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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重返中原


  大漢走近,拾起劍和包裹丟給一名同伴,搜腰摸腕看姑娘是否挾帶了暗器,方揮手道:「跟我來,沿途閣下最好安靜些。」
  「諸位是那一寨的人?」她問。
  「東山第二寨的弟兄。」
  賊人將雷姑娘押走後,不久,林華四人到達了有記號的地方。林華對這種記號不陌生,田敬宗更是此道中人。
  吳勇曾經走過這條路,已將前面第二座插無奇峰指示給眾人知道,就是大偽山的主峰,主峰西面白天半掩山頂的峰頭便是白雲峰。
  發覺示警記號,林華向眾人用眼色示意,放下田敬宗,由杜安華扶住,他獨自上前,將四塊石換了方位,然後四人同向明走。
  杜安華與吳勇招了田敬宗跟在後面,一時還摸不清林華的心意。
  林華示意姑娘走近,說:「附近至少有三名暗樁,無論如何,咱們得將他們一網打盡,而且,有容許他們發出報警的暗號。」
  「大哥,咱們如何能一網打盡?」姑娘憂慮地說。
  「等會兒你悄悄地將口信傳給你哥哥,故意失足跌倒,三人都起不來,暗樁便會全部出來本助了。」
  「好,我這就和哥哥準備。」
  「等會兒由我出面打交道,聽招呼行動。他們必已將發現同道的信號發出,遠處的人不可能趕來聲援,不必急急行事。」
  「知道了。大哥,雷姑娘與老道……」
  「這裡沒有打鬥的痕跡,想必是老道出面與暗樁交涉好了的。」
  「那我們……」
  「我們這時已不能放膽追,必須在外理了暗樁再說,在暗樁的口中,可望問出他兩人的行蹤來呢。」
  姑娘等到乃兄走近,方將林華交代的事—一說了。
  正走間,杜安華腳下突然破草根所絆,「哎」一聲驚叫,人向前一栽。
  田敬宗早受到警告,擔架下墜著地,便滾至一旁大聲叫喚呻吟。
  三個人全爬不起來了,林華與淑華各扶一人,向林中大叫道:「快出來幾個人幫忙,快!
  茂林深處奔出兩名大漢,奔近用困惑的目光向眾人打量。林華不等他們開口詢問,以堅定極具權威性的口吻,以略帶湖廣口音說:「多叫幾個人來,有三位兄弟受了傷,一個是被豹子抓傷的,快把他們抬走。」
  大漢莫名其妙,被他的神情所懾,忘了問切口盤道,遲疑地問:「你……你是那一寨的人呢?」
  「什麼話,連我都不認識,豈有此理,快去叫人來幫忙。」他聲色俱厲地叱喝。
  大漢嚇了一跳,退了一步。
  他哼了一聲,緊接著說:「快把信號傳到大寨,叫寨主派人前來協助捉人。」
  「這……」
  「碧落宮有人吃裡扒外勾引外人侵入山區,可能是風月道人的昊字輩弟子,已從這一面進來了,你們看見了沒有?」
  他趕來山區是有準備而來,沿途已打聽出一些有關八大天王的消息,有恃無恐,一連串的緊迫追問,把兩大漢嚇住了。大漢來不及轉念,惶恐地說:「剛才是極樂散人與一位自稱是沙千里的朋友,要到碧落宮的人經過,不知怎地,兩人發生衝突,在北面山腳下出了意外,極樂散人失足跌下刀坑斃命,另一個已由巡山的弟兄帶走了。帶到山寨由大王定奪。」
  「真糟糕,那人就是奸細。快,快,快叫人把他們三人抬走。」
  「這……這裡只有三個人,走……走不開。」
  「三個人都來,先扶他們一把。」
  大漢高舉右手,發出兩聲鳩啼。不遠處的一株巨樹上,跳下一個大漢爭奔而至。
  「快!把他們扶到偏僻處先行安頓。」林華叫道。
  三大漢順從地分別扶起杜安華三個人。林華舉手一揮,姑娘上前幫助昊勇,他則幫助田敬宗近身突發輕笑,一掌劈向攙扶田敬宗的大漢,「噗」一聲正中耳門。
  安華兄妹也同時動手,不費吹灰之力,便制住了另兩名大漢。
  三名賊人都昏了,安華叫:「拖至偏僻處,先問口供。」
  「安華弟,且慢。」林華出聲阻止。
  「大哥,你想爭取時效追趕?」
  「追己來不及了,咱們且先從長計議。」
  「那就該先問口供……」
  「不必操之過急,咱們須先安頓吳、田兩兄。極樂散人已死於刀坑,吳勇已將咱們帶來,他必須轉回去了。田兄身受重傷,咱們得留下人照顧……」
  「我是不留下來的。」杜安華斷然地說。
  林華的目光落在淑華姑娘身上,姑娘笑道:「大哥,赴湯蹈火,我跟你走。要找人留下,留下我的決不是你。」
  「小妹……」
  「你走我也走,你留我也留。」姑娘搶著說,臉上笑意甚濃,語氣卻極為堅決。
  「當然我也不會留下的。」杜安華也堅決表示。
  吳勇卻出面打圓場,道:「這位田兄並非完全不能走,只要有人扶著,在下願帶……」
  「你不能帶著爬山越嶺,不必提了。」林華不安地說。
  吳勇淡淡一笑,說:「往回走十里左右,向南走山勢下降,南行第五座山峰下,便可找到小徑,可到袁州府萬載縣。你們的乾糧都交給我,我帶田兄慢慢走,山區我熟,三天後我便可找人抬至萬載。田兄如不在萬載就醫,我負責帶他至上高照料,請放心啦。」
  林華不得不硬起心腸,將乾糧交給吳勇,鄭重地說:「吳兄,這次多蒙兄台伏義照應,小弟感激不盡,容圖後報。救人須救澈,田兄的安全,一切仰仗吳兄了,請吳兄多加照顧,至要至要了。」
  「林兄但請放心,兄弟將盡力而為。」吳勇拍著胸膛。
  杜安華將一些藥散交給田敬宗,說:「這些藥散是療傷聖品,兩天換一次藥,足夠十天半月使用,如能保持傷口不嚴重撕裂,你的傷可能痊癒了。極樂散人已死,閣下在江湖混,聲譽不見佳,目下氣門已破,他人也死,不如急流湧退,退出江湖也許還來得及。恕咱們不能送你出山,請珍重,後會有期。」
  田敬宗無限感慨地向眾人道謝,在吳勇的摻扶下,告辭去了。
  三人等他們去遠,方將三賊帶至僻靜處問口供。賊人並不知沙千里的事,只招出山寨的情形。
  三人將賊人捆上,扎上嘴部,點了睡穴,堆放在草叢中。預計賊人必將昏睡四個時辰,醒來後設法解綁脫身,至少需一個時辰,那下半夜的時刻了。林華不想多殺人,三賊得以保全性命。
  三人從賊人的口中,得悉各處警哨伏椿的概略佈置情形,為了爭取時效,捨了易走的山坡谷地,往最險要而沒有警哨的地方鑽,小心翼翼逐步深入。在入暮時分,終於到達了白雲峰,攀上了西面的峰戀,在夕陽普照下,居高臨下看清了碧落宮的形勢,開始準備夜襲的大計。
  這一帶的山嶽石質稀少,形成峭壁的地方才有石質不佳的岩層,像是砂石,僅比砂岩堅固些。峭壁想在夜間向上爬,十分危險,壁巖表面皆被風化,不能著力,失手掉下來不粉身碎骨也將一命嗚呼。壁虎功游龍術,在這裡無用武之地。
  他們準備了二十根兩尺長鴨卵般粗的栗木棒,這一帶栗水多的是,每根棒頭系一根四尺長的軟籐,作為系棒之用。
  夕陽西下,他們便乘暮色蒼茫山風四起的機會,神不知鬼不覺降下山谷,到達碧落宮的西北角。
  三人開始用劍鑒級上升,每隔四尺一級,並在兩旁各插上一根棒,連結軟籐作為扶手,輪流挖掘逐步上升。這是極為艱辛的工作,找棒尤其困難,響聲不能太大,以免驚動上面的警哨。
  三更天,他們終於排除萬難,飛渡天險,登上了碧落宮,已疲憊萬分,但也興奮得忘卻了疲勞。
  上來容易下去難,登上崖頂便有進無退了,除非他們不打算鬧事,不然決難平安撤下。
  除了避免宇內淫妖風月道人有所有覺察,不然想脫身難似登天。
  如果在天明之前未能撤離,那麼,八大天王的千餘嘍兵,將是他們可怕的勁敵。
  在黃昏時分,當他們找達崖下尚未工作時,東面崖上的賓館中,風月道人已在設宴替來客棧行。賓客在八大天王的陪同下,南行連夜投奔袁州府,取道奔向湖廣去了,去意匆匆。原來當沙千里一行三十人到達賓館後不久,湖廣從集賢莊派來的信使也趕來了,帶來了太湖一君十萬火急的手書,要求沙千里與乃師務必晝夜兼程趕回,不然為時已晚,集賢莊目下正處於風雨飄搖中,來晚了大事去矣!這封書信是他們告辭的藉口。
  碧落宮的鐘樓,響起了三更正的響聲,夜深了。
  在木柵下的林華,手腳並用悄然向上爬升,看清內側沒有人,方解下腰中的護繩抖動三次。他下面的淑華姑娘爬伏在柵下,接到記號也將她自己的護繩拉動三次,通知斷後的杜安華可以上來了。
  杜安華拔最後一根木棒,升上柵根。三人將三丈長沉重無比已連成一線的捆了木棒的防跌棒梯,弄人棚內藏在草叢中,方鬆了一口氣,其作用並非離開時防敵入侵,而是防跌,崖上近處沒有警咱把守,平時只有巡邏的人來往。
  三人解了連結三人的護繩,藏好用來登上並準備下去的一大堆繩棒,略為察看四周認清方位準備退路,然後歇息、以恢復體能。
  調和了呼吸,汗水已收,三人重新結紮,林華穿一身深綠且間有灰色斜藍的夜行衣,皮護腰繫在衣外,劍繫在背上。安華兄妹也同一打扮,但淑華已恢復了女裝,穿上夜行衣,顯是曲線玲瓏,健美敏捷英氣勃勃。
  在出發前,三人來一次最後協商,林華神色肅穆地說:「安華弟,妖道宮中只有四十餘名老道,並不足畏,便不得不提防沙千里那群人。因此,你必須把守住唯一的進出路。在對方不曾發現你時,保持隱秘,不可貿然出面動手。千斤重擔由你承擔,咱們是否能夠安全退出,全仗你是否能守住這唯一的出路了。」
  安華沉著他一笑,說:「大哥,話必須講明,天一亮,我便不能在此地了,你們務必在天明前撤離。」
  「當然。」
  「如果你們控制大局,別忘了招呼我一聲,把守在此地,委實不是滋味。」
  「如能控制大局,我必定用嘯聲知會你。」
  「好,時光不早,你們去吧,一切小心。」
  「彼此珍重,千萬小心。」
  林華偕同淑華姑娘立即動身,隱沒在茫茫夜色中。
  碧落宮本身並不廣,位天東南角,外面建了第二道木柵牆,牆上建了哨台,成正方形,長寬各五十丈,只開了一座門,四角向外伸出四座角樓,作為警備人員的居屋,外有天險,內有高手防備,碧落宮形成天塹。再有附近的八座山寨形成外圍,風月道人安居宮中高枕無憂。
  沙千里替碧雲宮帶來了喜訊,也帶來了災難。
  任何天險如果缺乏人手把,便不再稱得上天險了。
  十餘座殿堂,全是木造的,這一帶沒有礎石,木造的房舍是經不起火的。
  地勢高,水源有限,因此除了內柵以內栽了一些花木外,還可勉強生長的小樹,一片荒涼,與內棚的花木扶疏形成兩個不同的天地。
  十餘年來,不會見過能登上崖頂侵入的人,負責警戒的老道們,似乎已忘了自己的職責。太平子過久了,誰又不怠忽職守呢?
  兩條黑影從四面攀入內柵,如入無人之境。
  風月道人每年出宮了兩趟,回來時必定帶了不少美女與金帛。他的五名親傳弟子,平均每年出外四次替他辦事,採藥賣藥物色絕色佳人,或者探聽江湖動靜,也經常帶回大批的財物與美女。
  至於那三四十名老道,內中除了他的三名師弟外,其他全是師弟的門人,與他的徒孫輩,全不是外人。
  這是一座極為神秘,從未為外人所知的宮觀,江湖上的謠傳,把這地方形容是人間最荒淫、最污穢,最神秘之宮、最原始、最令人發麻的女人地獄。也有人傳說,風月道人得了一本素女心經,只要他是在修煉期間,能連御三萬六千名美貌的處女,便可修成正果身列地行仙之列云云。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
  白道衛道之士,也曾經想到前來揭發老道的罪行,可惜無法獲得老道的罪證,也很難獲得進入的機會,碧落宮每年贈給八大王不少重禮,他的武藝也足以鎮伏這些綠林巨寇,雙方相倚賴共存共榮,皆大歡喜。
  林華偕淑華終於侵入了碧落宮,這座神秘的殿堂終於暴露在他倆的眼下。
  這是一間四合院式的精美秘室,內部四擊的藍廊,圍繞著中間一座小花園,幾株丹桂銀花爍爛,整座秘院幽香陣陣,中人欲醉。
  藍廊,也稱響藍廊,第一位建這種廊的人是吳王夫差,他的宮建在江蘇吳縣靈嚴山中,宮中有一條走廊便稱為響藍廊。王,也就是木屐。廊以梗梓作為地板,穿木屐的人在上行走,便發生悅耳的聲響。以後這種廊逐漸演變。變得更為複雜。有些板面是軟的,踏下去由弦與鉤觸引內室的警鈴。有些則直接從下面發聲,但踏下去的人自己可以聽到,可發生嚇阻作用。有些則在下面綴以各種大小不等的風鈴,踏上去可以振動而發出美妙的樂聲,純粹的娛樂性的,卻不是防盜的走廊了。
  這座秘院的藍廓便是娛樂性的,廊面光滑如鏡。正北是華麗的淨室,用活動的拉門為障,內設兩層幔。一層是半透明的蟬紗,一層是緋色絨縵。地面也是光潔的地板,中間放了一張雕雲雷花邊的檀木長案,外側有三具成弧形設置。正面主座上,端坐著一位神態安詳,五官清秀的中年人。紅光滿臉,身材高大,看不出準確年齡,反正看去精神奕奕,風度極佳。頭梳道髻,穿玉色寬袍,任何人上看不出是個老道,初見面的人,必定為他是個出身富貴門第的飽學青年儒土。
  他,就是宇內大名鼎鼎的淫妖風月道人道全。
  他身後,端坐著九名絕色美女,一個比一個艷,一個比一個嬌,渾身盛妝,但不施脂粉天然國色,髮髻上飾物也不多,完全以脫俗的裙來襯托出她們的美來。她們笑臉如花,絕對沒有絲毫愁態。
  江湖上傳說著碧落宮的神秘幻境,說是這裡的男女皆全無遮擋,以幔是為帳,以鮮花為裳。
  便整座碧落宮有兩百名以上美女,今晚絕對沒有一個裸體的人。
  案前的客位上,坐著一名穿了玉色道袍的美艷女郎,但比起那九名女郎,似乎出落得差一分半分。她手持雲帚,不時打量風月道人身後的九名美女,眼中湧起陣陣迷惑的表情。
  同一期間,林華與淑華姑娘從西面飛越內柵,伏在柵頂的棚架走道向裡面用目光相窺形勢。
  他頗為迷惑,低聲向姑娘說:「小妹,我們已經輕易是闖入了碧落宮,瞧,各處殿堂皆有風光燈照耀寂靜如死。看警衛情形以及這些木造宮觀殿堂形勢看來,要說這是步步凶險的龍潭虎穴,你信是不信?」
  「大哥,你呢?」姑娘也迷惑地反問。
  「大哥在問你的意見。」
  「我……我不信。」
  「很好。」
  「大哥的意思……」
  「當然我不信。可是,也許我們會栽在裡面。」
  「這……」
  「老道精於五行奇門秘術,這些殿堂的格局,是按玄門九宮安排的。」
  「這是說……」
  「這是說,不僅玄門九宮,進得去出不來。每間殿堂本身就是一座九宮,九九相連變化萬千。你決難找到真正的絳宮所在地……」
  「什麼是繹宮?」姑娘搶著問。
  「意指中樞要地,也稱心宮。咱們在外面觀看一清二楚。進去便茫無所知了,以迷香、暗器機關等等相輔,由人控制,便成了奇門生剋,陷死在內出不來了。」
  「給他放上一把火……」
  「自己同樣死。」
  「從外面放火……」
  「殿堂外圍的九丈空地,定有可怕的各式陷阱,接近不了,如何放火?」
  「那……我們……」
  「我猜想空地的陷階必定是按五行或九宮設置的,且找找看,只要看到兩個陷階,我便可算出設置的格局了。進去之後,困難重重,凶險……」
  「木造的房屋,不能破壁而走嗎?」
  「妖道再笨,也不會把這些木造的房屋倚為長城,更不可能看成金城湯池,我敢保證,地底下大部份是空的。」
  淑華憂形於色,憂心忡忡地說:「大哥,我們還是撒手不管吧。」
  「什麼?」
  「你已為那雷姑娘盡了心力,我認為……」
  「你希望我中途撒手不管?」
  姑娘忘形地握住他的手,顫聲道:「大哥,我並不願你做有始無終無情無義的事,可是……為這種女人而不惜自己寶貴的生命,那是一種浪費,一種可拍的無代價的犧牲,值是考慮……」
  「小妹,我這人很愚魯,我只做我認為該做的事,並不認為這是浪費自己的生命,小妹,你如想退出,還來得及。老實說,我自始就反對你與安華弟介入此事……」
  「小妹,每個人皆有他自己的看法,在雷姑娘來說,她永不會感激我們為她所做的事,反而因此而加深她對我們的怨恨呢!時光不早,先找陷阱。」
  他向下一伏,伏地蛇行,一手執了一把飛刀,一手探路。不久,找到了第一座陷階。他定神相度方位,折向爬行,接著發現了三步外的另一座精巧的陷階。
  「是反五行與八卦的相剋格局,走!」他興奮地低叫。
  兩人用蛇行術潛行,迅速地超越了九丈陷阱地帶。
  秘院中,風月道人滿臉春風,向對面的女郎說:「道友也算是我道中人,難道也相信這那些江湖謠傳嗎?」
  「俗語說:無風不起浪,道友的仙居雖與傳聞不同。但想必不是空穴來風。貴宮到處皆用地板,清潔無比不染纖塵,如非男女皆是天體,何致此?」女道姑微笑著反問,毫無羞態。
  風月道人呵呵笑,說:「貧道認為,世間的男女如果皆是天體,美與醜分野極微,而且每個人多有分別,相反地,美卻因而不彰,丑則暴露無遺。呵呵!俗話說:人要衣裝,佛是金裝,除去身外物還我本來,未免噁心之至。貧道不願多加解釋,你看我這九位女弟子便該明白了。她們九人各有所長,每人的衣著飾物皆配備她們的身段,襯得美處更為突出,丑處加以掩藏,你不覺得她們確是九位一無瑕疵的絕色美女,每個人的風華皆各擅其勝。假使讓她們一絲不掛,我的天!那又是何種光景?」
  「咦!你不愧稱風月道人,審美之念頗有見地。」
  風月道人傲然一笑,洋洋自得地說:「人不是畜生,如果像畜生那麼一切以肉慾為本能,那就沒意思了。一絲不掛只能勾起本能的慾念,可說毫無美感。因此,碧落宮絕對沒有一絲不掛的男女。道友也是此道中人,恕貧道不容氣地問,貴仙居芳院中,會不會有無遮的男女?道友遇上心愛的面首,是不是皆朝夕肉帛相見?如果是的,道友未免太過下乘了。」
  「瑤芳院絕對沒有無遮的男女。」女道士坦然地說。
  「那就對了。道友如果在本宮稍耽一些時間,道友可別小看了它。」
  「咦!道及難道不想出山了?」
  「哈哈哈哈……」風月道人狂笑起來,笑完說:「道友,沙千里是什麼東西?哼!一個才疏狂妄之徒而已,不成氣候。再說,道友認為貧道肯輕易離開碧落宮人間仙境,去替那麼一個乳具末干的狂妄小子下地獄嗎?」
  「你不去,任何人也不會,但你不答應了沙公子……」
  「哈哈!我答應了嗎?真抱歉,我這人善忘,最易忘懷與那些莫名其妙的狂人所說的公道話,哈哈!」
  「可是你……」
  「沙小輩多可笑?他以為利用玉羅剎出面勸駕,便可令我放棄出山。道友你說句公道話,這件事能麼?」
  「確是不可能。不瞞你說,看了你這幾位女弟子,貧道深感形穢。沙公子未免太孤陋寡聞了。他竟想得那麼容易,認為道友是個好色如命的濫色鬼呢!」玉羅剎苦笑道。
  「你明白就好,讓那小輩做他的幫主夢好了。」
  「你真不打算助他?」
  「我為何要助他?」
  「你接受了禮物。」
  「哈哈!你又來了,那姓雷的女娃娃殺了貧道弟子,即使沙千里不見機奉送,他也無法帶走。當然,他已知道,貧道並無助他的誠意,他又無奈我何,必定另有陰謀。」
  「你對那小女人……」
  「貧道練素女心經,只利用她一次,便將她送入蛇坑。」
  「送入蛇坑已是便宜她了。」風月道人滿臉殺氣地說,轉向一名少女說:
  「傳話下去,把那姓雷的女人帶來。」
  「弟子遵命。」少女欠身答,盈盈起立,裊裊娜娜地出室而去。
  「帶她來有何用意?」玉羅剎惑然問。
  「先問問她。」風月道人一字一吐地說。
  片刻,少女帶著盛妝的雷秀萍緩緩沿西而來,響起一陣陣悅耳的金鈴聲,在樂聲中出現在玄關外。
  「啟稟師父,雷姑娘帶到。」少女在外欠身叫。
  「進來。」風月道長冷冷地說。
  少女將雷秀萍挽入,低聲道:「在左首下拜,不聽招呼不許起來,快上前參拜家師。」
  雷秀萍穿了一襲碧藍色的綢紗衫裙,梳起了盤龍髻,曾經梳妝打扮,現出了本來面目,清麗出塵,流露著動人的青春氣息。與九名美少女比較,她居然毫不遜色。
  風月道人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臉上毫不動容。
  雷姑娘居然毫不反抗,在左首盈盈下拜,嬌媚地一笑,說:「賤妾拜見宮主,恭敬吩咐。」
  「坐下。」風月道人吐出兩個字。
  「賤妾謝坐。」雷姑娘恭敬地說,拜罷盤膝坐下。
  風月道人冷冷地盯著,久久方問她:「你為何殺了貧道的弟子昊風?」
  「賤妾怎敢?昊風道長確是失足掉下刀坑去的。」
  「胡說!」
  「賤妾不敢,宮主請讓賤將此事稟明……」
  「貧道不要聽你的謊言。昊風已死無對證,你當然有一番掩飾罪行的說辭。」
  雷秀萍歎口氣,幽幽地說:「宮主不信,賤妾百口難辨。賤妾與昊風道無冤無仇,即使撇開他領賤妾前來的情義不談,賤妾如要殺他,何必等到到了地頭方行下手?又怎肯自掘墳墓前來送死?宮主既然硬然指賤妾謀害了昊風道長,也是賤妾命該如此。」她哀傷地說。
  楚楚可憐,令人怦然心動。
  風月道長冷冷一笑一直用犀利的目光,捕捉她臉上的神色變化,接著問:「撇開敝門人的事不談,談你與沙千里,你是沙千里的情人,沙千里將你轉送於我,你有何感覺?」
  「賤妾命該如此,無怨無悔。」
  「你希望貧道助千里建幫嗎?」
  「沙千里乃是無情無義的小人,宮主千萬不可上他的當!」
  「哈哈哈哈……」風月道人狂笑起來。
  「哈哈!笑這小女人太嫩,小小年紀居然工於心計,詭計多端,她在說口是非的話,在把自己的死活製造生的機會,她卻不知老夫是什麼人,豈能瞞得過貧道?」
  雷秀萍臉色一變,急道:「宮主此話,豈不是心存成見嗎?沙千里難道不是無情無義的人?」
  風月道人哈哈狂笑,笑完說:「沙千里的確是無情無義的人,但你卻死心塌地愛上了他,當年他當面將你送給貧道時,你僅哀求他收回成命,並未咒罵他。再就是你被暫時囚禁在密室時,曾經一而再詢問侍女沙千里是否也登上碧落宮了,可知你情絲難斷,仍希望他送你是出於無奈迫於形勢,以為他會前來將你帶回哩!你不必盼望他了,他也許會來,但不一定能帶走你。」
  「宮主明鑒,這……賤妾決無此意……」
  「真的?」
  「賤妾言出肺腑。」
  「好吧,貧道給你一次表明心跡的機會,來人哪!」
  內室出來了兩名詩女,行禮說道:「奴婢在,恭請宮主吩咐。」
  「金盤盛藥,八弟子陪待。」風月道人沉聲說。
  「奴婢遵命。」兩侍女同聲答,轉身入內。
  南面的房舍中,隱隱傳來兩聲鐘鳴。
  內室出來了四名侍女,其中一個手捧金盤,盤中一隻小銀碟,碟中放了一顆緋色的鵝卵大丹丸,趨前跪奉稟道:「恭請宮主驗藥。」
  風月道人向雷姑娘淡淡一笑,說:「這是貧道精製的夫春露丹,你即席除去了身上的所有衣物,吞下丹丸,等候藥力發作,你便會聞樂起舞,後面秘室是本宮主的參修靜室,樂聲會導引你進入,與貧道共證仙緣。之後,你將大病三月,病癒後你便成為本宮的座下女弟子。第八弟子到後,你便可依命行事了。」
  雷姑娘大驚,臉色在變,急聲道:「宮主,賤妾曾經受傷……」
  「傷並無大礙,這是唯一能表明心跡的機會,也是你的緣份。」
  「這……」
  「不許多說。」
  藍廊響起了悅耳的樂音,八名老道分兩側列隊而來,手中各執一起樂器,絲竹革木俱全,老道們皆年在五六十上下,相貌倒生得端正。
  八弟子在門外一字排開,同時下拜稟道:「內院首座八弟子,參見祖師爺。」
  「進來,備樂。」風月道人信口道。
  八弟子叩首再拜,說聲遵命,整衣魚貫而入,分坐在兩側壁下,肅靜地調整絲絃、檀扳兩響一切停當。
  風月道人舉手一揮,捧藥少女將金盤輕輕擱在案前,退在一旁。
  姑娘臉色大變,花容失色,盯著銀碟中的丹丸發呆。
  風月道人眼中冷電四射,冷冷地喝道:「卸衣,取丹。」
  兩名侍女到了雷姑娘身後,喝道:
  「起來脫下衣裙,快!」
  雷姑娘打了一冷戰,艱難地站起。
  「快!」侍女加緊催促。
  當這麼多男女面前,要脫掉全身衣物,即使淫婦玉羅剎,也沒有這種勇氣,何況還得吞下春藥作色魔之舞?她的手在發抖,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而泛青,雙手死抓衣帶,搶得緊緊地。
  「快脫!」侍女不耐地催促。
  室頂懸吊著的八盞宮燈,突然發生搖晃的現象。
  除了雷姑娘與玉羅剎,所有的人皆臉色一變。
  風月道人抬頭觀看,眼中殺機怒湧,猛地舉手一揮。
  八名男弟子放下樂器,倏然站起。
  「且慢!」風月道人低叫,轉頭向一名少女聲吩咐,語音極低。
  少女應喏一聲,匆匆進入內室。
  遠處傳來三聲鼓響。
  玉羅剎訝然問:「道友,怎麼回事?」
  風月道人嘿嘿笑,說:「晝間沙千里未讓貧道邀請圭宮中會晤,知道無計可施,難怪他匆匆籍故告辭,原來別有陰謀。」
  「他……」
  「他來了。」
  「什麼?」
  「他來了,已侵入內室。哼!貧道倒是小看了他,走了眼啦!難怪他如此大方,把一個絕色愛侶拱手奉送,原來他是命人前來臥底。哼!貧倒得看看他的能耐,已命人不可攔截。引他前來談談。」
  「道友不至認為貧道是臥底的吧?」玉羅剎驚駭地問。
  「道友放心,貧道深知道友的為人,請勿見疑。」風月道人微笑道。
  玉羅剎心中一定,說:「貧道暫且迴避……」
  「不必了,且看這位雷姑娘的春情艷舞。」
  侍女將雷姑娘向前一推,叫道:「怎麼,你要人幫忙嗎?那就無法表示你有誠意了。」
  雷姑娘顯然受到禁制,竟被推出三步,無力抗拒。她猛地一咬牙,奮身向前飛撲案後的風月道人。
  兩侍女手疾眼快,同時搶到,抓小雞似的將她抓住,向下一摔,「砰」一聲跌了個手腳朝天。
  風月道人桀桀笑,向玉羅剎笑道:「如何?貧道所料不差吧?」
  又轉向侍女喝道:「先把她剝光,等沙千里來看看貧道如何處治他的愛侶……」
  藍廊突發異聲,眾人向外急望,但見黑影如電,在輕微的樂聲中從右廊搶到,奇快絕倫。
  風月道人大吃一驚,「咦」了一聲倏然站起叫:「怎麼來得這樣快?」
  八名男弟子幾乎同時搶出,反應奇快。
  兩黑影速度驚人,眨眼之間便到了室外,恰好碰上八弟子,奇快地接觸。
  「站住!」八弟子同聲大喝,人影乍合。
  「拍拍!砰砰……」拳腳著肉聲乍起。
  「啊……」慘號聲發出。
  「叮鈴鈴……」樂聲驟急,整座藍廊皆地震動。
  入影乍分,人影倏止。
  「取法器來。」風月道人大吼。
  玉羅剎與少女們急向側退,兩名侍女扶住了雷姑娘。
  「咦!」玉羅剎叫。
  又道:「不是沙千里。」
  八名男弟子有五名被丟落在院中,兩名被打昏摔出丈外,只有一名能安全退入室中,但口中溢血,顯然左頰挨了一記重擊。
  燈光下,林華與淑華並肩而立,男如臨風玉樹,女如玉女臨塵,神定氣閒,威風凜凜。
  他們來晚了一步,雷姑娘已落在兩侍女的手中。
  兩名少女替風月道人送上一把劍,一個百寶囊。
  「什麼人?」老道憤怒地叫。
  「江湖浪子林華,偕小妹造訪閣下。」林華朗聲答,又問:「你是風月道人嗎?」
  「什麼?你是……」
  「你不是耳背吧,大概你聽說過我這號人物,前此時在塞外,你的三名采雪蓮門人,就是被在下打跑的。」
  「你好大的膽子……」
  「你是怎麼進來的?」
  「家師胸羅萬有,奇門生剋在下稍有涉獵。當然,你這座九宮值得驕傲,在下花了不少工夫才找到你這座絳宮。」
  「你來了,注定埋骨此地……」
  「不見得,能來。在下當然能去。」
  「你為何而來?」
  「找你要求兩件事。其一、叫沙千里出來說話。其二,咱們好好談談。」
  「廢話!沙千里不在本宮。」
  「什麼?」
  「他已在入暮時分,帶著狐群狗黨走了。」
  「真的?」
  「貧道不屑替他擋災。」
  「那麼,在下向閣下討這位沙千里的女人。」林華手指雷姑娘說。
  風月道人怒火焚心,但表面上仍然沉得住氣,冷笑道:「貧道不願浪費口舌,先擒下你再說吧。」
  玉羅剎大袖一拂,笑道:「割雞焉用牛刀?貧道替道友分憂。」
  風月道人極為奸滑,笑道:「那麼,有勞道友了。」
  「死活不論嗎?」五羅剎追問。
  「最好要活的。」
  「那好辦,劍借給貧道一用。」
  風月道人要先看看林華的造詣,樂得讓玉羅剎打頭陣,將劍遞過說:「地方寬敞,大可施展,道友小心了。」
  林華堵住塞門口,笑道:「這位仙姑娘可是玉羅剎?你最好置身事外。」
  「嘻嘻!你怕我嗎?」
  林華呵呵笑說:「在下從瑤芳院來,怎會怕你?」
  「咦!你……」
  「極樂散人與逍遙散人光臨瑤芳院,恰好貴院有人入侵,據守內室,玄極仙姑被入侵客主弄得一籌莫展,兩老道自告奮勇,入室襲擊冒險逞能。逍遙散人命該橫死,兵解升天,極樂散人急怒之下,放火想將人追出……」
  「哎呀!怎能放火?」玉羅剎驚叫。
  「瑤芳院被老道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大吉,玄極仙姑正在找老道算帳呢?所以最好置身事外千萬不可……」
  「我不信你的話。」王羅剎強自鎮地說。
  「信不信由你,最好去找玄極仙姑問問,我江湖浪子從不騙人。再說,多你一個玉羅剎,對在下並無多少妨礙。在下認為沙千里仍在此地,他所帶領的人連你也算上,總數已有二三十人之多,在下已將作列為對手之一,我信不信無關宏旨。
  「你的口氣不小哩!」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在下如果沒有幾手功夫,怎敢前來送死?」
  「你來了,但已注定理骨幹此,碧落宮將是你應劫之地。」風月道人大叫。
  「風月道人徐徐拔劍,將鞘丟給侍女,陰森森地說:「你兩個是十餘年來,首次侵入我碧落宮的人,貧道自然認為你是唯一的勁敵,必會讓你們死得心甘,貧道要親自慈悲你了。」
  林華示意淑華把守通路,然後舉步入室。
  一名詩女突然一拉幔繩,兩幅幔帷猛地向中一合。
  林華不退反進,反手抓幔帷猛地一拉,幔繩倏落,已開始從復壁滑出的兩扇門誹,在漫帷倒下時立即重行退入壁中。
  林華大喝一聲,雙手一振,巨型幔帷像是兩幅大旗,罡風大風大作,帷影漫天。
  「刷……」雲帚擊中帷幟,有裂帛與拍擊聲傳出。
  另一幅漫帷,捲向挾持著秀萍的兩名侍女。
  風月道人一聲長嗖,身劍合一飛撲而上。
  挾持雷秀萍的兩侍女無法向內側退,幔帷捲到,但她們急向室外閃避,趕忙同時向外急縱。
  淑華等在外面,一聲嬌叱,赤手拳衝上搶奪雷秀萍。
  這些變化說出話長,其實是幾乎同時發生。罡風乍起,劍氣飛騰,雙方以電光石火似奇速接觸,行雷霆一擊。
  「嘎嘎……錚!」錯劍與雙劍相接聲暴起,劍氣罩逸。人影疾分。
  兩人各退兩步,立下門戶調息,雙劍遙指,兩人的神色皆肅穆莊嚴,短暫間的接觸,雙方皆各懷戒心,功力似乎悉敵,優劣末判。
  同一瞬間,挾著雷秀萍的兩傳女重行退回。避過了淑華的截擊。
  玉羅剎剛拉裹身的幔帷,閃退在一旁發怔,怎麼迷香失了效?兩人都安然無事,人受絲毫影響哩!碧落宮的人不怕她的迷香並不足怪,林華兩人不受影響卻令她大惑不解。她的目光移向兩侍女挾持著的雷秀萍,半點不假,雷秀萍已經昏迷不省人事,可知她散發的迷香確已隨袖逸散在四周的空間了。
  不容她多想,空中的惡鬥已吸引了她的注意。
  風月道人已展開快攻,驚心動魄的劍虹連續飛時,兇猛地衝刺又衝刺,勢如排山倒海,銳不可擋。
  雙方皆用的是進手後式,每一招皆連封帶攻手下絕情。
  風月道人連政卅餘招,仍然佔不到絲毫上風。不由心中焦躁,一聲怒叱,閃身避招立即移步挺進,劍攻林華的左脅肋,「電射星飛」一把連發七劍,幾乎得手,把林華迫退至壁角,退路已絕。
  林華封出最後一劍,大挪移向左急閃,脫離不利的絕境,再次移步斜退。
  「著!」風月道人狂喜地沉叱,抬變「流星趕月」,展開緊迫追襲,以為自己取待先機。劍虹可怕地連續吐出,似己主宰了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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