉匱山。當年大禹治水至會稽,宿衡嶺(會稽山也稱稀嶺),宛委之神呈玉匱書十二卷:禹開之,得赤圭如日,碧圭如月云云。
  他從芳苑村的小徑去宛委山,這天晚上星月無光,人生地不熟,白奔波了大半夜,迷失在會稽山的山叢中了。欲速則不達,半點不假。
  他不再亂鑽,在一處樹林中埋頭大睡,養精蓄銳,不在盤算如何將神劍鬼竊誘離群魔,單獨與兩個老賊算帳。至於高橋村的事,他已經盡了力,不再為此事操心了。
  黎明時分,他終於找到了宛委山,遠遠地躲在南面里餘的一座小山丘上,向宛委山監視。
  他看到了那座壁立干雲的怪山,從山下向上爬,有不少木梯,不時可看到一些勁裝人物攀上攀下,也發現附近有警哨活動。
  他不動聲色,先吃掉所帶的食物,徐徐向東移。
  山東南有一條小路,他知道那是到曹娥壩的捷徑,當然也可以到高橋村,他要先到路上等候機會。
  這一帶是山區,小徑中行人稀少。看看日上三竿,第一批好漢通過了他的潛伏處,共有三十餘人之多,全都是他不認識的人。
  不久第二批到了,也有三十餘名,其中赫然有神偷鬼竊與六指准提在內。
  第三批人不久便到了,也有三十餘人。
  他等過這批人通過後,現身在後跟進。
  單拳難敵四手,人太多,出面找兩個老賊,保證凶多吉少,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他必須慎重。
  繞過山丘,他腳下一緊。
  三批人,每批人相距兩三里。前面兩批人已走得不見人影,第三批人腳下甚快。
  有三個斷後的人,三人都是村夫打扮,兵刃以包捲挾在臂下,萬一有警,只消大叫一聲,前面百十步的三十餘條好漢,片刻便可趕回察看。
  他腳下一緊,逐漸接近了三個斷後的人。
  三個村夫打扮的中年人發現他了,互相打眼示意,腳下一慢,有意等他。
  他心中有數,腳下速度不變,一面走,一面用湖廣口音唱道:「過了一山喲,又一山,山山好似哪——鬼門關。披星戴月喲,情哥哥為的是求財,只怕哪!情哥腰纏萬貫喲,從此不再來。小妹倚門仰首癡癡的等,望穿秋水喲,不見情哥哥只見山。山有情來雲無意,白雲出岫喲,誰說是無心?小妹妹……」
  唱著唱著,已到了三村夫的身後。走在後面的村夫扭頭一笑,問:「老兄,哥呀妹呀的,好不肉麻,趕那麼急,去見閻王麼?」
  他腳下一慢,咧嘴格格笑,說:「老兄,別損人。我這人閻王見了我也頭痛,我要見他,他也不敢見我。」「哈哈!你老兄說話好狂。」「狂才好,鬼怕惡人蛇怕趕,閻王爺專欺負善心人,不狂者命活不長。」「對,老兄貴姓?」
  「小姓石,名仁。」「什麼?死人?」
  「去你娘的!姓石頭的石,仁義道德的仁。」「你帶了劍。」「不錯。」「說清楚再走,咱們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你沒聽說過的人多著呢!」
  另一名中年人向路側一閃,沉聲道:「小心撐的萬年船,留下他,須防他是奸細。」三人左右一分,氣氛一緊。
  他不慌不忙,伸手指天再指地,笑道:「青天。老兄,怎樣?」
  為首的中年人神色一弛,伸手指自己再指他,說:「白日在下姓安,名新亮,匪號是指路財神,石兄怎麼這時才來?你是從……」
  「從芳苑村起來的,總算是趕上了。」「你屬於那一路?」
  他一怔,但不露聲色,人急智生,說:「在下是吳婆婆邀來的,剛趕到哪,吳婆婆在前面麼?我到前面去看看。」「哦!原來是三喜妖婆邀來的人,失敬失敬。吳前輩不在前面,他走在第一批。反正咱們都得到高橋村會合,石兄不必往前趕了。」指路財神客氣地說。「好,咱們同路好了,你我一見如故,結伴同行有說有笑,也好打發時光。那兩位兄台貴姓大名?」
  「在下一枝花田謀。」先前叫動手的中年人笑答。
  「在下衝霄鶴,請多指教。石兄在何處得意?」第三名中年人自我介紹。
  「在湖廣混日子。」「哦!吳前輩邀你前來,石兄想必輩份甚高,藝業不凡哩!」指路財神接口問,四人同時舉步。
  「好說好說,在下的莊家把式不登大雅之堂。哦!那龍飛可有消息?」
  「沒有,在杭州失去了他蹤跡,因此咱們趕快下手。」
  「血魔郝伯龍來了麼?」
  「他又走了,就是他把龍小狗弄丟的。」
  「哦!郝前輩大概老糊塗了,被龍小輩扔脫他啦!」
  四人有說有笑,向南又向南。
  近午時分,脫離山區進入曹娥江河谷,遠遠地,便看到碧綠如帶的美麗曹娥江。
  高橋村在望,村中毫無動靜。
  會合了派在附近潛伏的眼線,百餘名黑道高手立即分為十撥,各自按計行事。
  高橋村外表靜溫如恆,似乎毫無動靜。村口的柵門大開,可看到街巷中,男女老少安詳地工作,點塵不驚,三五條老狗在樹下懶洋洋地睡懶覺,傳出一陣陣村童的歡叫聲。
  六名行商打扮的人,從北面沿大道南行。這條至乘縣的大道往來旅客經過平常得很;
  到了岔入村口的三岔路,一名客人將挾著的長包裹移至肩後,瞥了村口一眼,亮聲道:「夥計們,到了村裡面討口水喝,歇歇腿,如何?」
  「好吧,反正今晚也是趕不到三界鎮了,歇歇腿也好。」另一名花甲老人說。
  六個人談笑風生,折入岔道向村口走來。
  三岔路口至村柵門,僅十餘丈遠近。除了臨江一面的渡口栽竹為林之外,三面皆建了土寨牆,只留東西兩柵出入,兩丈高的寨牆上面,每隔五十步設了一座碉樓,普通小股匪寇如想攻入,必須付出重大的代價。
  村柵門沒有人把守,六名客商泰然地進入柵外的茶水供應亭。
  大道南北,皆有旅客在趕路。
  六個村夫在茶亭歇腳,六雙怪眼不住打量著村內的動靜。確是不錯,村中毫無戒意,整齊的村屋每家大門半掩,三五村民安閒地在街上踱步,五六個村童正在大樹下捉迷藏。
  六個又互相會意地點點頭,皆已看清柵門附近沒有任向可疑的警哨。
  「天助我們,村中毫無戒備。」一名村夫低聲說,
  「咱們不在附近潛伏待機,而從七十里外抄小路趕來,這叫做出其不意百里奔襲,攻其無備勝算可期,九天玉龍施兄神機妙算,人所難及。」另一名村夫得意洋洋地說。
  「進去!是時候了。」六個人像一陣狂風,刮入了柵門。兩人控制柵門,兩人上了北面的寨牆,另兩人則上了南面,控制了一座碉樓。
  毫無抵抗,根本沒有人抵抗。
  甚至不遠處在樹下捉迷藏的村童,也並不知有不速之客侵入。
  雞犬不驚,出奇地平靜。
  早幾天前龍家出了血案,為何村中仍毫不在意?即使是普通的村寨,在太平盛世,村柵門附近也該有一個負責看守的人,以便留意闖村的宵小狗盜。而大名鼎鼎的高橋村,竟然毫無警覺,難道在睡午覺不成?
  南北兩撥人逐漸接近了,後續的入也一一現身。
  幾個捉迷藏的村童,離開了大樹,呼嘯著追逐著,追入橫巷中,叫嘯聲漸遠。
  控制柵門的兩個人在門外舉手一招,兩撥人不再走柵門,紛向寨牆根搶,飛越兩闊的護村濠,躍登兩丈高的寨牆。不論南北,各地的村鎮外圍的防城防兵設施,可倚仗的有兩樣東西,那就是深濠與高牆。在城市,則稱為城與池。越過濠上了牆,這座村便守不住了。
  六十餘人躍登了寨牆,刀劍映日生光。
  有人點起了火把,顯然已準備了放火的火器。
  呼哨聲急鳴,十撥人馬紛紛趕到。
  柵門已被封死,六指准提與為首的主謀人物皆已到達,佔據了寨牆,形式合圍,雞犬亦難免脫。
  怪,村中仍然雞犬不驚,唯一可疑的是,居高臨下看得真切,五十餘戶人家,一條十字街與五六條小巷,除了三五頭懶懶洋洋要死不活的老狗之外,不見半個活人。先前在樹下遊戲的村童不見了,幾個村民也失了蹤。
  六指准提站在一名老太婆的身旁,神色不安地說:「吳前輩,此中大有可疑。」
  老太婆是三喜妖婆婆。白髮無風自搖,鷹目炯炯心情緊張,不假思索地說:「不錯,大違常理,考身不喜歡這種情勢。」不遠處站著像貌堂堂,人才一表的逸廬主人九天玉龍施敏,他也被這反常的情景弄迷糊了,向右首一名白髮灰袍人懍然地說:「權老,恐怕有點不太妙。」老人是江湖上的老一輩名宿滄海客劉權,一個早年橫行東南海的水上巨豪。老傢伙打家劫舍經驗豐富,一看便知不妙,何用別人提醒?他手撫劍鞘,神色肅穆地說:「他們已經有備,咱們估錯了他們。」「權老,咱們……」
  「咱們已騎上虎背。」「咱們是退是進?」
  「及早全身而退,晚上再來,分十餘位弟兄佔住寨牆,反客為主等他們上來奪牆,我帶人過江至東山策應。」九天玉龍急急走近,說:「權老,兄弟帶幾個人下去試探。」「這……也好……」
  話末完,不遠的三喜妖婆已一聲怪叫,向下一躍,飄然下降牆內。
  寨牆與房屋之間,中間隔了一段十餘丈菜園,一無遮掩。五十餘棟房屋,佔地有限,僅佔寨牆所圈地的全面積十分之一,菜園卻佔了十分之八。嚴格地說來,全村的建築面積,可能不比一座大戶人家的庭院大,有些富豪人家的宅院,有上百棟房屋並非奇事。以百餘名聞名的江湖黑道高手偷襲這麼一座小村莊,可說游刃有餘,不費吹灰之力。
  但今天他們心中委決不下了,村中靜得可怕,靜得反常,靜得日正當中依然鬼氣沖天,靜得令群豪心中發毛,惴然不安。
  所有的目光,皆被三喜妖婆出人意料的舉動所吸引。
  老妖婆的腳剛沾地面,一名中年人突然大叫道:「小心暗箭……」
  話未完八老妖婆一聲狂叫,向下一仆,一枝勁矢已貫入老妖婆的左肩井。
  同一瞬間,「蓬」一聲大震,老妖婆不見了,跌了陷坑,翻板的開合聲震耳。
  立即跟下四個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翻板,將老妖婆拉上兩丈深的陷阱,老妖婆已幾乎昏厥。
  怪的是不再有箭射來,村中仍然一無動靜。
  「當當……」警鑼聲狂鳴。
  鑼聲已止,但各處仍然看不見人影。
  九天玉龍一咬牙,大聲道:「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從村口攻進去。」
  他立即帶了人,拆下寨門,砍來一些樹枝,製成兩座可推的柵板,由十二名勁力超人的大漢推動,後面跟了十餘名高手,沿入村的大道向裡推進。
  怪,沒有箭射來。
  接近了第一棟房屋,推開虛掩的大門搶入。屋中鬼影俱無,只留下一些笨重的傢俱。
  所有的人皆已安全進入村中,遍搜所有的房舍,那有半個人影?
  是一座空村,他們一無所獲。
  人已走光,放火無濟於事。
  尚未決定是否放火,四面八方半里外,突然警鑼聲震天,四鄉的民壯已經趕到,正列陣而來,居然有章有法,陣勢渾雄,先是盾手,盾後是箭手,接著長槍手與撓鉤手,最後方是肉搏的校刀手。
  滄海客大驚,向同伴們說:「糟!顯然事先已走漏了消息,不然民壯向以來得這樣快?很可能官兵趕向此地來了。
  快撤,咱們過江,龍家的人必定已先撤至東山避塵山莊去了,咱們必須拆了他們的窩,屠盡他們,走!」
  百餘名高手狼狽地用竹排渡過了曹娥江,進入了上虞縣境,直奔東山。
  小徑鳥道羊腸,進入了四明山區。
  村右的一座臨江的竹林中,有兩個青衣人潛伏在江岸旁,目送群豪過江,其中一人悚然地說:「如果事先不是接到神秘人物送來的信,高橋村這場大劫,活著的人恐怕十不得一。老天!他們怎麼來了這許多人?」
  另一名青衣人搖頭苦笑道:「昨晚雲姑娘匆匆趕來示警,說是從紹興至杭州,沿途皆有高手伺伏,可知他們不止來了這百餘名凶魔惡寇哩!如不是雲姑娘及時趕來,村主必定留下人與他們一拼,死傷必定極為慘重,想起來就令人心寒哪!」
  「他們趕往東山去了,這場殺劫不知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哪!我們也該走了,希望這次咱們能逢凶化吉。」百餘名高手仍然分為三撥而行,方士廷走在第三撥。神偷鬼竊兩個老魔走在前面,他則在後面緊跟。
  繞過東山鎮,已經是末牌正末之交,眾人腳下一緊,不久東山在望。眾人越野而走,向東山急趕。
  一連串起伏不定綿至不絕的山嶺在眼前展開,中間是巍然聳立的東山主峰。
  穿越前面的山谷,便可到達山下了。這座谷,當地人稱為落日谷,附近十餘里渺無人煙,蛇蟲猛獸經常出沒,既沒有路,也沒有可耕的田地,全是無盡的草莽,亂石遍佈,荊棘叢生。兩側是起伏不定的山坡,與及山腳所形成的不少狹谷,像一隻奇大的蜘蛛,蟄伏在叢山之中。
  第一批人魚貫而進,到了一處岔谷口,前面長笑聲震耳,有人亮聲叫:「至避塵山莊該向前走,不可走錯了。」兩名高手突然向前掠出,捷逾飛奔。
  林深草茂,視界有限,只聽到人聲,看不見人影。聽聲源,對方約在前面十餘丈。
  兩名高手僅撲出四丈左右,突然狂叫一聲,人向下一仆,隱沒在草中不見了。
  一聲低嘯,人群候分,三十餘名高手分兩面向前急掠,兩面包抄。
  左面最後掠出的一位中年人,突然一聲厲叫,「砰」一聲摔倒在地,滿地亂滾。
  「啊……」慘叫聲起在右面,又倒了一個。
  兩人都被勁矢射中胸口與背側,不知箭來自何方。
  遍搜附近一草一木,直至第二批聞警趕到的人前來相助。仍一無所見最後,找到了一株刮去一段樹皮的大樹,上面刻了一行大字,寫的是:「先抵避塵山莊人,已死傷殆盡,不想活者,希火速前往投到。知名不具。」死了四個人,就找到這麼一段警示。
  第三批人到了,九天玉龍不顧一切地下令疾進。
  這次他們不走山谷,不再分開,潮水般向左面的山脊湧,走山脊要安全得多。
  滄海客與九天玉龍首先登上山脊,東北面東山的微牆洞附近,火焰沖天,濃煙直上霄漢。
  滄海客大喜,雀躍地歡叫道:「避塵山莊已被火化,血魔與金魔一群朋友成功,快走!」
  眾人服氣一壯,精神極為振奮,爭先奪路前奔。
  前面嶺脊已盡,必須下降再登上前面的峰頭,先到的人向下一看,怔住了。
  下面是一座低了數十丈的小山峰,峰頂全是茅草沒有樹林,山嶺上共站了六個人,相距有里餘,看不清面貌但有一根旗桿,上面飄揚了一面丈大的淡綠色大旗,上面繡了一個大紅字,認得真切,是;「龍」字。
  傳來一聲長嘯,大旗飄揚,六個人向後撤,只半刻便走了個無影無蹤,消失在山後不見。
  左面兩里外的山嶺,也傳來了長嘯聲。
  接著,後面與右面的山谷,長嘯聲震天,山谷為之應鳴,回音久久不絕。
  滄海客冷笑一聲,向同伴說:「他們在此地埋伏故佈疑陣,不可上他們的惡當,走,去截殺逃出避塵山莊的餘孽。」方士廷走在一名中年人身旁,一面走一面低聲說:「老兄,既然避塵山莊已被火楚,山莊的人且不早就逃走了?這時候趕去截殺餘孽,且不太晚了?目下四周敵勢不明,閉著眼睛亂闖,危險得很。」中年人禿眉深鎖,遲疑地說:「你老兄的話不錯,依你之見……」
  「還不撤退扯活,且不太傻?」
  「這個……」
  「不然就是滄海客老前輩別具用心,咱們提防上當。」中年人急走數步,向另一個中年人嘀咕了半天。不久,議論紛紛,有人公然說出怨言,表示要及早各走各的路了。
  降下山腳,滄海客領先向茅草山的山頂急走。
  先頭的人已登上了山頂,後面的人仍在山腳下,百餘人拉長至兩里地,攜帶死屍與抬著三喜妖婆的人斷後。剛停下腳,發生不測。
  驀地,右方的樹林中閃出兩個英俊的青年人,青長袍,袍袂掖在腰帶上,佩劍掛囊,緩緩舉步接近,背著手,神定氣閒。
  「諸位慢走。」左面的青年人亮聲叫。右面的青年人虎目中冷電四射,沉聲叫道:「在下認識不少人,夜鷹、狼梟、大方居士、飛叉鬼王、白日鼠、妙手天罡……你們來得正好!」
  「雲龍雙奇!」有人大叫。
  「咱們上!」有人怒吼。
  人群大亂,後段的二十餘人吶喊一聲,刀劍出鞘,紛向雙奇奔來。
  領先是個揮舞一把雙刃斧的人,怒吼如電飛撲而上,厲叫道:「毀容之恨,殺友之仇,你我不死不休。」龍雲飛急步迎上,大喝一聲,搶制先機攻出一招「長虹貫日」,排突直進毫無顧忌。
  雙刃斧一抬,「錚」一聲崩劍向上,柔身搶入,斧出「力劈天門」,力道如山急逾電閃,無畏地搶進反擊。
  劍虹疾收疾吐,龍飛在斧前退出,劍沖側掠,劍在相錯而過時大旋身來一記「回龍引鳳」。快!快得令人目眩,「嗤」—聲輕響,刺中對方的背心,奇準無比。
  「蓬」一聲大震,使斧人摔倒在地下滾。
  同一瞬間,龍飛的劍風電驟發,衝入撲來的三個人中間,劍出絕招「迅雷驚蟄」。這是四明劍道絕學中,博大精深狂野霸道的奔雷三劍中的一劍,天下間能接得下奔雷三劍的人,少之又少。
  人影倏分,風雷驟息。
  龍飛屹立當中,冷然瞥了三面的人一眼,然後徐徐邁步後撤,神定氣閒,臉不改色,虎目中冷電四射,臉上湧現做世者的笑意。
  「砰……」倒了一個,「啊……」可怕的慘號發自另一人口中,這人向後一仰,跌身摔倒,左脅鮮血如泉。
  第三個屹立不動,劍仍向前指,咽喉鮮血一陣向下冒。驀地向前一仆,倒地後手腳一陣痙攣。
  不遠處,雲雷已擊倒了四個人。
  尚未衝上的人,全都止步駭然變色。
  龍飛一聲低叱,向後飛退。
  雲雷一聲長笑,去勢如電射星飛。
  沒人敢追,似乎都驚呆了。
  上面不遠處,神偷躲在一株大樹後,向身旁的鬼竊搖搖頭,苦笑道:「小畜生的劍術更精更純了,可怕,咱們報仇無望,咱們跟上滄海客,只有他才能接得下小畜生的奔雷三劍;快走!」
  方士廷伏在另一株樹根下,藏住臉部低聲說:「跟在滄海客後面,碰上四明怪客更糟。」「廢話!四明怪客還在千里外。」神偷冷冷地說。
  「咱們早先也知道雲龍雙奇還在杭州以北數百里外,剛才咱們決不是眼花,八具屍體比青天白日還要明白,你們難道還不認識雲龍雙奇?」
  「你……」
  「如不及早打主意……」
  「你說什麼?」鬼竊厲聲問。
  「我說早些溜走,不然凶多吉少。他們高橋龍家的子弟八面埋伏,神出鬼沒打了就走,一次死幾個,逐一蠶食,最後咱們死得差不多了,再來一次鯨吞。」「你說話小心了。」「如果在下的話不中聽,你就別聽好了。」兩個老賊扭頭就走,不理會,但心中已有打算。在情勢險惡的緊要關頭,任何一句洩氣話也會令人產生懼念。
  這詩,山頂上也有了變故。
  滄海客與九天玉龍登上茅嶺的峰巔,後面的群雄緊跟不捨,每個人都心中不安,下面傳來雙奇出現的消息,把膽小人嚇得心中狂跳。
  前面的草叢中突然升起一個梳道髻的灰袍佩劍老人,擋住了去路。
  滄海客一驚,脫口叫:「四明怪客!」
  四明怪客淡淡一笑,說:「老朽出現,閣下感到奇怪麼?原來是你,還有九天玉龍,你兩人一躲二十餘年,躲得真穩,顯然你們另有主謀的,不是你們火焚避塵山莊的,是誰?」
  滄海客一聲怒嘯,拔劍迫進說:「劉某含恨二十餘年,百丈崖論劍失敗,被強迫發誓退出江湖之恨,長掛心頭念念不忘,今天是你我再次結算的日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四明怪客冷笑一聲,徐徐拔劍說:「老夫知道你不甘心,埋頭苦練不忘雪恨,者夫不怪你,但你引集一群匪徒向老夫的門人報復,情理難容,今天你不用打算發誓改過自新了,避塵山莊正在火焰衝霄,你必須用來贖罪。只怪老夫當年一念之慈,網開一面放你逃生,以至有今日之災,從此老夫要除惡務盡,不再犯錯誤了。」兩人逐
  身後猛撲,大型的三尺長鐵鷹爪兜心便抓。
  四明怪客尚未站穩,信手將劍後揮,並末轉身,像是背後長了眼睛。
  「啪」一聲響,重有卅斤的巨型鐵鷹爪突然炸裂,四隻爪尖在劍尖前碎成粉狀。
  「啊……」花甲老人狂叫,爪柄失手而墜,有掌骨裂指折,整條膀子抬不起來了,倒飛兩丈外,「蓬」一聲摔倒在地。
  四周群豪變色,嚇了個心膽俱寒,誰還敢冒失地上前送死?
  九天玉龍臉色一變,急叫道:「兩俠老前輩請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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