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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洞庭王


  中年文士仍未練至金剛不壞法體,對來勢如電的竹釘不無顧忌,又無法接近行致命的一擊,人魔閃避身法之快,委實驚人,追逐片刻,知道不可徒然浪費精力,發出一聲低嘯,不再追逐,釘牢了人魔,采以靜制動手段,以雙袖打擊竹釘,一步步將人魔逼向廳前的石階。
  人影紛紛從各處搶出,片刻便完成大包圍。
  鬼母一聲怒嘯,開始攻擊四周的人。她首先撲向屋右的一名黑影,鬼頭杖風雷驟發,含忿出手,威力石破天驚,噹一聲大震,擊飛了黑影的沉重鬼頭刀,現杖尾貼身挑出,無情地攢人對方的左肋。
  「啊……」慘號聲震耳,黑影被挑飛丈外。
  「鬼婆該死!」一旁沉喝震耳,黑影一間即至,護手鉤遞到鬼婆的左肋。
  「錚!」鬼頭杖封住了鉤。
  糟了,鉤不但沒被震飛,反而鉤住了杖。
  護手鉤本來就是重兵刃,敢於硬接更沉重的鬼頭杖,當然必有所恃。果然,鉤勾住了鬼頭杖。
  側方黑影來勢如電,金背刀有如狂飆,猛攻鬼母的下盤,要削斷鬼母的一雙腳。
  兩面夾攻,配合得恰到好處,鬼母已無力應付,眼看要斷腿送命。
  暗影中飛去一塊拳大青石,噗一聲擊中使刀黑影的右耳,如擊敗革。
  「砰!」黑影連人帶刀向下一沉,撲地便倒,刀鋒距鬼母的左腳不足五寸,向下一沉便失去準頭。
  鬼母一怔之下,發覺雙腿仍在,大喝一聲,杖全力向懷內一帶,神力倏生,硬將使鉤人拉近了尺餘,起左足閃電似的挑出,正中對方的下檔。
  一聲怪叫,鬼母杖上的鉤飛出三丈外,飛向第三名衝來的黑影。
  「錚!」黑影反應超人,百忙中一劍崩飛了劈面飛來的護手鉤,卻嗯了一聲,上身一挺,原來人魔射擊中年文士的一枚竹釘落了空,無巧不巧地貫人第三名黑影的背心。
  鬼母一掠而過,大喝一聲,來一記枯樹盤根,夾攻中年文士的下盤。
  中年文士怒火焚心,眼看同伴接二連三斃命,憤怒得像一頭瘋虎,一聲怒嘯,佩劍出鞘,比任何武林人撤佩劍的速度都快,雙腿上縮,人成了一團,劍卻化虹射出,身劍合一凌空猛撲鬼母,劍光驟發,絕學馭劍無可克當,行致命的雷霆一擊。
  不遠處的人魔大吃一驚,脫口驚呼,已來不及救應,知道鬼母完了。
  「拍!」異響傳出,鬼母抬杖急封,杖一觸劍光,在尺外便發出異響,杖上所發的勁道自消,杖向外蕩,鬼母完全失去自制,連閃避的力量也消失了。
  劍長驅直人,光臨鬼母的頂際,四周的黑影四面內聚,來勢如潮。
  黑色的物體一閃即至,啪一聲在劍尖前爆裂成粉末,火星飛濺。
  是一塊拳大的青石,劍勢一頓。
  蜷縮成團隨劍凌空飛撲的中年文士,無堅不摧的劍光爆碎了青石,但居然被震得身形斜飄,劍尖離開了鬼母的頂門。
  鬼母感到頂門發麻,被劍氣震得頭上的布包頭散裂而飛,短髮髻亦隨而散,斷了不少短白髮,只驚得毛骨悚然,心膽俱寒。
  這瞬間,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剛才那位砍她雙腿的黑影,就是這樣送命的:被人在暗中暗算了。
  有人在暗中保護她,一定是怡平。
  驚駭中,她勇氣倏生,大喝一聲,向側飄的中年文士一杖劈去。
  「噗!」杖擊中側飄的中年文士腰脊,杖反彈而出。
  鬼母驚叫一聲,虎口一震,幾乎握不住杖,身形被杖帶得踉蹌斜衝,幾乎丟杖摔倒。
  「厲害!」她駭然叫,奮勇再次衝進。
  中年文士挨得起沉重鬼頭杖的重擊,卻禁受不起另一塊青石的勁道,噗一聲響,右肘挨了一石,身形尚未落地,這一擊勁道駭人聽聞,護體神功競抗不住石塊廣面積的打擊,只感到右臂如中電殛,右半身也震得發麻發僵,手握不住劍,劍失手拋出丈外。
  「砰」一聲響,人也摔落地面。
  鬼母狂風般的衝到,杖下如崩山,這一仗下去,保證可把中年文士劈成兩段。
  一個黑影從斜刺裡截出,救了中年文士,虎尾棍斜托探出,咚一聲架住了鬼頭杖。
  中年文士側滾丈外,吃力地站起大叫:「老魔還有同伴,退守望湖樓……」
  人魔一聲怪叫,疾衝而上。
  中年文士已失去自保的力量,在兩名黑影拚死掩護下,奔如樓下的大廳。
  「殺!」窮追得人魔怒吼,大袖一揮,把另一名迎面揮刀攔截的黑影拍飛,黑影貫在廊柱下,頭破胸扁,死狀可怖.老魔的大袖可怕極了。
  兩老魔無法分身追趕中年文士,被眾多的黑影纏住,脫身不得,兩人把在曾家潛伏的高手全部吸引住了。
  中年文士在兩名黑影的掩護下,從樓後奔出,奔向宅院最後面的望湖樓。
  望湖樓在宅院的最後方,地勢最高,所以可以看到浩瀚的湖景,遠在三十里外的君山,可看得一清二楚。
  這座樓是招待賓客欣賞湖景的地方,樓下僅有廳而沒有房。樓上四周有樓廊,四面明窗所以也沒有房,平時不會有人住宿,只是招待賓客看湖景的地方。
  沒有人會想到這裡會藏有俘虜,因為這裡沒有住宿的地方,平時沒有人留駐。
  中年文士發現兩老魔志在纏鬥,並無來找周夫子的積極意圖。論真才實學,兩老魔一比一,很難在周夫子手中討得了好。而目下兩老魔公然膽大地前來尋仇,面對許多高手圍攻而無退意,目的十分可疑。再加上有可怕的高手在旁暗助,到底兩老魔來了多少人?目的何在?
  所以,中年文士斷然下令退守望湖樓,搏殺兩老魔乃是次之又次的事。
  距望湖樓仍有百十步,中年文士發出一聲怪嘯。
  中年文士右肘挨了一擊,右半身發麻,難免影響腳下的速度,但仍然與掩護的兩個同伴速度相等,一躍仍可及三丈外,去勢有若星跳丸擲,沿向上的石級花徑飛躍而上,速度依然驚人。
  右方另一條通向上面的花徑中,另一個黑影以快一倍以上的速度,向上急掠,有若電光流火。
  望湖樓附近沒有其他建築,僅在四周種了不少花木,白天有人整理,晚上空闌無人。
  掠入樓前的山牆坡道,先到的黑影已隱沒在樓下的花廳內。登上坡道頂端,便是樓前的廣場。樓上樓下黑沉沉,鬼影俱無。
  平時,樓門是加了鐵將軍巨鎖的,所有的門窗皆關閉得密不透風。
  今晚,樓門沒有鎖,沉重的大門是虛掩著的。
  中年文士奔上門廊,兩名同伴左右一分,回頭戒備,準備阻擋跟來的人。
  下面房舍的空隙通道,有一些黑影向上狂奔,是擺脫兩老魔的人,全力奔向望湖樓。仍有幾個高手拚死纏住兩老魔,不時傳出兩老魔的怪叫聲。
  中年人伸手探索門鎖,發覺那重有十斤的巨型鐵將軍鎖已經失了蹤,吃了一驚,手一推大門,門應聲而開,便不假思索地搶入。
  廳內暗沉沉,伸手不見五指。
  「柴威!」中年文士狂叫。
  沒有回音,更不見人蹤。
  中年文士大概練了夜眼,也熟知傢俱的位置,奔向梯側的一座小門,門拉開燈光外射。
  這是一間小室,木雕的燈座掛了一盞明燈。
  燈座是徑有兩尺的栩栩如生的龍頭,中年文士將左手伸入龍口,抓住龍珠向外一拉。
  一陣機輪轉動的格格怪聲,從壁間傳出,右面的石壁徐徐後陷兩尺餘停住了,側方便出現一座僅兩尺寬,必須側身方可進入的地道。
  「柴威!」中年文士向地道大叫。。
  下面有燈光洩出,但聲息全無。中年人臉色大變,急急進入地道。
  下降兩丈,地道向右一折,折向處有一盞明燈。下面丈餘,有一座鐵門,門是大開著的,可看清丈五見方的地底密室。
  中年文士急搶而下,怔住了。
  室中除了草蓆鋪的床,和木桌上所置的一些食物外,還有一盞燈。除外,就是通風孔下面仆伏著一個青衣人,面朝下寂然不動。
  中年文士大駭,奔向通風孔下面的人,將人翻轉,便頹然放手。
  人已經死了,雙眼瞪得大大地,呼吸已經停止,但屍體尚溫。所佩的沉重蜈蚣鉤並末出鞘,顯然死前不曾與人發生衝突。
  不用檢查,也知道這人的脖子,被強大的扭力扭斷了頸骨,因為翻動時頭部的轉動有異。
  身後,突然傳來清晰的語音:「人失了蹤,對不對?」
  中年文士駭然轉身,拉開馬步完成進擊的準備。
  是穿了青直裰,英偉不群的莊怡平。
  「你是誰?」中年文士沉聲問。
  「我正要問你是誰呢。」怡平沉下臉說。
  「小輩,亮名號。」
  「沒有必要。我問你,這裡囚禁了什麼人?」
  「你小輩不配問。小輩,你是人魔鬼母的人?」
  「不要問我的來歷。只要你的回答。」
  「小輩該死!」
  中年文士火爆地罵,滑進搶制機先進擊,大概右肘的麻木已經消失,用右掌發招,早已功聚掌心,毫無顧忌地發出一記現龍掌強攻。
  怡平左移半步,左掌斜指,說:「大五行掌可傷人於八尺外,厲害!」
  雙方相距僅二丈左右,中間隔了一張上置食物盤的方桌,掌登手伸,便拉近了三尺距離,這一掌定可穩操勝算,大五行掌的威力幾乎已可涵蓋全室。
  怡平的掌拍出,驀地罡風呼嘯,潛勁向側方一湧,方桌突然桌面碎裂,向下崩塌,食盤發出巨響,飛砸在石壁上,砸得稀爛。
  「再接兩掌!」中年文士怪叫,連發兩掌,右登左拍,勁道一直一斜,從兩方行致命的攻擊。
  怡平不再退讓,驀地身形下挫,雙掌一分,仍然用化勁引力術,將及體的大五行掌力拔偏從中宮乘機切入,有如電光一閃,近身了。中年文士不但沒料到他能化去大五行掌力,更沒料到他大膽得乘機切人貼身攻擊。內家登峰造極的高手以絕學相搏,即使修為相同,功力不相伯仲,貼身擊實如果擊中要害,必定性命交關,很可能兩敗俱傷。就算擊不中要害,也不好受。
  中年人已來不及閃避,太快了,只好放手一拼,第三掌劈,第四掌……
  怡平奮勇搶攻,雙掌揮舞如風,硬對兩掌立還顏色,反擊之快無與倫比,在可裂石開碑的掌力中突入,展開絕學行石破天驚的重擊。
  「噗噗噗……」掌及體著肉的聲響急如驟雨,罡風勁氣迸發出丈外。燈火搖搖。
  驀地人影乍分,中年文士斜竄出壁角,臉色泛灰,眼中有駭絕的神情。
  「崩雲八式!」
  中年文士驚聲叫:「你……你是……是靈……靈怪……」
  靈怪名列江湖六怪之首,遊戲風塵精靈古怪,有千百化身,誰惹上了靈怪,保證沒有好日子過。靈怪的崩雲八式,是近身搏鬥最具威力的絕技,雖然名為八式。其實變化萬千,掌和拳、指、爪、肘、膝……二都可以作為進攻的工具,隨機應變,攻勢極為雄渾狂野,真有裂石崩雲的攝人聲勢。
  用崩雲八式,常可將功力更強的對手擊敗。如果再加上內功精純不怕對方打擊,更是威力倍增。因此靈怪在行道江湖期間,除了手中作為玩物的竹筋小鞭之外,從來不帶兵刃,想把靈怪送入地獄的人很多,從來就沒有人成功過,靈怪的真才實學,似乎還沒有人弄得法楚。
  怡平也不帶兵刃,儘管他的劍術,曾經博得神簫客的讚譽,稱之為幻劍,以便和武林四劍聖別苗頭。
  中年文士是識貨的行家,挨了幾下,便看出是靈怪的崩雲八式。靈怪在岳州神出鬼設,九絕神君幾個傢伙,被整得叫苦連天,幾乎膽都被嚇破了。而九絕神君幽虛煉氣士幾個宇內超塵拔俗高手,武功其實與摘星換斗、八表潛龍一群走狗首腦,即使不高也不至於低。
  走狗們正在搜尋靈怪的下落,準備明槍暗箭齊施,能誘用當然好,不能用就除之以永絕後患。
  怡平已有制勝的絕對把握,暗救人魔鬼母的人就是他,用飛石拋擊,便將中年文士的劍打落,所以他敢用崩雲八式貼身攻擊,不在乎對方可怕的絕學大五行掌。
  「你很不錯。」
  他冷冷一笑,徐徐逼進:「倒是識貨的行家。你要是不好好招出你們為非作歹的狗屁事,我要把你身上三百多根骨頭,一根根打松打散。」
  「在下不怕你……」中年文士厲叫。
  叫聲未落,怡平已一閃即至,展開了第二輪的狂野攻勢,毫不留情用重手狠狠打擊。
  中年文士僅支持了片刻,又挨了幾下重的,也擊中怡平幾記重手。
  「呃……呃……」片刻之後,中年文士只有挨揍的份了,再也經不住狂風暴雨似的連續打擊,挨一下叫一聲,最後被抵在石壁上痛揍。
  「砰噗噗……」兩肋、小腹、頸根、耳門……一陣拳打掌劈,記記落實。
  「啊……噢……」中年文士終於聲嘶力歇地慘叫,雙手已麻僵地下垂,完全失去抵抗力,口角鮮血溢出,氣散功消,只有任人宰割,精力終於崩潰了。
  「要不要我制你的穴道,用分筋錯骨手法逼供?」
  怡平將對方抵在牆上:「你嘗過搜經截脈的滋味嗎?要不要嘗嘗?」
  「你……你……」
  「我對你們這種人毫無胃口,但碰上了不能不管,你就認命吧!閣下。」
  他的拳頭舉起了,舉在對方的鼻尖前:「鼻樑骨脆得很,打碎了就成了塌鼻子啦!我這就給你來一下……」
  「不要打了,在……在下認…認栽……」
  「你貴姓大名呀?」他的拳頭收回二寸。
  「澹台士方……」
  「喲!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淮上狂生澹台老兄。你雖然稱士,但行為一點也不方。好,就算你是澹台士方。說!你們把什麼人囚在此地?」
  「南衡的兒子韋……韋雲飛……」
  怡平心中一跳,老天爺!兩老魔真不簡單,真找對地方了。可是,人呢?
  「人呢?」他問。
  「我……我怎知道?看守共有五個人,只看到一具屍體。糟了!人一定被南衡救走了。」
  淮上狂生痛苦地叫,丟了人質怎受得了?
  「南衡來了?」
  「可能暗中已潛抵岳州,洞庭王的消息相當可靠。」
  「洞庭王是你們的人?」
  「他收了咱們一萬兩銀子。」
  「難怪。他確定不是你們自己的人,為了爭功而自相殘殺,將人帶走讓你背黑鍋?」
  「不可能的,兩位夫子身邊知道這件事的人,屈指可數,連外、二兩位總管都不知道。」
  「奇怪!到底是誰著了先機?」怡平惑然自語。
  「莊怡平!」
  淮上狂生叫:「是他,沒錯,只有他在設法救韋雲飛。」
  「公孫雲長要救韋雲飛,萬家生佛也要救韋雲飛;南衡當然要救韋雲飛。閣下,你真是四面楚歌,丟了人質,你算是完蛋了。」怡平放了淮上狂生,開始留心找線索,不放過每一件事物。
  按地下秘室的構造情形看來,外面想進來的人幾乎不可能有進來的機會。」
  「地底秘室外面派有人把守嗎?」他向掙扎欲起的誰上狂生問。
  「派有一個,裡面有五個。」
  誰上狂生有氣無力地說:「外面的是插翅虎柴威,潛伏在外廳扮成看守更夫,傳達信號。」
  「那麼,插翅虎身在暗處,不可能被人入侵而一無所知,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你是說……,」
  「插翅虎賣了你們。」
  「那是不可能的,他是周夫子的心腹,有家有小,積財巨萬。」
  「那……除非他被無聲無息地制住。我幾乎可以給你寫保單是你們自己人所為,要開啟秘門,必須有信號告知裡面的人,對不對?死者是被人從後面扭斷脖子的,這表示入侵的人進來了,裡面的人仍然一無所知。哼!趕快滾回去查,還來得及。」
  「你……你放我走?」
  「我為何不放你走?」
  「這……」
  「殺你污我之手,我才懶得管你們鬼打鬼的狗屁事,快滾!」
  淮上狂生意似不信地面對著他,一步步向門口退,似乎準備他萬一變卦,好轉身逃命。
  「外面開閉室門的機捩已經毀了。」
  他揮手說:「不要轉開關秘室的歹毒念頭。如果我是你,就得趕快逃命,因為人魔鬼母可能還在搜殺你們的人。目下你精力已耗損九成,賊去樓空,連一個三流痞棍你也無法招架了,碰上人魔鬼母,嘖嘖!你淮上狂生只能活這麼大歲數了,活得夠長久啦!」
  「好人不長壽。」
  淮上狂生退抵室門:「我是死不了的。我發誓,我會設法將你化骨揚……」
  怡平向前一縱,淮上狂生扭頭撒腿狂奔,急似喪家之犬,居然快極。
  外面,廝殺已止,人魔鬼母兩人,正四處搜索走散了的走狗。
  怡平回到莊門外,兩老魔也就到了。
  「小輩,怎樣了?人沒救到?」人魔洩氣地問,看他兩手空空身旁無人,當然失敗了。
  「這裡囚禁的人,確是韋雲飛。」
  他無精打采地說:「怪事,竟然有人搶先一步,捷足先登把人救走了。」
  「哦!會是誰?萬家生佛?」
  「不可能的,那些俠義英雄又臭又硬,不會一聲不響暗中救人。而且,他們在碧湖老店神氣得狠,一舉一動全在人家的監視下,消息不靈,又聾又瞎。」
  「莫不是南衡?」
  「南衡可能已暗中到達,恐怕不會得到消息。奇怪!裡裡外外看不出異狀,到底是誰前來神不知鬼不覺將人救走的?以屍體的死時估計,救人的人只比小可快一步,一步之差……真糟!」
  「如果猜想是他們自己殺了自己的人故佈疑陣,咱們立即分頭踩查。」
  鬼母義形於色:「小輩,不要灰心,咱們這就走。」
  怡平不能不走,懊喪地踏上歸程。
  南衡如果來了,純純姑娘大事不妙。
  他先到北郊農舍,通知神簫客南衡可能已暗中抵達的消息,請老人家看住純純,不要讓她往外跑,更不要將消息說出,讓純純躲起來以免麻煩。
  五更初,他從月城偷越城關,街上夜禁不能行走,必須飛簷走壁而行。
  剛跳落店側的小巷,巷角暗影處踱出兩個黑影,一個現身之後重行隱去。一個青袍飄飄,以巾蒙面,從修偉的身材估計,這人舉動從容,雖則看不見面貌,也無法從眼神中估量,但卻可感覺出一股無形的懾人心魄氣勢,以雷霆萬鈞的壓力向他湧來。
  他冷然止步,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這也是一種壓力,足以抗拒對方澎湃的氣勢。
  「莊怡平嗎?」黑影以嚴肅的口吻問。
  「正是區區在下。請教!」他也莊嚴地回答。
  「不必知道老夫的來歷。」
  「這似乎有點不公平。」
  「天下間的事,不會有絕對的公平。」
  「有道理。閣下有何指教?」
  「請尊駕從現在起,不要再往楓橋楊家打擾。」
  「是閣下的意思呢?抑或是拔山舉鼎的意思?」
  「尊駕以為如何?」
  「莊某很笨,猜不透。」
  他率直地說:「在下只想知道,如果莊某不答應,是不是有危險?」
  「你說呢?」
  「又是猜謎。不過,在下可以給閣下肯定的答覆。」
  「老夫洗耳恭聽。」
  「首先,在下聲明,在下的答覆是可以公然宣稱的事實,不是秘密,更不是害怕危險,害怕閣下的威脅。在下的答覆是:莊某不會接近楓橋楊家,送上門去讓人再送上竹刀陣,畢竟不是愜意的事。那些人不但人多勢眾,而且不顧身份不講規矩,明槍暗箭齊施,火彈毒藥無所不用其極,在下勢孤力單,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他們。在下怕死得很,死過一次,再也不想死第二次了。但鍾不撞不鳴,鼓不打不響;他們如果不顧一切找上了在下,在下不會善了。閣下,明白在下的意思嗎?」
  「你的意思不算過份。」
  「謝謝。閣下滿意了嗎?」
  「暫時算是滿意了。」
  「暫時?閣下,不要大貪心,見好即收,天下大可去得;太過份的要求,結果不一定會圓滿。好了,閣下已耽擱在下的睡眠時間了。」
  「急不在一時,是嗎?如果尊駕遵守今晚的承諾,事後,尊駕將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但願如此。」
  「彼此彼此。」黑影讓開去路。
  「在下已經猜出閣下的來歷。」
  他通過後止步回身說:「你找錯了對象,閣下。」
  「真的?」
  「萬家生佛不需要閣下相助。」
  「原來你是胡猜。」黑影笑了。
  「真的嗎?就算胡猜好了。後會有期。」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這年青人很有豪氣。」
  黑影向隱起身形的同伴說:「真該試試他的真才實學。」
  「就憑他把走狗們鬧得手忙腳亂,雞飛狗跳人心惶惶的情勢看來,拔山舉鼎不論才智武功,都比他差了一大截,他一定很不錯,試不得。」那同伴用女性的聲音說。
  「走吧!我們得加強準備。」
  怡平直睡至日上三竿,方懶洋洋起床梳洗。
  這兩天沒見到高嫣蘭,他真有點如隔三秋的感覺。高嫣蘭的音容笑貌,一直就纏繞著他,揮之不去,迎又不可即,真令他煩惱。
  早膳畢,店伙來收拾食具,同來的是一位青衣大漢,進門便神色肅穆地向他抱拳為禮,說:「是莊兄嗎?來得魯莽,莊兄海涵。」
  「好說好說,老兄,請坐。」
  他輕鬆地笑笑,擺手肅客:「在下正是莊怡平,請教老兄尊姓大名?」
  「在下有事找莊兄商量。」大漢說,注視著店伙收拾食具。
  店伙識趣,匆匆收了食具走了。
  「在下彭大夏。」大漢壓低聲音。
  怡平一怔,心說:麻煩來了。
  「原來是湘南七豪傑的寶慶彭飛槍,失敬失敬。」他客氣地抱拳為禮。
  「不敢當。」
  彭飛槍就座:「韋前輩派在下傳話,老弟請抽空出外走走。」
  「彭兄有話請說。」
  「請老弟正午時分,在碼頭僱舟至扁山,在黃石灣見面,務請大駕光臨。」
  「這……」
  「韋前輩說,不見不散。」
  「好,在下準時到。」他只好答應。
  「在下這就回去上覆韋前輩,告辭。」
  「彭兄請。」
  送走了彭飛槍,他心中甚感不安。
  從碼頭雇小舟往黃石灣,不過五六里。扁山,原來叫偏山。小船叫偏舟,山形似偏,所以叫偏山。山上遍生虎竹,山頂有座啞女塔,據說有神人遺跡。啞女塔曾經有段神話,其實與其說塔可以鎮洞庭風濤,不如說建塔是為了鎮山下的龍窟。
  山西麓就是黃石灣,外湖湖面下有巨大的黃石正擋在航道上,暗流激盪,舟子無不心驚膽跳,不時有船隻擱撞沉沒。山上的啞女塔是白色的,可作為航行的指標。那時,只有海舶使用磁針羅盤,內河的船隻皆用目視決定航道,難免有誤差,船撞礁的事時有發生。巨石不止一座,東起扁山,西至君山,三十里湖面都有,外地來的船隻怎知何處有暗礁?所以只好碰運氣啦!
  到了碼頭,碼頭南端泊了不少專供行駛湖濱各地的小舟,還有幾艘專用來救生的鑽風船,一個時辰可以行駛四五十里,風大甚至可駛八十里以上,是當時最快的船隻,名聞天下,專用來搶救湖中的覆舟,救人心須分秒必爭,這種快船應運而生,水手都是一等一的水中蛟龍,三十歲便得準備退休了。
  迎面來了一名水手,樸實的面孔,臉色如古銅,含笑打招呼道:「客官可是要僱船到君山?」
  「到扁山。」
  他往湖南面的扁山一指:「短程的,去不去?」
  「這……客官賞小的一兩銀子,小的就去。」
  「包來回二兩銀子,公平吧?」
  「多謝多謝,小的領路。」
  船是小單桅,無風用槳,三名船夫二兩銀子夠公道,來回一趟十來里,嫌的是辛苦錢。
  船立即解纜,撐離碼頭立即升帆,吹的是東風,船離岸極為順利。船輕快地駛出兩里外,突然風帆一轉,向西順風飛駛,駛向煙波浩渺的湖心。
  他站在艙面,背著手轉向後艙的三位仁兄笑笑。
  「如果見了洞庭王,我莊怡平如不把他的背筋抽出來,就不配稱孤魂野鬼。」他說。
  「你見不到洞庭王。」
  誘他上船的管帆操舵大漢獰笑:「你會見到龍王爺,龍王爺會把你為附馬,我不信你會有膽量抽龍筋。」
  「我現在給你十下數。」
  他伸出右手,手中有從店中留下的一雙竹筷,每根筷折成兩段,共有四段,說道:「數盡,就有人去見閻王而不是龍王。我開始叫數了,一!」
  「你少嚇人,閣下!」
  另一名大漢狂笑:「哈哈!水上水下是咱們的天下,你……」
  「二!三!四……在下從不嚇人。洞庭湖雖大,絕對沒有東海黑水洋危險。在下曾經駕船至黑水洋找傳說中的東海龍王,可惜沒碰上,只獵了十餘條巨鮫。老兄,你可知道巨鮫是啥玩意?五!六……」
  「你騙不了人……」
  「騙人?每一條巨鮫,都比你這條船長三倍,一口可以咬掉你這種好漢九個頭。七!八……」
  一段竹筷破空而飛,風帆突然骨碌碌下墮。
  升帆的主索粗如雞卵,桅頂高三丈,上面的滑車吊繩粗亦相等要想用半段竹筷射斷滑車吊索,那是絕無可能的事。
  不但吊繩斷了,滑車也碎了,風帆怎能不掉落?
  「九……」
  「有活好說……」大漢終於驚怖地大叫。
  船頭到船尾,長不過兩丈,竹筷能將三丈高桅頂的滑車射碎,射船尾的人還會有問題?
  「你們可以跳水把船弄翻呀!」怡平神態悠閒地說。
  「和你這種人玩命,不會有好處的。」
  大漢揮手示意命同伴駕槳:「人還沒跳下水,恐怕就沒命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你贏了,往扁山。」
  「黃石灣。」
  「好,黃石灣。」
  「你們是洞庭王的人?」
  「不錯。」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在下不怪你們。你們知道南衡來了?」
  「大概是前天晚上到的,昨天傍晚咱們才得到消息,敝當家與南衡有點舊怨,所以……」
  「所以洞庭王願意與走狗合作?」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幾個錢。莊爺,你知道一萬兩銀子,可以養活多少人嗎?」
  「沒有那一萬兩銀子,你們同樣活得好好地。老兄,告訴你,不義之財,要了會坑死人的,剛才你們就差一點……不,差一聲就送命了。請轉告洞庭王,叫他千萬不要招惹像我孤魂野鬼這種人,那不會有好處的。我要刨出他的根底來,並不是太難的事。」
  「在下一定將話轉告。」
  「謝了。」
  船靠上了黃石灣,湖岸樹林裡鑽出一個紫褐色臉膛的大漢,老遠便高叫:「莊兄信人,無限歡迎,請林子裡見。」
  那林子裡站了一大堆人,大概湘南的武林子弟全來了,人數不下四十之多。
  為首的人是南衡居士韋安仁,一旁是風華不減當年的女飛衛俞鳳至,和次於雲翼。
  女飛衛冷森的目光,相當不友好。南衡居士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有聲望有修養的前輩名宿,神色倒是相當安詳,但臉上的隱憂顯而易見。
  恐怕只有韋雲翼一個人是友好的,其他一個個怒目而視,怒火內蘊。
  他在三丈外腳下一慢,含笑行禮問好:「韋老伯韋大娘好,莊怡平向兩位請安。」
  「賢侄少禮。」
  南衡居士破例回了晚輩一禮:「賢侄,小女目下何在?」
  「在神蕭客梁老前輩身旁。」
  「是你唆使她出來闖禍的?」女飛衛火爆地質問。
  「韋大娘,小可與今嬡自小是鄰居,上次小可返家,與今嬡僅見過兩三次面。十年,少年子弟江湖老,小可根本就不記得令嬡是何模樣。韋莊兩家雖毗鄰而居,但極少往來。小可再不成材,也不會唆使人家的閨女出外拋頭露面。莊家雖然算不上書香世家,至少敬天地鬼神小有名望。莊家的子侄,不敢說都是人間麟鳳,至少每個子侄,都不會為非作歹替家門蒙羞。韋大娘,你這種責難倒因為果,算公平嗎?」
  他本來就對韋家有成見,成見來自小霸王韋雲飛,因此說起理來,言詞甚有份量。
  「你……」女飛衛怒火上衝。
  「我怎麼啦?韋大娘,你為何不去問公孫雲長?令郎令嬡之所以前來岳州,可說皆是公孫雲長做的好事,令郎尤其頑劣不堪。令郎失陷在走狗手中,完全是公孫雲長把他送掉的。為了援救令嬡令郎,我莊怡平出生人死,與走狗們拼過無數硬仗,九死一生。昨晚得知今郎被囚禁在曾八爺家中,闖龍潭虎穴直搗中樞,雖然徒勞無功,但我已盡了全力。公孫雲長目下在碧湘老店,與被他拖下水幾乎斷送掉的高嫣蘭,同在萬家生佛身邊,諸位何不去找他對證?我來了,我不怕你,拔山舉鼎的一群上百走狗,加上鄢府周、鄭兩夫子,也奈何不了我莊怡平,你不要擺出這種陣仗來嚇我。話不投機半句多,告辭。」
  他確是憤火中燒,為了純純姐弟,他確是九死一生,其實他根本用不著多管閒事,這世間好人難做。
  「賢侄請留步。」南衡居士總算不糊塗。
  「有什麼事,老伯可以先問公孫雲長。」
  他轉身沉聲說:「如果不是為了令嬡令郎的閒事,我莊怡平早就到了南京花花世界快活去也。走狗們搜刮天下,鋤除俠義道高手名宿,與我莊怡平毫不相干,我犯不著與走狗們結深仇大恨自討沒趣。老伯,你目前只有兩條路好走,兩條路都很崎嶇,因為你是俠義名宿。其一,替走狗們鋤除俠義門人,以救你的兒子;其二是與萬家生佛聯手合作,犧牲一個兒子換取千秋俠名。言盡於此,我在碧湘老店落腳,暫時還不打算離開,有事在店中候教,告辭。」說完,他回頭飛掠而走,一躍四丈餘,有如電射星飛,速度駭人聽聞。
  「賢侄請留步……」南衡居士大叫。
  群雄膛目結舌,被他的超凡入聖輕功嚇愣了。
  女飛衛畢竟不是太過剛愎的人,怡平這番話情至義盡,理由充分,不由她不動容。
  有些剛愎的人,有時反而能接受別人的頂撞;女飛衛就是這種人,事情一過便冷靜下來了,但口中仍不饒人。
  「這畜生可惡!」女飛衛恨恨地說,卻不提兒女被怡平引誘出走的事啦!
  「鳳至,你不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嗎?我們應該去找公孫賢侄。」南衡居士平心靜氣地說。
  「鬼的賢侄!」
  女飛衛怒火又升:「如果這件事真是公孫小畜生在搞鬼,哼!我饒不了他。」
  「爹,目前最重要的事,是營救小弟。」
  韋雲翼憂心忡忡地說:「向拔山舉鼎要人。」
  「對,找走狗們要人。」群雄中有人大聲叫嚷起哄。
  「千萬不可妄動,諸位。」
  南街居土不勝焦灼地說:「只要一露臉,老朽便脫不了身,勢將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了。」
  「爹,這件事恐怕只有莊兄弟能應付得了。」
  韋雲翼說:「看了他的身手,毫無疑問地,那天晚上對付鬼丐與劍無情一群走狗的人,定是莊兄弟所為。咱們來了兩天,得到不少消息,走狗們提起莊兄弟,幾乎沒有不怕的。」
  「他不會幫我們的忙了。」
  南衡居士搖頭苦笑:「為父看得出,他對咱們韋家成見甚深,良難化解。唉!目前為父只有一條路好走。」
  「爹的意思……」
  「與萬家生佛吳老弟合作。」
  「不行!」
  女飛衛極力反對:「咱們的孩子……」
  「鳳至,你要我屈服,做他們的走狗?」南衡居士沉聲問。
  「天哪……」女飛衛掩面狂呼。
  「爹,孩兒先找到神簫客前輩和純純小妹……」
  「你到何處去找?連上百高手也查不出他的行蹤,去打鑼尋人嗎?真是!」
  「找莊兄弟,錯不了,我去找。」
  「這……城裡危險,如果你再失陷,老天爺!你想到後果嗎?」
  「安老,還是晚輩去走一趟吧!」
  彭飛槍說:「順便找萬家生佛說一聲,請公孫少堡主來一趟說個明白。」
  「不,我晚上去。」南衡居士咬牙說。
  「公孫少堡主不會來的,他也沒有什麼好說,」
  一位中年人冷冷地說:「公孫少堡主在客店,教唆韋少爺的經過,我曾經打聽出一些風聲,只怪我不肯相信而已。經莊兄弟一說,我想,這件事已無可置疑,責任全在公孫少堡主身上。聽說,高姑娘的一僕一婢,都是死在走狗們手中的,死時公孫少堡主都在場,還是莊老弟替他們料理善後,多次替他們解圍。有誰不相信嗎?」
  驀地,一位花甲老人向外一指,叫:「船!有人來了,會不會是萬家生佛派人來了?」
  是一艘無桅的小槳舟,短程代步的小艇。不久,船急駛而至,一位中年人一躍登岸。
  群雄在原處目迎,有人叫:「九幽客呂傑!這黑道惡賊是拔山舉鼎的爪牙,他們知道咱們的行蹤了。」
  九幽客手握一封大紅拜帖,急走入林。
  「韋兄請了。」
  九幽客抱拳為禮,臉上笑容可掬:「奉大總管拔山舉鼎皇甫大總管所差,有書信面呈。」
  「有勞了。」南衡居士接過書信。
  「在下立等回音。」九幽客咄咄逼人。
  南衡居士拆信一看,愣住了。
  信上,寥寥數語:「明日(六月三十日)午正,楓橋楊家設宴為湘南豪傑洗塵,務必賞光。皇甫俊拜。」
  「這傢伙在耍什麼花招?」
  南衡終於打破沉默:「呂兄,老朽準時到。」
  筵無好筵,會無好會。
  拔山舉鼎竟然用大紅請帖請南衡一群湘南豪傑赴宴,這是極為反常的事。
  兩年來,正邪之間勢成水火。壁壘分明,平時在路上碰頭,一言不合就可能發生嚴重的衝突。
  每當走狗們進行假公濟私,大肆藉口懲治私鹽商販,向被預定攀誣的商號大戶濫捕勒索甚至格殺示威時,伺伏的俠義們就會毫不留情地挺身打擊。
  最令拔山舉鼎難以忍受的是:萬家生佛與乾坤一劍,率領一群高手名宿,一面再向鄢狗官行刺,搏殺重要的走狗幫兇。
  當然,行刺的人從不公然露名號,受重傷被擒也沒有口供。反正雙方心照不宣,各顯神通,不衝突則已,拼起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平時,即使不發生衝突,也各展奇謀,找機會將對方的重要人物,明槍暗箭將對方送入枉死城。表面上,這是正邪之鬥;骨子裡,卻是名利之爭。
  現在,拔山舉鼎竟然用上笑臉手段,設宴招待一直守中立的湘南群雄,用心昭然若揭。
  南衡居士不得不去,非去不可,馬行狹道,船到江心,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送走了九幽谷,群雄議論紛紛。
  「安老,咱們去,危險程度如何?」
  一位中年人問,顯得心情沉重,說:「鴻門宴與呂太后的筵席,都是不好吃,吃不得的。——
  「筵席上不會有危險,危險是在筵席上決定的;問題是咱們能接受多少危險。——
  南衡居士鄭重地加以說明:「拔山舉鼎畢竟是一代霸才,他能有今天的局面,決不是僥倖得來的。因此,在筵前筵後,他都會保持主人的風度。真正的危險,是筵席散了之後。
  毫無疑問地,他會在筵席上展開笑臉手段,宣佈他的重大決策和要求。可預見的是:他的要求必定與名利有關。俗語說:光棍不擋財路;他的歪道理必定很動聽。他要求別人不擋他的財路。要求不算離譜。問題是,咱們能不能接受他的條件,能接受的程度如何?萬變不離其宗,這必定是劃清界限,表明立場的盛會。
  多年來。郎狗官的鹽區不在咱們湘南,走狗們的魔爪僅伸至岳州。因此咱們湘南人袖手旁觀,嚴守中立,但也難免有激於義憤的人。暗中參予萬家生佛的制裁走狗行動。拔山舉鼎的陰謀至為明顯,他要打破這種中立的局面,減少他的威脅,進而減弱萬家生佛的支持力量,相對增加自己的力量。
  問題是:咱們是堅持中立呢,抑或是背棄俠義宗旨站在他的一邊?」
  「安老有愛子在他手中……」
  「老朽邀請諸位親朋好友前來岳州,只要求諸位的道義支持。」
  南衡居士臉上有堅毅的神情:「兒孫自有兒孫福;又道是生有時,死有地。誰無兒女?為兒女而讓自己恥辱的活下去,要兒女何用?
  老朽的事,諸位暫請擱在一旁。他們能不顧一切任性妄為,派鬼丐和劍無情登門脅迫老朽,日後誰敢保證他們不派人再赴湘南,脅迫諸位就範?
  咱們不敢說此行是為了俠義門人的千秋正義,至少也認為是出於保證自己的安全。現在咱們返回住處從長計議,籌謀對策。」
  風雨欲來的前夕,似乎特別平靜。
  岳州城內,本來就沒有多少走狗公然露面,現在更是不見走動。
  碧湘老店平靜無波,這處風暴中心顯得安靜如恆。
  申牌初,南衡居士一家二口,以及兩位年屆花甲的偉岸老人,沿大街走向碧湘老店。
  「鳳至,見了公孫少堡主,千萬不要激動。」南衡居士向走在後面的老伴女飛衛說。
  「那畜生可惡!」
  女飛衛咬牙說:「他似乎是個天生的禍胎,誰被他沾上誰就霉運當頭。他一到我們家,災禍就綿綿不絕。高谷主的千金碰上他,婢死僕亡,錦繡谷的災禍預期可見。哼!他……」
  「老伴,這不能算是他的錯。」
  南衡居士措詞相當謹慎:「請記住,他邀請俠義門人出山仗劍主持正義,理直氣壯。在沒問過純純丫頭之前,我們不知內情,無法指證是他引誘雲飛偷走逃家,他即使不否認,我們也無奈他何。所以,不能激動。」
  愛女下落不明,愛子被擄。女飛衛本來就是個霹靂性子、武功超絕驕傲自負的女人,哪能不激動?
  幸而挨了怡平一頓合情合理的指責,總算有點覺悟,勉強壓抑心中的激動,但壓抑的情緒,隨時皆可能一爆不可收拾。
  碧湘老店一陣熱鬧,萬家生佛熱情地招待佳賓。
  型廳中人滿為患,交情厚的人少不了親切地寒暄,客套一番後,主客雙方就座懇談。
  公孫雲長當然在座。
  「仕明兄,可知道拔山舉鼎此舉有何用意嗎?」
  南衡居士取出請帖放在桌上攤開:「這位梟雄霸天神通廣大,兄弟的行蹤竟然瞞不了他。」
  「安老,在下這裡也有一張。」
  萬家生佛從袖中取出請帖,兩帖一模一樣:「把中立人士請來以便爭取,事極平常,合情合理,把死仇大敵一起請來,就令人莫測高深了。安老,咱們都估錯了拔山舉鼎的才幹。」
  「他想一網打盡,擺鴻門宴?」南衡居士大感意外。
  「不會,但將是繩池大會。」
  「仕明兄準備參加?」
  「勢在必行,安老。」
  「這個……」
  「彼此顯露實力,雙方都會有好處。公孫賢侄處也有致公孫兄的一封請帖。迄今尚無公孫兄的消息,他應該早早趕來的。」
  「公孫賢侄上次光臨合下,並未提及此次岳州之會。」南衡居士目光轉向公孫雲長。
  「小便並不知道此事。」
  公孫雲長率直地說:「小侄離開家父已有不少時日,家父僅囑咐小侄途經湘境時,可前往小有天敦請韋伯父出山主持正義,迄今仍未與家父取得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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