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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青龍之鬥


  荊州隆中北面五十里外天目山巔,天際間突現赤色龍雲、青色龍雲以及白兔龍雲。經一番慘烈廝鬥互撞,終於各返東、西、中三大方位。
  一時間,天際東、西、中三面,各懸三大龍雲,虎虎對峙,形神備俱,灼灼生輝,猶如三陽臨空,耀於天宇,雄峻而又詭異。
  天目山上的諸葛亮、龐統、老左慈、雕雪、諸葛慧、趙子龍、司馬芝、笑猴兒等天機、仙靈門中男女老少諸人,目睹此驚世天象,均心神俱往,極目凝注。
  就在此時,忽有一道強烈電光,形如金蛇,從九天疾射而下,劃破天際,隨即一驚雷震響,天地搖撼!那三條三色龍雲被雷電猛烈衝擊,霎問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天地變色……亦就在此時,剛遭受赤壁之戰慘敗,幾乎全軍覆沒的曹操,僥倖脫得華容道生死大難,出得華容道谷口,回顧身後隨從,竟僅剩二十六人,當終於見到前來救應的留守江陵大將曹仁時,曹操痛定思痛,不由得仰天長歎道:「哎……我幾乎再不能與你等相見埃」曹仁迎曹操進入尚在曹軍手中的南郡,安頓下來,曹仁又擺酒為曹操壓驚。曹操飲了幾杯悶酒,忽地拋酒杯於地上,大哭道:「哀哉!哀哉。」
  曹仁忙慰道:「丞相已處身安全之地,還憂心痛哭什麼?」
  曹操道:「我不哭什麼,只為郭嘉而哭!若郭嘉健在,又怎會令我遭此慘敗埃」在座中人,包括隨軍出戰謀策的荀攸,以及大將張遼、許褚、徐晃等人,一聽均知曹操上刻心中已在思謀尋找此戰之敗的代罪羔羊,藉悼惜已逝的郭嘉,痛責身邊的文武眾官將。
  各人心中雖然明白,但曹操亦未袒露出來,各人又怎敢挑破?
  只嚇得眾人噤若寒蟬,氣也不敢粗喘。一時間江陵府上一片死寂,猶如地獄忽然浮了上來。
  曹操本欲藉機發作,但瞥一眼諸人,自荀攸到張遼、徐晃、許褚,均衣衫襤褸,臉如死灰,顯然均餘悸未息,曹操心中忽然暗道:我若於此時斥責,只會令動搖的軍心加速潰散,日後重振便百上加斤、難上加難了!他心中轉念,急欲尋找代罪羔羊的念頭便忽然無奈的收斂。
  曹操又安排徐晃、曹仁二人負責留守荊州南郡,設法抵抗孫權和劉備的乘勢追擊進攻,然後他便由張遼、許褚、於禁等大將,率曹仁分出的五千兵馬護送,先行返回許昌去了。
  曹操返回許昌,整整七日七夜待在他的丞相府,不出門亦不見客,丞相府中門上高掛免見牌,他猶如在這世上消失了。
  朝中文武大臣因曹軍於赤壁戰中慘敗,曹操回朝後又拒不出朝理事,人心十分驚惶。眾人赴丞相府探問,又被曹操唯一留在身邊的心腹大將許褚擋駕,誰也不許踏入丞相府半步。
  這一天傍晚,曹操的丞相府門外,忽地一人飄然而至,原來是曹操此時唯一最信任的荀攸。丞相府中門由許褚親自執雙戟鎮守,他見荀攸來到,不敢怠慢,向荀攸拱手道:「丞相不想見客,荀先生請回。」
  荀攸微笑道:「許將軍,我知丞相並非不欲見客,而是正在韜光養晦,尋思療心病之法而已。你進去向丞相說知,我料丞相必肯見客。」
  許褚深知曹操對荀攸十分信任,便果然進去向曹操呈報。僅一會,許褚便快步奔出,向苟攸道:「丞相有話,說荀先生並非客人,而是丞相的心腹,因此可以進府相見。荀先生請進。」
  荀攸進內堂,直抵曹操的臥室,只見曹操蓬頭垢面,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若非深知曹操的心性,任何人見此情景,只怕立刻嚇得轉身便逃。
  荀攸卻悄悄走近,輕聲道:「丞相,你盼望的心藥來了。」
  曹操身子背著荀攸,面向牆壁,身子依然一動不動,也不知他是否聽到。忽地,曹操伸手向上一伸,打了個呵欠,喃喃說道:「我一睡七日七夜,若非心藥來到,只怕尚須沉睡呢!
  但未知這心藥治什麼症?」
  荀攸一聽,立刻又輕聲說道:「這病症呵,便是慘受重挫,無顏見朝中臣屬。」
  曹操的身子突地一動,卻不轉身,依然喃喃說道:「哎!
  痛症難知,未知以何靈藥醫治?」
  荀攸輕聲道:「心病仍須心藥醫,若病在心中,則須先振心脈,心脈振奮,血脈流暢,則百病盡消也。」
  曹操仍不轉身,卻立刻接腔道:「然則如何方可重振心脈?」
  苟攸道:「心脈用戶人之根本,又受人之神、氣主宰,若人之神、氣充盈,則心脈必振。」
  曹操一聽,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卻忽然轉過身來,只見他雙目血紅,雖然蓬頭垢面,神色卻十分亢奮。荀攸一見,不由暗吃一驚,心中暗想:此乃心火過盛、陰陽失調、虛不受補之症狀,果然其根源在於神、氣不振,若要匡正,只怕非要藉助那等「玄力」不可了。
  曹操沉聲道:「如何可令神、氣充盈?」
  荀攸不敢再猶豫,立刻道:「丞相難道忘了當日於華容道所遇異兆麼?」
  曹操神色不由驟變,雙目更赤紅,似欲噴火,厲聲道:「我當日於華容道兵敗勢危,十分狼狽!你亦在場目睹,還提起此事幹麼?此乃我的奇恥大辱?」曹操心中餘悸猶在,提起「華容道」三字不由便咬牙切齒,似欲擇人而噬。
  苟攸卻從容的微笑道:「不然,丞相於華容道處境雖然狼狽,但亦由此而引發丞相命脈中的神、氣根源,現形於世,十分珍貴!只是當時丞相當局者迷,一時未加審察罷了。」
  曹操神色一緩,但仍沒甚好氣的沉聲道:「那你自然是旁觀者清也!說,你當時發現了什麼?」
  荀攸深知觸動了曹操的心事,便不再猶豫,立刻回道:「丞相當日於華容道遇上埋伏的關羽,關羽放丞相過去,但中途忽然變卦,青龍偃月刀下劈丞相之際,我忽見丞相頂上,冒出一團青色煙雲,其形如盤臥之龍,竟昂首伸爪,將關羽下劈的偃月刀托住了!丞相這才萬幸無恙走脫。我見當時關羽亦甚感震駭,我和張遼、徐晃等才趁勢其刀口而過。因此我敢斷定,當時丞相頂上所現之青色盤龍,絕不尋常也。」
  曹操神色不由一振,忙道:「當真如此!那你可知這青色盤龍的根源在於何處?其既現形,又預兆什麼?」
  荀攸道:「依我判斷,青色盤龍之根源,必定與丞相的祖宗龍脈有莫大關連,而丞相必已得祖宗龍脈蔭庇,龍氣現出真形,於千鈞一髮之際救了丞相一命也。不但如此,丞相的祖宗龍脈既已現出真形,當預兆丞相的真龍氣運已屆旺發之期矣。」
  曹操目中精光閃爍,盯著荀攸道:「我的祖墓有二,其一為先父曹嵩位於徐州之墓,其二乃我先祖夏侯海,位於故鄉譙郡盤龍山之墓,世知之甚少,然何者是青色盤龍之源地你?」
  荀攸微一沉吟,道:「依我判斷,丞相先父曹嵩,雖少年得貴但晚年遭橫死之劫,氣運並不甚佳。因此丞相祖脈之貴,必源自令先祖夏侯海,亦即丞相的貴鄉譙郡盤龍山先祖墓也。」
  曹操一聽,又忙道:「既有脈源之地,我將如何藉助其力?」
  荀攸微笑道:「丞相祖宗龍脈既已現形,救了丞相一命,亦即有恩於丞相,豈能不親臨拜謝呢?況且丞相現下心事重重,神、氣不足,亦正須親近先祖靈墓,以親自感受祖宗元龍之氣也。」
  曹操一聽,不由恍然悟道:「不錯!不錯!我自出任朝廷,四出征戰,幾乎再沒回故鄉拜祖了!我明日一早,便往譙郡一行。」
  曹操一頓,又悄聲對荀攸道:「我的行蹤,切勿洩漏!我不欲見朝中之人,徒添疑慮。」
  荀攸苦笑點頭道:「謹遵丞相令旨。」荀攸心中卻又暗道:曹操心性高做,赤壁之敗,他視為奇恥大辱,又怕朝中文武對他輕視離心,因此急欲尋找一個洗脫恥辱的時機,因此正好趁機返鄉隱居靜思良策,荀攸雖然心中明白,但也不敢貿然挑破,因為他深知在曹操面前稍一不慎,便會弄巧反拙。
  荀攸離開後,僅一會,曹操便躍身而起。他將許褚召了進來,悄聲吩咐了一番,許諸立刻點頭,領令而去。
  就在當天晚上,曹操換了一身平裝便服,隨行只有許褚等二十餘親兵將,均作平民打扮,從丞相府後門而出,二十餘騎悄悄的馳出許昌東門,直向東面百里外的譙郡地域疾馳而去。
  曹操一行二十餘騎,第二天中午,便悄悄的馳抵譙郡。
  但郡中的官民誰也不知曹操的身份;曹操也靜悄悄的,誰也沒有驚動。
  抵譙郡的當日傍晚,曹操便帶備了香燭等物,直上盤龍山頂峰。
  曹操此時已年近五十,一路上山,卻堅決拒絕許褚一眾兵將的攙扶,領先攀爬而上,雖然累得直喘粗氣,卻絕不停歇。他的神色充滿焦切,就如久渴之人,欲奔山頂甘泉似的。
  許褚等眾兵將無奈,只好奮勇相隨,不離曹操的左右,以便在曹操體力不支,或者有甚凶險之際,及時出手扶持救助。
  但說也奇怪,盤龍山高達六百丈,而且山路崎嶇,攀爬十分艱困,曹操在攀爬上山腰一路時,尚感十分吃力,距半山腰尚有一半路程,他便已累得呼呼直喘粗氣。不過,他拒絕許褚等人的攙扶,咬牙堅持爬上半山腰後,眼見山巔已遙遙在望,並非遠不可及時,一陣清風從山頂東面吹來,直撲曹操身上,他便不由身心一振,熱血沸騰,疲睏因而大為消減。
  曹操心中不由一陣驚喜,暗呼:「妙!妙!妙!盤龍山我少時曾隨父親登臨,拜祭祖父,但上得一半,父親便一跤摔倒,幾乎拜祭不成,不料隔了四十多年,我以五十高齡攀爬,越接近山巔祖墓,心神便越感振奮,莫非我祖墓真如荀攸所判,乃青色盤龍的結脈之地麼?又傳說歷來帝王天子皆有真龍護體,莫非此兆當真應現於我曹某人身上?」
  曹操心念電轉,身上的力氣又不由陡增,他向前奮力一躍,競一步搶先近丈,把許褚等兵將亦拋後了。
  此時連許褚這位虎將亦暗感驚奇,心想:丞相以五十高齡,攀爬此山,怎的猶如返老還少,渾身勁力,脫胎換骨似的?
  丞相又為甚如此神秘,不惜百里奔波,千辛萬苦攀爬此山峰呢?
  但許褚不敢探問。曹操的心事普天下誰能猜透?又誰敢去評說?
  曹操對許褚等二十餘兵將的迷惑,渾似不覺,他亦根本不打算去解釋,只是一鼓作氣向上奔去,他的勁力忽然變得十分驚人,許褚身為曹軍中的著名虎將,雖然奮力趨前,亦僅可勉強跟上曹操的步伐。
  到日落時分,曹操等一行人終於攀上盤龍山巔,放眼望去,但見夕陽如血,斜斜的照耀山際,將整座形如盤龍的青色山脈,染作一尾青紅閃爍的盤臥巨龍。
  曹操此時卻無心欣賞這夕陽盤龍的奇景,他躍上山巔,半刻也不停留,便向山峰東面逕直的奔去。許褚等兵將亦連忙一擁而上。
  走了一會,遠遠的便見一座古樸的墳墓聳立於盤龍山巔東面,在夕陽之下,墳墓四周火紅如血,平添幾許迷離詭異。
  曹操一步搶前,領先向那座赤紅如血的墳墓奔去。許褚亦連忙跟上,待走近一看,墳墓的正西面,聳著一塊古碑,碑上刻道:「譙郡毫州夏侯公海之墓」十個大字,石碑十分古樸,上面已長滿青苔,顯然距今已有很長一段日子,而且墓中人的子孫近年必極少前來拜祭了。
  許褚見了,這才恍然而悟,暗想道:丞相的先父曹嵩,原姓夏侯,丞相亦即夏侯氏的子孫血脈,那墓中的主人「夏侯公海」必定是丞相的先祖輩了,但為甚在徐州的曹嵩墓十分宏偉雄壯,這夏侯公海墓卻如此冷清?
  此時卻見曹操神色十分興奮,他吩咐許褚等人,放下帶來的香燭等物,退到百丈之外,未經他召喚,任何人不許擅入這百丈範圍之內。
  許褚奉命率二十餘名親兵退出百丈之外,在外守護。
  曹操獨自留在夏侯公海的墓前,親手燃點香燭,插在墳前,又擺好祭奠諸物。一時間,墓前燭光閃灼,香煙縹繞,夕陽如血,墓週一片血紅,十分詭異。
  曹操此時屈膝跪下,十分虔誠的向墓碑前叩起頭來,口中一面喃喃的祈祝道:「祖父在上,請恕孫兒夏侯操怠慢祖宗之罪,但孫兒近年為替夏侯祖宗爭光,光大夏侯一脈門楣,已竭心盡力,南征北戰,至今總算手握天下半壁江山,威震四方,夏侯列祖列宗亦該心滿意足、含笑九泉矣,祈祖宗蔭佑孫兒夏侯操天威長在。」曹操一面拜祝,一面連連地叩起頭來。
  曹操整整叩祝了半個時辰,從夕陽如血到四週一片灰黑,曹操也不知叩了多少個頭,假如常人拜祖一次叩三個響頭,那曹操此時便有如連拜了廿一次了。當他叩到第六十五個頭時,他忽感腦袋一陣昏眩,再也叩不出去,身子一側,倚在墓碑上朦朧的睡去了。
  朦朧之中,曹操忽然見到墓碑後面的祖墓頂部竟冉冉的飄出一縷煙霧,煙霧越來越濃,轉眼竟凝聚成一尾青色盤龍,昂首舞爪,十分威雄,曹操正感驚奇,那青色盤龍竟猛躍而起,張牙舞爪,向他疾撲而噬,曹操欲避,但感手足發軟,竟連移動一下身子也決計不可,他不由駭然的驚叫道:「我命休矣。」
  就在此時,曹操眼前一花,一位褐布褐衣的白髮老人已飄然的在他的面前佇立,望著他含笑不語,而那可怕的青色盤龍卻失去蹤影了。
  隨即,一個蒼勁的聲音在耳際響了起來,道:「癡兒,此乃夏侯一脈祖宗元龍之氣現出真形,你害怕什麼?」
  曹操不由又驚又疑,他但感褐布褐衣老人十分面善,但他是誰,卻決計想不起來,急道:「你,你到底是誰?」
  老人嘿嘿笑道:「你連我也不知道是誰,你尚敢稱不忘自己是夏侯氏的血脈麼?」
  曹操一聽,不由猛地一驚,他微一思忖,隨即省悟,忙道:「啊,原來是先祖父夏侯公海,難怪先父曹嵩樣貌與之如此相似。」他隨即向老人跪叩拜道:「孫兒拜見先祖父大人。」
  老人又嘿嘿笑道:「你分明是夏侯子孫血脈,又說甚曹氏操了?」
  曹操微歎口氣,分辯道:「先父若非過繼曹騰為兒,又怎會得近朝中權貴,而孫兒亦決無可能於此亂世崛起也,因此先父由『夏侯』改姓『曹』,實乃情非得已之舉,還祈先祖父諒察。況且孫兒雖然隨父姓曹,卻絕元忘記原是夏侯血脈,乃視夏侯血脈惇、淵等如同族親弟,先祖父難道不知道麼?」
  老人口氣這才轉緩,道:「我當然知道,否則我亦不會於忘宗忘祖的不肖子孫面前現身,我亦知你乳名為『阿瞞』,此乃我兒嵩暗示你原姓『夏侯』,逼於時勢,不得不加隱瞞之意也。」
  曹操又再拜道:「先祖父既明察秋毫,孫兒也就放心了,孫兒尚有疑謎,求先祖父指點。」
  老人道:「你有甚迷惑之處?」
  曹操毫不猶豫,朗聲道:「孫兒剛才所見,方知原來我的祖脈乃青龍貴格,聽說青龍之貴,上可升天,下可入地,中登九王天子之位,乃王者之脈。但孫兒為此奮戰數十載,雖已坐擁天下半壁江山,此後卻難再進展,於赤壁一役,更幾乎一敗塗地,生命不保,如此奇恥大辱,我怎能忘懷,為甚我竟遭如此挫敗?」
  老人一聽,先是呵呵大笑,隨又微歎口氣,凜然說道:「癡兒,你的祖脈,乃天機隱俠龐德公為我夏侯一脈堪點,名為『青色盤龍』,確有王者之貴,但『龍氣』之貴,亦須本命配合。
  你本命戾氣甚深,為報父仇,竟大開殺戒,血屠徐州百姓數十萬,如此血煞之氣豈能不衝擊你的本命,因而你所承納之祖脈王者之氣亦勢無可化解也!如此氣運這下,你仍妄想本命有王者之貴嗎?赤壁之戰牽動天下無數高人異士,其能量之大,無可抗拒,你能保住生命,便已十分僥倖矣。」
  曹操身上不由冷汗直冒,但他極不甘心,反駁道:「不然,我於華容道遇險,在關羽刀下之際,我身上不就冒出青龍之氣將奪命之刀托住嗎?由此可見,孫兒不是已得祖脈王者之氣嗎?」
  曹操分辯之聲未落,老人已嘿嘿冷笑道:「癡兒,你於凶危之時所遇,不過是天機大勢奇妙佈局罷了,如今天機大勢已演行至三王鼎立之奇格,你得以保全生命,不過是此奇格之必然趨勢罷了,而絕非你本命已具備王者之氣也,不但如兒而且因克制你本命氣運的血煞受天機奇格的衝擊,不得不移形換位,從你的本命轉移到你的血脈身上也。」
  曹操一聽,不由大驚,忙道:「這將意味什麼?」
  老人微歎口氣,慨然道:「你積下的血煞,既然從你的本命移形換位,轉移於你的血脈,那你的血脈必有一人代你受此血煞而夭折也。」
  曹操大驚道:「先祖啊!我的血脈,亦即先祖的子孫,難道先祖不能挽此煞劫嗎?」
  老人又歎了口氣,沉默不語,似在思忖。好一會,才又道:「哎,你積下之血煞太深,已勢無可挽矣,不但你的血脈必有一人夭折,日後必定尚禍延三代子孫也,其中這凶險,決非你所能預料也。」
  曹操心中暗道:我早年初娶丁夫人,無子;妾劉氏生子昂,亦已早逝;繼室卞氏,連生丕、彰、植、熊、舒等五子,若我的血煞將禍延子脈,此五人之中,到底降於誰之身上?又暗道:「五子之中,我喜三子曹植才華出眾,但太子曹丕卻較忠厚,這血煞之災不是落在丕兒、植兒身上吧?但事實玄虛,也未足信也。」
  曹操心中念電轉,便又追問道:「我既積下如此可怕血煞,且又將禍延子孫,那先祖所言夏侯一脈有王者之貴,卻又如何演進呢?」
  老人一聽,呵呵笑道:「夏侯一脈得有盤龍地脈的蔭佑,果然有五十年的王者之貴。但有兩點你須牢記,其一,你雖屬夏侯血脈,但因你的血煞衝擊,你的本命絕無王者之貴;其二是王者之貴雖然必應驗於你的子脈,但同時你的血煞亦必禍延子孫三代,其中必多殺戮。你知道麼?」
  曹操心中惴惴不安,更半信半疑,但老人的確是他的先祖父夏侯海,他也不敢貿然反駁。曹操沉吟良久,方道:「多謝先祖賜示,但三分天命,七分人謀,我絕不因天命而廢我一統天下之雄心大志,望祖宗在天之靈,諒察我的心志也。」說罷曹操又向褐布褐衣老人拜了三拜。
  曹操拜畢,再抬起頭來,眼前那褐布褐衣老人已然不見了,他不由吃一驚,猛地醒來,才知剛才是倚碑而作的南柯一夢,但夢中的一切,所見所聞,卻十分清晰,歷歷在目。
  他一躍而起,將在百丈外的許褚召來,下令下山返回許都。一路上,曹操沉吟不語,心事重重,許褚在他身邊小心保衛,不敢開口相詢。
  曹操悄悄的返回許都,又靜靜的回到他的丞相府,曹操的譙郡祭祖之行,神不知鬼不覺,滿朝文武,除了謀臣荀攸和許褚,誰也不知。而就算是護送曹操上譙郡盤龍山的許諸,也半點不知曹操拜祖時發生了什麼怪事。
  不料就在曹操返回許都的第三天傍晚,他的幼子曹舒年僅十五歲,竟在打獵摔下馬,立刻便猝逝而去。
  此事對曹操震撼之大,出乎滿朝文武大臣的意料之外,就連力勸曹操返鄉拜祖的心腹謀臣荀攸亦大感驚疑。
  曹操親到曹舒的亡靈前撫棺痛悼,哀痛之情猶勝他當日喪父,曹舒亡靈尚未下葬,曹操又親自向司空邴原求請,讓邴原早逝之女,與曹舒合葬。
  辦畢喪事,荀攸原來預料赤壁慘敗的曹操因舊恨未消,新痛又來,對他的打擊必定十分沉重,他甚至擔心他從此一厥不振,正欲赴丞相府設法開導。
  不料就在第二天,曹操便忽然下令,於漳水河畔新築的銅雀台,大宴朝中文武。曹操此舉連荀攸亦摸不著頭腦,估料不到曹操到底弄甚玄虛。
  荀攸連忙赴漳河畔,他但見中央一座高台,名銅雀台,左邊一座名玉龍台,右邊一座金鳳台,各高十丈,上橫一道大橋相連,台周千門萬戶,一派金碧輝煌。荀攸見了,心中不由暗道:此銅雀台乃主公的兩個兒子曹丕、曹植親自負責督建,目的為主公晚年的娛樂。如今銅雀台上大宴文武群臣,難道主公真的已萌晚年退隱、享樂自娛的念頭麼?若然如此,面對赤壁大勝,正在迅速崛起的孫、劉家族大勢力,則我方勢危矣。
  荀攸越想越心驚,他打定主意,待曹操返許都後,他無論如何要去拜見曹操,與他詳細剖析目下的危機。
  此時卻見曹操頭戴嵌寶金冠,身穿綠色錦袍,腰纏玉帶,腳踏鑲珠高履,雍容華貴,十分威儀。文武百官,則侍立台下,向台上高坐的曹操拜見歡呼。
  曹操呵呵大笑,向台下傳令道:「眾侍衛聽令,將我得自西川紅錦戰袍掛於垂楊枝上。下面立一箭靶,眾將士有能射中紅心者即賜贈錦袍。射不中者罰飲水一杯,射箭之人,不得近於百步內。」
  侍者領令,下台佈置去了,不一會,台下的垂楊枝上便掛出了一件十分華貴的紅色錦羅戰袍。戰袍下面立一箭靶,供百步外之人勁射。
  曹操微一沉吟,忽然又下令道:「眾武將又分為兩隊,我曹氏宗族者穿紅色戰袍,其餘將領穿綠,各帶雕弓長箭,準備演射。」
  曹操一聲令下,台下的武將立刻分作兩隊,一隊是穿紅色的曹氏家族,包括夏侯氏諸將,另一隊則是非曹氏宗族的穿綠色。
  荀攸此時心中更感驚疑,暗想道:曹操互來用人不分親疏宗族,但有才能者即加重用,為甚今日卻將眾武將分成親疏兩隊呢?這豈非人為製造眾武將的心病矛盾麼?但他尚未能摸透曹操的心思,因此也不敢貿然出言諫勸。
  就在此時,曹族紅袍隊中已搶先馳出一位少年將軍,穿紅色戰袍,坐騎快馬飛馳而來,在箭靶前來回奔馳三次,再挽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紅心,眾人看時,正是曹氏家族紅袍隊中的少年將軍曹休。
  曹休是曹操堂弟曹仁的長子,亦即曹氏宗族中嫡親子侄。因此曹操一見,便大喜讚道:「他是我家中的千里駒啊!
  來人,將錦袍取下,贈予曹休賢侄。」
  此時,非曹氏宗族的綠袍將隊中,一騎驟馳而出,大叫道:「丞相錦袍,該讓我們外姓人先取,如此方不顯丞相偏私。」此人正是大將文聘。
  曹操卻也並不拒絕,欣然同意讓文聘試射。
  只見文聘張弓搭箭,猛地一箭射去,亦正中紅心,眾人喝采,金鼓齊鳴。文聘得意地大呼道:「快拿錦袍來。」
  就在此時,紅袍隊中,曹休的叔父曹洪飛馬而出,厲聲喝道:「此袍乃我侄先得,你敢爭奪麼?且看我為你兩人解箭吧。」說時曳滿一箭射去,不但正中紅心,更將曹休和文聘的紅心中箭震落地上,眾人更大聲喝采,歡聲雷動。
  曹洪正要上前取錦袍,綠袍隊中一將驟奔出,正是大將張邵,只見張郃舞弓大叫道:「你三人射法,平平無奇,且看我如何射法。」
  語音未落,張郃身子一翻,從馬背上倒轉身去,一箭早已射出,穩穩地插落紅心之中,由於他是翻身背射,其難度顯然又超過了先射的三將。張郃因而大笑道:「這錦袍該是我囊中之物了吧。」
  張郃正洋洋自得之際,曹氏宗族紅袍隊中,又有一員大將飛馳而出,正是曹操的族弟夏侯淵,只見夏侯淵以曹氏宗族的口氣大叫道:「你翻身背射,花巧之技而已,有甚稀奇?
  且看我族中人,一箭射你紅心中。」
  夏侯淵說罷,彎弓搭箭,奮力一箭射去,恰好插落四箭之中央,果然是紅心中的紅心,霎間場上歡呼聲如雷,金鼓齊鳴,響徹台上台下,夏侯淵勒馬按弓,大笑道:「按箭法而論,錦袍當屬我曹氏宗族人了吧。」
  夏侯淵十分自負,卻激怒了一位猛將,只見綠袍隊中的徐晃驟馬馳出,大叫道:「留下錦袍給我。」
  夏侯淵自恃是曹操的族弟,又立下戰功無數,並不把徐晃放在眼內,一聽不由冷笑道:「我已一箭中紅心之紅心,你尚有何妙射之法,敢與我爭奪?」
  徐晃見夏侯淵目中無人,心中亦不由大怒,他大喝一聲:「你射紅心,有甚稀奇,看我箭取錦袍。」徐晃在馬上疾馳,奔馳中猛射一箭,向掛著錦袍的柳枝射去。柳枝應箭而斷,錦袍掉落。徐晃馳馬而過,伸手接住錦袍,得意地披於身上,他縱馬上前,到銅雀台下,向台上的曹操鞠身道:「多謝丞相錦袍。」
  曹操素喜徐晃的神勇,見狀不由讚道:「真虎將也。」
  徐晃正欲奔回隊中,綠袍隊中早已馳出一將,竟是曹操的心腹愛將許褚,許褚大叫道:「你從柳枝取袍,看我從你身上奪袍。」
  說時,許褚驟馬上前,伸手便扯徐晃身披的錦袍。徐晃大怒,舞弓抽打許諸。許褚揪住弓,奮起神力,猛地一拖,竟將徐晃扯離鞍橋。徐晃又驚又怒,翻身下馬,許褚不捨,亦下馬撲上,揪住徐晃便打,兩人纏住,廝鬥起來,十分激烈。
  曹操見狀,連忙喝令眾將上前,將二人分開,但錦袍已被撕得粉碎了。
  曹操下令,將徐晃、許褚召上銅雀台。徐晃睜眉怒目,恨恨不已;許褚咬牙切齒,凶光閃閃,兩人均有再拚死相鬥的打算。
  曹操見狀,下令將有份射箭的將軍不分紅袍、綠袍召上台來。
  曹操向眾將慰道:「公等皆我愛將,同為我效忠,我欲觀公等之勇而已,又豈惜區區一襲戰袍?」他下令每人均賜贈一件錦袍。
  眾將向曹操拜謝,皆感激他的慷慨善用。
  荀攸在旁見了,這才暗鬆口氣,暗想道:主公原來是藉此射箭奪袍之計,挑動諸將的爭相獻忠勇;同時又欲借銅雀台之會,一洗赤壁慘敗的頹氣,主公此舉可謂一箭雙鵰,妙之極了。荀攸心中不由為曹操心計喝采。
  果然曹操又吩咐於台上賜座,令諸將依序而坐,再擺上盛宴,奏響鼓樂,文武百官開懷暢飲,歡聲雷動。
  剛才是武將及曹氏宗族向曹操表忠示勇,已從武力方面向滿朝百官示威,起了極大的震懾及激勵作用,苟攸預料,曹操接下一步必定是轉向文官的宣揚。
  果然曹操向台上的文官笑道:「武將既以騎射盡顯威勇,公等飽學之士,今日登此高台,何不進上文章,以記頌此一時之慶?」
  文官中,早有王朗、王粲、陳琳等人,紛紛進獻詩文,均是向曹操歌功頌德,極盡奉迎之意,其中更有向對照言,說他已得天命,當有「王天下、登大典」之意。
  曹操閱看文官進獻的詩文,臉上神色閃爍不定,心中不由憶起在譙郡祖墓前所遇到的異兆……他一切均可懷疑,但幼子曹舒的夭折,卻是千真萬確的慘事。這豈不就印證了祖靈預判的血煞禍延子孫的凶兆嗎?那祖靈斷言自己絕無王者之貴,顯然絕非虛無之言也!曹操心中不由驚異道:若非舒兒作了我之替身夭折,我曹操只怕早已一命嗚呼,成了關羽的刀下鬼矣!
  曹操心中驚詫不已,他思前想後,終長歎一聲,向在座的文武百官、曹氏宗族中人,感慨說道:「公等言辭,我豈敢自居?想我本愚陋之人,後值天下大亂,朝廷召任為點軍校尉,討伐逆賊,才不得不挺身而出。我討董卓、剿黃巾、除袁術、破呂布、滅袁紹、定劉表,天下才得暫時平定。我已貴為丞相,人臣之貴已極,豈敢再奢望乎?我但願死後碑上題『漢故征西將軍曹侯墓』,平生之願足矣。」
  曹操說到此處,故意一頓,審察座中文武百官臉上的神色。但見文武百官皆默然不語,似各懷疑惑。
  曹操心中一聲冷笑,續道:「朝中之人,或許見我權傾天下,遂妄生忖度,疑我有野心異志,欲據天下,此大謬之思也!
  若國家缺我一人,居中坐鎮,天下已不知有多少人稱帝,多少人稱王矣!因此我恐怕一旦自解兵權,即生命難存,而我若一死,則國家必傾危矣。因此我唯有不慕虛名而驅實禍,望公等明我心志也。」
  銅雀台上,滿朝文武百官,聽罷曹操的一番表白,均起立頌揚道:「丞相之德,雖周公亦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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